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样的剖白, 河畔的风总算不那么焦躁了。
陈盛笑笑地踩着路边的路牙石走直线,居然还挺稳当:“谢谢啊。”
朱茗觉得挺莫名其妙的,怎么这也谢:“什么?”
“你不是说你看脸吗?说明我长得还不错?”
原来是这个思路。
朱茗忙道:“当然, 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非常漂亮。”
朱茗说话有个魔力,就是让人觉得她没有在说瞎话,她有什么说什么,非常真诚。
把陈盛还给说害羞了:“你用漂亮夸男人啊。”
“这个词不分男女吧?”朱茗执着道, “你的五官很柔和, 皮肤好, 双眼皮, 睫毛还翘。看起来……特别面善。”
相反林禹成五官凌厉, 肤色比陈盛稍暗一些,脸上更吸睛的不是眼部, 而是挺翘的鼻子和向下的嘴角。这种类型的话不管男女都难用漂亮形容,朱茗一般称为英俊。
但陈盛不会知道她嘴上夸着自己, 心里还想着这些。
他只是感叹朱茗真是个傻姑娘:“都知道我是什么人了,还觉得我面善啊?”
“嗯……面相还挺重要的吧, 不然禹成哥也不至于背那么多黑锅了。”朱茗说,“他真的对你挺好的,帮你安慰女生, 还不计较这些名声上的……”
“他不是对我好,他就是人好。”陈盛耸耸肩,“他要是看到人要跳护城河,跟他无关的他都得捞一把, 更别说是直接找他的。我就是明知他不忍心让女孩独自哭泣,才每次分手都留他号码。”
“肯定也是因为是你把人惹哭的吧, 不然谁会趟这种浑水……”
“嗯……也可以这么说,不过那也是因为他就我一个朋友。如果他有别的朋友,跟我一样混蛋又跟我一样会拿捏人,他少不了也得帮忙。”
陈盛说着从路牙石上跳下来:“我一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恋爱的时候开开心心玩儿,该分手了就体面点,谁也不是谈个恋爱就得奔结婚去的……”
朱茗听得眉头皱起,迟疑着问:“那你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吗?”
“嗯。因为我觉得很难再遇到一个你这样的女生了。”陈盛看看她,“我一直觉得我和女生不可能真正交心,因为我知道女生喜欢什么样的。弱小、有心机、阴暗、自私的男人不会被爱,恰好我就是这样。所以我会装,我假装自己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假装阳光开朗重感情,假装自己真诚善良又无私奉献。”
他说:“但你好像是可以理解我的。你在看到我这些最不堪的成分之后,没有掉头就走,你还是愿意这样听我说话,听我解释。”
朱茗捏着自己的手指,莫名有些心虚:“可能因为你事先跟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吧……可能这不是我有什么特殊,而是你刚好愿意向我倾诉。如果你也和其他女孩倾诉过,而不是一味地自我封闭,可能也不至于会发生那么多不愉快的事。”
这话让陈盛心里一个激灵,他意识到朱茗也不是无条件站他,她还是有在指责他在之前的恋爱中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他意识到,朱茗在知道这些后还愿意这样跟他心平气和地说话,已经是难得。如果不端正态度的话,朱茗可能也要怀疑他的人品。
于是他立刻应道:“是的,是我太蠢了。我因为自己的自卑,主观地揣测没有女生会爱上真实的我,所以也不认真对待感情。我还觉得反正兄弟是老好人,让他帮忙解决点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直到现在我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才知道她们有多痛苦。我知道我对她们亏欠良多,所以茗茗,从今往后我会更加认真对待我们的感情,用对你好的方式,将那些情债弥补回去。”
而朱茗现在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蠢还是自己蠢――为什么要将这些情债弥补在她这儿?之前那些女孩不是还活着呢吗?
*
晚间的河水冲刷着岸边的礁石,朱茗的思维陷入些许混乱。
合着这就是禹成哥说的陈盛的炸裂黑料吗?合着这就是玩弄别人感情吗?
但她也是这样的啊,她可没有想着这辈子就必须跟陈盛过,她也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不爱了、分手了是要好聚好散的。但是陈盛似乎已经把她拔高到了一个过高的位置上。
虽然陈盛以前就常说什么“你和别的女孩都不一样”,但朱茗一直没深想――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啊,她跟别人不一样不是也很对嘛?
