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爱好?
她没什么爱好,除了吃饭睡觉,这俩爱好也不堪与人谈论。难道她要跟太子殿下讲讲,怎样睡饱六个时辰?还是讲怎样睡觉更香?
光在脑子里想想就很可怕了。
像太子殿下这种上进的人,跟她二姐姐是一类人,她二姐姐在府里时,就常常会因为这些事训斥她,要她改掉这些坏毛病。
讲家常?
可他是太子,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家主,她也不是寻常人家的侍妾,而是太子良娣,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家常可以谈论呢?
她入东宫半载,做殿下的枕边人也半载,可与殿下熟悉的程度,恐怕还比不上她宫里的小太监。
姜雪容咬了咬下唇,有些坐不住,正局促时,萧明彻开了口。
他道:“今日的暖锅子味道不错。”
姜雪容听了这话,想到那回在云阳他说的话,心道,他真知道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么?也许这只是一种客套的说辞,就好像她从前出门参加那些贵女的社交宴席时,逢人也得夸一句,许久不见,你怎么愈发漂亮了,甭管人家是不是真的变漂亮了。
她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殿下满意就好。”
萧明彻又问:“你常在家中鼓捣这些吃食?”
姜雪容摇头:“也不算经常,有时候会鼓捣。”
虽说吃饭和睡觉算她的爱好,可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钻研自己的爱好上,只能说有时间的时候会想起来鼓捣,或者有时心血来潮。
“哦,原来是这样。”萧明彻道。
话题到这里又结束,重新陷入沉默。
姜雪容把手搭在膝头,蜷了蜷,又放了下去。因着方才吃了暖锅子,屋子里飘着一股暖锅子的味道,便开了窗通风透气,时不时吹进来一缕寒风。姜雪容坐在凳子上,忽地感觉后背一阵发冷,不由得哆嗦了下。
萧明彻注意到了,“冷?”
姜雪容道:“还好。”
又再次没了话,灯火安静燃烧着,偶尔被吹进来的冷风拂动。
姜雪容微微垂眸,心道,她分明在自己宫中,却局促得像个外人似的。
好在此时银蝉打起帘子进来:“良娣,热水已经备好了。”
姜雪容如释重负,赶紧站起身来,看了眼萧明彻道:“那殿下,嫔妾先去沐浴更衣。”
吃过暖锅子后,衣裳上头发上都是一股味道,必须得沐浴更衣才能除去那味道。否则待会
儿侍寝的时候,多不好。
姜雪容拎着裙摆,绕过象牙落地障屏出去了。
萧明彻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拧起眉头,他方才就察觉到了,她似乎对自己独处一室有些不适应,局促难安。方才她的离开,更加让萧明彻笃定了这件事。
她不想和他独处一室?
为什么?
他很可怖么?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从来没人说他很可怖,一向只有女子偷偷恋慕于他。
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那便是姜雪容的问题,或许是她太过羞涩,萧明彻想。
姜雪容逃进净室,松了口气。银蝉在一旁伺候,见她这副样子,有些疑惑:“您怎么这表情?难不成殿下在寝宫里对您做了什么?”
姜雪容瞪她一眼:“呸呸呸,不许胡说八道。殿下那么正直的人,怎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是我坐在那儿,就我们俩,感觉好尴尬,又没什么话说,坐立不安。”
银蝉替她宽下外衣,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道:“您可以找话题跟殿下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嘛。”
姜雪容嘟囔:“又没什么好聊的。再说了,跟太子殿下聊天也很累的呀。”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她又不能得罪殿下,自然只能拣殿下喜欢的话说,殿下喜欢的话,她未必喜欢,那可不就累了?
银蝉对她的歪理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将玫瑰味的澡豆粉倒在姜雪容手臂上,道:“殿下连着两日宿在咱们宫中,这可是好事,说不准殿下明日也来宠幸您。”
姜雪容一听这话,瞪大双眼:“那还是别来了。”
连着三天,谁吃得消啊?
