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再见。”
女人怡然离去,安静的过道上只剩下了两人。
注意力不集中在social上后,感官变得敏锐,孟思远嗅到了他身上的烟味,以及那么点酒精的味道。而看着他的眼,十分清醒,不像是有醉的倾向。
“来这干什么?”
“客户约在了这里谈事情。”
“结束了?”
“对,我正在找电梯出去。”
肖华笑了,她的方向感挺糟糕的,“吃了没?”
孟思远一板一眼地给了回答,“没有。”
“客户还挺抠门,饭都不管。”
听见老板帮着吐槽客户,有种奇妙的感觉,孟思远笑了,却不敢跟他一起赞同。
“这里的蟹黄包不错,一起吃吧。”
他的风格是不问她有没有空,身份在这,也不算是邀请。只要她没什么急事,就不会拒绝,“好啊,我又有口福了。”
“在这等我。”肖华说完又改了口,“算了,进来吧。”
孟思远带着些许的紧张跟着他进了包厢,这应是他私下的社交场合,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场面。
进去时就听到了笑声,是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鼻翼间嗅到了烟草的味道。茶几上已经空了两瓶酒,第三瓶只剩了三分之一。空着的位置前放了烟灰缸,里边已经有好几个烟蒂,酒杯中还剩了两口的量。
黄海峰见肖华带了个人进来,一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谈事的场合,就算此时已经谈完了在喝酒聊天,肖华也从不会带个人进来,更不会是女人。
张文杰也打量着,这显然不是他的做事风格。看两人的距离,应该不会是女友。
这场局,本来就快结束了,虽还有瓶酒没开,肖华不想再继续了。不论何种场合,酒都该适量,否则人就会被酒精控制而失态。
“孟思远。”肖华向身旁的她简单介绍着,“黄总,张总。”
孟思远微欠了身,向他们打了招呼,“黄总好,张总好。”
以为他们点个头就算应了,却没想到他们站起身跟她握手打招呼。心中觉得略奇怪,许多生意人至少明面上场合都挺有礼貌的,私下也是如此吗。但也毫无疑问,这是老板的面子在,孟思远礼貌而不失热情地与他们握手寒暄。
肖华弯腰拿了桌上的手机,听到黄海峰问她要不要坐下一起喝点时,他开口帮她回答了,“不用了,我喝不动了。你俩继续,我去吃点东西垫肚子。”
“行,你先撤吧,我俩慢慢把剩下的喝完。”
“嗯,回头见。”
看着他俩走出包厢,黄海峰与张文杰相视一笑,“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一箱茅台?”
“这赌注,反正都得让他出。”
孟思远没来过这,以为里面有餐厅,可能是自助餐形式的。
转过两个弯后,装饰风格改变,她就不知身在何处了。又走了好一段路后,她跟着他进了一个包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能看到夜景的窗,窗边放了张餐桌。房间还有一个露台,可以打开玻璃门走出去透气。
楼层并不高,在视线上却无多少障碍,前边的建筑较为低矮,一眼望去,可看见远处的高楼大厦,抬头便是挂着的一轮月亮。有种偏居一隅,淡然看热闹的感觉。
看了许久的夜景,孟思远回头对他讲,“景色真美,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
肖华拧开瓶盖,灌了半瓶水,喝完酒后需要补水,“嗯,是挺美。”
“你喝酒了吗?”
“对。”
想起茶几上酒瓶的瓶身,挺贵的酒,她一时好奇,问了句,“那你今晚喝的酒,好喝吗?”
“都是致癌物,好不好喝有区别吗?”
孟思远笑了,“都致癌了,当然要挑好喝的啊。”
肖华看了她,“你想喝?”
怕他误解了,孟思远连忙摇头,“没有,我喜欢酒精度数低点的梅子酒,加点冰块那种。”
“嗯。”
孟思远都不知他这一声嗯什么意思,可能是自己的回答有些无聊,他没什么兴趣知道。正有些尴尬时,餐食就送进了包间。
是让胃很舒适的晚餐,刚蒸好的蟹黄包,配一碗白粥,除了祛寒的姜丝外,还有若干道清爽的小菜。
蟹黄的汁浸到了包子皮上,一口咬下时的鲜美都要溢出来,今年冬天过得潦草,她都忘了吃大闸蟹,然而这口就能将遗憾都满足了。粥是她喜欢的浓稠度,好的米,是有香气的。配上爽口到有些清脆的小菜,随着温热的粥入肚,极为妥帖。
吃这样热气腾腾的食物,两人都没怎么讲话,孟思远没觉得不适应,或是该说些什么不让场面显得冷清。
对面的人似乎也挺爱吃这样的白粥小菜,兴许是喝完酒,吃这样的东西舒服。
然而这一顿饭,她吃得比他更多些。他比她更早放下筷子,看到蒸笼里还有两个蟹黄包,她试探地问了句,“咱们一人一个?”
