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禹成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是了,就是这个。
第29章 道听途说
林禹成从第一次见朱茗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很有想法的女生, 她对自己专业领域的东西颇有见地,有着自己敬仰的画家,而且知识渊博――哪怕他这个半吊子东一榔头西一棒的, 朱茗也能凑着聊上来。
但是他也能感觉到她的不善言辞,所以这次谈展出权的事,他本意确实只是……想创造机会和朱茗独处,而已。
是因为朱茗前一晚突然跟他聊了些关于《蛇女》的事,他才意识到自己事先查到的资料都太浅薄, 想着朱茗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结果这么一看, 还真是找对人了。
他在脑子里大致顺了一下谈判思路, 确定了哪些是禁句, 拔掉了自己脑子里一些腐朽陈旧想当然的东西, 预备以百分百的尊敬面对刘教授。
同时他对朱茗本人也有了新的了解――她在一些方面,远比他想象得更加木讷;而在另一些方面, 又比他想象得敏锐得多。
这让他愈发迷惑了。
刘教授的工作室远在郊区,距离目的地还有些路程。
林禹成瞄了一眼正在副驾驶看风景的朱茗, 尝试再说点什么:“你妈妈管你管得很严吗?”
朱茗的注意力便从风景上回来:“嗯?”
“因为你说只要阿姨不同意,你就只能分手。而且刚刚好像也说到你小时候妈妈会问你‘这题为什么错’, 所以是她管你学习吗?”
“唔,对的。我妈教我的时候很凶,不过她不打我, 就只是喊。”朱茗说得很无所谓,“但是我跟我妈关系很好的,不光是学习,我的所有事情都是我妈管, 吃饭睡觉刷牙洗澡,反正所有你能想到的都是我妈来做。她凶的时候我就放空, 假装听不见,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爸呢?”
“他更喜欢和朋友在一起。”
“他总得回家吧?”
“我不喜欢他回家。”朱茗说着神情有些复杂,“我小时候他总是喝得烂醉,我妈会打很多电话叫他回来,然后回来后两个人就吵架、摔东西。不过现在好多了,我妈无所谓他回不回家,他想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回,已经很久不吵架了。”
这不是不吵了,这是绝望了。
林禹成回想了一下自己爹妈,虽说他爹总是不相信他这个儿子,但对他妈总是没得说的。他时常怀疑这俩人生孩子生那么晚是因为本来是不想要孩子的,后来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他就诞生了――也可能是他爸发家了,财产得有人继承?
他曾经在某次跟陈盛无关的挨揍后同陈盛吐槽,他觉得他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二人世界的意外。不过陈盛表示他没见过当儿子当得比林禹成还硬气的,说他挨那么多打主要是因为他在他爸面前一句好听话没说过,60多岁就得拄拐很大程度上还是给他气的。
想远了,林禹成把脑回路拽回来:“听陈盛说,你不怎么回家住,一般住在花店,也是因为这个吗?”
朱茗点点头:“对,在家会有点紧张,在花店就很舒服。”
林禹成开着车,无意识地冒出来一句:“小可怜啊。”
三秒后反应过来:“不不不,你当我没说。”
*
朱茗觉得林禹成是个很神奇的人。
从最开始见到他,朱茗就觉得他很好玩,毕竟很少有人能在饭局间表现得比她还紧张。也正因如此那顿饭她相对放松,还聊了不少跟油画相关的事。如果不是被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困扰,她应该会更愉快些。
后来在游泳馆的时候,她的视线就总是不自觉地往林禹成那边瞄,去KTV那次更是发现了他很独特的一面――他可以从不苟言笑的学长一键突变为混迹江湖的老油条,然后再变成被人情世故捶得找不着北的天真小生。
而在事后陈盛的讲述中,朱茗惊讶地发现他还有圣母玛利亚和光之战士属性。然后在她还没来得及敬佩的时候,这光之战士开始找她聊天了。
说起来真的只是聊天而已,但她莫名觉得他们度过了荒唐又快乐的一个暑假,直到开学后,从室友那里听说七千万是渣男的消息。
这人啊,是怎么又复杂又单纯的呢。
到现在他嘴里能蠢蠢地冒出一句“小可怜”,然后又很快意识到不妥让她“当我没说”。朱茗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热,然后就是在心里直呼“他好可爱”“好高的段位”。
她咬了咬下唇,到底还是问了出来:“那个……为什么别人都说你是渣男啊?”
*
林禹成也是被问愣住了。
“我……”他顿住片刻,然后反应过来,“你都听说什么了?”