而这次陈盛在将这话拓展,他的意思是他以前是个混蛋,而朱茗的出现让他有了很大改变,他把朱茗放在了此生难觅的高度上,要将以往没使的牛劲都用在她身上。
朱茗想起妈妈看的电视剧里总说“溺死在他满眼的爱意中”,她还一直不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此刻看着陈盛眼中的柔情,朱茗好像有点理解了――溺死了,确实是快要溺死了。
她确实是太久没有细看陈盛的眼睛了,她分明地记得这双眼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神经兮兮的。
朱茗陷入一种诡异的倒错。
当初之所以答应和陈盛交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给她的感觉是一件毫无压力的事情。当时的陈盛看起来确实温和冷静、云淡风轻。当他说要不要“试一试”,朱茗便明白的知道他们就是试试。
试着在一起,试着成为一对恋人,成为一起吃饭、游玩搭子,尝试更深一步地探索恋爱的乐趣。如果两个人觉得合适,那就继续,如果走不下去,那就分开。
当时的陈盛给朱茗一种明确的感觉,就是如果有一天她提出分手,陈盛是会耸肩一笑说“好吧,以后的日子里也祝你幸福”。
但是现在好像不行了,他越是这样强调朱茗的特殊性,强调“从今往后改邪归正”,朱茗就越感到压力。
因为她隐约觉得以后要是想分手好像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这暂且还是小事,因为朱茗现在还没有分手的想法,毕竟她谈个恋爱到现在连嘴都没亲到,真要是拉拉手就结束了那这谈得也太没劲了。
真正让她觉得不安的是,不管林禹成还是陈盛,似乎都认为陈盛以前的状态是不对的、不认真的,甚至用上了“玩弄人家感情”这样的词。
那就让朱茗产生了一种怀疑――她这算是在玩弄陈盛的感情吗?
朱茗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首先她从未打算伤害陈盛,其次她也是真的很喜欢陈盛……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一定要进入这种颠颠的状态,才算是“健康的爱”吗?
察觉到朱茗周身的低气压,陈盛隐约有点慌:“怎么了茗茗,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有在改。”
这副模样更让朱茗想逃,但她控制住了自己个儿:“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有点乱……”
“你乱什么呢?你是觉得我既然会抛弃以前喜欢过的人,就也可能抛弃你吗?”
这个用词让朱茗头皮发麻――人类和人类之间也用得上抛弃这个词吗?这听起来好像她是什么小猫小狗。
但陈盛已经解释开了:“讲真的其实我现在想想,以前那种都很难说是喜欢。”
朱茗直接叫出声来:“啊?真的假的?”
“是的。”虽然朱茗反应激烈,但本着坦诚相待的原则,陈盛还是点头道,“人家说‘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如果只是‘始于颜值’的话,又怎么能说是爱呢。好看的人这世上有很多,但只有一个不断努力、天真善良的朱茗。严格来说,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人。”
“你是说,虽然你以前和很多符合审美的漂亮女孩交往过,甚至可能是很深入的交往,但是你对我的这种感情……才能说得上是爱吗?”
“对。可能听起来有些荒唐,但事实如此。”陈盛说,“我既然敢告诉你,就不畏你的任何审判。不论结果如何,我下定决心要认认真真、正正经经地和你交往,我不怕你知道我的过去,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改变。”
朱茗愣在当场,陈盛也停下步子,面对面牵起她的手:“你还记得那天傍晚,我们险些在学校的情人道上接吻吗?那是我头一次意识到我在恋爱,头一次明白接吻应该是心灵上的交汇。说起来我也是情场老手,但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样的瞬间才是适合接吻的。”
朱茗硬是反应了三秒才把他话里的意思理解下来:“什么样的……瞬间?”
“是的,比如今晚,其实就不适合。”
陈盛说着冲朱茗笑一笑,神情有些落寞:“我知道这些事给你的冲击还是很大,没关系,等你从埃及回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向你证明自己的。明天你就要走了了,我以为今晚氛围会很好,没想到会聊起这些……但如果没有找到那样的瞬间,那我宁可不要这个吻。”
朱茗脑袋想破了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样的瞬间。
但受到冲击是真的,她确实有点想回去了:“那今天……”
可惜陈盛没get道:“今天适合做另一件事。”
“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很正式地跟你说过吧。”陈盛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头,说话的样子略显别扭,“茗茗……我爱你。”
第38章 天塌地陷
人的一生总要经历一次精神世界的天塌地陷。
朱茗回到寝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本来对明天的“人生第一次坐飞机”紧张又期待,现在就好像已经飞过一趟了一样。
室友们都已经洗漱好上床了,见她回来还挺意外:“茗茗今晚不回家住啊?我还以为今晚阿姨肯定会让你回家住呢。”
“哦……她有让我回家, 我说明天要跟刘教授一起出发,就拒绝了。”
“啊?刘教授又不住学校,而且去机场的话从你家出发不是更近吗?”
