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柳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紧张什么,她麻木地说:“当然是我花了一些功夫了。”
她伸手,想去抢它。
砂金侧过身,凭借一点身高的优势,没有让微生柳拿到。
看着她伸长了纤细的胳膊在他跟前晃,想起之前网站上见过的视频,猫咪跟随着光点乱扑的场景,他从前也买了不少逗猫棒,然而总是被微生柳冠以一个关爱残疾人士的眼神,毫无用武之地。
现在倒是阴差阳错实现了这个愿望。
逗猫的乐趣之一,就是看她奋力也够不到才是有意思的。
毛茸茸的脑袋在面前乱晃。来势汹汹啊,砂金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还有脸在笑的!
微生柳瞪他。
她又跳起来,撑着砂金的胳膊往上够,发梢蹭过他的脸颊。
砂金似乎愣了一会,总算才让微生柳拿回来。
“走吧,回家。”微生柳拿到好运货币,握在手里,转头对砂金说。
砂金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可不认得路。”
这个地方与他进入忆泡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像一个迂回的迷宫,而他被困在迷途。
“跟我走,就不会迷路。”微生柳语气相当肯定地说,“我总会把你带回来。”
“不管在哪里?”
“嗯哼。”
她信誓旦旦的语气像是一个绝不会背叛的誓言。
砂金看了她一会,格外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那就请带路吧,导航小姐。”
“把你胳膊放下来啦!”微生柳说,“有点重诶。”
“可是伤口很痛。”砂金说。
“嗯?你受伤了吗?”
“之前的擦伤。”
微生柳:“……”
再说晚一点伤口是不是就该愈合了,而且那是忆泡的伤口啊,怎么能带出来的?
“你还记得你在忆泡里坚强的样子吗!给我从背上站起来啊!”
“可是痛觉还在。”
这家伙……是在撒娇吗?
微生柳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去,发现对方用那一双眼睛就这样水灵灵地看着她……可恶!完全幻视卡卡瓦夏了!当时卡卡瓦夏就是用这表情获得了她的纵容,这小子用的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微生柳:“……好吧。”
微生柳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当时就不该鬼使神差地心软那一次,有了开头就变成源源不断的麻烦。
“你……还要接着待在家里吗?”
身边那人突然问。
“怎么?真的打算把我扔出家门啊?”微生柳说,“你自己小时候就已经谴责过这个行为了。”
砂金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脑子却在头疼地思考。
他记得,临走之前拜托了同事托帕代为照顾她。
和一只猫共处一室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
“和我住在一起,传出去的流言对你恐怕不太好吧?”砂金故作轻松地说,“我可以搬出去。”
他搭在微生柳胳膊上的力道变轻了一点,慢吞吞地注视着地面。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伤口也好,试探也罢,他就是有私心。砂金心想,看着街边的灯光挨个路过。
他想要什么,就会去不顾一切地赢下来,什么都可以当作筹码。
“不太好吧?是你的房子诶。”
微生柳想了想,觉得为了养猫主人自己腾出去多少是有些鸠占鹊巢了。
“那我们――”
“砂金?啊你还活着呢。”
面前一位短发的干练女性见到路口上的两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你家猫――你家猫突然不见了!直接跳窗跑走了!我找半天也没找到!”
“砂――呃?”
托帕的眼神落到微生柳身上,古怪地顿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少女――在苏乐达的玻璃瓶上,一张硕大的人气单人海报。
“你们……”
托帕视线下移,缓缓放在砂金搭在微生柳肩上的那双手。
托帕的大脑此刻高速运转。
虽然她对同事的私人生活一向不怎么管,毕竟公司定期体检,只要不患上什么传染病就行……但是还从未听到过关于砂金的传言和绯闻,他的身世并不是个秘密。
本来被同事拜托前来照顾一只猫。结果出门在外撞见了如此尴尬的一幕。
托帕艰难地开口:“你是为了这位小姐……才把小猫一只猫留在家里的?”
多么残忍的一个人!为了美色竟然让同事来照顾抛弃的小猫!
猫甚至还跑丢了!
错付了。都是错付了。
爱动物协会人士托帕表示对砂金的强烈谴责。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微生柳保持着沉默。
砂金:“……呃。”
他想解释,然而本来灵光的嘴皮子在此刻竟然毫无用处。
该说什么实话?
