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的不适仍然没有得到缓解,抽痛得厉害,大脑也开始抗议工作,昏昏沉沉。
她走到吧台想给自己热杯牛奶,刚刚从冰箱里取出牛奶盒,门铃就响了。
应该是送胃药的管家,顾南湘踩着柔软的拖鞋走过去,压下门把手。
房门被拉开,“谢――”
另一个“谢”字被卡在喉咙里。
顾南湘怔怔看向出现在门口的男人,衬衫西裤,眉眼清致。
走廊上昏暗的光线将他修长的身量拢在半池暗影里,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开了两粒,喉结下方的一小块皮肤泛着浅浅的薄红。
他显然来得有点急,胸口微微起伏,看向她的视线深静微澜,有翻涌着的情绪被压在漆黑的瞳眸之下,似是在确认些什么
。
顾南湘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不顾她疲乏至极的身体,怦怦地在胸腔跳动。
一下一下,是久违了的、鲜活的顾南湘。
第49章 勾惹
四目相接, 顾南湘粉软的唇微张,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从前一天恨不得喊上几百遍, 如今却生生被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动了动。
顾肖沉凝的视线落在顾南湘抵着胃的手指上,眉头蹙起。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是酒店的管家来给顾南湘送胃药。管家专业而警惕, 看着出现在顾南湘门口的陌生男人, 向她投去关心的视线。
顾南湘摇摇头,示意她放心。
待管家走远,周遭又重新陷入寂静,昏黄的光线像是将时间无限制地拉长。
半晌, 还是顾南湘先开了口, “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称呼, 不知道怎么称呼。
曾经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疏离, 这算是输给了时间和空间吗?
但心口是烫的, 裹挟隐秘的悸动,不可被知晓。
顾南湘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鼻尖却发红, 看起来疲惫虚弱, 又楚楚可怜。
“不去医院吗?”顾肖问。
“吃两片药就没事了。”顾南湘弯着唇回答,听起来好像很有经验。
“然后在凌晨四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顾南湘微讶。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她胃病复发,身边没有照顾的人, 凌晨的时候自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顾肖……怎么会知道?
“所以,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像是一句质问, 轻易勾起顾南湘当初的那些叮嘱――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工作再忙也要以身体为先。
顾南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是无需为自己辩白的过错方,合该被冷嘲热讽。
下一秒,手腕却被扣住,熟悉的温热干燥,眼眶一瞬发胀,顾南湘极快地垂下眼。
顾肖没看她,扣着她的手腕转身,“去医院。”
不容置喙的三个字。
他看起来神色平静,可扣着顾南湘的手腕,用手指丈量她的腕围时,整颗心还是被揪得生疼。
太细了,比从前还瘦。
这一年多,她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而且,怎么这么烫?
顾肖停下脚步,毫无征兆地转身,顾南湘差一点撞在他的身上。身形堪堪稳住的同时,温凉的手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顾肖低眼看她,眸色不善。
“顾南湘。”
“你知不知道,你在发烧。”
*
深夜十二点。
顾南湘坐在输液室里打点滴。
胃炎合并细菌感染引起的发烧,难怪她会觉得头重脚轻。
两瓶药水,护士说要两点钟左右才能打完。
顾南湘疲惫地合上眼,身上有些发冷,胃里空空的抽痛。
她又睁开眼睛,请求护士帮忙,“你好,能帮我把空调调高点吗?”
