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那女人比岑煊还可怕几分,冷飕飕的眼神抓上他的那刻,像是坠入无间地狱,令他冷中带惧。
无法,他见岑煊那样儿,属实对他杀意腾腾,而他周身体虚,双脚都艰涩站立起身,只得屈膝跪地拜手求饶:“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没用的,你找她——”
洛丙秋的食指指向宋弋清,像是抓上了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你要给我女儿还魂,你就用这个女人的身体,你刚才不是说她最合适了吗?”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说话跟老风箱一样急喘:“我现在、没多大用处的,你需要灵气,我可以帮你去找人,尸体也好,活人也可以,你要多少我都帮你。”
宋弋清眼底闪过几丝厌臭,当然,情绪明显的岑煊,他对洛丙秋可谓是嫉恶如仇,当下松开宋弋清,踩着短靴朝洛丙秋而去。
躲又躲不开,打又打不过的洛丙秋吓得身躯直抖,像是有无数的跳蚤在他身上蹦哒一样。
洛丙秋溜须拍马的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的:“她是我闺女,我也不想她死的,我们一起复活他。”
随即开始卖惨,扯着岑煊的衣袍:“清翎要是复活知道你杀了她的爹,她是会恨你的,你想想她,她一定不希望我死。”
岑煊对洛丙秋那副嘴脸着实看不上眼,真想抬掌提手就拍死他,但刚准备动手,却听闻身后女人的冷哂,随即涌上一计。
“放过你?好啊,但你要帮我办一件事儿。”
洛丙秋的嘴被岑煊用妖力掰开,黄牙齿间粘着一两根令人恶心的丝线状唾液,被扯断后糊在唇下。
顷刻间,一颗黑色药丸儿就滚入喉咙中,被洛丙秋深吞入胃。
倒地之后,洛丙秋咳嗽不停,黑乎的脸涨红成猪肝色:“你给我……给我吃了什么?”
岑煊阴恻恻一笑:“毒药而已。”
等到岑煊贴耳与洛丙秋交咐时,洛丙秋脸色突变,整个人槁如死灰,颓然无力。
洛丙秋一走,明晃晃的山洞内只剩下两条颀长的黑影,静谧冷寂了不少,少了聒噪确实让人安心。
宋弋清走至洛清翎身旁,整个人悠闲自得,无拘无束,一点也不为颈侧的伤而在意。
在铺着白色毛裘的石床上,躺着的女人比洞外的明月还白,尸身保存得极好,只有轻微的腐烂腥臭气味儿。
“离她远点。”
男狐狸精又是烈情愤吼,以防洛清翎的身体遭宋弋清的不测。
一块轻薄的手帕被岑煊负气扔到了宋弋清面前,样貌矜冷的女子抬手精准无误的攥上。
宋弋清瞧了一眼袖帕上的图案,黛眉紧蹙,若有所思。
“你今年多大?”熟稔语气的口吻,让宋弋清看起来温婉不少。
岑煊身上有股幼子气性,脾气也不大好,怒瞪人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宋弋清自说自话:“从铴城狐妖作祟已过去八年了,你应该也差不多十八了吧?”
少年狐媚的脸上怒气喷涌,但只要一看到洛清翎的容颜,又宛若孩童真挚纯良。
“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宋弋清苦心孤诣的规劝,言辞亲近柔软。
但男妖实属执拗之性情,更何况妖怪本身就带着戾气:“那个道士不会骗我的,你们修仙的不是一向自诩道家根基深厚吗,那么多道术、奇珍异法,一定会有一项能让人死而复生。”
宋弋清站得累了些,索性也坐在一处石堆上,一手撑腿托腮:“你就那么笃定那个道士不会骗你?你可是妖。”
“不会。”岑煊气呼呼的,整个人脸上稚气未脱,说他十八,看着也就十六七岁。
“我救过他。”
那一刻,宋弋清张口结舌,只觉得自己备受良心谴责,不知该如何规劝人。
“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秘术能让人起死回生,你可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岑煊咬了咬唇,双目通红含泪,道显出几分楚楚可怜之气:“就算代价惨重,我也要她活着。”
再闻这句相差无几的话时,宋弋清心境倒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百年前,书祈珒的原话是——乃至万劫不复,我也要复活她。
不同于岑煊的悲惨,那时候的书祈珒矢志不移,轻蔑的眼中腾升着熊熊气势,后来宋弋清才知道他为何会那副眼神儿,是因为书祈珒下定决心要对自己下手了。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天真无邪的以为,书祈珒只是痴心不悔,在对柳凄凄表爱慕之情,却不料那话正是对自己说的。
他说那话时,就已经在酝酿一场阴谋了,而她还泥足深陷在他们的同门之情中。
“代价?”宋弋清取笑他的天真,正如那时候的自己一样。
人总是痴情又偏执。
还冷血无情。
“你知道,上一个掐我脖子的人,现在在哪儿吗?”