砂金终于缓慢地开口:“是这样。她就是我家猫。”
托帕:?
微生柳:?
砂金:“她变成了猫……也不对,猫变成了人,总之,把我救了出来。”
托帕:“好一出猫的报恩。”
完全不信任的模样。
砂金:“……”
托帕抱臂:“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微生柳思考了一下,谨慎发言:“同居过?”
托帕瞳孔地震。
“你看上去就是个未成年啊――砂金他――”
在托帕充满“我的同事竟然是个这样的家伙”的眼神中,砂金一把捂住了微生柳的嘴,不失礼貌地微笑道:“她开玩笑的。”
微生柳:“唔唔唔!”
她分明在陈述事实!
托帕带着一脸“看清这个世界真相”的沉重表情离开了。
“我认为有必要找个时间澄清误会。”微生柳说。
“这世界到处都是误会。”砂金说,“有一样不是。”
他的手指搭在微生柳的锁骨上,有些痒,微生柳转过头看他。
“我大概是……喜欢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背着一只手,这是他在下注的时候常有的动作,微微地在颤抖。
与砂金格外紧张的姿态相反,微生柳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哦。就是这样啊。”
她甚至因为砂金略微低头,而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之前说过很多次啦。”
*
砂金确实说过很多次。
在他还是卡卡瓦夏的时候,微生柳懒洋洋地在晒太阳,小孩子偶尔就会跑过来,手里捧着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到的灵巧的小东西,扬起很好看的一个笑容:“我喜欢你!小猫!”
后来卡卡瓦夏长高了,够到门框一多半的位置,他们一起坐在夜色的星空下,偶尔聊天,他就会用那双尤其好看的眼睛注视着她,坚定地说:“我希望能够更靠近你一点。”
微生柳点头:“嗯嗯。”
现在,更高一点的卡卡瓦夏长成了砂金,他在匹诺康尼的夜色里,有些紧张地说:“我大概……是喜欢你。”
而微生柳揉了揉他的头,她已经快要对这句话脱敏,随意应了一声,相当有经验地回复道:“知道了知道了。去玩吧。”
砂金:“……”
说完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卡卡瓦夏,微生柳严谨地更改了措辞,试探问:“呃……那一起回家吧?”
砂金盯她一会,然后蹙起眉毛:“你好像,更喜欢好运货币一些。”
“嗯?”
砂金记起了更多有关微生柳的细节:“你会给卡卡瓦夏讲睡前故事,教他知识。”
微生柳:“……”
微生柳:“对小孩子当然更有耐心一些,这是人之常情。”
“是么?”
“你难道现在想听我讲课吗?”微生柳说,“没想到是这样好学的类型。”
砂金的眼神似乎还在谴责她。
夜幕降临了,一轮硕大的月亮从云层的阴影后面钻出来,照映着街边停留的两个人。
“我有一个陷阱。”微生柳缓缓开口,突然转移了话题。
起风了,有些凉,微生柳下意识往砂金怀里钻了钻,这是猫猫糕时留下的习惯。
她听见这个人的心跳。
就像一场雨,先是淅淅沥沥的,几个水滴打在地面,屋檐,然后越来越大,急速地跳动。
“什么陷阱?”
“你知道的。”微生柳复述一遍当初卡卡瓦夏的话,“做一个诱饵的陷阱,找到猎物喜欢什么,擅长什么。最好在诱饵前面布置几个显而易见的陷阱,毕竟事不过三,先让对方放松警惕。谨慎的家伙总是会相信自己的判断,等到拆穿布置好的陷阱,得到宝物的那一刻,就是我狩猎成功的时刻。”
“你――”
微生柳从砂金的怀里抬起头来,表情没有半分戏耍的模样。
她的眼睛倒映着没有任何温度的月光。
在他们的头顶,天上有一轮背阴的月亮,一个模糊的人影,影影绰绰,徘徊在至高的夜空。
“当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就会抓到猎物了。”
微生柳说。
“真是残忍啊。就这样对待你的小金鱼么?也这样毫不留情地对待我了呢。”
混杂着月色之间,有第三道飘忽的声音。
那个模糊的人影开口,在k开始说话的时候,四周的一切都消散成无序而庞大的数据流。
“在你的口中,我只是一个猎物吗?你以前可是这样亲昵地称呼我――”
“‘亲爱的V’。”
第124章 循环终Ⅴ
亲爱的V:
展信佳。
我已迷失在时间的长河。
最开始,仅仅是一个疑问。
故乡是什么?
