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有一点想不通,她眼里真的生出迷茫,下意识也想问一问他:“我…对所有人都差不多?”
但还没等敖丙开口回答她,这点情绪就重新被她收回去了。
这个龙会用魂术,她不能自己乱了心神,时青寻重新恢复理智,看着他:“故意引我和哪吒去朱紫国,刻意挑拨离间的人,也是你吧?”
“是啊。”
“这狮驼岭中,尸山血海,尽是凡人骸骨,你龟缩于此,是不是也参与了三魔的行动?你在这里当妖王?你也想吃唐僧肉?”
敖丙忽然顿了一会儿没说话,他的目光冷然,像附骨之疽一样缠上时青寻。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你如今,比起千年前,当真是乏味了许多。”他嘲弄道。
时青寻:?
“千年前,虽然你也很固执己见,总想着要回家,总想着要我和李哪吒相安无事,但至少人是活泼有趣的,哪里会像如今一般,说不上两句就冷下脸来,欲求真知,倒比起顾念旁人情绪更重要了。”
喂,这是什么话。
时青寻忽然有一种童年射出的箭在此刻正中眉心的感受,还有种苦命社畜被不干活的富二代辱骂的错觉。
不就是长大了吗?不就是班味重了点吗?不就是被生活一顿搓圆揉扁后变得平滑了嘛,现在她更在乎的结果,而不是和他吵这吵那,搞那么情绪化干什么,她现在已经成长了好吧。
“吃了唐僧肉对你有什么好处,能够抵御哪吒扒你龙筋?还是能让天庭再定一次你和东海的罪,叫谁将你的龙心剜出来以示惩治?”
“时青寻!”敖丙目眦欲裂。
她问他:“现在我够有趣了吧?”
“这么想激怒我,是想早点死?”敖丙握着她的“真身莲瓣”,深呼吸了好几次,“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人之将死,便想多了解些真相,好死得瞑目些是么?好,我成全你,我告诉你。”
“你要这样想,那当然最好。”时青寻顺着他的话道。
“我对吃唐僧肉没兴趣,也不想做什么妖王。”潜意识里的惧怕让这个外强中干的龙族太子,下意识先撇清了这件事。
时青寻眼底有一丝失望,本来这事也够参他一本的。
“但你说尸山血海,骸骨成林……”敖丙冷冷勾唇,“倒真有我的主意。”
成功捕捉到时青寻眼底的怒意,这反而让他更疯狂和畅快,“你不是喜欢护着凡人么?你不是觉得我罔顾人命,不配为仙吗?你为何在意,我晓得,因为你骨子里就是个低贱的凡人,哪怕成了仙也是!”
“现下看到了吧,人命在我面前就是如烂泥一般。蝼蚁的命,我就是不必偿还!”
千年前被哪吒逼着偿还了人间血债的事,他竟然这么在意。
时青寻的面色越来越冷,她静静看着他发疯,还想听听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荒唐的话。
“是你和李哪吒逼我的,千年前,是你们多管闲事。”
“不过是忘了降一场雨而已,我都说了之后东海会为人间重新降雨,这等事天庭根本不会管,他却私自下手将我抽筋扒皮,还以此谋得位高权重的仙职,风光了整整千年,凭何呢?”
“李哪吒,他是践踏着我的尸骨登上仙位的,你们谁也别忘了这事,天庭意图息事宁人,东海意图独善其身,只有我,唯有我是当真受了抽筋剜心之苦,天庭无我一席之地,东海对我避而远之,我如何能不恨?”
他竟然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时青寻看着他,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冷嗤起来打断他,“还有吗?还有什么理由,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这些难道还不够么?”
