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甫一出口她又立刻否认了。
“不对,你是喜欢裴瑾背后代表的荣华。长幼有序,最开始裴伯父和陆氏上门时原本是想定下你的,但你嫌裴家门第太低躲在院子里不肯出来,父亲这才定了我。”
“后来父亲去后,裴家渐渐势大,你每回瞧见裴瑾上门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是因为裴瑾背后代表的荣华,你认为原本应是属于你的。世上最令人悔恨之事,莫过于本可以拥有。特别是在你得知母亲为你挑选的人家样样比不上裴家之后,心中更加嫉恨。”
随着这一句句,姜瑶的脸色也越来越铁青,目光已经恨不得要冲上来撕烂她的嘴。
而姜瑶也确实这么做了,丢了一度在外人面前伪装的所谓闺秀风范,踩着步子过来高高地扬起手狠狠甩了下来。
却被姜姒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手腕。
“被戳到痛点所以想动手了?”她皱眉道。
“那又如何?”姜瑶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怨毒。
姜姒是真不懂为何姜瑶自幼就要如此和她别苗头,有意思吗?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姜夫人更喜欢的是大女儿,下人们爱奉承的也是大小姐不是么?
难道就真有人如此见不得手足过得好,非要将别人踩在脚底下才觉得心中快慰么?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也无意去理解了。
于是也冷了口气道:“不如何,只是劝姐姐三思。之前上京城外,还有汾阳酒楼,别以为别人都是傻的。”
姜瑶挣扎的动作僵住,不敢置信地瞧她,那目光似是在说:你怎么知道?你知道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接受了身前人震惊目光的她一把甩开姜瑶的手腕,淡淡道:“之所以不追究,只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愿父亲在泉下还忧心罢了。”
就和当初她不去追究计较裴陆氏设计她,是看在死去的裴瑾面子上一样。
只不过人的忍耐也是有个限度的,一旦超过了界限,也莫要怪她不讲人情了。
不料听见她的话,姜瑶却嗤笑道:“父亲若是真忧心我,应该托梦给母亲替我找个比裴家好上十倍的人家,也不会只拿区区的李家来打发我。别说官阶,就连住的宅子也在皇城外边缘,而裴家当初就算再门第不显,好歹也跟家里一样住皇城不远。”
语气里满是对即将与之成婚的李家公子的不屑。
姜姒闻言,很想说父亲得封忠勇县伯被赐宅之前,她们家也是住在皇城外边缘;很想说裴家之所以住皇城附近是因为裴珏的生母嫁妆丰厚、祖上是皇商出身,所以才不吝啬于花大价钱买宅子。
她更想说李家虽然并不富庶,但世代言情书网,李公子在文人间也有难得的忠厚谦逊之名,未必是才学差,反倒更有可能是藏拙,毕竟官场上人心叵测。单看李公子年纪轻轻便眼见着要晋升这一点就知道了。
只是瞧了瞧姜瑶完全听不进话的魔怔样子,到底也懒得相劝。
她也不是什么滥好心的圣人,没道理别人对她抱有恶意,她还上赶着好言好语的。
“你好自为之吧。”
淡淡地扔下这句,姜姒将脸色青白的姜瑶甩在身后,转身离开了姜府。
———
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自从姜姒从姜府回来后,就一心扑在了准备远行的事务上。
因着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而她对青州的了解也仅限于以前从父亲口中听到的故事,所以还特意为此去请教了裴珏。
裴珏见她如此郑重,随她去瞧了瞧至今已经备好的那些物件儿,却在看完之后半晌没说话,看向她的目光欲言又止,像是怕实话实话就会伤了她的一番苦心一般。
姜姒以为他是嫌自己准备得不够齐备,不好意思道:“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就是汾阳,可汾阳属南,而青州属北,我便按照去汾阳时准备的行李单子上添删了些,可能还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不料裴珏却摇了摇头,忍笑道:“表妹这不是准备不足,是太足了些。”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那一袋袋快堆成小山一样的干粮,诚实道:“光是这些,已足够我们吃到青州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一日三餐,顿顿饱腹。”
见青年如此反应,姜姒满头雾水,疑惑道:“那不是很好吗?有什么不妥吗?”
裴珏拿起其中一袋干粮打开。
里面是米面油裹在一起制成的巴掌大的饼子,极其顶饿,又极易携带。一般就算是壮汉,吃两三张也足矣,而像姜姒这样的女子,大约一张就管饱。
裴珏轻轻掰了一小块递给她,等她乖乖吃完然后露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后才真诚问道:“味道如何?”
姜姒飞快地摇了摇头。
说是味同嚼蜡也不为过,还有些拉嗓子,噎得慌。
一旁的裴珏见状,手腕一翻立即斟了杯茶。
接过青年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后,她方才虚心求教道:“是因为难吃所以不适合做远行的干粮吗?”
