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的就乖乖把银子和车里的小娘子都给老子留下来!”
————
另一边。
山脚下一队士兵正清点着抓到的匪徒人数,准备押送回城。
不远处,此次负责清缴山匪的武将程勇面露钦佩地望向身旁的年轻人,口中连连感叹。
“怪到说林将军器重你呢,裴都尉果真大才,不过略施小计便将烦了老子几个月的这黑巾帮贼子尽数擒获,程某服了!”程勇抱拳谢道,“你之前说的那件事儿,便包在老兄我身上,一定给你办到!”
裴珏一袭白衣长身玉立,颔首道:“多谢程将军。汾阳山脉众多,地形复杂,此次是出其不意才能有此收获,还是要谨防漏网之鱼。”
程勇随意摆摆手,呲着一口大白牙笑道:“这回肯定都把这群祸害抓光了,一个都跑不掉!”
不料刚说完,便有一兵士快步上前禀报。
“禀将军,城西十里外的地方疑似有黑巾帮余党劫持了一队车马,两边正在对峙。”
刚放完话便被手下的兵士传来的消息打了脸,程勇尴尬一笑。
“这帮贼子天天就知道盯着路过的富商下手,汾阳的名声都快被他们搞臭了。”程勇叹了口气,转向小兵问道,“余党几人?可有伤亡?”
“余党十一人,被劫的疑似是姜家女眷,有随行护卫,暂无伤亡。”
裴珏凝眉望去,“姜家?”
程勇摸摸下巴纳闷道:“明明之前私下都告诫过各家官眷近日动乱莫要远行,姜家女眷怎会去了城西城外?那里荒荒凉凉的啥也没有,就一条通往上京的路,难道是要远行?这时机也忒不巧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裴珏已提了剑,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沉声道:“程将军,先行一步。”随即策马而去。
一人一骑,转眼间便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间,马蹄声渐远直至不可闻。
望着急匆匆离去的身影,程勇与小兵面面相觑,随即感叹道:“没想到裴都尉竟是个面冷心热的。”
一旁的小兵犹豫了几息小声提醒道:“将军,裴大人前段时间娶了已故忠勇县伯之女——上京的姜家小姐,与汾阳姜家同属一支。”
程勇拍拍脑袋恍然大悟,赶忙吆喝了几个亲兵,“走走走,都随我救人去!”
……
城西。
裴珏一骑快马,不过半炷香的工夫便赶到了小兵所探地点的不远处。
未免打草惊蛇,裴珏提前下了马,弯着腰借着丛林掩护慢慢靠近山匪与车队的位置,修长有力的右手压在剑柄上蓄势待发,凝眉望去。
密集的树林间,只一条土路横穿而过。
数十名流匪手持刀棒嘻嘻哈哈地将路中央的车马团团围住成了一个圈儿,姜家的护卫有几名衣裳沾血明显受了伤,正倚靠在车轮旁恢复体力,而剩余的护卫如临大敌地握着刀紧紧地护在马车旁,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流匪们的动作,额边的冷汗滑落在肩上湿透了一片也无暇去擦。
双方明显对峙了许久。
而变故发生一瞬间。
姜家护卫神经紧绷多时早已有些体力不支,马车侧面的一名山匪见机冲上前一刀砍在拉车的马的马腿上!
吁——
马儿登时受惊高声嘶鸣,扬起蹄子重重地踩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拉着马车冲出了护卫围守的圈子!
车厢内传来年轻女眷惶恐的惊呼声,守在外围的山匪见计谋得逞立刻狞笑着上前,粗鲁地一把掀开车帘。
眼看山匪就要抓住车内之人之时,却忽然被飞射而来的数枚石子击在膝弯处,当即失了重心大惊失色地往前扑去,姜家护卫见状忙趁着倒地的空隙与之缠斗起来。
而裴珏在出手的一刹那便已旋身到了马车前,干净利落地卸掉周围几个难缠山匪手上的武器后便交给了一旁的护卫。
“别怕,已无事了。”裴珏向车厢内道。
车厢内似是寂静了一瞬。
随后,马车车帘被一双娇嫩的手掀到一边,车内钻出一名容貌清秀的年轻女郎,脸上犹有泪痕,在瞧见车前之人的模样时似是眼前一亮,捏着帕子放软了声音道:“多谢出手相救,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裴珏眉宇间闪过一丝意外,沉默片刻,蹙眉道:“你是姜家何人?”
