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又敛尽眼底最后一缕讥诮,嗜血如蛇蝎:“你也得死!”
转瞬之间,她似妖孽,又比狂魔,再无半分修道之人的悲悯,雾霭蔽日,飓风掠起,亓云山头顶三百年不断的浩然正气,在此刻,荡然无存,比魔种现世时还凶险半分,宛若万仞寒冰横亘万古。
宋弋清虽完全不落下风,可亦非熟稔,招式之间,多杀戮,凌乱无章,浑身染遍了魔性,跟失了智一般。
书祈珒和柳青芜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抱头鼠窜,岌岌可危。
青阳,皇宫内。
皇帝与永宁王病重,朝中局势险象迭生,各个皇子及其势力都蠢蠢欲动,谋划着时机,只待血洗皇城,他日即位。
晏无邪也不遑多让,所以连夜回了青阳。
风诡云谲之下,皇城守卫愈发森严,又人人自危。
晏无邪进宫时,察觉已有禁军捏紧了手中的刀,想必今夜,绝不会安宁。
“啊——”
几道凄厉恸嚎划破天迹,惊悚得风声鹤唳。
晏无邪步伐猛地顿住,循声望去。
皇帝跟前儿领路的太监一时吓破了胆,顾左顾右,惶恐得失了面儿上的血色:“什么声音?殿下?”
晏无邪另一侧都十七剑眉拧紧,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好像是从东宫那边传出来的。”
东宫,太子……
弹指间,周遭禁军异动,吓得太监恨不得攀附于晏无邪身上。
猝然,一人浑身沾染血腥,现身于晏无邪身前,数百的禁军以及无数暗卫,黑压压一片,将周遭围得密不透风。
若是没有眼前之人,晏无邪笃定,这群人是来杀自己的,可面前的,是轻尘。
晏无邪先是诧异,再将瞳孔落在那染尽了鲜血的白袍上。
禁军首领疾步踉跄而来,剑指轻尘,冲冠眦裂得狰狞:“他杀了太子!拿下他!”
皇宫之内,竟然有人、不,是魔头,行刺太子,明日死的,必然是他的满门。
万箭之下,轻尘松弛放纵,镌刻得矜冷邪肆的眉眼间,多吞噬的残虐,一身血迹好比晕染开的彼岸花,艷丽姝色,绝非只杀了一人,只怕早已经杀人如麻了。
可禁军只将轻尘团团围住,无一人敢贸然上前,最终,将领煽动晏无邪:“九皇子,太子薨了,就是此等邪祟杀了太子,定要拿下他,替太子报仇。”
太子死了?
这般轻而易举,就死了?
晏无邪微蹙眉心,不解轻尘何意,索性轻尘也直言不讳:“这三界安稳得太久了,也该有一场浩劫,来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三界之主。”
话音方落,天象异动,山雨欲来时,竟有天地塌陷,长夜难明的迹象,人间似在刹时,成了无间地狱。
不愧是魔种,瞬息间,足以让天地化作一片废墟。
几道流光自九天而落,像是流星坠落,却趋于黯淡,察觉那是什么的晏无邪,当真是神魂俱灭。
“你……”
“九天之上的那些仙人也逍遥得不如我意,未曾历经世间疾苦,何谓成仙?”都得给他下凡,历经世间六道疾苦。
在此之前,晏无邪对魔种的实力一无所知,如今倒是领悟的,满面悚惧质问:“你疯了?”
“疯?”轻尘神色微怔:“或许吧。我生来就是魔种,本就该疯,于我而言,不暴虐肆行才是疯,世人还真当我是宋弋清,是什么仁善之辈吗?”
口吻略显讥讽,冷峭眉宇间却点缀着悯然。
晏无邪:“为何?”
轻尘淡然启唇:“没有为何,只是我不如意。”
他不如意,就要让三界覆灭,真是叫晏无邪大为震撼,又觉得理所应当。
“宋弋清知道你这般行径吗?”
