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宁低头看着她,“新年好。”
孟思远笑着回了他,“新年快乐。”
徐佳宁打完招呼没有离开,也没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很久没有见到她,而刚遇到她,就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
“好久不见,你这是回来了吗?”
孟思远不知他怎么知道自己离开这儿的,她没有问,只回答了他的问题,“过来出差。”
“你还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对。”
孟思远若无其事地耸了肩,“饭局很无聊,溜出来透口气。”
徐佳宁笑了,“德国旅行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我更推荐你夏天去。”
徐佳宁知道,她即使心情差,都不会展露太多,会照常有问有答,顶多是沉默着不说话。看着这样的她,他忽然开了口,“你难得回来,让我尽地主之谊,请你去吃宵夜吧。”
见她不说话,他接着说,“去常吃的那家私房菜吧。”
孟思远想逃离此地,她点了头,“好,你等我一下。”
“好。”
孟思远再次进入包厢时,没想到刚结束,老板刚站起身,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她及时避开,继续向里走去,到座位上拿了自己的包。
一行人边讲话边往外走,她拿着包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前边是他正与刘嘉欣在讲话。
走出包房后,刘嘉欣忽然想起孟思远,找了圈才发现她在自己身后,“思远,我送你去酒店吧。”
“不用啦,我打车过去就好。”
肖华慢下步子,等她走到了自己旁边,“我顺便带你过去吧。”
“谢谢。”孟思远向他笑了下,“但我有点事,先不回酒店。”
肖华看着她,她一整个晚上都在躲自己,他知道她为什么躲,更感受到了她的疏离,“什么事?”
一旁的刘嘉欣下意识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肖华,他不应该问这种问题。此时已不是工作时间,他什么时候会过问下属的个人安排。
孟思远不会不回答老板的问题,“约了朋友,他在等我了。”
一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大厅,徐佳宁正站在前边等自己,孟思远还是周到而礼貌地与身边的两人道别,“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再见。”
她没有给自己再开口的机会,肖华就看着她向前边站着的一个男人走去,那个男人看见她走过去时笑了下。她背着自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如何。只看见两人一同离开的背影。
她不是说来找自己的吗?
刘嘉欣自然也看到了那个颇为帅气的男人,她余光扫了下肖华,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与他共事多年,她能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情好坏,以及坏的程度。
显然,此时他的脸色差到,让刘嘉欣不想与他讲话,就怕引火烧身。毕竟他想发的火,没处发,估计都没什么理由发。
孟思远去了那家曾经常去的私房菜馆,老板与她打了招呼,问她怎么许久不来,搞得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手艺变差了。
老板是谦虚,搞得她都有些内疚,懊悔自己离开时都没有过道别。她连忙解释说自己工作调动换城市了,又与老板闲聊了几句,问生意怎么样。
她没有点单,老板炒了两个拿手菜。
熟悉的味道,她也是真饿了,一顿饭都没怎么讲话。吃饱后徐佳宁去埋了单,她并没与他争抢埋单,他回来时还提了个包装袋。
“你很喜欢吃这里的鸡爪,天气冷,放到明天不会坏的。”
孟思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要接过袋子,“谢谢你。”
徐佳宁却没给她,“要不要去散步消食吗?”
“可以。”
此处是老城区,不复白日的喧嚣,此时很安静。两人沿着街道走着,分手时都很成熟,没有闹得不开心,此时如同朋友般在散步。
“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工作,存钱。”孟思远说完自己都笑了,“感觉我好俗啊。”
“没有。”徐佳宁自嘲地笑了下,“其实这一年,我有时会想,我是有哪里做得不到位,才让你无法与我继续走下去。”
“你不用这样想,你挺完美的。”
这样的回答,才是问题所在。分手之后,徐佳宁才意识到这一点。她聪明而有趣,与她相处很舒适,而连争吵几乎都没有。似乎是每个矛盾在产生之初,尚未爆发时,就能被她给绕过了。
没有冲突,没有争吵,只有开心,他却走不到她的心里。
纵使徐佳宁很不愿意承认,但好像确实就是,她像是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看自己,能与他十分轻松的相处,能让他感到舒服。而他想要更进一步时,她就不愿意了。
这些话,他自然无法说出口。
“时隔一年,你对我还是很难说真话。”
“我没那么虚伪。”
“那你可以说一点。”
“其实真的是我自己的性格问题,我的出身挺糟糕的,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危机感中。”孟思远看着前方的路,“我生活在一种价值体系中,大多数人,都会对你进行价值评判,家庭背景、学历、工作......这些世俗的指标给你打分,在将你归位有用和没有用。只有觉得你有用,才会带着你一起玩。”
“我曾经在这样的价值体系中处于低位,我很怕被归为无用。即使内心厌恶这套规则,我也很难不妥协,想爬到高位,不想让人看不起。”
有些话,孟思远当然不会说出口。
比如,徐佳宁所在的圈子,就是这样一种价值体系。虽然他很好,对自己也很好,但他绝不会有她这样的感受。
她恐惧于自己被同化。
当她努力爬到一个没那么低的位置时,她依旧觉得,她不想玩这个游戏。
徐佳宁转头看了她,“那你现在呢?”