银蝉恨铁不成钢:“您就不能有点上进心么?今日您晋了良娣,明日便能晋侧妃,指不定太子妃之位也有可能。”
虽说家世差了一些,可自古以来,后宫都是宠爱最大,只要殿下愿意宠爱她们家良娣,太子妃之位也不无可能。
姜雪容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那不得累死啦?我才不想。”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要做的事也就越多。有些位置就应该让有能力又愿意去做的人坐,就譬如说做皇帝好了,太子殿下这种人就挺合适的。
银蝉一时无话可说了,只好在她胳膊上狠狠搓了下,激得姜雪容嗷嗷叫。
从净室里出来时,萧明彻亦沐浴完了,已然上了床榻。
他倚在床头,阖眸养神。
姜雪容轻手轻脚站定,不由得想,这一幕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太子殿下毕竟是美男子。
萧明彻听见声响,睁开眸子看她,似乎有些诧异她今日沐浴这么久。
这自然是因着姜雪容不想再体会那种两个人尴尬对坐的事,所以故意在沐浴上拖延了会儿。
她垂下眸子,莲步轻移,行至床榻边。她放下金钩,幔帐垂落,这自然又是劳累的一夜。
-
“殿下,皇后娘娘差人过来传话,说是今夜宫中办初雪宴,让您一定要去。”洪冬道。
萧明彻随手将大氅解下,搁在一边,捏了捏眉心答:“孤知道了。”
洪冬又道:“皇后娘娘还特意叮嘱,按说该带家眷,但是您如今只有侍妾,没有正妃,便请殿下务必从四位嫔妃中,挑选一位带去今夜的初雪宴。不知殿下要挑选谁?”
洪冬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隐约有答案,应当就是姜良娣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萧明彻开口:“让姜氏去。”
他扶着额角,又想,初雪宴虽说不算什么大宴席,但姜雪容进宫这么久,毕竟第一回 参加这种场合,恐怕没什么经验。便又嘱咐洪冬:“你记得提点她些。”
洪冬应下。
姜雪容听罢洪冬的话,有些意外。她虽然也知道初雪宴,不止宫中,高门大户之间也会办这种高雅的社交场合,但是她一向躲懒,不怎么参加。
洪冬笑道:“还请良娣准备着吧,虽说初雪宴不是什么大宴,但毕竟圣上和皇后娘娘以及各宫娘娘,还有诸位皇子都会参加。您毕竟是殿下的嫔妃,一言一行代表着殿下。”
姜雪容一听见这话,头就有点大。这不就代表着,她得时刻紧绷着,不能行差踏错半分?
她看向洪冬,眨动眼睫:“洪公公,这么重要的场合,要不您问问殿下,还是让洛良娣去吧。洛良娣见多识广,想必比我合适。”
洪冬扯了扯嘴角,还没见过上门的荣耀往外送的,今日殿下带了姜良娣出席,那不就意味着殿下看重她么?
“这……毕竟是殿下的意思,奴才不敢置喙。”洪冬道。
姜雪容叹了声,似乎妥协了,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您真的不能帮我问问么?”
第54章
洪冬挤出一个笑容,摇头道:“姜良娣,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准备初雪宴的事吧。”
姜雪容只得小脸微微耷拉,问洪冬:“好吧,那劳烦洪公公,不知这宫中的初雪宴可有什么规矩?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洪冬虽也年轻,但到底是自小进宫伺候的,对这些规矩还算清楚,耐着性子一一给姜雪容讲了一遍。纵然说初雪宴不是什么大宴,可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还是听得姜雪容头都大了。她心道,若是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宴,不知还要多出多少条规矩来?
眼下离初雪宴就一下午,银蝉忙不迭伺候姜雪容梳妆,又去衣箱里找了一身衣裳。
不论如何,这是个露脸的好机会,不能低调到一点存在感也没有,但也不好太过张扬,喧宾夺主。银蝉便给姜雪容挑了一件浅绿色的袄子,搭藕粉色的百迭裙,清新可爱,叫人眼前一亮,但又不会显得太过出格。
至于首饰,进宫以来,姜雪容得了不少赏赐,里头有好些稀罕东西。银蝉将姜雪容一头乌发挽起,梳了一个芙蓉归云髻,戴了前两日太子赏赐的那副翡翠头面。
洪冬往茗玉轩去的事,自然瞒不过其余三人的眼睛。洛慧儿听得此事,又是一阵恼怒:“殿下竟带她去参加初雪宴!”
她上一回给家中去信,让爹爹想办法除掉这个姜雪容,爹爹回信说,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让她不要着急,一定会帮她。可从长计议,那就意味着她还要等,到底要等多久啊?
她现在每次看见姜雪容得宠的消息,都觉得无比恼怒嫉恨,恨不得立刻就让她消失在东宫!