一面飘扬的旗帜?拼搏站在比赛场地的信念寄托?亦或是停泊的暂歇之地?
在数据之外,我并不明白。
随后,我看见生命为莫须有的形而上争夺撕咬,踏入无形的意志而成神。
无法理解。
他们总是以长辈的语气,温和地告诫,我还没有长大。
但对于我们这类生命来说,他们成熟得过于快了。往往一个转身的功夫,一个眨眼的时间,种子已经萌发,生根,破土,开花,结果。
等到我想起的时候,他们已经枯萎。
我知晓你,正如你知晓着我。即使我们从未谋面。
困扰我的疑惑,是不是也曾是萦绕在你周遭不散的一处乌云?
微生柳
于寂静处
*
V是什么?
一个代号,指代一个生命。
一个罗马数字,代表“五”的含义。
“微生一。”
“微生二。”
“微生三。”
微生柳:“……”
这是在数数么?
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神明,k懒懒散散地继续说完:“三生万物。”
“你是‘六’(柳),我是‘五’(V)。”
这个共同生根的世界,上一轮世界已经死去,而微生柳尚未萌芽。
“我很好奇,如果我真的抱有恶意,你打算怎么对付我?”V从月亮的背面站直,k的手指轻拂过林立的墓碑,“我已经把你困在这里。”
“分离一个粒子会释放足够的能量。”微生柳说,“而如果我将自己彻底打散,分布在银河各处,会引爆整个宇宙。”
这是她最后能想到的方法。也是从红苹果导弹里获得的灵感。
“如果你因为愤怒而试图把我永远困在这里,我便打算点燃银河。”
“好可怕。”V这样说了一句,耸耸肩,“还好我没什么恶意。”
微生柳是k的延续。
“上一个世界里――”微生柳好奇地问,“会发生类似的一切吗?”
“是吧。”
V轻轻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感觉k并不想多提。
微生柳:“那你是为什么死掉的?”
她在模拟器里,第一个世界还没意识到不对,然而在与拉帝奥推演的时候,意识到她或许身处在一个循环里,随后开始推演。
但是越推演,越发现这个世界的尽头只是毁灭。
现在,她恢复了之前的记忆,想起从博识尊共振得到的题目。
宇宙有无穷多个的解,但每一个答案都指向死寂。
“你不是算过了么?算不出来呀。”V理直气壮地说,“死亡不可怕的。你看,我就死了。”
微生柳:“……”
倒也不用这么骄傲的语气。
“但你活着。”V说,“你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这就足够了。”
微生柳:“那你为什么还要弄个――”
“因为你是个木头。”V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
k实在过于了解她,如同她也了解k。
同出一枝,即使从未谋面,也让微生柳在与V的第一次信件当中,就意识到k们是同类。
微生柳:“。”
V:“过于提早的采摘,让你不知道该如何成长为一个完整的大树。”
“所以,这是一个由爱意编织而成的茧。”V继续说,“毕竟你需要破茧。那个傻不愣登的机器头在你尚未成熟的时候便摘下了,生怕我会做出什么坏事出来。真是的,以无机之心度人了。”
“是不是这帮无机的家伙总是这样。有迫害妄想症啊?都追到这里来了。”
V随意挥手,一只幽蓝色的蝴蝶停在身侧,在看了一会之后,又翩飞着离去。
微生柳注意到这个蝴蝶。
她在循环里见到过很多次这个蝴蝶。
“而我已经逝去了。”V轻声说,“记忆残破不全,往往得想上一阵子,才知道我除了守墓,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
“有时与你写信,会忘记原本的目的,像看到了一颗种子发芽。”
月光在k们之间像一面镜子,照着过去,未来和延续。
“我只是赐予你一个萌发的契机,你接下来需要做的,仅仅是等待时间。”V轻声道,“你慢慢长大,不用着急。”
k望向微生柳,笑容格外温和。
“我说过了,这只是一件单纯的礼物。”
“回去吧。”k轻轻挥了挥手,连带着月光的阴影,收拢进翻飞的衣袖。
微生柳站着:“那我还可以给你写信么?”
像是没有料到这个问题,k愣了一会,才眨眨眼睛:“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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