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良淑德,贤妃乃是四妃之首。
想当贤妃,除了要能讨皇帝喜欢,对于前朝政事,也要懂上几分。
哪怕后宫不能干政,也该学会自保。
当然,若是圣人以政事相询,能答上两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元春早慧,从五岁开蒙到十五岁入宫,整整学了十年。
虽说这十年间学的有些繁杂,且如今距她离家入宫已有八年,但元春在宫中从不曾落下过功课。
即便无人教授,闲暇时分也总要将书翻出来温习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这不时之需便到了时候了。
以元春的学识,闭门读书一个月,虽乡试会试无望,但童试总归是十拿九稳的。
唯一的问题是,若是按着三年两场,一科一科的考过去,旁人等得,元春却等不得!
她如今已二十有三,即便今年去考了县试,三年后也才考到院试罢了。
要说乡试,那得等到五年后!
若她当真一直拖着不说亲,等到二十八了才入仕,只怕贾家姑娘都不必嫁人了。
过童试只能算是入了学,从乡试起才算是正儿八经的有了功名。
若说过了府试也就罢了,单单过了个县试便自诩有了功名好说亲了……她贾元春可丢不起这个脸!
元春思来想去,终究不得其法。
又因王夫人一力反对,整日里想着要给元春说上一门“好亲事”,她只得来寻贾母说话。
“你母亲同我说,你心大了,要为自己寻出路了?”贾母看着身前的孙女,神色莫名。
元春只得又把上头看重女子功名,上行下效,考个功名必不会吃亏的话说了一遍。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慈爱的伸出手,将元春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好孩子,你打小就比旁人有主意些。倒是你母亲,越发的拎不清了。”
“你母亲那边,有我压着。只是这科举之事,你心中可有了成算了?”
元春在贾母怀里撒娇道:“还得请老祖宗拿个主意!我想着必得是过了院试才算不白考一场,只是这般算来,竟要到三年之后了!”
“你原就是不甘平庸的。”贾母叹道,“若你身为男子,如今已是能顶门立户了。”
“是啊!若我身为男子,直接捐个监生便可去考乡试了!”
“也不是。”元春又将自己说的给否了,恨恨的说,“若我是男子,又何需在这里发愁年纪的事儿?便是三十不娶,只要得了功名,别人还要赞一声一心向学呢!”
“捐监?”贾母却似得了提醒一般。
她拉着元春起身,吩咐鸳鸯道:“鸳鸯,快去备车,我要带大姑娘去平国公府走一趟。”
又转身笑盈盈的同元春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这安国公,但凡扯着什么男子能女子不能的事儿,最是乐意管一管的。咱们去求一求她,也是给她提个醒儿,这女子科举尚无捐监一说,可不得改一改?”
“如今已是正月末了,眼瞧着今年的科考就近在眼前了。咱们也就做一回不速之客,赶紧的上门去说道说道。若是有什么变数,也好多一些时间应对。”
贾母如此为元春着想,其实也是私心罢了。
元春年岁摆在这儿,若要说亲,也就继室侧室罢了。
她既自个儿上进,想着要考科举,贾母自然是满意的。
自家三个孙女儿,加上隔壁府上的惜春,个个儿都要去考科举!
不拘高低,只求都有个功名。
既自个儿能傍身,往后旁人说起贾家,也得赞一声书香世家了!
这么个名声,往后宝玉进学、入仕、说亲时可是大有用处的。
再者,元春这个大姐姐当先做了官,日后宝玉入仕时也方便提携自家兄弟啊!
而林沁在听完贾母说完来意后,却有了旁的想法。
这贾元春……不论真相到底如何,原本可是要成为贤德妃的!
哪怕当真是密告秦可卿得来的位份,单凭着密告后不仅没被灭口,还封了妃,她便不是个蠢的!
“你当真铁了心思要科举?”林沁试探着问,“霍b灵昨儿刚同我说过,你母亲似乎正为你相看亲事,都问到她兄长那里了。你若有心,我同义忠亲王倒还有几分交情……”
元春忙说:“这是母亲的意思,我却是不愿的。”
“都说宁为穷□□不为富人妾。我也不在安国公您跟前说虚的,原先家里打算着叫我入宫搏前程也就罢了,妃嫔只要有生养,好歹也是能入玉牒的。这出了宫门,侧妃侧夫人这些,也不过说说好听罢了,到头来也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罢了。”
“我如今虽提早出了宫门,到底也是到了难以说亲的年纪。既得了皇后娘娘恩典,白得了这两年在家的日子,倒不如考个功名,看看能不能有个出路。”
林沁点了点头。
“能这样想,是好事,”
可随即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你到底不比迎春探春几个,我时常见到她们,对她们自是极放心的。我本就不耐烦宫里的女人,你又是曾有过‘青云志’的,自小手段也学了不少。”
“此番我若是助你,怕是要借着你搅一搅这科举的水,为我家黛玉开路。你可甘心?”