做之前,她还特意吩咐厨房一定要舍得用料,尽量将味道做得容易入口些,没料到还是出了糗,不由地有些脸热。
裴珏却否定了,道:“其实作为干粮来说,这已经算是味道不错的了。”
姜姒这下是真的不懂了。
既然味道作为干粮来说过得去,那是哪里不合适?
许是瞧见了她眼中快要溢出来的疑惑,裴珏笑了笑,“表妹此前去汾阳也是吃的这种干粮吗?”
她摇摇头,微微脸红,“汾阳不过半月多路程,红蕊说与其带干粮,不如带些不易坏的点心果腹。再加上路上还有护卫们打的猎物,两样换着凑合吃吃也就过去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护卫们大概是吃干粮的。”
说到这,姜姒脸上的赫然更深,也有些自责。
护卫们吃难咽的干粮,而主子却吃可口的点心,这听起来就很不人道。
她当初应该多考虑一些的。
只是下一刻,脑袋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别瞎想,裴府的护卫们以往出门时为了方便,也都是吃的干粮,且味道还比不过这些。”语气温和。
“之所以说不妥,是因为汾阳虽只半月路程,但路上所经之处多为山林,城镇极少。而去青州虽要一月之久,但却会经过无数大小城镇。”
姜姒似有所悟,“所以其实我们并不用带这么多的干粮,只要适当地备一些,其余都在路上边行进边补给就行。而且人若是一直只吃干粮,也受不住,是这个意思吧?”
裴珏赞道:“表妹实乃可塑之才,一点即通。”
姜姒微微一笑,和善道:“那能请表哥把放在表妹头上的手放下去么?再摸下去,你的表妹要秃了。”
却不料那手掌非但没有收回,反而一路顺着往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姜姒:“?”
光明正大地占她便宜?
相处得越久,她算是越看清眼前这个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端方有礼高冷疏离的青年的真实面孔了,那就是——
无赖,且幼稚!而且还时不时地做些引人想入非非的事儿……
她及时刹住了思绪,眼神不善地盯着那只作乱的手,还有青年含笑看过来的戏谑目光。
心一狠,抬手捉住青年白皙的腕子,“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第57章
有裴珏这个经验人士的指导在, 姜姒将备好的物件儿再添添减减一番,便也差不多了。
不过令人感到稀奇的是,姜夫人那边竟也派人送来了东西。
两件御寒的银狐披风、一盒鸿兴楼的点心。
红蕊刚从传话的丫鬟那里拿到东西的时候还满脸惊讶。
难得啊!这是夫人知道小姐要走, 所以特意来关心一二的?
可这个念头在打开食盒瞧见一盘子花生酥和红豆酥时, 便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夫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夫人, 但凡稍微打听一下, 也该知道自己二女儿对什么过敏吧?
红蕊心下摇头, 却见到自家小姐脸色很是平静,似是习以为常, 低着头握着笔核对着行李单子,头也不抬。
“披风收起来,点心拿下去给丫鬟们分了罢。”语气平淡。
红蕊哎了一声, 将两盘点心放回食盒,拎着下去了。
而桌案前的姜姒,其实也并没有红蕊想的那么在意姜夫人如何。
从来便是如此,没必要期待什么。
她将心思都投在了眼前列好的单子上。
因此次是轻装简行,比不得上回去汾阳的时候, 所以这一通收拾下来,只紧着重要的东西带, 行李竟还要少些。
但少未必意味着随便, 反倒是代表着要求精。
于是红蕊回来的时候, 瞧着自家小姐将打包好的箱笼又翻开,将几件衣服拿了出来, 转而换成了几瓶药粉和纱布再塞进去, 不免有些不解。
“小姐,咱这次带的衣服够少的了, 若是碰上雨天儿怕还不够换呢,您还要拿下来几件,纱布药什么的有必要带这么多么?大公子不是说一路上会路过许多城镇吗,那大夫肯定也不缺啊。”
姜姒将药瓶和干净的纱布裹好塞进衣服中间防止碰撞,闻言叹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顶着红蕊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虽然会经过大小城镇,但中途也有人烟稀少的地方。衣服没得换无所谓,大不了到下一个落脚点再买,甚至脏一些也无妨。可若药什么的没了,而队伍里有人受伤却一时找不到大夫,那就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还有句没说的话是,她是真的被裴珏这段日子以来的遭遇搞怕了。
三天两头动不动就受伤,回回都见血。
也就是裴珏功夫好,但凡换了一个人,在汾阳回城路上遇见那些刺客后是否还有命在,那都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像这些平日用不上,关键时刻却能起救命效用的东西,总归多备着些,也不算错。
想到这,姜姒吩咐道:“我上回听周斌说府里大夫配的金疮药很好用,你帮我也去拿几瓶回来罢。”
红蕊应声,立刻去外院找大夫。
而在她们准备行李安排走后琐事儿的期间,都察院那边传来了消息。
当初与裴父一同被下狱、疑涉受贿予职的大人,拒不认罪,只说是与下属之间的正常礼节来往,在牢里熬了许久后撞墙而亡,临前血书一个大大的冤字。
此举令百姓哗然,文人愤怒,痛斥都察院严刑逼供的文章如雪花般飞遍了整个上京城。
但都察院也很为难,明明根据查到的证据,当年裴诚升任军器丞之前,裴诚的上峰——也就是撞柱而亡的这位,确实收到过一株价值千金的血珊瑚,且有府上老仆人指认送礼之人乃裴诚。
当然,光凭老仆人的指证是不足以将身负要职的官员定罪的,否则随便来一人岂不是都能以下犯上、污人清白?