洛慧儿恨恨地攥紧拳头,低吼了句。
待梳妆完,已然至黄昏时候,萧明彻差人过来,让她与他一道出发。
软轿停在茗玉轩门口,姜雪容坐进软轿,很快看见了萧明彻的太子舆驾。太子身姿挺拔,如松如柏,姜雪容将帘栊拉开一些,想再看一眼,冷风便呼呼往里灌,她迅速撂下帘栊,抱紧了手炉。
初雪宴在宫中的流云台办,从东宫至流云台,距离不算太近。
姜雪容坐在软轿之中,忽然想起来,方才应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种场合指望能吃饱是不可能的。
唉,失策,失策啊。
看来今晚只能饿肚子了,她又想,兴许待初雪宴结束回去,还能叫小厨房煮碗面吃。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软轿落下,流云台到了。
银蝉打起帘子,姜雪容矮身踏出软轿,与萧明彻视线撞上。
萧明彻眸光在她身上停住。
他不知她今日打扮得如何,方才一路上也没见到,这会儿看了,有些眼前一亮。淡绿藕粉的配色很是清新,像在这寒风凛冽里注入了一缕春日的气息。
她不用装扮也是美人,精心装扮过后愈发美得出挑。
萧明彻移开视线,道:“跟着孤走。”
姜雪容颔首,几步上前,贴上萧明彻。她贴得太近,几乎要与他撞上,北风仿佛也为她倾倒似的,从她身上摘了一缕香,送至萧明彻鼻尖。
萧明彻步子一顿,姜雪容亦跟着停下,不知所以,问道:“殿下怎么了?”
萧明彻摇摇头,只道没什么,又提步往流云
台里走。
他们来得不迟不早,已经来了些人。皇后已经到了,宣成帝还没来,她身边的位子便空下来。
太子的位子在宣成帝手边,姜雪容身为太子的嫔妃,自然跟着太子落座。他们两人自打进这流云台,满室的目光便都齐刷刷投来。
不为看太子,只为看姜雪容。
听说太子对今日带来的这位姜氏颇为宠爱,实在令人稀奇,都好奇这姜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日一见,的确是个美人儿。
姜雪容跟在萧明彻身边坐下,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席上坐的人。今日这初雪宴多是宫里的人,从前她参加的那些贵女们的社交宴会可见不到,故而除了皇后娘娘和几位见过的皇子公主之外,她是一个也不认识。
她想到洪冬说过的规矩,正预备收回视线,忽地与对面一位年纪相仿的姑娘视线撞上。
姜雪容在看她,她亦在看姜雪容。
几位公主倒是时常也会与世家贵女们聚上一聚,因而姜雪容也认得她们,但这位……她没什么印象。
姜雪容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没问,而后见那姑娘冲自己微笑,她便也回以一个微笑。
之后,姜雪容便端庄地坐着,视线只落在眼前的桌案上。
程沅垂眸,方才那点礼貌的笑意消失在脸上。她便是殿下宠爱的那个姜氏么?
的确是个美人儿,听说她是姜国公府的四姑娘,姜思娴的妹妹。程沅从前对她倒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似乎身无所长,只有美貌。如今她生得愈发美了,可殿下难道是这样肤浅的人么?
不是的,她认识的太子殿下绝非这般肤浅之人。或许,姜氏身上定有别的什么过人之处吧。
程沅整理好思绪,再次抬眸,朝萧明彻的方向望去。
三年未见,殿下仍旧是那么英俊威武,与她记忆中的没什么两样,只是更成熟了,也更稳重了,更加让她心动了。
程沅咬了咬唇,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羞到,面颊不由爬上一抹绯色。她不敢再看,赶忙收回视线,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
这一幕却已经被皇后收入眼底,皇后眸光在程沅和萧明彻身上转了一圈,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其余人等也陆陆续续入座,一旁有琴师弹奏乐曲,亦有歌舞表演。宣成帝在皇后身边坐下,道:“今日不必拘束,都随兴些。”
众人应是,皆都举杯。
宣成帝又问起几位子女的一些家事,这些事与姜雪容无关,她听着听着,便开始走神。宴席方才开始,桌上的菜也没上几道,还都是些开胃的小菜,姜雪容有些饿了,但观察一圈,没见谁动筷子,她也不好一个人拿起筷子,只好忍下。
“程家丫头今日也在,朕倒是一时没瞧见,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宣成帝看向程沅,夸赞道。
宣成帝与皇后少年夫妻,这么多年的默契,想想便知晓了皇后的心思。程沅乃英国公府的人,按说今日这场合不该在,但她当年在宫中侍奉太后膝前,也算半个宫里人。但皇后今日请她来,不可能只因为她曾经侍奉过太后。皇后一向为太子的婚姻大事操心,请程沅过来,只可能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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