“好,好,我晓得了。”时青寻最终道,她呼出一口气,倏然站起身。
青凌凌的袖下,那条灿红的混天绫一下子破空而出。
在敖丙眼中闪过震惊和恐惧的那一瞬,红绫也彻底将他紧紧缠住。
她慢慢走至栽倒在地的他面前。
此刻,她看着他,就像是他在看待蝼蚁一样的神色,她对他道:“都说完了吧?很好,那你说的这些,就将是你的呈堂证供,将是板上钉钉的昭昭罪证了。”
第129章 满盘皆输
站起来走向敖丙的这一瞬间,时青寻有些感慨。
千年前,她曾觉得这些人离她很近又仿佛遥不可攀,世界是属于这些风云人物的,但现在她已经融入其中。
是哪吒帮她融入其中的。
抬起手腕,在敖丙无比惊恐不安的视线下,时青寻的指尖跃然化出一朵赤色莲花,看上去如燃灼摇曳的火焰。
花瓣摇曳的重影,像是腾起的气雾,其中倒映着方才二人的一举一动,复诵着一字一句――没错,这是她搞的摄像头,用来记录证据的。
上回在解阳山如意真仙那儿吃瘪,她和哪吒解释起来磕磕绊绊的,恨不能让他看回放,之后她就一直琢磨着要搞个摄像头,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自证清白,呃不是,应该叫有备无患。
用术法搞出这种东西其实不难,古代的神仙虽无所不能,但有时他们就是不能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去进行设想和创造。
难的不是技术本身,而是开发。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睥睨着被混天绫束缚的敖丙,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时青寻问他。
“……”
见敖丙死死盯着那朵小红莲,虽然晓得他挣脱无能,但她不介意补充说明:“不要妄想毁掉它,方才所有发生的事,不仅记录在了这里面,哪吒也都看见了。”
――因为补充完,她会更爽。
所以说难的是开发,神仙或许也能想到以物录像,但他们还是不一定能想的那么周全,他们没有对一套摄像系统的完整概念,而她的小莲花可是能录播还能直播的,还能三百六十度超广角全景录制。
果然,虽然听时青寻讲述过千年后的世界,此刻的敖丙还是有点懵,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李哪吒他……”
“没错。”她点头,“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他一直在看着你大放厥词,看着你说要他削肉剔骨再度自刎,你猜……”
“他看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她凑近他身边,阴恻恻道。
畅快淋漓地把他对她说的话还给他,趁着他还在呆愣,时青寻又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再度居高临下看着敖丙,她道:“其实你也不必觉得自己憋屈,千年前你虽做了恶,但也是留下了好事的……”
敖丙颤了颤眼皮,许是太久被人当成个笑话看待,他还真问了,“……什么?”
“你可晓得泾河龙王一事?”时青寻道。
因与算命先生打赌,泾河龙王罔顾玉帝旨意,私改了降雨的时辰和雨量,因而触犯天条。
泾河龙王只能听算命先生的指点,向唐太宗求情,唐太宗虽答应了下来,可最终阴差阳错没能阻止,龙王自觉含冤,冤魂不散,为了超度亡魂,唐太宗决定让唐僧前往西天求取大乘真经。
这是西游取经的直接原因。
其中天庭与西方佛界联手的深意暂且不说,这个故事,在此刻也有另外的意义。
敖丙也晓得这件事,他好像明白了过来,不想听时青寻说了,“你……”
“恭喜你,凭借一己之力,让司云布雨这事确立了详细的规章制度,并使其成功载入天规。”时青寻笑嘻嘻看着他,“从你忘记降雨害死凡人开始,再也不会有一条龙敢玩忽职守了,不然,下场比你还惨。”
“时青寻――”敖丙快气疯了,想要扑腾站起来,最后却像一条上岸后只能蹦Q弹跳的鱼。
他不想看到时青寻这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他一直心觉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凡人,如今也不过是侥幸成仙而已。
千年前,他有兴致的时候与她说两句话,没兴致的时候就可以推她和哪吒那个杂种一起死。
她如今凭何一副凌驾于他之上的样子?
“你这个……”
“敖丙,我本来以为你会晚一点再露出马脚的。”看出他想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但现在,是她在主导对话,时青寻不会给对方还嘴的机会,她接着道,“没想到你这么急,我才到狮驼岭,落单那么一会儿,你就自爆了。”
“……”
“你要么就一直躲着别出来,什么也别再做,躲到谁都找不到你;要么就早早先下手为强,别给人留反应的机会。可你这么迟疑,这么胆小,两种方式你都没选,非要在已经把你逼急了,我也彻底想明白了你想做什么的时候……露出马脚。”
他自爆了诸多罪证。
起初都是些小打小闹,比如在鹰愁涧挑拨她和哪吒的关系,唆使胡阿七在路上对她用魂术,当然也还有严重点的,比如刻意挑起哪吒和敖烈之间的矛盾,构陷是哪吒毁了夜明珠……
当时他还真没露出太多马脚,她也还没能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一切有些莫名其妙的怪。
她意图找到他询问一些事,但是哪怕没找到,也不会一直追着这件事不放。
直到哪吒受伤了。
哪吒的伤受得太微妙,如他所言,哪吒受他的魂术控制差些伤害了她。
他自觉这是精妙无比的计谋,可对于她和哪吒而言,就是背后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在意图伤人,他们开始紧锣密鼓商议,四处找人,反过来又把他逼急了。
他的所谓计谋开始变得越来越慌乱,越来越明显……
实话说,就还没有她在现代玩剧本杀体验到的那种构思缜密,这条傻龙,根本就没能给人一种剧情跌宕起伏的感觉!