所以都察院一直在调查血珊瑚的来源,想查到裴诚购入血珊瑚的确切证据。
但没料到案子一直没有进展,而且紧随着裴诚上峰身死之后,那个老仆人竟也被发现死于家中,看似死于梦中惊厥,可他们却从老仆人的家中发现了一箱金子。
这案子到现在可以说是处处透露着诡异,真相没查出来,还惹得外边骂声不断,惹了一身骚,心里苦哈哈的都察院捏着鼻子给圣上递了折子。
圣上大笔一挥,下令不能任由坊间流言继续发酵,遂将此案定性为老仆人被奸人收买意图污蔑朝廷官员,吩咐众人好生抚慰撞柱身亡的官员亲眷,予以银两。
而裴诚,念在其多年在军器署劳苦功高,予以释放,但需以此为戒,时刻警醒,莫要辜负皇恩,故罚俸三年,停职一年,留作后看。
此旨一下,都察院的人顿时心如明镜,这是圣上依旧怀疑裴大人,但还愿意给个机会呢。
于是裴父就这么从大狱里被放了出来,未惊动任何人,安安静静地回了府上听松堂,无事绝不外出,对外只称闭门修心。
日子眨眼就到了出发的这一日。
护卫不过寥寥数人,再加上女眷一辆马车,行李一辆马车。
这行队伍在晨光初现时便这么低调地出了上京,沿着官路,往北边的青州而去。
此行除去两位主子外,就只带上了红蕊、周斌以及四名被特意训练过的裴府精英,且除了两辆马车外,还额外备了两匹快马。
因此为了方便赶路,两辆马车各有两名护卫充当车夫,裴珏和周斌骑马,一前一后,姜姒与红蕊便在车厢内歇息。
只不过没等太阳升上头顶,同在车厢的红蕊就嚷嚷着说困了,要去存放行李的那辆马车上睡觉,让小姐没事别烦她。
姜姒还在纳闷这丫头最近怎么老是奇奇怪怪的时候,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掀开了帘子,随即神色淡定地进了车厢施施然坐了下来。
她无语凝噎:破案了。
“表妹缘何这么看着我?”青年倚着窗格,好整以暇地瞧过来。
“看表哥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姒微笑,很是淡定。
她现在算是对眼前这人免疫了,只要脸皮够厚,她就不会被戏弄到。
于是姜姒非但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大大方方地打量起了面前的青年,从上到下,从衣裳到头发丝儿,堪称肆无忌惮。
别的不说,青年真是生了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囊。
剑眉星目,鼻梁英挺,下颌分明,脖颈修长……她的目光落在那微微滚动的喉结上定了定,随即移开。
宽肩窄腰……她回忆了下之前无意摸到的手感,嗯,胸膛确实挺宽的,腰也挺细的。
再往下,随意垂在小榻的那双手,修长有力,白皙指尖微微陷入柔软的红色坐垫里,让她记起了之前还在汾阳时,青年坐在床榻上,好像也是这般,手指按在柔软的被褥上,明丽的红和冷淡的白缠在一处,格外旖旎……
姜姒有些出神,却不想下一刻那手腕竟递到了跟前儿,上面还有前几日她留下的牙印。
“要摸吗?”青年语气真诚。
她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的手瞧了许久,目不转睛。
姜姒“啪”地一下拍落了近在咫尺的那骨节分明的腕子,抬头时却又撞见了青年含笑的目光,语气硬邦邦道:
“摸什么摸!淫者见淫!”
裴珏被少女狠狠地剜了一眼,眼中笑意更甚,还未等说什么,马车一个猛烈的晃荡。
两人差点儿倒在一处。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身形不稳的少女,余光恰好瞥见自己被攥住的腰带,慢吞吞道:“原来表妹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姜姒刚从方才的意外中回过神,低下头就瞧见了慌乱中随手抓住的带子——青年的腰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耳边就传来了那可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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