话落的同时,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肖走进来,手上拿着一条毛毯和一个纸袋。
她以为已经走了的人去而复返。
他将空调的温度调高,走过来,把手中的纸袋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又展开毛毯。
细腻柔软的小羊毛像是烘烤着热度,将顾南湘泛着凉的身体包裹起来,鼻息间是熟悉的荔枝玫瑰香。
是她喜欢的香水。
但顾南湘很确定自己没有这条小样毛毯。
像是看懂了她眼底的疑惑,顾肖温淡开口,“我车里的。”
他大概不知道这一句话的杀伤力。顾南湘掩在毛毯下的细白手指抵着掌心的软肉,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只是相同的气味而已。
或许,仅仅是个巧合。
顾南湘仰起头,因为生病,鼻尖泛红,眼睫也湿漉漉的。她开口,嗓子钝痛,声音却温温柔柔,“今晚,谢谢,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
话没说完,回应她的是OO@@的声音,纸袋里是一碗白粥。顾肖揭开盖子,用汤匙轻轻搅拌,他做起这些事来轻车熟路,因为真的经验丰富。
小时候顾南湘生病,十次里有八次来喂药的都是顾肖。
那会儿她年纪小,娇气,吃过药,又撒着娇让哥哥喂她吃饭。
那些经年时光里的回忆,从不会刻意想起,今晚却一个又一个在顾南湘脑中回闪。
让她没办法拒绝,没办法再开口赶人。
一如刚才在酒店门口,她不知道顾肖为什么会扣上她的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跟来了。
好像,他们都在心照不宣地放纵自己,做时光的小偷,贪恋不过一晌的靠近。
不多时,粥碗被递到面前,顾南湘连忙从顾肖手里拿过汤匙,“你放在这里就好,我自己……可以。”
男人的长指稳稳将碗端着,半点没挪。
顾南湘:“……”
可她真的太饿了,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事,只好垂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温度适宜的白粥,虽然味道清淡,但对于现在的顾南湘来说是最适宜的食物。柔软的流质食物滑过喉咙,一点点熨帖了肠胃。
吃了小半碗,顾南湘就觉得饱了。她也终于抬起头,清澈的一汪瞳仁看向顾肖。
顾肖一下就明白了,看向还剩大半碗的白粥,“就吃这么点?”
“饱了。”
不回答问题,只陈述结果,这是上位者才会用的表达方式。但顾南湘这会儿大脑发沉,根本没想那么多,一切回答都是最自然的反应。
顾肖微顿,胸口的滞闷感竟在这一刻渐渐消散。
他将粥碗放回小桌。
输液室里亮着白炽的灯,并不适合休息,顾南湘难受地合上眼睛,想要睡觉。片刻,身边的男人起身,她其实没睡着,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
洁净熟悉的清冷气息靠近,在溢着消毒水的医院里仍然带着凉感,但擦过她皮肤的手指却温热,身上的羊毛小毯被往上拉了拉。
透过眼皮的光线变暗,继而是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顾肖出来透气,顺便抽支烟。
他从前不怎么抽烟,这两年的瘾却好像大了起来,尤其今晚。
一支烟在指间点燃,他深吸一口,过肺,袅袅的淡白烟雾随即模糊了男人英致的五官。
多久没见到她了?
其实也没有很久。
他们白天的时候还见过。
上一次……是7月23日,她一个人去看电影。
一部法国文艺片,全程讲的是什么顾肖已经没印象了,只记得顾南湘那天穿了条红色的裙子,乌软的长发被扎成低马尾,白软耳垂缀着珍珠耳钉。
眉眼温软,气质柔和。
这两年,她好像变得挺多。
不像从前那样闹腾,整个人淀着一股从骨子里蕴出来的温柔沉静。
从前总说让她乖一点。
可如今真的变乖了,好像,并不好。
*
顾南湘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这一年多她鲜少有这样高质量的睡眠,大约是昨晚的药物起了作用。
胃已经不疼了,只是身上还有些发软。鼻息间散着微凉的消毒水味,顾南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病房的床上。
门半敞着,走廊上传来交谈声。
“没什么问题,按时吃药,平时注意日常饮食规律。”
“好,谢谢。”
顾肖推门进来的前一秒,顾南湘闭上眼睛装睡。
来人靠近,额头蓦然被温凉的指背贴上,顾南湘藏在被子里的指尖蜷起。
一触及离。
嗡嗡的手机振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顾南湘没办法再装睡了。
屏幕上亮着“梁致”两个字。
顾南湘没回避顾肖,直接接起,因而也没注意到身边男人暗下去的眸色。
“喂。”
沉涩的一个字,她咽咽嗓子,还是有点疼。
“你还在睡觉吗?抱歉,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昨天你帮我选的那几样珠宝,我觉得都很不错。我想,如果你今天还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再帮我选两样适合年轻女孩的。”
顾南湘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可以,但今天可能要晚一点,我下午才能过去。”
“好,
那我先过去自己看看,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简单客套几句,顾南湘挂断电话。
再抬眼时,就触上了顾肖沉凝的视线,以及眼底明晃晃的不赞同。
“这是……我的工作。”顾南湘下意识解释,说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顾肖也没问她。
“陪人看展也是工作?”