“后来,我在一个人身上,完全看不到这个规则存在的痕迹。当然,他在这个价值体系里的位置并不低,但只要身处在规则里,就永远有更高。我知道挣脱这套规则有多难,但看到他,我觉得我也能跟他一样,玩自己的游戏。”
徐佳宁察觉到了什么,“你喜欢他?”
“不会。”孟思远笑了下,“我不会喜欢他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我做的决定。”
“思远,我希望你快乐。”
孟思远却忽然忍不住地流了泪,快乐好奢侈,她试图得到更多时,就会被命运提醒,够了,你不可以贪心。
她用手背擦去后就转了身,“走吧,送我回去可以吗?”
“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算是交谈甚欢,分享了彼此的近况。
酒店门口的车辆颇多,孟思远就让他停在了不远处,自己走进去就好。酒店前是一大片修葺得宜的绿化带,喷水池不停歇地涌动着。
她边看边往里走着,而前边的灌木丛旁,站了个男人,光线很暗,一眼就能看到那人指间燃着的烟。
此时孟思远被喊住,她回头看,是徐佳宁快步走来。
徐佳宁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差点忘了给你。”
“我也忘了。”孟思远接过袋子,“谢谢你。”
徐佳宁看着她,其实那枚钻戒还在,但他们早已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如果他当时没有逼她进入下一步,两人会不会有另一个结局。
这样低落的她,总是很招人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揉了她的头,“开心点,别想太多。”
没来得及闪躲,孟思远就被他揉了头,她点了头,“好,我会的。”
第45章
孟思远目送徐佳宁离开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终于可以一个人呆着了,不必讲话,不必有任何的表情。那个抽烟的人仍站在原处,不知为何,她心中隐约感知到,那不是个陌生人。
这条小径不算宽,那人就站在道路旁,她无法不看到那个人。她慢步向前走着,心中隐生了想要原路返回,重走另一条路的冲动,然而那太幼稚了。
离那人约莫五米时,她不得不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她就对上了他的眼神。他指间的烟依旧燃着,他并没有去抽,只是在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一般。
这五米,她走得格外艰难,走到他面前时,她已经能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了,“老板晚上好。”
肖华看着她的假笑,以及这个称谓,他很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从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而刚才那个男人,亲昵地摸了她的头。肖华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却没有抗拒。
肖华不想知道她以何种眼神看向那个男人,可显然,他们看上去是同一类人,年纪相仿,可以很轻松地相处。
他无法问那人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摸你的头。
“那是什么?”
见他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上的包装袋上,孟思远回答了他,“是打包的鸡爪。”
肖华看着她,“是你曾经加班时常吃的鸡爪吗?”
“是的。”
肖华心中一阵烦躁,他知道自己搞砸了这件事。工作上,搞砸了就亏损,几乎都在他可以买单的范围内。而对她,他不知道。
即使知道借口有多扯淡,他好像也只能先说出口,无法不先去面对下午的事。
“抱歉,下午你进来跟我打招呼时,我正在想其他事,没反应过来。”
“没事啊。”孟思远笑了,“我也经常这样,脑子里想事情时,对旁边人的反应都会慢半拍。”
她很贴心地帮他圆谎,退回到尽职下属的位置,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感。
肖华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他说出的任何话,在她这的可信度很低,都会被当成借口。自我解释的时机不对,他更不敢越界了让她对这份工作有顾虑。
肖华将烟蒂丢进垃圾桶,回头看了她,“走吧。”
“好。”
她一句话都不讲,肖华只能若无其事地与她照常说话,“时差倒好了吗?”
“嗯,倒好了。”
旁边的喷水池以夜继日地工作着,见她的目光向前看去,肖华随着看去,夜空上已挂着一轮圆月,平日里没什么赏月的心思,他才想起元宵刚过。
他问了她,“昨天吃汤圆了吗?”