“你吃吧,我饱了。”
“好,谢谢。”
肖华拿起手机随手划着朋友圈,微信里好友是挺多,但可看的朋友圈是越来越少。每有一场热闹,就有一堆人聪明地贴上去发表意见,为了自己的眼睛,他顺手屏蔽了这些人的朋友圈。
他往下划时就看到了两口子的朋友圈,在互揭丑事闹离婚,估计这事明天就要闹到网上去了。看着简直是不忍直视,夫妻做到这地步,也是让观者唯有掩鼻了。
肖华放下了手机,面前的人将最后一口的包子送入口中,汁液流到了嘴角,伴随咀嚼的是她略上扬的眉毛,充满了愉悦的神情。看着她,他忽然想起,鲜掉眉毛,是不是根源就在这。他顺手拿了张纸巾递给她。
孟思远边咽下食物边接过纸巾,“谢谢。”
她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后,浑身都热热的,“真好吃,谢谢你。”
“不用。”
肖华站起了身,饭后他想抽一根烟,他打开门,走去露台。将烟拿在了手里,却迟迟没点燃。
“你是要抽烟吗?”
她走到自己身旁,手臂靠在了栏杆上,肖华摩挲着手中的香烟,“今天过量了,不该抽了。”
孟思远笑了,“原来你也会有要刻意克制自己的时候。”
肖华看向了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你这样的人,自我控制能力一流啊。”
“是的话,就不会抽烟了。”
“哎呀,那也是烟具有成瘾性嘛,就很难的。不过谁要对任何事情都没点瘾,那也太可怕了点。我还会玩游戏上瘾呢。”
“什么游戏?”
“连连看。”
肖华没忍住笑了。
“你笑什么?”孟思远有些窘迫,“连连看就很好玩啊。”
“sorry,我没怎么玩过,下次试试。”
“好啊。”孟思远看向了他,“我还挺想知道,你是怎么成功的。我当然知道,你不论做什么,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看着他,“能不能不要给我那么谦虚的答案?”
她的眼神中透着狡黠,像是在引诱着他,告诉她答案,不许糊弄她。
肖华极少跟人说过去,没什么必要,手中的烟被他揉的发皱,“一开始,没得挑,做别人不想做的生意,利润极低。就这样捱了好一阵,活了下来。后来,押对了车企,上去得很快。”
“还有,一些时候。”肖华看向了她,没有谁的发家史是干净的,他也不例外,谁都心知肚明,不该向外人讲。可他不知是足够信任她,还是终究有倾诉的欲望,“要把手弄脏,去做一些坏事。你的得到,就是别人的失去。财富不分善恶,只分是谁的。”
孟思远看着他,没有得意,也没有歉然。财富的涌动从不讲道德,只论得到。他淡然的陈述背后,是惊心动魄的、发生在无人处的厮杀与碾压。
可是,面对这样的他,她却没有恐惧,这是迄今为止,她见到的最为真实的他。一个人展露真实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她轻声问了他,“刚开始做坏事,会不会有心理负担?”
“会。”
“那现在呢?”
肖华避开了她的眼神,远眺着前方的点点灯火,过了好一会儿,回了她,“不会。”
孟思远看着他的侧脸,她知道他会,虽然只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丁点,不足以影响任何决策。其实成功没什么稀奇的,巨大成功后,还残存人性,才是动人的。而人性,不一定是让自己舒服的。
“从会到不会,过程于你,是血淋淋的吧。”
肖华转头看向了她,她像是懂他,眼神中没有任何的评判,只是理解,单纯地理解他。这样纯粹的眼神,能被记在心里。
“是,输得很惨过。”
孟思远看着他的眼,“那你还会全然信任一个人吗?”
“所有的信任,都是有限度的。”肖华反问了她,“难道你会吗?”
“我以前有全然信任过一个人,不过却是......”孟思远停顿了下,不知如何讲,“总之,我还是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孟思远抬了头,难得看到了天空中的星星,“就像有一些恒星,肉眼无法看到,你却知道它们存在着。”
肖华内心掠过一阵不悦,不是因为被否定,他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她的语气与眼神中,有着太多的温柔与美好。他已经太久没有相信过这些东西了,见到时,不信任的惯性、被推翻的恐惧,让他下意识想摧毁。
她的全然信任,又是给了谁?是谁能得到如恒星一般珍贵的东西?
“谁?”