“迟早会知道的。”淡然置之得凉薄,可眉眼之下,失了黯然,残留细微动容。
“她拦不住我。”
“如今的我,不是轻尘,是魔种。”
“九殿下,何需同他废话,杀了他,为太子报仇!”
“杀了我吗?”冷蔑的眸底掀起骇浪,不答眼底的情绪很是玩味促狭。
“九州三界,何人能拦得住我?依靠你等蝇营狗苟之辈吗?”
晏无邪定下心中恶气,挺拔颀长身影微动:“你杀了太子,真以为能从青阳全身而退?你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阴桀眉眼晕染了与生俱来的睥睨,疏狂不羁,缓缓沉声道:“狂妄?那你以为,我是如何从墨澹和上岐全身而退的?”
倏而,晏无邪脸色大变,不仅是晏无邪,众人皆是。
遽然,临近轻尘的尸身伏倒,血气浓烈翻涌,死伤不计其数,凡人之躯,怎可同邪魔比拟,更何况还是魔种。
晏无邪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往日情分虽在,可这是皇宫,轻尘是刺客,杀了他青阳一国太子,于青阳,简直是奇耻大辱。虽然太子薨,对他大有裨益,可他也不得不对轻尘动手。
化身为魔种的轻尘,早已不是当初只有一剑的轻尘了,禁军在轻尘面前,无异于蜉蝣撼树,弹指间,尸山血海,尽是哀凉,实力着实是惊骇如斯。
此时,千里之外的亓云山山脚,宋弋清招式同轻尘如出一辙,打得二人溃不成军,书祈珒和柳青芜抽搐颤抖的腕骨都快握不住手中的剑与鞭。
宋弋清一脚踢碎了书祈珒胸腔,一剑穿破柳青芜肩头,飒踏身姿落于书祈珒和柳青芜跟前,居高临下,自带傲然,遍布祟气的眸底翻涌着诛杀,无数的剑对准了书祈珒和柳青芜。
“我说了,再让我看见你与她搅和在一起,我定会为师父清理门户,你既选了她,那就同她一起死。”
“清理门户?”书祈珒只觉得可笑至极!
“整个门派,最该去死的,是你!”
“豢养魔种,为祸世间,你宋弋清的罪行,比我罄竹难书!”
宋弋清一瞬心神不定,耳尖微动,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渐渐逼近,嚷得人头皮发麻,她就知道,是柳青芜饲养的那些粘腻恶臭的脏东西。
趁机,柳青芜带着书祈珒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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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轻尘面前,晏无邪也不堪一击,要不是及时躲过,轻尘只怕是会将他一剑封喉,最终只划破了他半张胸膛,再被一脚踹翻在地。
晏无邪捂着伤口,强撑起身,一道肋骨已被斩断,血液不住流淌,疼得他龇牙咧嘴,眉眼都止不住跳动。
轻尘当真是不顾旧情,奔着让他必死的决心,晏无邪看着满宫内的禁军,皆一片颓势,恨不得弃甲曳兵。
手中的剑被斑驳血迹玷污,轻尘蹙眉嫌恶,随即,万分怜惜的屈肘,抹净剑身上的鲜红。
“青阳禁军三十万,三十万禁军拦得住宋弋清,却拦不住我,因为宋弋清心软,不忍徒增杀戮,但你猜,这三十万人中,在我手下,又能有几个活口?”
晏无邪擦拭着嘴角涌出的血液,仰望着半空之上那人,他冷桀,却又如此自若,周遭死寂在他眼里,不过迎风而起的草木,激不起他半分涟漪。
晏无邪虽不甘,却也不想叫人白白送死,下令道:“让他走。”
-
魔种屠遍三界的消息传得世人皆知,九州动乱,人人提心吊胆。
就连身处凌霜谷的宋弋清等人也不例外,是落渊来报的信儿。
戚明轩膛目,俨然始料未及:“你是说,不到一日,他就杀了墨澹皇帝,青阳太子,还有我……上岐的……皇后?”
