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蕊气呼呼地坐下来,子弹壳摆在桌面上,怎么看怎么血腥。
劳改犯...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怪不得没照片。
怪不得时常问她外面的风土人情!
这到底是判了多少年的劳改犯!
门外传来苏嫦娥的声音,她幸灾乐祸地说:“你的照片地址人家可都知道了,我劝你还是好好相处,免得人家刑满释放找过来,你可不好收拾。”
苏红佩挡在窗户前,难得说教:“老二,你怎么能介绍这样的人给小妹认识?”亏她还心惊胆战,以为把两位副连长的信件弄错了。
老二这么坏心肠,现在看来还不如弄错了的好。
“我也只是猜测,可跟我没关系啊。再说她不是很想要上门女婿么?这样的上门女婿说不定彩礼都不要呢。给她省钱她还不高兴呀?”
苏嫦娥并不在乎大姐说什么,美滋滋地找她娘要钱买布料去了。她跟信那头的军官聊的不错,有些事情也得跟娘商量着来了。
苏蕊脑子嗡嗡响,刚刚还在高兴有了一笔存款,现在觉得存款也没用了,还不如上山抱块石头刻上她的姓名有用。
第10章
“兄弟,最近的信件来往挺频的啊。”
秦山咬着抢来的白面馒头,还不忘挤眉弄眼。他想要揽方池野的脖颈,方池野躲过去,后肘给了他一下:“注意形象,不要勾肩搭背。”
秦山捂着前胸哎哟哎哟几声,瞥见方池野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佯怒道:“你还真下手啊,知不知道自己力气多大?”
方池野抖了抖信说:“你看上回的画像你还说会把姑娘吓走,这次夸我呢。”
秦山凑过去想窥一窥,又被方池野捂着脸挡住。
其实没什么关键内容,也就是对面夸的话太让他震惊。这姑娘怎么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转念一想,估摸收到子弹壳,知道自己军官身份,迫不及待地要套近乎了。
他花了快两个月时间试探对方的身份,又在部队里找到老家是粟花乡的战士询问。
那位战士只记得叫做苏蕊的同志是随上门女婿嫁到小坝村的。他的印象不深,记得对方性格胆小懦弱,瘦小的跟小豆芽菜似得,至于长相,倒真没留心看。毕竟那时候她才九、十岁,谁能对小女孩留心研究,那不成变态了么。
方池野把照片给他看,他顿时结结巴巴地说:“那时还没长开,身上补丁摞着补丁,眉眼的确没怎么变,谁知道长大会变得这么漂亮精致...”
早知道多关心关心了,兴许他娘就不用担心他娶不到媳妇了。
方池野听出言外之意,把战士踹出门,决定再找个靠谱的问问。
方池野回到宿舍,把苏蕊的照片放在桌面上端详。
性格懦弱?
他看眼信件内容,这次奉承人奉承的挺好,这次三页纸有两页半都在夸他气质独特有内涵。
方池野还是觉得苏蕊是使用美人计的骗子。
他隐约闻到一些香甜的桃子味,拿起信纸闻了闻,果然是桃子香。
这下可好,更加笃定对方在引诱他。
确认调令后很快要去新部队,就在小坝村附近。方池野想了想,把通讯员叫来,让他再安排人去小坝村打探一下。
他不信收拾不了这么个小玩意儿。
***
庆男村。
郭家荣在家里让一位赤脚中医推拿腰身。
上次被痴傻连揍,他时常感觉腰酸背痛。
庆男村男人们在荒山采石场干活,他在家推拿。别人干活我不干,可谓是极致享受。
肉/身愉悦的同时,精神却不大美妙。去省城医院没查出什么,托人找中医看过,说他...肾虚。
“郭家荣同志在吗?”外面清朗干脆的声音说:“我是采石场的陆前行,找他有点事。”
郭大娘不认识陆前行,郭家荣忙起身系着裤腰带说:“在在,陆同志我马上出来。”
陆前行剃着平头,站在当院腰杆笔挺。郭大娘看过几眼,觉得像郭家荣城里的同学,又像是哪里的干部。
郭家荣小跑着出来,亲热地说:“陆兄弟,快坐,怎么还来家里了?”
陆前行客气地说:“你好小郭同志,我有个人想跟你打听一下。”
郭家荣的爹是大队长,家中成分干净。想要了解情况,是最先被询问的对象。
郭大娘被郭家荣指使到别处转悠,屋里的赤脚中医也被请走。
陆前行望着他的作为,顿感不妙。
这人似乎是个不靠谱的。
他挑了几个人,与苏蕊的名字混在一起询问。三个村子的人都有,这让郭家荣倍感荣幸,觉得组织看重他。
等到陆前行离开,郭家荣思前想后觉得不对劲儿。
他望着陆前行离开的方向,皱着眉头绕着院子走了几圈,最后得出结论,这人八成看上苏蕊了。
苏蕊这两年越发像是朵绽开的花儿,经常有人见他在苏蕊身边打转,会跟他打听苏蕊的事。
当时别人条件都不如他,知道他也在追求苏蕊纷纷打退堂鼓。但部队的人就不一样了。农村平时四个口袋都见不到,多稀罕啊。
苏蕊又是个有心气儿的,对军人印象也好,说不准一来二去就被拐跑了。哪怕现在有一个处着,谁乐意舍近求远呢?