姜沁白皙的脸庞浮上一抹红晕,柔声道:“恩公知道我家?不如去府上喝杯茶吧,我父亲定有重谢。”
一旁已收拾好残局的护卫犹豫着上前,小声提醒着,“五小姐,我们还得去接应三小姐呢。二夫人说上京路途遥远,三小姐好不容易回汾阳一趟,最近流匪四蹿不太安稳,现已耽误许久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
护卫话未说完却被姜沁转头狠狠瞪了一眼。
待姜沁反应过来面前还有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在时,忙收敛了表情,琢磨着如何开口才能把人磨到府上吃茶时,却见郎君的脸色在听到护卫的话后霎时变冷。
“你说去接三小姐?可是忠勇县伯家的小姐?”裴珏凛声问。
护卫讶异地点点头,没料到路遇的好心人竟也如此清楚姜家的情况。
裴珏闻言薄唇紧抿,转身便走,却冷不防被人抓住了衣角。
“恩公还未告知名姓,”姜沁轻轻地拉住裴珏的衣摆羞怯道,“改日定登门道谢。”
唰——
快如闪电的剑气一晃而过。
裴珏侧身凝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剑柄上,竟是眨眼间一剑割断了衣角。
“不必。”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瞧着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如意郎君,姜沁贝齿紧咬,气恼地攥紧了手中的碎布。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最初马车外的那句话有多温柔,方才的那句话就有多冷淡不耐!
忠勇县伯之女?
呵,一个早死了八百年的忠勇县伯算什么?在这汾阳的地界儿,她爹才说了算!
姜姒一个已经嫁了人的残废难道还能和她争?
姜沁恼恨地盯着裴珏远去的身影,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第16章 箍在腰上的那双有力臂膀纹丝不动
另一边,汾阳与邻接平溪的交壤之地,树木郁郁葱葱的五虎山脚下。
“识相的就按老子说的做!”
眼角带着可怖伤疤的大汉晃了晃手中的刀,刀身在阳光下越发显得寒光锃亮。
“哼,否则老子手里的家伙可不长眼睛!”话里是明晃晃的威胁。
裴府的护卫虽一向训练有素,但上京毕竟是个聚集了天下达官显贵的地方,治安稳定。
城内别说是杀人放火,便连偷鸡摸狗之举也是少数,所以当初裴姜两家年轻后辈在上京城外双双遇袭的事儿传来传去传到最后才会那般耸人听闻,与命数相克扯上了关系,惹得姜府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而此时,甚少出远门的裴府护卫面对着这从未见过的阵仗,面上虽然齐刷刷地拔出刀来看似坚定地护在主子身前,但背上的衣裳已早被生出的冷汗打湿,一个个紧张地盯着这群山匪,眼神里满是敌意。
车厢里,红蕊急急握住自家小姐的胳膊,仓皇道:“小姐,怎么办呀?他们来了十几个,光咱府里的这些人靠得住吗?!”
姜姒也瞧见了外边的状况,拧了拧眉,安抚地拍了拍红蕊的手。
马车窗格外忽然传来一道压得极低的嗓音。
“少夫人,观他们身形,除了那为首的人看不出深浅,其余人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说话的是名身量颇高的年轻男子,腰间别着刀,浓眉大眼一身正气,早在发觉周围情况不对劲的时候便悄悄从开路护卫的队伍里退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护在了马车侧方。
方才才出言质疑护卫实力的红蕊有些尴尬,一时拿不准自己说的话有没有传入正主耳中,却听到自家小姐轻声道:
“先问问真实来意吧,若只是求财,给他们便是,免得为了些不值当的身外之物徒增伤亡。”
年轻男子肃着脸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转身走向马车前方与山匪头子交涉。
红蕊见人走了,小声嘀咕道:“之前倒是没发觉,这人比府里的那些护卫有胆识多了。”声音放得很低,似是怕外边的人还没走远。
姜姒没忍心拆穿,对练武之人来说,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清她们的说话,无奈道:“毕竟是孙伯千叮咛万嘱咐让咱们带上的帮手,就定有过人之处,不可小觑。”
从裴府出发前,姜姒将此次来汾阳探亲的事儿告与了清涘院的孙伯,托他在裴珏回府后传个口信儿。
孙伯知汾阳情状,见劝阻不成便推了方才那年轻男子周斌出来,说无论是打杂也好护卫也罢,一定要跟在队伍里一起他才放心,才好跟大公子交代。
姜姒也曾好奇过周斌的来历,毕竟观其行事虽有些一板一眼,但瞧着并不像是裴府雇佣的护卫。可问起孙伯来,孙伯只笑着打哈哈,说有什么疑问困惑去找大公子解答,他一个糟老头子啥也不知道,姜姒便只好作罢。
红蕊仍有些担心,“毕竟双拳难敌四脚,光他一个人厉害……”
话音未落,马车前方隐隐传来山匪头子不耐的吼声。
“别跟老子废话!钱要,女人老子也要!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滚开,别挡路碍事!”
众护卫见这群人气焰如此嚣张,眼中的气愤不禁多了几分。
站在队伍前方试着与之交涉却被无视的周斌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右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的挎刀。
对面的山匪头子挑衅地扫了众人一眼,冷笑了下,意有所指道:“你们的主家只是花了点银子雇你们干活儿,可没花钱买你们的命,可得想好了……”
这话挑拨的意味呼之欲出,有那胆小的裴府随从已转了转眼珠开始打量周围的山林,似是在琢磨着逃跑的机会。
周斌皱了皱眉,正想出言安抚一二时,却见那山匪头子竟是趁着人心动摇之时猛地发难,扬起手中的刀狠狠地劈了过来。
“兄弟们,把钱和女人都给老子抢过来!”