“不仅如此,泽屿在内的大多门派,大半修士,皆死于他手?”
“连带着蛮荒的妖王,和魔界好几位魔主,都未能幸免?”
“不止呢。”落渊食指朝天,虚虚摇头,忌惮之中,竟还有少许佩服:“就连上界那几位上仙,也未能幸免于难,堕了仙,成了凡人,只怕不日就要仙逝了。”
戚明轩咋舌叹然:“这是要让天下都给戚沢陪葬啊?”
原以为轻尘不过是闷葫芦一个,魔种封印一解,属实是丧心病狂。
这究竟是何种颠覆天地的能力,竟可怖到光是听着,都毛骨悚然。
“柳青芜和书祈珒也是活该!”
宋弋清一人不仅身系温恪瑜的封印,还有轻尘的,柳青芜此番行事,简直就是扰乱三界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禁闭了两日的门扉被人从里打开,宋弋清换了一身黑衣,与戚沢往日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妙,本就寡淡的配饰全无,气色伶仃,只两日,就清减了不少,下颚棱角锋利,瞧着弱柳扶风,眼底却裹挟着寒戾清冽。
徐子澜迎上前去,展露出亲和笑颜:“是要出去吗?”
宋弋清神色恹恹,轻颔下颌:“嗯,去一趟上岐。”
徐子澜了然,想来是为了戚沢。
戚明轩夺口出声:“去上岐?行啊,我们一起回去,正好,我都在外游荡这么久了,上次只匆匆一别,我爹和我兄长指定是想我的。”
“等到了上岐,我就好好招待你们,带你们尝遍上岐美食,享遍上岐极乐。”
他欲让宋弋清走出悲痛,自然刻意雀跃,可见效甚微,反倒是徒增窘迫,挠了挠脖子,噤了声。
宋弋清却否决了戚明轩的提议:“分开走吧。”
她那意思,让几人一怔,误以为她要同他们分道扬镳,可深思之后,才领会宋弋清的用意。
如今轻尘要有多声名狼藉,宋弋清亦是如此,她只是不想牵连他们。
徐子澜:“我和你一起。”
落渊翕动唇齿,瞥了两眼宋弋清的神色,捉摸不定,试探开口:“妖王和几位魔主一死,蛮荒就彻底乱了,青阳和上岐边陲地,只怕不得安宁。”
戚明轩先前还没心没肺,可眨眼间,神情严峻,担忧得惶恐。
蛮荒多年来偏安一隅,未有太多波折,这才致使九州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戚沢一死,九州动乱,妖魔两族,自然会趁乱闹事。
蛮荒异动,朝廷势必派兵增援,领兵的极大可能就是他爹。
可蛮荒之乱,又岂是几万几十万兵马就能镇守的,只怕他爹一去,就是有来无回。
宋弋清疲乏得声色飘渺:“随他们去吧。”
天地间安宁了,她不安宁,天地间不安宁,或许,她还能稍作喘息。
她不欲为俗世烦扰,戚明轩自然也做不到强迫人,毕竟,左右都是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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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岐都城。
“我就不去了,就此别过吧。”
戚明轩想挽留,也知晓自己留不住:“你要去哪儿,去做什么?”
“去一趟乱葬岗,暗离先同你一起吧。”
距乱葬岗不远处,有一座荒芜坟地,虽然枯草丛生,但徐子澜有预感,这就是曾经戚沢的埋葬地。
他见宋弋清指尖与腕骨齐动,像是在使出什么他未曾见过的法术,轻颤的细指如捻花,雅致矜持,可一柱香,乃至半个时辰过去,照旧无所变化。
他出言宽慰:“不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
回应他的,是熟悉的润朗声色。
温恪瑜与另外二人,不知何时现身。
“人死,魂灭,还是不容于世的魔族,最后的念想也被书祈珒和柳青芜毁于一旦,再有何不甘,也不过徒劳。”
“宋弋清,你真的……好惨!”却有落井下石的意味在其中。
“事已至此,还是对他下不了手吗?是觉得他害你还不够惨?”