“就是说经常有女生来找你,抱着你哭什么的。”
“不不不,抱着我的还是少见,主要还是来捶我的。”林禹成耸耸肩缓解尴尬,“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陈盛恋爱经验丰富,有时候跟人断崖式分手,人家找不到他,就会来找我撒气。最严重的一次,我跟你说过的,姑娘要跳护城河,还是我给劝下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朱茗恍然大悟――对啊,事先知道陈盛恋爱经验多,又觉得林禹成很容易害羞不像有很多前女友的人,可她硬是没有想到林禹成哄的是陈盛的前女友。
她不知第多少次感叹:“你们关系真好。”
林禹成苦笑一声:“这是唯一的感慨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来你男朋友才是别人口中的渣男?”
“……可是别人都说你是渣男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你很不好。”朱茗说着抿抿嘴,“我看到的阿盛对朋友很真诚,对女朋友也是用尽全力,虽然有点笨拙,但总归是有在变好吧……”
用尽全力是因为他馋女孩的身子,看起来笨拙是因为他根本没用心。
林禹成真的很想把这话说出来,但前半句光说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后半句又不太符合现状。
他第无数次在心底发问――那畜生怎么就真动心了呢?!
“但是据我所知,他的每一任前女友都被他害得很惨。”林禹成冷着脸说大实话,“他这个人对女生并不尊重……说白了就是玩弄人家感情。所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约会叫上我,放任你和他交往下去,我觉得良心不安。”
“那你还……挺善良的。”
“这不是善良不善良的事儿,我怕的是下一个是你。我怕有朝一日你们分手了,你会和其他人一样痛哭流涕地向我控诉陈盛有多么混蛋,那我……”林禹成说着说着意识到他又把陈盛想来真的的事儿忘了,于是紧急补了一句,“当然,也许你觉得你会不一样。”
眼看林禹成着急起来,朱茗也有些无措,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又让人觉得“憋得慌”了。
但是她确实不可能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否定自己相处了很久的人。
她女性朋友虽多,但向来不擅长和男生交往聊天,于是在最初和陈盛聊天时不得不求助室友。她深知当时和陈盛聊天的并不是她本人,说起来可能还得算是欺骗,因此很担心在约会时露馅。
但是并没有――虽然她表现得和在网上判若两人,但陈盛还是很好地接受了她所有的模样。
之后安排各种约会、饭局,挖空心思在各个节日准备小礼物,反正总会给她各种惊喜。倒是她没什么事儿基本上想不起陈盛这号人,也总是在收到礼物后才很抱歉地说自己没有准备。而陈盛也丝毫不生气,只说她送不送都没有关系。
所以在朱茗看来,这场恋爱确实是她对陈盛亏欠良多,以至于只是把陈盛的生日设为密码,都能让他感动到拥抱上来。
所以朱茗觉得,他可能就是太缺爱了吧。
毕竟是小时候被欺负爹妈都不管的人,甚至有人打电话上门,他爸都能问也不问就说他和小朋友们都相处得很好,那平时怎么待他的也可想而知。
至于林禹成说的,他玩弄感情的事,朱茗扪心自问她并没有从“女朋友”的角度对此感到恐慌,而是从作为“人”的角度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陈盛有错。但是毕竟这是林禹成一家之言,她从来也没有从第三人的口中了解某个人的习惯。
但是对于林禹成的提醒,她也是很感谢的:“知道了……所以我之前不是说想去问问他吗?可你又说不能问……”
“问了也不会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他做过的事不会因为他现在有了改善就消失……何况他是不是真改还不一定呢。”话一出口,林禹成自己都要被这话里的酸劲儿惊到。
他几乎想趁着这股子劲儿直接挑明了,但想想这是在高速移动的密闭空间内,他对有男朋友的女孩说喜欢,这显得他像个变态,很可能把朱茗吓着。
当然,也可能现在已经吓着了,他知道他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有些急。
于是他试着做一下深呼吸,去向朱茗解释:“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什么?”
“别看我和陈盛关系好,我和陈盛,和你爸都不一样。我不是更喜欢和朋友在一块儿的人。”
他说得耳朵尖尖泛红:“我是那种把爱情看得比友情要重的人。”
第30章 后生可畏
当时朱茗的第一反应是――陈盛这半生终究是错付了。
第二反应――等等, 爱情指的是……我吗?