正在看星星的孟思远听到他的声音,转回头看了他,“什么?”
“是谁让你全然信任过?”肖华看着她,“前男友吗?”
第33章
若是脱口而出一句不是,是不是显得自己很无情。
孟思远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耻,自己这大言不惭的话,显得有些幼稚。彼此对全然信任的概念不同时,大家讲的可能不是一件事,她问了他,“你觉得,全然信任是什么,或者说,你最大限度的信任,是什么样的?”
肖华想说,我是在问你问题,不是让你来反问我的。
“我无法去定义一个在我看来不切实际的东西,你呢?”
孟思远认真思考着,想了好一会儿,开了口,“我很小的时候,觉得是无所不言,是能将弱点、痛苦悉数暴露出,不必担心遭到轻视。是相互懂得、理解与相互扶持。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但肯定没有做到。我失望的是,好像没有例外,当一个人的社会身份发生变化时,这种信任的连结就无法维系。这个过程中,你会看到对方身上的虚荣、狂妄与那么点的嫌弃。”
这种转变,无时无刻不发生在日常中,他已经习以为常,“如果想维系关系,就要改变旧有的相处方式。”
“那没什么意思了,朋友之间是要有平等的。”
肖华看着她,“是朋友吗?”
孟思远点了头,“是啊,高中时就认识的。”
她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幼稚?”
“有点。”
孟思远笑着瞪他,“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不能。”肖华又补了句,“说明我对你很诚实。”
“好吧。”孟思远也没怕他笑话,继续说道,“可是,我现在仍是这么理解的。”
“为什么?”
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发丝拂到脸庞,他看着她将其挽到耳后。他移开眼,将发皱的烟递到鼻间嗅着。
孟思远不想回答他,自己也无法用语言去解释为什么,她明明之前并不相信了。
感受着她的沉默,肖华拿了打火机,点燃了手中这一根迟迟未抽的烟。于烟民而言,从烟盒里掏出来,就没有再放回去的可能。忍耐都像是与自己玩一场必败的游戏,而直接认输不是他的风格。
吸了一口后又吐出,烟在指间静静燃着,他问了她,“是现在遇到了这样的人吗?”
孟思远看着他,烟雾让他的目光显得晦暗,看得不真切。她没回答,而他也没说话,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冬天的寒意并非一无是处,能让人保持清醒。
她很清楚,他的道行远在自己之上。
不知为何,她很想说一句That’s not the point,但突然蹦出一句英语显得更别扭。
孟思远笑了下,“这跟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人无关吧。个体经历会影响观念,但还是该跳出自我,拥有一种信念。”
肖华笑了声,什么都没说。继续抽着烟,垂眸看着近前方一片低矮的建筑物。
他的笑,不知是冷笑,还是嘲讽。
她能识别出他真心的笑,无法具体描述出微妙的不同,只是模糊的感受,那是温和的。他好像没有过大笑的开怀时刻,大多数的私人时间里,他都是淡淡的平静。真心笑时,会让人觉得他还有温情这种东西。
他不看她,也不跟她讲话。
站在一旁的她有些尴尬,甚至有点忐忑。哪个大老板不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他们可以上一秒跟人亲切地聊天,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
“冷吗?”
孟思远正在想是哪句话说错了时,他就看着她,问她冷不冷。见他全然正常的表情,她松了口气,他只是不想讲话,她想多了。心中仍不免怨了他,是不是吓人很好玩?
“不冷。”她看着只穿了毛衣的他,“您冷了吗?”
“没有。”
她眨了眼,“问你一个显得我很没有见识的问题。”
肖华看着她,“我觉得你挺有见识的。”
孟思远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听着就像在讽刺我。”
“不敢。”
她看着他,不知这句话该如何接。
看着愣住的她,肖华催促着,“要我等你多久?”
“没什么......”见他盯着自己,孟思远硬着头皮问出了口,“当你赚到一个亿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或者说,你会有什么消费?”
她这人挺聪明,这是故意露了拙,曲意逢迎着拍他马屁。不过她带着真诚,让他觉得恰到好处。
可惜他不是给了灯光和舞台,就夸夸其谈过往峥嵘岁月、给晚辈传授人生哲学的成功人士,他问了她,“如果你现在有一个亿,你想怎么花?”
“先把我现在想要但买不起的东西给买了。”
看她略有些咬牙切齿、愤世嫉俗的模样,肖华忍不住笑了,“比如呢?”
细想下,她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随口说了句,“大金表,戴在手上金光闪闪,显得我很有钱。当然啦,向您这种人,什么都没有,也能一眼看出你的有钱。”
对于她的马屁,他都已经免疫了,懒得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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