岑煊被这话问得怔了怔,总感觉那女人笑得意乱情迷的脸有些……诡谲。
他竟还回应了:“在哪儿?”确实是好奇。
宋弋清呼呼了两下,眉眼弯如弦月,眸色澄明清润:“巍冥山。”
那地方可不该是能用笑语说出来的,岑煊后脊都开始发凉了,直觉告诉他,宋弋清可不好惹,可再不好惹也惹到了,而且还会更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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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芜回看着泽屿山巅之处,山下的景色与泽屿完全是天上地下,亓云山不愧是传承了道系直系血脉之地,仙气萦绕。
凄冷的目光中混合着抹不开、化不去的仇恨,心中像是有千言万语和万般不舍。
身旁的一众览淅弟子皆是同等深恨,但凡谁大半夜被撵下山,性子都不会好,当下心中淤满了恶气。
柳潇潇直言不讳:“师父,这长泽仙君也太无情无义了,请您来九州商讨应对妖魔之策,现如今又这般态度,简直是不知好歹。”
柳潇潇的‘无情无义’说法,柳青芜是认的,但不知好歹话虽如此,却带着贬损之意。
只等柳青芜一个阴暗的眼刀而去,柳潇潇即刻紧唇闭口不言。
黑暗中,忽一阵浓稠的魔气袭来,气势过狂,一群女子并无胆战心惊,反倒是敏捷拔剑,做好迎敌准备。
一团在空中飘摇的黑团落在地面,从中显现出一个人形。
座下弟子刚准备应战,柳青芜便拽住了近身的柳潇潇。
“好像你们魔界的,都喜欢穿黑袍?”
来人可比柳青芜邪狞多了,柳青芜的阴森只局限于容貌,且不会隐藏情绪,但来的那魔族,笑得桀骜狂恣。
“爱穿白衣服的那人没来,来了你现在可没机会说话了。不过……你穿紫色,也没比我好看。”
姒樱长得媚骨天成,眉间邪气横生,吊梢眉一勾,两鬓撇发一捋,动作气质与青楼女子别无二致。
柳青芜这些年间,最不喜人诟病的就是她的容颜和年纪,当即冷煞纵横。
姒樱见人恼怒了,发出了两道银铃般的笑声,一把玉面扇掩面捂嘴,娇声腻人:“生气了?可你长得确实不堪入目,约在这大晚上见,你还真是体谅我,怕我见着你那副容颜食欲不振。”
柳潇潇:“小小魔族,也敢放肆!”
柳青芜呵斥一声:“滚下去。”
三个字,将从姒樱那受的气发泄在了柳潇潇身上。
“小小魔族?”姒樱的笑声在这儿夜晚尤为瘆人,空旷的树林中回荡着朦胧的声乐。
“当年魔尊在的时候,你人族可是我魔族身下之奴,现如今不过只猖狂了三百年,居然都敢大放厥词了?”
从她那双通黑的眼中射出来的寒光,可谓是令人胆战心惊,即使是作恶多年的览淅一族,也有些忌惮。
“寒暄和废话就少说了,魔尊当真要破除封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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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入法把柳潇潇打成刘潇潇了,害
第33章 转世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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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芜笑得邪恶,说起正事倒是让原本挂在脸上的盛怒消退了几分,更是一副计谋深沉样儿:“我倒没那么闲,找你来消遣。”
姒樱半信半疑,只当柳青芜确实是在消遣自己:“归尘剑和轻羽剑的封印都还在魔尊头上悬着,他怎么出来?你诓骗人的招数能不能精明点儿,三百年过去了,脑子依旧不见长。”
对姒樱的贬损言语,柳青芜只是顷刻暗冷了神色,须臾又掩不住喜悦:“书析伝死了,不是还有宋弋清吗?”
姒樱踩着婀娜多姿的水蛇腰径直向柳青芜走来,一众弟子皆是不敢阻拦,只见娇媚的女人又是一道阴柔的笑:“宋弋清?”
两相对视,姒樱的容貌将柳青芜秒得体无完肤,勾人的狐狸眼泄出少许轻视,又含怨恨:“你想对付她?你打得过她?”
“她没来找你的安生,你还不知足?赶着去她面前送死,你活腻了?”
柳青芜也笑得狰狞毒辣:“不是我活腻了,是你们。”
姒樱不愧是魔族,模样千娇百媚,一蹙眉便也艳美,不过她的美过于俗气,穿着也清凉。
姒樱茫然,随即咯咯笑:“我们?”
她自认为柳青芜疯疯癫癫的:“我可没空跟你废话。”
本就跟柳青芜不是多好的交情,要不是柳青芜说有魔尊的消息,姒樱段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亓云山,道系地盘,对他们魔族来说,可不是鬼地方吗?
蹉跎耐心在这儿听柳青芜说了小半刻,嘴儿了几句不知轻重的话,姒樱的耐心早已经消磨殆尽,白了眼人便准备转身离去,不再与人浪费时间。
“前几日泽屿大试,有两名别派弟子,一人使的是宋弋清惯用的避云剑法,另一人看起来也与宋弋清交情匪浅。”
姒樱走了两步便闻声停下步伐,皱着柳叶眉回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青芜也不再与姒樱置气,抬手托至半空,手掌中赫然出现一个白璧无瑕的琉璃玉环。
瞧见那东西,姒樱眉目沉重:“囚仙环?怎么在你手里?”