元春闻言,反倒笑了:“寻人援手,要么靠情分,要么靠交易。我今儿才头一回见到安国公,您如此,我倒是更安心了。”
林沁满意的一笑,敲着桌子略一思量,发话道:“那便这样,你回去准备着,三月里头直接去考院试。明年好好儿的准备一年,后年乡试。”
“后年你正好二十五,原也该是这个时候出宫的。若是不成,便只当做是将这白得的两年用去了,也不必太过介怀。”
“只是我想着,我叫你如了意,你必不会叫我失望的吧?”
元春忙道:“必当竭尽全力。”
送走了元春和贾母,林沁自去书房写了张条子,拿着去寻贺景风。
“这条子你明儿拿去给小昭。”
贺景风正在练武,见林沁来了,将兵器放在一旁。
擦了擦手,接过了字条。
“哪儿扯得纸,这么小一张。我瞧瞧。”
林沁摆手道:“黛玉练字的废稿上,寻了空白处撕下来的。别在意这个,便是叫人刻在金子上,还不是同一句话?”
贺景风三两眼看完字条,笑道:“圣上又要骂人了。这眼看着会试还不到十日了,你又想出了新法子折腾他。”
“折腾他?他看了这条子只怕是要乐疯了。”林沁嫌弃道,“给他送生财的法子还不好?他若嫌烦,这钱放我口袋里也是好的。”
贺景风摇了摇头:“你若当真这么想,明儿自去上朝便是了。哪里会躲我后头?”
林沁千年难得一见的上前抱住了贺景风的胳膊,嬉笑道:“我这不是要照顾儿子?小昭近来唠叨的很,跟嫁了人的小媳妇儿一般!找他说话这么麻烦的事儿,当然要你顶上前去了。你若推脱,小心我休了你!”
第34章 黛玉县试
二月初,圣上又下了新的旨意。
群臣早已麻木。
新政年年有,看来圣上是铁了心要当史书上的革新之君了。
这份旨意,参照了原有的“捐监”“纳监”制,却又将这项制度改的面目全非。
新定“纳资应试”之策,仍是先在京中试行。
不论原先是否有功名,上至会试下至县试,都可纳资赴试。所谓纳资,便是将所赴考的那科之前的功名暂且买了。
因而按着要买功名的高低不同数目不同,缴纳数额不等的资财。
钱财上缴,概不退还。
若是得中,这功名自然是你的。
若不得中,这些钱财便当做是赴试的费用,入了国库。
听着倒像是这么回事儿。
可这“钱财上缴,概不退还”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大臣虽有心说道说道,可一想圣人前几份旨意,到底是歇了这份心思。
说道什么呢?
若老圣人与圣人不和,便还可扯着老圣人的大旗与圣人叫板。
若义忠义成两位亲王有二心,也可略微压制住老圣人和圣人。
若圣人的三位兄长还在京城,朝堂上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形势。
只可惜,如今这朝堂上,圣人乾纲独断,老圣人积威犹在,宗室王爷也总无二话。
大臣们也只能跟着平国公道一声“圣明”了。
二月初十会试,确有几人颇是自负,纳了资财,去了会试。
可惜,个个儿铩羽而归。
三月初十乡试,又有几人纳资,仍是一无所得。
倒叫司徒昭平白得了不少进账。
三月二十院试,元春赴试。
院试纳资的人也不少,总有人不信邪。
待到发案之日,当真是有了回报――此番院试,纳资之人半百,十余人得中。
其中就有贾氏元春的名字。
第八十七名。
名次虽不高,但元春到底是成了荣国府头一个秀才,也是本朝头一个女秀才。
其实道理着实简单。
乡试会试是大槛,落第者不胜枚举。
连童试都没考过的人,又如何能考过这两场?
说到底,这两场纳资一说,除了选几个当真是天纵奇才的,也就是骗骗冤大头罢了。
院试是三场童试之一,虽也难住不少人,但到底比乡试会试简单许多。
若有人因种种事端耽误了几年科考,如今等不及想跳过前两场的,直接去考了院试反倒更为便宜。
林沁得了元春得中的消息,命人去荣国府恭贺一声,又传话元春要好生准备乡试后,便丢开了手。
黛玉的县试才是顶要紧的!