宋弋清连余光都未曾怜悯:“再不滚,就把命留下。”
屡屡被拂了脸面,温恪瑜竟真对宋弋清无半分怨言,只讪讪轻笑:“这么重的戾气做甚?还是以前的脾气好。我自然是来将东西物归原主的。”
他闲庭信步逼近,徐子澜提剑挡在宋弋清身前,不知温恪瑜有什么阴谋诡计。
“放心,我打不过她,也做不出书祈珒他们那种背地偷袭的事来。”
他的手中,是那日宋弋清皓腕脱落的银铃细链。
就连宋弋清也凝滞了深思。
她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临近徐子澜时,温恪瑜又瞬移到了宋弋清身侧,也将手链替宋弋清重新系回了伶仃碎骨上。
蓦地,又哼鸣出一道嗤笑:“宋弋清,你确实蠢,连我的话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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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不惹尘埃(小修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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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一锢,徐子澜才猛然警惕过来,自己和宋弋清着了道,他就知道温恪瑜不怀好意!
“你……”
可人却笑如朗月,施施然收手,眼底噙着几丝玩世不恭,瞬移至远处,随手挥了挥锦衣上不存在的尘土,措置裕如得颇有得意之色:“人无信不立是你们人族的规矩,我可是臭名昭著的魔尊,我的话,又有几成可信?”
“愚蠢。”
细细听来,声色朗润,虽勾着讳莫如深的浅笑,可并无半分讽刺。
“囚仙环,你师父给的,用来克你,果真是好东西。”
“如今你修为全无,废人一个,什么也做不了。天下人如果只仰仗一个女子来救,那这样的天下,覆灭了也未尝不可。而且,三百年前,你已经救过一次了,这一次,是准备祭上谁呢?”
说完,似有若无瞥了眼徐子澜。
“宋弋清,你既心心念念想当个寻常人,我遂你的愿,但愿你能恣意如意,别总在失去时追悔莫及。”
有时无能为力,或许好得过拥有无边法力,能力越大,抉择越多,取舍更深,越是身不由己,没有选择才是最好的。
“所以,你给我消停些,你我互不干涉,魔种降世,我也得替我魔族绸缪绸缪了。”
虚虚瞥过一旁拔剑时刻会刺穿他的徐子澜,饶有兴致的审视了几番,又睥睨打趣:“好像你的身边,从来不缺男人,但很可惜,你的身边从来都留不住男人。”
同他来时一样,依旧是销声匿迹而去,化作天地间飘渺虚无。
至始至终,就连温恪瑜的暗算,宋弋清都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冷然,枯槁,如一具被勾魂的傀儡,行尸走肉,双手无力的微垂于腿侧。
寒风肆意,瘦弱嶙峋腕骨的铃铛却清脆悦耳,一对蝴蝶翩跹着羽翼,落在她肩头,而她却只死死的盯着那片坟墓。
终究是摇摇欲坠,软跌在了徐子澜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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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岐国丧,国公府整座府邸也挂上了白绫,不仅如此,天地间,阴沉黑压,山风草木,都昭示着非同寻常的气息。
九州,势必会大乱。
徐子澜让戚明轩备了些清淡滋补的吃食,正给宋弋清送来。
庭院幽凉冷清,已然有了冬日的严寒,借着院中飘零斑驳的碎光,廊下正站定着一道形销骨立的朦胧虚影。
宋弋清并不像一位修士,反倒是深闺内院中娇养得孱弱凄楚的贵女,又或是家逢聚变,孤苦飘零的孤女,傲立却无依,顾影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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