“……”顾南湘觉得顾肖也莫名其妙,“每卖出一件作品,主办方就会将其中2%的收益捐赠给贫困地区的孩子。我热衷公益,怎么不算工作?”
“……”
顾南湘说完就偏过头,粉软的唇抿着。
看着温温柔柔毫无攻击力,却比从前牙尖嘴利,且叫人无法反驳。
“我要起床洗漱,麻烦顾总回避一下。”
她叫他顾总。
顾肖沉默,触上顾南湘执拗的目光。
僵持片刻,还是顾肖先让步,“我在外面等你。”
病房里配有洗手间,顾南湘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衣服的时候手机振动,她以为是自己的,拿起来,屏幕上一条信息。
信息不可读,发件人的名字却没有隐藏。
宋瓷。
一晚上的混沌在这一刻忽然清明,她在做什么?
顾肖身边早已经有人了。
换好衣服从病房出来,走廊上并没有等她的人,顾南湘找来护士,却被告知所有的费用已经结清。
她没给顾肖打电话,径自下楼,打车返回酒店。
顾肖回来的时候手中拎着一个漆红的食盒,西蒙刚刚送来的,里面装着现烤的中式点心。
但病房里已经没了人,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卫生。
蓦地,唇角扯出个笑。
他在做什么?
*
顾南湘回到酒店又洗了个澡,换过衣服才驱车去往展馆。
山海系列的热度不减,来观展的不仅仅是珠宝爱好者,还有许多圈内人士。顾南湘带着梁致选了几样适合年轻女孩的首饰,又重新投入到作品的讲解中。
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频频点头,顾南湘结束一轮讲解,休息的时候才被告知,那位老先生是Aurora的老师,如今仍然担任着欧洲诸多王室的御用设计师。
而顾南湘只在早期的画报上见过他年轻时的照片。
“南湘,你现在有空吗?”
“嗯?”
“有位姓顾的先生指名要你为他讲解。”
“……”
顾南湘其实还不太舒服,一下午都是强撑在工作,尤其脚上的这双高跟鞋,大约因为是新的,已经有些轻微磨脚。
再走一遍展馆,一定会被磨起水泡。
可想起早上在病床上说的那些话,顾南湘咬咬牙,还是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出来。
“嗳,等等。”
“怎么了?”
“这位顾先生说不用去展馆,就在旁边的休息室,你给他讲展册就可以。”
“……”
站在休息室的门前,顾南湘还是有些犹豫。
这算什么呢?
如果他们两个人清清白白,这当然只是份普通的工作,她完全可以做到敬业,且心无旁骛。
可惜不是。
至少她很清楚,自己不是。
和顾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的心思都躁动不安。
控制不住回忆,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艘漂浮大海中央的小船,说不定哪一刻就会被巨浪掀翻,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蓦地,面前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两人的视线又这样不期然撞上。
顾肖也换了身衣服,黑色的衬衫和长裤,将他通身的冷感勾勒出锋芒。
“怎么不进来?”
“刚……到。”
纤长的眼睫遮了眼底的慌乱,顾南湘淡定地走进来。
桌上放着画册,囊括了这次艺术展的所有珠宝,顾南湘在一旁的沙发坐下,拿起画册,首卷就是山海系列,“不知道顾总想听哪个部分?”
“随便。”
顾南湘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听讲解是假,为难她是真。否则也不会点名要她来讲,还是讲展册。
“那我们就从‘孟极’这个系列开始吧。”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顾南湘就拿出十足的专业,直到手边推来一杯温水。
“不急,顾小姐慢慢讲。”
“……”
她叫他顾总。
他回以顾小姐。
还真是……睚眦必报。
顾南湘抿了口水,喉咙的干涩被缓解。她正要继续,顾肖却先她开了口。
“你说当时你设计这款手镯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圣修斯的星空给了你灵感。”
“嗯。”
“凌晨三点还不睡?”
“……?”
这是什么脑回路?
顾南湘不解,抬起头,触上顾肖直勾勾的视线,像是凝在她身上。
她后知后觉,难道顾肖是在责备她熬夜?
但顾肖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继续吧。”
“好……”
顾南湘正要开口,喉咙又忽然泛起痒意,她转过头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抱歉。”顾南湘又喝一口水润嗓子,“这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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