“是的,不过我怕我妈查我行李啦。”
*
一通洗洗吹吹,躺到床上时朱茗已经是放弃思考的状态。
她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 看着上方的蚊帐, 两手庄重地交叠放在小腹。
看似还活着, 其实走了有一会儿了。
但姐妹们上了床是不会这么快睡觉的,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唉, 茗茗这一走这么多天,让姐姐们怎么活啊。”
一个起了头, 哀鸣声又起――
“是啊,这个寝室没有我们茗儿可怎么行啊!”
“没有茗茗的A大都不美丽了哇!”
朱茗才稍稍回过神来:“哪有那么夸张啊。”
反而让她们更夸张了:“地球没有茗茗能转?硬撑罢了!”
*
但其实室友们自己也很难搞清楚朱茗在集体中的角色担当。
她好像很少主动说话, 也不太擅长倾听和安慰,或许正因为她这人油盐不进, 所以一般没人向她输出负面能量。
倒是疲惫时往她的方向看上一会儿,心就好像被洗过一遍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大概就是――你看, 像这样心里不搁事儿光傻乐,凡尘世俗与我无关的人也能过得好好的,那旁人又何必给自己的心塞满糟心事儿呢。
这样一个人要离开几天,大伙儿心里当然是有些惆怅的。
所以她们倒是很理解朱茗妈妈的分离焦虑, 因为……她们也焦虑。
“我感觉我会想你,茗茗, 真的。”
这话朱茗还真的很难接,她很难把“我也会想你的”说出口,因为很显然她根本不会想:“……就这几天而已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死丫头,心真狠。”室友抱着枕头打滚,“这要是你的亲亲男友,你肯定不会这么敷衍。没回家还在外头逗留这么久,是不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了?”
不提这事儿还好,提了朱茗又开始脑壳疼:“哎哟,你们都不知道,他今天特别离谱,一直在说些黏黏糊糊的话,像我妈看的电视剧一样。”
室友们来了精神:“就是甜言蜜语是吧,阿盛哥挺会啊,说什么了快讲讲。”
“就是说什么我和其他女孩不一样,说我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让我给他时间证明自己。”朱茗尝试回忆,但说实在的已经忘了大半了,“然后还有什么,本来想吻我,但是气氛不合适,所以就说爱我。”
“啊啊啊啊――!”
*
好在尖叫完了还有个留有一丝理智的:“哎,所以还是没亲上是吗?怎么了气氛就不合适了?”
“因为禹成哥事先给我发消息说……”
“嗷?又是他个七千万?”
“还事先发消息,摆明了就是给阿盛哥上眼药呢!”
“是啊茗茗,你咋还跟这渣男来往呢!”
朱茗这才想起来跟她们更新信息:“哦对了,他们的情况好像跟你们说的不太一样,甚至是刚好相反。”
“嗯?怎么个事儿?”
*
这觉彻底不用睡了。
“所以其实渣男是陈盛?”
“那些女生是因为找不到盛子所以捶的七千万?”
“那七千万也不是什么好鸟啊,这不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呢吗?”
“不是的。”朱茗急着辩解,“七千万是因为一开始遇上一个很极端的女生,想跳护城河,所以后来一听有女生哭着给他打电话他就怕出事,只能去处理……”
“什么?把人逼得都要跳河了?”
“这个该死的男人到底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啊!”
“这些陈盛都认了吗?他还有脸认吗?”
朱茗顿住片刻,因为很显然大家对此事的第一反应和她不一样。
好像没人认为女生极端,大家只觉得陈盛该死。
果然炮口很快冲她而来――
“你还真是傻的啊茗儿,你啥时候知道的这事儿?你咋不早说呢!”
“这你都不赶紧分?你跑不跑,你不跑我拿叉车叉着你跑!”
“渣还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最可怕的是啥吗?可怕的是渣还能演,这陈盛平时形象多好啊,谁能想到是这种人!”
毕竟都是跟陈盛聊过天的人,现在知道这事儿的惊悚程度不亚于自己谈了个人面兽心的渣男。
朱茗才后知后觉好像确实是自己的反应不对头,难道这就是陈盛说的“你和别的女生都不一样”?
她的大脑已经超负荷了:“可是之前都只是禹成哥说的啊,我也是今天才刚从阿盛口中确定……而且我们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他刚一认真起来我就说分手是不是也不太好啊。”
“我的妈呀,你还为他考虑!不行了我掐会儿人中……”
“他不是也这样对前女友的吗?他不是也好好的突然分手吗?”
“而且他说认真你就信啊,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心,他什么胡话都能扯出来的!”
朱茗给憋得难受,她在黑暗中轻咬自己的下唇。
现在就是感觉聊天内容很偏,偏得离谱,室友们关心的和她关心的根本不是一个事儿。
她着急地想怎么把话头拉过去:“可这根本就不重要啊。”
“这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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