终于解放的司机感恩地看了眼别枝:“还是之前的目的地?
别枝没来得及回答。
“开!!!”于雪涵一抹眼泪,声音嘶哑又豪气干云,"今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拦我喝酒!!!"
别枝轻叹:“师傅,麻烦您,按她说的地址就行。
眼看今晚这顿酒是逃不掉了,别枝一边安慰于雪涵,一边在心里发虚。
“随便你开条件”的豪言放出去还不到一周。
她只能庆幸,还好庚野这周出差,发现不了,不然这打脸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点庆幸并没能坚持多久。
又半个小时后。
沉重的夜色里,别枝的脚步更加沉重。
对着篆刻“惊鹊”两字的黑底招牌,她沉默良久,不死心地扭头:“我们一定要在这家吗?要不要换个……
“不!!!
“那对狗男女就是在这里看对眼的!!!他们说了,这里于雪涵吸鼻子,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酒吧:的美女帅哥最多,西城区最有名!!!我今晚就要在这里!!!来一把惊天地泣鬼神的艳遇!!!"
别枝:
惊天地泣鬼神的,一般不是艳遇。
是遭雷劈。
“怎么了别枝,你不喜欢这家吗?于雪涵泪汪汪地红着眼转过头:"
对着于雪涵小金鱼成精似的泪眼,别枝深呼吸,微笑。
“没事,进吧。
反正,庚野的出差应该还有两天才能结束。
只要他不在,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
与此同时。
山海市,国际机场。
庚野刚下飞机,出了航站楼,
夜色里的机场坐落在山海市以北,迎风南望,半座城市的灯火寥落,犹如无尽夜海中遗落的灯塔,散发着幽微却引人神往的光。
从那片光海里收回视线,庚野坐上了计程车
司机透过后视镜,多看了两眼后座上来的那个长相清绝冷峻的青年:“先生,去哪儿?
"梧秋路32号……
庚野近乎本能地报出了别枝的住址。
跟着便是停顿,后视镜里的青年低头,似乎是打量了下他自己。
说不得风尘仆仆,但也相近了,
要给她惊喜,也该先回住处,把自己收拾一遍才行。
庚野侧抵着额角的指骨撩起,按了按眉心后,他改口,声线透出倦懒哑意:“峰山路,惊鹊酒
“好嘞。
计程车驶入夜色浓郁的机场高速。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集中、心神消耗,乍一松懈,叫庚野此刻倦意如潮。他原本打算在车上小睡片刻,可惜,车刚开上高速没一会儿,他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林哲的电话。
“你还真会选时间,我才刚落地。庚野眉眼间不见意外,将电话接起:
“我邮箱里,CN飞行俱乐部的电子"那是我前面三通电话都没打通,”林哲语气少有地严肃,合同是怎么回事?
庚野停顿:"他们公同起得这么快么。
"真是你的合同??我还以为他们诈骗呢!!!”林哲不解,“不是,怎么回事啊,你真要去CN?
之前是谁说的,飞行俱乐部太玩票,没意义?
庚野半阖着眼,懒腔慢调地支着额,手肘撑靠在车门上:“我。
“那还是你说的,民航客机机长太累,商务机轻松些,行程少,时间自由--不是都要定下了吗?怎么着,你是嫌人给你开的工资太高,侮辱你翱翔蓝空的心了啊?
"滚,"庚野懒洋洋地轻嗤了声,“改主意了,不行?
"总得有个原因吧?
林哲那边响着纸张刷刷翻动的声音,显然是他将电子合同打印了下来,正在重要条款里逐条审看,“CN给你的福利待遇,怎么也竟价不过那些背靠大集团的民航公司吧。而且还是试飞员……什么危险什么困难你选什么啊?怎么着,王牌飞行员一个头衔不够,你还得跨领域,把王牌试飞员的金字招牌也摘了?
"试飞项目的工作时间,短程集中,平日里闲散时间更多。我两地飞,偶尔出差就够了。”庚野困得长睫半拢,冷淡的影拓在他微透倦色的眼睑下。
林哲似乎噎了下:“你干脆把,别枝第一’挂脖子上吧。
"……"庚野阖着眼,懒声笑了,“也不是不行。
林哲那边飞快过完了一遍合同:"“细则我还得再看,不过,你真确定了啊?就CN?
"喂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从你刚有转民飞意愿那会算起,TG和远航俱乐部挖了你多少回了,我都数不清,那合同待遇看得我都恨不得扔了律所回去考飞行呢--为什么不选他们?
"CN和相关部门有空中救援的义务合作,每次行动特批我参加,这个在附加条款里。
“啥?
林哲飞快翻了几页,指腹横扫,最后在某一条旁边敲了敲。
他咬牙切齿:“不是,你放着高薪不要,就为了有机会玩命去做这种慈善?直接捐钱不好吗?