“吃了。”
“什么馅儿的?”
“芝麻。”
她只有问有答,一句都不多说,也不多问。
肖华看着她,“你不是说给我带巧克力吗?”
孟思远向他歉然一笑,“抱歉,旅行匆忙,我没顾得上。如果您想尝一下,回头我上淘宝找找。”
“别用您,可以吗?”
“好,抱歉我忘了。”
见她这一副把他这句话当任务来执行的认真样,肖华真不知该怎么办。她已如铜墙铁壁,不给他半点触碰的可能。
而她像是极度不愿与他呆在一处,两人走到酒店门前时,旋转门不停地转动着,转到面前的只剩了半扇,肖华见她就要走进去时,他下意识就拉住了她,“等一下。”
他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孟思远皱了眉看他,“放开。”
肖华才反应过来自己抓的是她的手腕,她终于有了真实的表情面对自己,这样的不情愿中还带着嫌弃,他不由得去想,她刚才呢,被摸头时,是不是笑着的呢?
他松开了手,“抱歉。”
又一扇全然敞着的门转到面前,孟思远走了进去,而旁边的人也一同进来。
幼时刚识旋转门时,她充满好奇的新鲜感,乐此不彼地进出许多趟,像是在两个世界里切换。从外面的时空进入,封闭着随之旋转,透过玻璃门看到内里的富丽堂皇,再出来时,已是置身另一个时空。
一扇格子里,两个人并不拥挤,而在这封闭空间里,却是有种无可遁逃的包围感。她的鼻翼间,是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手腕上,是他残留的温意。而他,闻到了她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木头味,那应该是香水,大概率来自她的发丝。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两人相对无言,随着旋转门向内走着。
走进大堂,人来人往,孟思远加快了步伐。然而不论她走得有多快,他总是跟在了自己身边。
直到进入电梯间,有了旁人的存在,她心中的不耐烦才得以缓解。
两人不在同一楼层,她先出电梯。她礼貌地向他道了句晚安,没有等他回答,转头就离开了。
翌日,孟思远照常工作,甚至是感激工作,能帮她转移注意力。
即使低落,都要先打起精神将工作完成,也不算浪费时间。
她午饭是与刘嘉欣一同吃的简餐,一顿饭时间,两人谈了大半的工作。
聊完正事,刘嘉欣看着正在喝咖啡的她,“老板上午刚离开,又去出差了,简直是不嫌累。都别说我精力比不上他,就算比得上,也不一定想过他那样的生活。”
孟思远放下了杯子,“每个人性格是不同的。”
刘嘉欣看了眼她,“其实他挺不容易的,早年止疼药当饭吃。他还挺有经验的,说要在疼吐之前把药吃下去,不然药都会被吐出来。”
“是挺不容易的。”孟思远转移了话题,“你这样的生活多好,职场优秀,家庭美满,我挺羡慕你的。”
刘嘉欣笑了,“你也可以的,选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一般来说,在工作上很有责任心的人,在生活中,只要他想,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孟思远点了头,“有道理,我回去就相亲。对人标注的重点就是工作负责。”
刘嘉欣内心吓了一跳,“你不会真去相亲吧?”
孟思远只是不想听到她继续讲那个人,只是一句玩笑,就被她当了真,自己也只能将错就错,“相亲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筛选难度大,比较耗费时间和精力,看情况吧。”
“是挺浪费时间的,万一遇上点奇葩,都会觉得这种人怎么配跟你讲话的。”
“是的。”
下午的会结束后,孟思远就去了刘晓云家看猫。
半年不见,小黑早已忘了她。她坐在沙发上时,倒是大橘猛地跳到她的身上,用鼻子在她身上到处嗅着。嗅完一圈后,它的脚在她柔软的腹部不停地踩着,头先是凑到了她的胸前蹭着,再抬起要来亲她,冰凉的鼻子轻碰着她的唇。
被这样热情地欢迎,孟思远紧紧地将大橘抱在怀里,脸埋在了它柔软的肚子上,吸着它身上好闻的气味。
她闭上了眼,温暖而乖巧的猫,很治愈,能给她许多无声的安慰。
不知从何时起,不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不太习惯去寻求安慰了。问题总能一个个解决,无力解决时就搁置着降低期待,做好最坏的打算,总能让生活过下去。
这件事同样是,她不需要安慰。
什么都不去想,做了决定后就照做,不要有纠结与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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