此话甫一出,其余的山匪立即振臂一呼,神情兴奋地呼啦啦冲了上来,众护卫连忙举刀奋力抵抗护在马车周围。
周斌早在山匪头子有动作时便果断地拔刀拦在了他身前,一番缠斗下来惊讶地发现此人招式竟不像是野狐禅。看似随意的一劈一砍大开大合,却都自有门道在里面,不禁神色沉肃,越发谨慎起来。
但打着打着,周斌忽而发觉不对,山匪头子似是有意地将他引到马车附近!
糟了!
而就在他反应过来的那刹那,山匪头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色药粉猛地撒了过来,然后脚步一转直接跳上马车死死拽住了缰绳,接着一刀狠狠地砍在了马匹上。
——吁
马儿吃疼地撒开蹄子向前胡乱冲撞着,将挡在前面的护卫和山匪都冲散开来,然后朝着路前方狂奔而去!
土匪头子不屑地哈哈大笑,正得意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冷静的女声。
“别动,我的弩也没长眼睛。”
山匪头子得意的笑容卡在了脸上。
疾驰的马车上,双方陷入了僵持。
姜姒让红蕊把车帘掀到一边,自己的手腕上则架了把一尺长的手.弩,箭头正稳稳地对准山匪头子的后心,寒光泠泠。
“谁派你来的?”
山匪头子背对着主仆二人,肩肘略微晃了晃,似是想故技重施从怀里掏药粉,却被姜姒毫不犹豫一箭射中了臂膀。
“都说了别动,不然,下次射中的就是你的心脏。”姜姒语气冷冷。
红蕊在一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睛也死死地盯着车上的贼人以防变故。
山匪头子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嘴里却调笑道:“什么指使?谁敢指使老子?小娘子坐在轮椅里还这么不安分,小心给自己招祸。”后面一句因肩膀上正“噗噗”往外冒血的伤口而带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来。
姜姒不为所动,冷静道:“姜瑶也是你们下的手吧?她在何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方才在车厢里她便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山匪都是就近劫道,而往前推两个时辰她与红蕊都并未下车过,山匪怎么就那么笃定马车里的是女人?
况且一般的山匪只是求财,而这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再加上山匪头子眼角那道让人难以忽略的疤痕,登时让姜姒想到了墨菊口中的贼人。
“赵猛。”
山匪头子的背影微滞,这让姜姒本来七分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刚想继续盘问,却听到面前人冷哼一声。
“本来没想要你的命,是你自己找死!”
姜姒眼疾手快地拨动悬刀,腕上的手.弩登时发出一箭急速地朝着前方飞射而去,却被山匪头子提前防备一个翻身躲开。
只见他用力地拉了拉驾车的缰绳忽地调转了马车方向,然后从怀中掏出匕首再次狠狠地扎向马匹后干脆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马儿两次受惊已是发了狂地向前冲,不远处赫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马车已完全不受控制,悬崖在一寸寸地逼近。主仆二人在车厢内失了平衡,身子登时向一边倾斜撞在窗格桌角处发出“砰”的声响。
姜姒在车厢深处移动不便,红蕊在车帘边几次想拽住她往外拉奈何力气不足,正焦急时,却见到姜姒摇摇头费力地支起胳膊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红蕊忽然察觉到了自家小姐的意图,眼睛微微睁大,想要开口说话时却突然被姜姒猛地发力推出了车厢。
“小姐!!!”
红蕊摔在了旁边的草丛里,忍着身上的疼撑起胳膊,惊恐地看着马车朝前奔去,眼看就要落入悬崖。
却在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骑着快马疾驰而来,足尖轻点踏在马背上向着马车的方向急速掠去,几个瞬息间便跳上了马车车顶,手起剑落,眨眼间竟是一剑劈开了顶盖。
车身“哗”的一声瞬间分崩离析。
在马车将要摔落悬崖的千钧一发之际,裴珏伸手拉住姜姒的手腕一把箍入怀中紧紧护住翻滚到了地上。
姜姒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霎时陷入黑暗。
鼻尖撞在一片宽阔健硕的胸膛上,衣料摩擦间,干净冷冽的雪松清香扑面而来。耳边“咚咚咚”的声音快如擂鼓,恍惚间,姜姒竟分不清那是谁的心跳。
“阿姒。”身前人的嗓音失了一贯的清朗,多了几分沙哑。
姜姒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此刻两人的动作有多亲密,顿时不自在起来,手腕隔在中间轻轻推了推,可箍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有力的臂膀却纹丝不动。
“……表哥?”
姜姒趴在裴珏的胸膛上轻轻抬头,却只能瞧见一个棱廓分明的下颌。往下,紧绷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被衣裳遮住的锁骨线条分明,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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