稍后展眉舒缓阴笑,嗤之以鼻:“你居然能进入巍冥山?不过就算你从魔尊那儿拿到了囚仙环又有什么用?你会使?当年魔尊以魔气才能勉强驱动,你要真想对付她,何不蛊惑书祈珒下山,囚仙环,他不也会吗?”
“倒是忘了,人家可瞧不上你,就算宋弋清现在堕了魔,也是他书祈珒的师妹。”
姒樱继续笑,那张脸着实算得上令柳青芜面目可憎。
提起书祈珒,柳青芜脸色阴沉至极,谁人不知她对书祈珒有心思,却屡遭厌弃。
柳青芜傲视扯唇:“三百年,也能参破囚仙环之中的一二。”
姒樱虽不喜欢宋弋清,但对柳青芜更是不屑一顾:“苦心孤诣三百年,要不就是挖空心思找归尘和轻羽封印的破绽,要么就是处心积虑研究囚仙环,你对宋弋清,当真是恨得深沉。”
“少废话。”柳青芜将囚仙环收下,一想到能用囚仙环让宋弋清受尽折磨,已然开始痛快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张脸竟在月色下容光焕发。
东西在手,对姒樱说话都多了几丝底气。
姒樱虽然不愿听柳青芜的差遣,但为了魔尊,为了魔族,也不得不咽下心中那口名为不甘的气:“说吧,要我干嘛?”
“我要你帮我打探那二人的行踪,找到他们身后那人,是否是宋弋清?”
包裹浊气的眼珠在暗里泛着诡异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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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之内,徐子澜急得如热锅蚂蚁:“那妖怪掳走宋姑娘干嘛?”
晏无邪微微拧眉,说到底,他也不知宋弋清会不会法术,红尘客栈之时,那儿高手众多,也不一定的是宋弋清出手挡下那飞镖的。
且这一路上,确实未见宋弋清出手。
“那妖怪的阵法是为了招魂,抓宋弋清是为了借身还魂。”
“还魂?”戚明轩还没听说过这档子邪门的事儿:“人都死了还怎么还魂?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并非无稽之谈。”晏无邪像是对这借尸还魂术略有耳闻:“传言,道家代代相传的秘籍中,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术。”
徐子澜也怀疑:“传言并不属实。”
晏无邪深色如墨的眸子一凌:“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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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弋清蹲坐在那儿,手持一根小木枝,对着满是沙土的地上搓弄,兴致阑珊,全然不像是被威胁恐吓之人那般姿态。
还时不时与岑煊闲聊两句:“你年纪这么小就能化形了,再潜心修炼个几十年,就能雄霸一方当妖王哦?”
岑煊总觉得这女人像是在哄骗孩童:“我不当妖王,我只要跟她在一起。”
“你们狐妖一族应该有很多漂亮的女子吧?”
“我只倾心她!”
岑煊说这话时明显羞涩,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翘了翘,勾得宋弋清心痒,还挺想动手去摸摸的。
岑煊随后还轻嫌了宋弋清一眼:“你我也不会喜欢的。”
就算这女的长得跟个天仙儿,他眼里也只有他的清翎姐姐。
宋弋清:“……”
“人妖殊途啊,就算她复活了,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几番交谈下来,少年对宋弋清倒没最开始那样敌意深厚了:“就算复活了她,她得知我是妖,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勉强她的,我只想让她活着,仅此而已。”
人妖殊途的道理他怎会不明白,他又真不是三岁孩童还未开智,只是喜欢上一人,那就是喜欢了。
“而且,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们这群道士中还混着一个魔族。”
魔族?说的应该是暗离吧?
这小狐狸精,年龄不大,脾气和犟性不小。
“三界之内,没有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子,我劝你趁早死心吧。”
确实没有死而复生,因为对活着的人来说,那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深渊。
岑煊刚翕动嘴唇,宋弋清争夺了话语先机,粲然一笑,明动光彩:“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找到下辈子的洛清翎。”
“你听说过转世续缘吗?”宋弋清冲岑煊勾了勾眉,这原本是一项禁术,但宋弋清说来却神情欢愉。
习禁术者会遭天谴,但宋弋清已经百无禁忌了,自然无所畏忌。
这话却并未激起岑煊的兴致,少年坐在石床上,颓靡悲恸。
“你应该……没喜欢的人吧?若现在是你爱慕的人躺在这儿,有一人告诉你、他有机会重生,我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死而无动于衷。”
宋弋清本塌着腰凑前,手中乱写乱舞的树枝戛然一顿,脸上的欢笑被洞口吹进来的凉风挟走。
“你写的什么?书——”
白靴和裙摆前的字岑煊只瞧了一眼,宋弋清便用腿脚仓皇踏碎,另外两字他看得不太真切,女人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女人怅然若失的呆愣在哪儿,那本格外惹人沉沦的眼睛凄清苦楚万分,浓稠的孤寂感从她眼中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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