郭家荣越想越觉得是对的,他恼火地想,以后再有谁跟他打听苏蕊,一概说成自己对象,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
他在家坐不住,担心陆前行去找苏蕊,顾不上锁门,抬脚往小坝村去。
他娘从隔壁得了颗美人桃,自己舍不得吃拿给郭家荣,回来看到家中自行车不见了,气得跺脚:“表妹就要来了,还顾着外头的小妖精!”
郭家荣把自行车蹬成风火轮,一路火花到了小坝村。
好巧不巧,村路口有不少小坝村的妇女同志蹲在摊位前卖她们的农副产品——桃罐头。
赵阿姐交代不能卖美人桃,她们就卖上这个了。
苏蕊也在。
天气转凉,村路口是个风口。
她穿着浅黄色春秋衫,小手插在袖子里,靠着苏红佩,跟妇女们说笑话,不大会儿功夫见她露着小虎牙,畅快地笑了好几次。
“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郭家荣将自行车靠在树边,居高临下地说:“快点,天要黑了。”
苏蕊说:“知道天黑还找我说话?安得什么心。”
宋大娘在苏蕊旁边坐着,她得提前提着小马扎回家给孩子做饭。闻言也说道:“现在世道乱啊,有男的找不到媳妇,就把好姑娘往小道上领。你说要是被别人看到,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苏蕊知道宋大娘并不是挤兑她而是提点她,也顺着话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她们对面有两三个县里同志过来买桃子,以为t这边的桃子能便宜。结果人家根本不卖,买两个罐头送一颗丑桃子。正在路边犹豫。
大庭广众之下,郭家荣不好跟苏蕊拉拉扯扯,干脆捡起地上落下的梧桐叶垫在屁股下面,挨着苏蕊坐下。
看他一副想长谈的样子,苏蕊往苏红佩那边挪了挪。
郭家荣无奈地说:“我问你,你最近跟部队的人接触了吗?”
苏蕊像是听到废话:“我每天都跟部队同志接触。巡山巡路、民兵训练,成天见,怎么了?”
郭家荣又说:“跟你写信的那个呢?”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苏蕊闹心得很:“关你屁事。”
郭家荣说:“你可不能骑驴找马啊。”
苏蕊又是一句:“关你屁事。”
郭家荣“啧”一声,肩膀沉了下去,整个人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道:“你这勾三搭四的性格得改改——”
苏蕊一脚踩郭家荣脚背上,郭家荣还没哇哇叫,她先骂道:“我勾谁了?!不是你每天腆着脸过来找我,你以为我乐意搭理你?”
郭家荣知道自己说错话,给自己打了个嘴巴,赔着笑脸说:“我错了、我错了,苏小干部别生气。”
“干部什么干部?你不是随时能让你爹给我撸下去吗?”
郭家荣讪讪地说:“逗你玩的,你总当真。”
苏蕊冷笑着说:“因为你是真禽兽。”
郭家荣被她骂习惯了,没脸没皮地笑了笑说:“算了,是我想太多,我走了。”
说着他捞起苏蕊面前的罐头瓶说:“记账。”
记账?
赖账吧。
苏蕊怒火中烧。
这是她老婆本!
呸,是她丈夫本!
她抢回桃罐头,一脚踹到郭家荣腿上。
郭家荣白嫖桃罐头不成,一瘸一拐地推着自行车走了。
“也不知道过来干什么的,尽让我生气。”
苏蕊坐了回去,看着天边漂亮的红色晚霞,还有出发去南方的候鸟群,捧着小脸幽幽地叹口气。
别人的桃花那么美,山花灿烂的美。
她的桃花那么烂,臭出十里地的烂。
不过...
要说部队有什么关系,其实还真有一位。
小坝村有一个入伍成功的大哥,小时候经常给她买糖吃。当然目的不清白,是为了追求大姐。
后来被苏玉琴拿烧火棍赶跑了,不为别的,那时候大哥家里穷,穷到一个完整的碗都没有。
等到大哥戎装加身,苏玉琴后悔死了。
嗐,典型的莫欺少年穷。
苏红佩后来有姓汪的处着,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苏蕊也就不告诉她了。
不知苏蕊的感慨,苏红佩所:“回去吧?”