“不够。心不诚。
林哲都听茫然了:“什么叫不够?你要干什么?
庚野懒声笑了,声线困乏也倦怠至极,听着随时要睡过去了似的:
“下半辈子我要积善行德。求个福报。
"?求什么?
“就求,庚野低轻着声,“能保我家枝枝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病无灾,余生顺遂。”
若有什么厄难,尽来找他。
只找他、就够了。
第55章
惊鹊酒吧。
喧嚣的背景音乐里,C区角落,一个最小桌型的卡座内,两个女孩并肩靠着。
“仙女,仙女你说,嗝……”
于雪涵一只手抱着别枝的胳膊,一只手拎着啤酒瓶子,半干的眼泪把松散的发丝黏在脸上。
“这个世界,它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啊?”
别枝无声轻叹着,抬手,只能节奏轻柔而安抚地去拍于雪涵的胳膊。
“凭什么啊,凭什么越没底线的人,越能获利最多……”
于雪涵胡乱抹了把眼泪,“是,我知道,还是怪我不够优秀呗,谁让我没法用实力差距盖过他们的歪门邪道呢?可我没办法了啊别枝,我真的、真的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我就是没办法啊……”
于雪涵哭得声音都有些哑了。
“不怪你。”
别枝轻声说:“我们谁都没办法,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这样运行的。坏人比好人不择手段,所以只要交付自己的良心和底线,他们就可以换取更多……我们普通人能做到的最好,也只是不妥协了。”
“可是不妥协太累了、太累了,”于雪涵抬手,捶着自己闷胀的心口,“我每次只要想到,他们是怎么抢走我的项目,我就特别讨厌这个世界,也特别讨厌自己,为什么我要固守原则,它带给我的除了折磨还有什么?啊?”
别枝停了几秒,微微弯腰。
她拿起桌上那瓶开了许久的酒,晃了晃,跟于雪涵手里的啤酒瓶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如果是鸡汤,可能会告诉你,它会给你带来内心的安定。”
别枝转回去,忽地笑了,声音很轻地:“安定个屁。”
“?”
于雪涵愣蒙蒙地抬头看她。
大概是受惊厉害,于雪涵连打了两个嗝:“仙女,你下凡了,你都会骂脏话了啊。”
“是你喝多了,才会看谁都像仙女,”别枝玩笑着,回眸却认真看她,“雪涵,我希望你知道,坚守原则、不同流合污,还能做到内心安定、毫不动摇的,那不是好人,那是知行合一的圣人。不要拿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会累死的。”
于雪涵茫然地眨了眨眼。
别枝轻抿了口酒,些微苦涩的大麦发酵的味道,叫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尖。
但一两秒后,她反而很淡地笑起来了,朝于雪涵抬起酒瓶:“生活就像是酒,尝起来苦、涩、酸、辣,只要不顾底线,不择手段,那就能一瓶瓶全灌下去,灌到最后毫无知觉,越喝越甜,只觉得兴奋——兴奋到麻木,然后在麻木中慢慢就死掉了。”
“知道什么人最痛苦吗?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清醒的人最痛苦。永远、只有清醒的人在痛苦着。沉醉的人都在放纵,狂欢,享乐。”
别枝从晃荡着五光十色的灯火的酒液里,抬起视线,回眸看向于雪涵。
女孩眼眸澄净,清澈。
那些斑斓昏昧的光色掠过她,却好像不能给她染上一丁点颜色。
“你不是问我,坚守原则会给你带来什么?”别枝轻声,“带来挣扎,痛苦,和不麻木。人生只此一遭,你大有选择自由,就像《黑客帝国》里的蓝药丸和红药丸,它们永远都摆在你面前。你随时可以吃下那颗蓝药丸,放任自己在虚幻麻木里沉醉下去,直至人生的终结。”
于雪涵无意识地捏紧了酒瓶:“那你选什么,吃掉那颗代表残酷真实的红药丸吗?”
“我?我觉得……《黑客帝国》其实说错了一点——红药丸不会只吃一颗,”别枝晃着瓶身,靠在沙发里,无声轻笑,“从吃下第一颗红药丸开始,你就会一直、一直,在下一个转角,遇到新的红蓝药丸。”
于雪涵安静了几秒,也抹着眼泪笑了起来:“难怪,这个世界上总是好人不多。”
“是啊,因为给好人的考验太多了。”
别枝盯着酒瓶里折射的光,轻声却坚定,“可是世界规则越是教我逼我引诱我去做,命运越是要一次次把我按进那个烂泥坑里,我越不喜欢、越要反抗——蓝药丸一劳永逸,只要吃下第一颗,就再也不会有了——而我最讨厌没有选择。”
别枝回眸,眼底盈着光,像远星缀在漆黑的帷幕中,熠熠勾人。
那是个轻飘飘的,尾音都上扬的玩笑——
“不自由,毋宁死。”
女孩的眼神却像清锋凛冽。
于雪涵怔愣了许久,终于破涕为笑。
她用力拍着别枝的肩膀:“行啊,仙女,我以为你出国这几年都是出世当神仙去了,没想到你入世比我深得多——好,就敬你说的!老娘就跟这颗红药丸死磕到底了,看谁先磕死谁!”