她瞄了一眼林禹成红红的耳朵,然后自己也惊得脸红。
眼瞅着林禹成又要看过来,她赶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让车内重归寂静。
*
刘教授的工作室在郊区的一个新园区内――说是新,其实也建起来挺久了,只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好,大多铺面都被空置。
好在约的是白天,要是天黑了来估计真有点恐怖。
林禹成走在无人的长廊里, 只觉到处空空荡荡, 说是荒凉毫不为过。按理说刘教授应该不缺钱, 怎么就把工作室安排在这儿了, 叫外卖估计都不方便, 倒是杀人抛|尸的绝佳地点。
这时候他反应过来,从朱茗视角看这就是――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把她带到了空无一人的荒郊野岭。
换位思考一下林禹成身上都要冒汗了, 他特意做出一副有点紧张的样子:“刘教授给我发的定位就是这里啊……会不会给错地址了,感觉还挺吓人的。”
“不不不, 应该就是这里。”朱茗的眼睛在发光,她四下观察着, “让我选的话我也想把工作室放在这种地方。”
林禹成眉头一皱,差点脱口而出“那可不行,太危险了”, 好在朱茗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朱茗说:“这就像是那种世界末日之后残留的建筑,植物疯长,然后幸存者躲在里面生活。现在我们就像两个入侵者……哦不,我们是接到邀请才来的。”
奇怪的幻想, 不过还真让林禹成有点理解了这个选址。
“好吧……我看看具体的,应该是在二楼。”他说着就带头上了楼, 朱茗赶紧跟上。
*
工作室不难找,因为没人的地方连地面都布满灰尘,只有一条小走廊附近是完全干净的。
朱茗和林禹成走的应该是教授不常走的楼梯,一路上踩出了两串脚印,然后在那条小走廊处一转弯……
里面是个逼仄的窄门。
门上什么标识都没有,光线也很差,像极了一个杂物间,林禹成看看门又看向朱茗。
朱茗对他猛点头:“像我们会做出来的事。”
“好吧。”林禹成对着门框上的反光条整了整衬衫领子,然后按下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与走廊的幽暗相对,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同时飘来香甜的花茶味道。
刘教授就像一个很久没见到活人的末日幸存者一样,热情邀请道:“来啦?快,进来坐。”
然后她将门完全打开,呈现在朱茗和林禹成眼前的,是刚才那条幽暗走廊的延续。但不同的是,门内的一半亮堂如同美术馆的展廊,两边大大小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画作。
林禹成先行走了进去:“打扰您,刘教授。”
朱茗也跟上,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路两边的作品,这时再回头看向门外废墟般的园区,真就像是步入异世界一般了。
*
工作室的格局是半拉走廊连通里面一个空旷的画室,而连通处的环形节点就打造成了会客厅。
刘教授在这里摆了张小圆桌,桌上是泡好的红色花茶,倒在花瓣状的瓷杯里,看上去格外有腔调。
朱茗正被走廊里的一幅少女肖像所吸引,便听那边林禹成递上了一直拎在手上的礼袋:“教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在教授变脸之前把话说全了:“是几个非遗陶瓷茶杯,分别来自汝、官、哥、钧、定五大窑。我本来就不止是学生身份,更是作为林氏员工为了画展的事来的,登门打扰空着手不合礼数,但也确实不好太贵重。刚好听说老师对非遗感兴趣,就准备了一下,您能收下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深居简出的实干派本来也难能经住这样的周全,刘教授听罢只得接过来:“好吧,但我本来能答应这事儿,确实是因为拿你当A大的学生看待。我觉得学生经商,作为老师我应该支持。”
林禹成得体地笑一笑:“我明白,我也特别感谢刘老师――哦,这是我邀请同来的艺术系的同学朱茗。”
突然被点到,朱茗立刻将视线从那幅画上移开,顿一顿才叫道:“……刘老师好,我叫朱茗。”
本以为会是个很寻常的介绍,但让林禹成没想到的是,刘教授扶了一下眼镜,确定道:“你就是朱茗?”
*
但是林禹成是这里头唯一感到惊讶的那个。
朱茗已经很习惯这个场景了,每位老师第一次给他们班上课时,看到她的名字都会这么问。甚至有平时比较大大咧咧的,会直接来一句:“哟,1班的课啊,哪个是朱茗?”
刘教授的课是排在大三,所以朱茗还没见过她,在这里遇上了,被问一声她觉得也正常。
“是的。”朱茗说。为了防止教授再次确认,她还专门缀了一句:“我去年入学的,今年大二了。我……特别荣幸能来这儿,刘老师的画太有个人特点了。”
而对于刘教授来说,朱茗的画单看肯定是普通的,但是不可忽视的是,她才刚上大二。在这个其他学生还刚刚分流的年纪里,朱茗的油画已经很能入眼,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进步速度,那前程不可估量。
刘教授看她的眼神完全是看可爱的后辈:“后生可畏啊。只可惜等你读研读博的时候,我应该就彻底退休了。你有开始联系研究生导师吗?”
“……没有,我暂时都还没考虑过这个……”
“我估计等你到大三,有些坐不住的就会来联系你了。真有人找你的话可以事先问问我,我给你看看能不能跟。”刘教授说着连连摇头,“有些人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哦。”
不是,这话是可以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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