敖丙欲张唇,时青寻轻笑着看他,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但想想也是嘛,你人的势力范围就在狮驼岭,我都到了这里,你怎么都要露出马脚了,不过……就这而已。”
只是,本以为他还会有什么更深沉的理由,更有心眼子的计谋,但没想到……
原来就这而已。
就是这样的理由,每回都是这样的理由。
出门玩了,所以忘了布雨,心觉自己被欺负了,所以在狮驼岭害人。
身为一个神仙,却与妖怪勾结,这个不配为仙的神仙,始终抱着一种游戏世间的想法,把诸事想的那么简单,把凡人当成自己可以随意处置、轻而易举捏死的玩物……
他将别人的命看得比纸还薄,却又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金贵。
害了别人的命就是一句“凡人蝼蚁,凭何让我偿命”,自己被抽了龙筋剜了龙心,至少还混了个仙职,却觉得自己比谁都可怜,上天哭诉无门,入海众叛亲离。
太恶心了,她觉得太恶心了。
“就此而已?”敖丙猩红着眼,“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晓得将心比心的道理吗?你不会理解的,时青寻,你从前那么狼狈,蜗居于东海岸边,我和你生来就不同,我本是尊贵的龙族太子,都是你们害我至此的!你和李哪吒那个杂――”
他可能想说她和哪吒想都不敢想他曾经养尊处优的生活吧,所以不能将心比心。
――呵呵。
混天绫将他拖近,但时青寻没打算把他拉起来,而是叫他再度匍匐在地。
他更像一条垂死挣扎却快要干涸而死的烂鱼了。
“哦,那你听起来很可怜啊。”她面无表情道,“富二代的命就要金贵点吗?再金贵现在不还是跪在地上无能狂怒啊。”
她蹲下去直视他的眼睛,发泄完了自己的怒火,现下里她不想再多扯了,但还有一个重要的点,敖丙一直没解答的。
“我问你,你这么一个废物,法力不行,心计也不行,是凭什么能叫狮驼岭的三个妖怪庇护你的?”
据她对原著的了解,狮驼岭三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猴哥和她表达的意思也和原著差不多,三魔本事通天,肆意妄为,至少是在凡间绵延千里之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么牛逼的三个妖怪,凭什么庇护他?
如他所说,他在天没权势,在东海也基本没人权了。
“想知道?求我啊。”
好嚣张啊,时青寻看着他,抬手将柳叶刀横在他脖子上,皮笑肉不笑道:“要不要感受下削肉剔骨的痛?”
“……”
偶有风来,送来淡淡血腥气,竹屋内渐渐能听到林间的喧哗兵刃声,只是若有似无,离得很远。
敖丙抓她的时机其实很差。
不是对她差,是对他自己差。
可他太心急了,就像只身赴广寒宫一样,多数时候他可能都没意识到他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也可能是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吧,搞不懂。
观音大士与她说“欲证其理,必有其据”,因此她才决定和他周旋,不然当日在广寒宫就把他抓了。
因为,除了火焰山的土地勉强算个证人,其余的青蛇精和蝎子精都死了,灵山的灵兽们也是一样,人证的话要判定属实,还需要用大量佐证去证明。
不如直接录像干脆,他亲口承认的罪行,怎么都洗不脱了。
但她已经不是千年前那个冲动的小孩了,在决定这么做前,她早就确保好了自己有足够的退路。
“觉得谁会来救你么?”薄如蝉翼的刀片抵在敖丙的颈脖上,甚至不需要怎么使力,就已经将他的肌肤割开了。
再深一点,就是他蓬勃跳动的大动脉吧。
“孙悟空就在这里,哪吒也在。听说狮驼岭有件叫‘阴阳二气瓶’的宝物吧?可惜已经被孙悟空打碎了――你觉得他们两个加一起,有没有能耐拦住几个魔头?”
哪吒是她的退路,孙悟空也是。
不然猴哥干嘛那么干脆叫她自己走。
“李哪吒当真在?”
馥郁的莲香从没有一刻淡下,始终萦绕在她鼻尖,自昏迷梦前,至梦醒之后。
时青寻笑了笑,小红莲其实还能用来通讯,但她懒得用了,“你的龙筋在哪里?从脖子上割开应该就看得见了吧?能抽出来不。”
因为敖丙已经挣扎不脱了,他是个彻头彻尾外强中干的懦夫,刀再沿着他的脖子向前割开一寸,他已然失声尖叫起来。
“时青寻,你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你从前可不会敢――”
“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柳叶刀又近了一寸,已然割开他的血管,时青寻的眼睛有点红,是气的,“我亲眼目睹了哪吒削肉剔骨,我现在亲眼看见你联合诸魔扒人皮,抽人筋,抽你一条筋算什么?你再不全部招供,我把你的肉都剐下来!”
“我说我说――”敖丙哀嚎起来,“我说了又怎么样?你非要知道又能如何?我和三魔约定,事成之后,杀了你和李哪吒之后,我把东海献祭给狮驼岭――”
“你疯了!”时青寻瞪大眼睛,手里的刀不自觉又深了一寸。
“所以说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血汹涌喷薄,染上他的衣襟,苍蓝色的华服浸了血,黏腻得像一滩毒液,敖丙愤恨地看着她,“现在我不是已经落在你手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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