“那我就敬,”别枝轻撩瓶尾,“敬我们的挣扎,痛苦,不麻木。”
“好!!!喝!!!”
于雪涵咕咚咕咚灌完一瓶,扭过头,昂起喝得酡红的脸颊,她扬声:“小二,上酒!!!”
“……”
别枝含笑扶额。
不过很快别枝就笑不出来了。
于雪涵这一嗓子,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以及酒后的嘹亮,轻易穿透了有些喧嚣的背景音乐。一下子就惹来了周围临近的几桌客人,还有路过的服务生的目光。
那些客人们反应如何,别枝无暇去管。
她只是能明确感知,几个服务生望在她身上的目光忽然达到了一种类似聚焦的效果。
……不妙。
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
几周前的一面之缘,灯光还那么昏暗,庚野是按照记忆力筛选服务生招人的吗?
别枝拿起酒瓶,垂着眸和于雪涵碰瓶,试图借她来掩盖他们对她可能残有的印象。
没多久。
一个领班模样,和其他服务生穿的制服不太一样的女人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两个服务生,端着果盘和于雪涵点的酒,朝这桌快步过来了。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别枝扶额的手终于垂下,覆过了死心合上的眼。
好。
她可以提前想“遗言”了。
那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在别枝的桌旁蹲了下来,笑容和婉:“久等了,两位的酒。”
于雪涵这会空得有点迷迷瞪瞪,睁大了眼茫然地看向果盘:“我们没点、嗝,没点这个啊?”
“果盘是我们店里的小赠礼。”女人一边笑着,一边亲自将两个服务生端着的东西,逐一摆在了别枝和于雪涵面前的桌上。
于雪涵讶异地停了两秒,才趴到别枝肩头,以自以为的小声说出了高分贝的“悄悄话”——“仙女,他们店里服务好好哦!难怪这么多客人?”
别枝轻叹:“是啊。”
她不太想面对地转过头,抿了口苦涩的酒。
可惜,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放完果盘后,年轻女人依旧是半蹲在那儿,只是笑容满面地转向了别枝:“别小姐,今晚是和朋友一起过来喝酒吗?我们没听老板提起,也就没做什么准备,是不是怠慢您了?”
“……临时起意,你们不用额外费心。”别枝垂在身侧的手指安静地捏住了沙发皮。
“哪有费心,您也太客气了,我是店里今日轮值的经理,吴颖红,你叫我小吴就好,”女经理笑吟吟的,放轻了声问,“需要给您换到老板惯用的那个桌位吗?”
“谢谢,但不用。”
大约看出来别枝全身上下都在表示拒绝,女经理也笑了:“好的,那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谈不上,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
别枝强作微笑。
女经理点头表示明白:“请放心,不会让他们额外打扰您的。”
眼见对方就要离开。
别枝心念一动:“等等。”
“嗯?别小姐有什么需要?”
“我今晚过来的事情,”别枝抬了下手里的酒瓶,“可以不告诉你们老板吗?他现在应该还在外地出差,我不想他分心。等他回来以后,我自己跟他讲。”
女经理笑容加深:“当然,我们不会单独给老板打电话叨扰他的。”
别枝由衷地松了口气。
“好,谢谢。”
女经理又客气了两句,起身,离开了桌位。
背过身去的时候她没忍住笑了下——
他们今晚确实是不会给老板打电话汇报,因为老板不久前说了,晚上会过来一趟。
当面汇报,也算常情,相信别小姐能体谅。从开启的话题,别枝不由地走了神。
也不知道庚野那边的出差进度怎么样了,以往他晚上会给她发条消息,今晚怎么还没有呢。要不要出去拨一通电话……
别枝还没想完,旁边,于雪涵递过来一瓶新开的酒,豪气干云:“来!继续!”
别枝:“……”
女孩轻叹,接了过去。
尽管女经理和别枝说了,不会额外打扰他们,但显然也提前知会过了整个惊鹊酒吧内的服务生们。
从认出别枝开始,全体服务生基本已经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了。
——不怪他们记忆力好,而是在别枝自己已经忘了的上次酒醉那晚,临近散场后一个小时左右,酒吧里客人都离开了,服务生们基本都亲眼见过,他们那位向来酷哥的老板是怎么任闹任怨,抱着女孩一直哄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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