因去年宝钗生生失了案首的教训,如今黛玉赴试,林如海和林沁一同做了许多准备。
黛玉赴考,林沁作为她的姑姑,自然是要避嫌的。
幸好钟沅澜自告奋勇,邀了如今已在兵部当了从七品小吏的霍明灵,一同前来巡考。
霍明灵正是要熬资历做功绩的时候,自然十分乐意。
因去岁县试,女子中有四人得中,且上个月的院试出了个女秀才,此次县试,共有女子二十七人应试。
实在是正经读过四书五经的姑娘不多,能下场一试的,也就这些个了。
五场考过。
清场后,钟沅澜亲自盯着主考,将女子考院的答卷打乱混入外间的答卷。
又与霍明灵一道,将答卷押送去誊写的院子。
主考却是礼部尚书陈道然。
陈安安听了林沁的话,这科暂且不考。
当然,即便她要应考,也该是考府试去了,陈道然也不必避乡试的嫌。
七日后,拆卷。
取中的答卷共五十份,各自封在黄纸糊的袋子里,十份归为一摞,整整齐齐的的排在了陈道然的桌案上。
副主考的桌案上摆着的,是与答卷编号相对应的五十份誊卷。
陈道然领着三位副主考,先将编号又一一对了一遍,这才回到了座位上。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桌子,说道:“取中的,约摸就是这五十人了。只盼着别有装错了袋儿这等倒霉事,也不要有什么才学尚可字儿却写得七歪八扭的神人才好。”
“好了,这便拆卷吧。”
这科考拆卷,最忌拆到装错了袋的卷子。
未取中的答卷都是直接封存了的,并不会拆看再看。
这取中了的卷子,按着誊卷的编号找到答卷。若是拆出来发现两下里对不上,那可就惨了。
非得将未取中的答卷都搬回来翻找,必得是将那一份答卷找出来才行。
众人看着拆出来的卷子,皆是字迹工整的。
又与誊卷再对了一次,到底没有装错。
陈道然道了声万幸,便将前十名的卷子铺了开来,指挥着众考官评看。
“既不必再变,这前十便都在这里了。诸位同仁好生看看。”
拆卷看的是字迹。
这答卷答得多好,早在誊卷上看过了。这名次上,大家心里头也有了数了。
拆卷后,看着字迹上佳的,略加上几分;字迹欠佳的,略减去几分。
至于字迹不工整的……幸好今科没有,不然直接判了这答卷不合格不说,还得再寻一份答卷出来,递补上来。
几位考官看了,心中也有了评判。
副考官户部郎中指着摆在最前头一份道:“下官以为,这份堪为案首。”
吏部侍中也点头道:“的确。这份答卷原就是最出彩的,如今拆卷再看,字迹飘逸却又苍健有力,已是初显风骨了。当得起头名。”
余下几人都是去岁县试的考官,今科连任的。
一一阅看后,皆说同意。
幸好今年头十名瞧着都是男子。若再如去年一般,那可有的头疼了。
毕竟去岁的事儿瞒得不好,圣上略听了一耳朵。
开考前便已有了旨意,拆卷排名后要送入宫中。
由圣上亲自审阅后,再将所中之人的姓名籍贯誊录下来。
发案前一日,陈道然领着三位副考,身后跟着几个捧着匣子的考院办事,一同入宫。
司徒昭也就打开装着前十名的匣子看了看,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是公正。陈道然你来,将这姓名籍贯上的封条拆了。吏部侍中,这科考取士和你们吏部多少也有些关系,便由你来誊录吧。”
这誊录的事儿,原也就是考院小吏的做的。
但既然圣上发了话,两人也只得亲自来做。
夏守忠命人搬了桌子座椅来,两人告了罪,坐下仔细誊录。
司徒昭颇有兴致的站在一旁,看两人拆卷。
这头一份拆的,便是案首的答卷。
封条刚一拆下,陈道然脸就绿了。
一旁的吏部侍中看不见答卷上的字,见陈道然愣了许久还不说话,忙悄悄儿用脚去踢了一下。
陈道然回过神来,抬头见到圣上一脸看戏的样子,摇了摇头,念道:“头名,林氏黛玉,京县人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司徒昭已是大笑了两声:“好啊!真不枉安国公常在朕跟前自夸家学渊源了。齐桓侯探花出身,他闺女头次下场就得了案首,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有其父必有其女……
吏部侍中原还准备着誊录的,听了陈道然的话,笔已蘸饱了墨拿了起来。
等司徒昭说完,却是愣在了那儿,任由墨汁一滴接一滴的从笔尖滑落,毁了一张御用的好纸。
当即有户部郎中进言:“圣人,这县试取女子为案首,是不是……这别的考生,只怕心中不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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