“行。”
苏蕊用草绳捆着桃罐头打算回家吃饭,走到半路被丸子找到,催她到办公室开会。
苏蕊把罐头给苏红佩提着,自己饭也顾不上吃,一副官迷的样子,到了办公室。
正式的民兵小组长都有村干事的职位,苏蕊不是,她是实习生。于是找个最靠后的角落乖巧坐着。
赵大姐最近心情很高兴,桃山给小坝村创收,妇女同志们今年会过个好年,她心里就得劲。
然而当她知道水电站的外围工作正在组织农民参加,郭庆旺并没有通知小坝村。当她得知消息赶过去,郭庆旺甚至把工作使用的工具也分完了。
赵阿姐知道,郭庆旺看小坝村挣到钱,他没从中间捞到好处正在找茬呢。
本来以为他很快会被撸下去,谁知道暗地里调查要那么久。
“水电站的预备工作需要广大农民同志的帮忙。只是...”赵阿姐犹豫着把问题抛出来说:“咱们没有合适的工具,干活的地方也被安排完了。”
农民都希望农闲的时候有活干。
一边拼死攒钱,一边努力挣钱,图的就是晚年安详。
别人先没怎么样,苏蕊先火了。
她还指望冬天打零工挣点丈夫本呢。里外里就这么几年的功夫,不得趁早把彩礼钱攒够?
不光是彩礼,她还打算盖间敞亮的平房好生生过日子,这都是钱啊。
阻我挣钱,宛如杀我父母啊。
可恶啊可恶!
她必须想到对策,不能让郭庆旺如愿以偿。
第11章
苏蕊大半夜回到家睡不着觉,拄着胳膊望着窗外琢磨着郭庆旺。
这丫就是个毒瘤。
赵阿姐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有消息!
总不能让庆男村的人得意洋洋地把活干完再处理,那黄花菜都凉了。
卖美人桃时,他们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苏蕊大半夜对着镜子感觉自己也要变异。
夜深人静,苏蕊难免又想到大兄弟的真实身份——劳改犯。
这几天难得把大兄弟看顺眼,吃饭还能摆在一边欣赏血盆大口。虽然没有发展其他情愫,倒也让她到此为止、断情绝爱。
苏蕊寻思一番,干脆拿出信纸来。
她过得不高兴,自然也得让别人不高兴。
她怪他开始不说清身份,还说了一堆奉承话。苏蕊更睡不着觉了,想给自己来一嘴巴子。
苏蕊从铁盒里取出半截蜡烛。她时常被苏嫦娥笑话是个资本家小姐的性格,家家户户都有煤油灯,她不喜欢煤油味道,觉得刺鼻。
点上蜡烛,苏蕊想了想,先按照以往的格式先写上一句工整优美的开头语句式。
但今日做不到让大兄弟‘见信如唔,展信舒颜’,别说他了,一想到大兄弟的芳容,她也舒颜不起来了。
人长得磕碜,怎么干得事也磕碜呢?
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哪一样都不是人该干的。
苏蕊不敢得罪,真怕人跑到家里来。干脆想到物尽其用。
于是写到:‘秋月有信,迁思回虑’。
按苏蕊的心声,那便是“我思考来思考去,打算在秋季月光之下,跟你吐吐黑泥。”
她一吐黑泥便不可收拾,反正也不打算跟大兄弟处对象,秉承着咱们不提分手,让对方分手的目的,龙飞凤舞地写了三大页...正反面都有。
虽然目前关系微妙,还没说要真正的处对象,谈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分手。
不过来回书信里,都是以处对象为目的,不妨让对方先一步知难而退。
她先在开始吐槽人民商厦的营业员态度不好,然后吐槽庆男村的男人想要偷小坝村的桃儿。中间穿插几句对美人桃的赞美,后面引出郭庆旺这个老活驴因为嫉妒没拿到好处,不给农闲的小坝村妇女活干这件事。
又在最后隐约地说明这里有部队搞建设,还上了新闻呢。她认识不少当兵的。敲打对方小坝村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撒野。
随后用上当年考研的功力,奋笔疾书郭庆旺此人的可恶。
秋月登上枣树顶,她终于把骂人的话写完,弹了弹信纸觉得神清气爽。
隔日清早,苏蕊差点没起来拿鸡蛋。
好在大家习惯她每天掏鸡窝,倒也没去再掏。成功把新鲜鸡蛋装进兜里一颗,苏蕊早饭都没吃,要抓紧去供销社把邮票贴上将信寄出去。
苏嫦娥从门缝里看到她走,拉着苏红佩说:“我没看错吧?她这样还跟劳改犯联系?心甘情愿?”
苏红佩最近也没睡好,夜里辗转反侧,憔悴地说:“你也帮她想想办法,我看她一夜没睡。”
苏嫦娥高兴都来不及,眼神里闪烁着得逞的兴奋,言不由衷地说:“我哪里知道的呀,要是知道是劳改犯,我宁愿替苏蕊去相亲。”
“真的?你要知道坏人会有恶报。”苏红佩扭头看着苏嫦娥。
苏嫦娥觉得她眼神瘆得慌:“大姐,我是诚心让她好。”
苏红佩淡淡地说:“为什么你要嫉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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