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看出张钰和水寒微二人关系并不好,她是不会帮他的。
经过这件事,常良有时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那种时而清醒时而受妖性控制去杀人的半妖了。
木兮枝想到被炼化成邪物的喜乐,这二者兴许有共通之处:“那你家公子有没有在无意中跟你透露过他以前来天墟镇做什么?”
常良仔细地想了想:“是张公子介绍他来的。”
天墟镇是张钰的老家。
张家在天墟镇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家底殷实的张钰和他家公子一样,很小就到处游历,在一次游历中相识,交好至今。
这一年来,他们也有来往,常良当时还觉得张公子现在身处高位,仍不忘提携幼时玩伴,也没对下人趾高气昂,是个不错的人。
木兮枝逐字分析常良说的话,希望能够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另一厢,岁轻也找上了正要出门到县衙的张钰,谎称自己是平民,说在客栈里见过他,知道他是修士,有急事想找他帮忙。
岁轻也说的急事是指她“夫君”涂山边叙无缘无故被邪祟困扰,她带着他来向张钰求助。
修士在外遇到被妖邪困扰的百姓,理应出手相助。
张钰出门在外,冠的是扶风三小姐赘婿的名头,代表着扶风脸面,他没推托,唤来恰好在今夜跟他回宅的随从带他们进去。
岁轻也跟假装被邪祟入体的涂山边叙对视一眼,他们只要拖上半个时辰就能离开张宅了。
为求逼真,涂山边叙真的抓了一只邪祟往自己身上放。
这只邪祟伤害过不少人,死不足惜,以前涂山边叙也除过这类邪祟,正好需要半个时辰,只要及时取出来,对身体并无大碍的。
张钰叫随从准备一些除邪祟的符纸和屠苏酒来,岁轻也扶着脸色苍白的涂山边叙站在院子里看着他:“有劳张公子了。”
“身为修士,这是我应该做的。”张钰态度友好。
岁轻也不说话了。
张钰先是往院中画了个阵法,再将一张符纸贴到涂山边叙额间,岁轻也在一旁警惕着,怕他识破他们后会伤害涂山边叙。
可并没有,张钰很认真,也很负责地给涂山边叙驱除邪祟,不失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修士。
半个时辰后,涂山边叙体内的邪祟被张钰逼了出来。
院中阵法困住要逃走的邪祟,张钰默念口诀,邪祟很快就魂飞魄散,涂山边叙脸色转好。
张钰还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休息一晚再回去,岁轻也婉拒了,再三道谢后带着涂山边叙回去,半个时辰已过,他们该走了。
随从抬头看天色,问张钰是否还去县衙看那只半妖。
张钰让随从过去关上宅子的大门,自己抬步往里走,随和道:“不去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而在牢房里的木兮枝把能问的都问了,准备离开,回客栈。
正当她走出关押着常良的牢房,要把锁套回去的时候,木兮枝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抓紧了身旁祝玄知的手。
一睁眼,他们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地方,昨夜他们才去过。
张宅的佛堂。
门窗紧闭,垂在佛像前方的薄纱却无风自动,他们就站在佛堂中间,木兮枝心尖微颤,传送阵,有人事先在牢房里设了传送阵。
也不知触发的条件是什么,他们一下子就被传送到这里了。
她现在想的是马上离开。
木兮枝还没迈开腿,一只苍白的手从薄纱后面伸出来。
手的主人是张钰,他长身玉立着,暗光线映得半张脸模糊,目光越过薄纱缝隙,注视他们。
第37章
张钰从薄纱后出来,和颜悦色:“不知两位深夜擅闯县衙大牢去见那只半妖是所为何事?”
祝玄知站在原地,并无半点惊慌失措,即使蓦然被传送阵传送来此处也很淡定:“他不是半妖,而是被人用某种方式变成了半妖。”
张钰从容不迫:“怎么可能呢,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木兮枝挺佩服他的沉着。
张钰此刻还微微弯腰拱手给祝玄知行了个礼:“大公子,别来无恙?在下张钰,以前跟您在云中见过几次,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祝玄知眼神自若,缓缓道:“自然记得,我父亲很看重你,不然也不会派你来扶风办事。”
木兮枝不露痕迹地挪到祝玄知身后,借他的身形挡住自己。
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但张钰不对云中大公子“祝令舟”动手,不代表不会对她动手。
要是张钰知道她是琴川弟子就更麻烦了,木兮枝思及此,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暗叹倒霉,明明都这么谨慎了,还被发现。
张钰微微一笑:“承蒙家主看得起,给了张某机会。”
祝玄知同张钰说话期间,没错过木兮枝躲到他身后的小动作,却懒得理:“地下河邪物一事也是我父亲吩咐你去做的?”
因为张钰以前就见过祝令舟,所以在此人面前,祝玄知姑且改口叫云中家主为父亲,尽管并不喜欢,甚至厌恶用这个词称呼他。
可祝玄知惯会演戏,此刻说话语调是模仿祝令舟的。
木兮枝瞄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可以随意切换两副面孔,倘若他能用这副面孔来跟她相处,她想他们的关系兴许不会那么差?
张钰适当露出讶异:“什么地下河邪物一事?大公子您在说什么,张某怎么听不明白。”
她想给张钰颁一个最佳演技奖,演得太逼真了。
不过木兮枝由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还悄悄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确保遮挡住腕间那只木镯。
祝玄知朝前走了一步,不惧张钰这个高阶修士:“张公子你是真听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木兮枝飞快地扫了佛堂一圈,看哪里逃起来更快,更安全。
涂山边叙岁轻也刚离开张宅不久,回客栈还需要一点时间,不会立刻发觉他们出事,过来相助,木兮枝现下只能靠自己了。
如何在高阶修士手下逃生?她疯狂转动脑子,左顾右盼着。
张钰回道:“张某虽确实不知大公子您说的地下河邪物是什么,但想奉劝您一句,这里不是云中,你我最好还是小心行事。”
祝玄知不吃他这一套,问的话听起来很像是担心家族和父亲的安危:“我只想知道我父亲是否跟地下河邪物一事有关。”
“大公子,我想家主应该不想你牵扯进这些事。”张钰说。
他抓住一些字眼,继续追问:“你这话的意思是我父亲对地下河邪物一事是知情的,或者说,就是我父亲吩咐你去做的?”
木兮枝乱飘的眼神收回来,落到张钰脸上,也想知道答案。
这个很重要,关乎他们日后将采取何种方式去处理地下河邪物的事,假如不涉及云中家主,那么他们这些人就有权自主处理了。
张钰含糊其辞道:“大公子,如果您想知道什么,大可回云中问家主,张某不敢多言。”
他说的话滴水不漏。
祝玄知唇角挂笑,语气却稍微强硬了点:“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其余的不必多说。”
木兮枝知道张钰他这是故意避重就轻,说得不清不楚。她听着干着急,却不得不沉住气。
张钰迟疑:“这……”
他又低下头:“还望大公子不要再为难张某。”
祝玄知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木兮枝从后面拉了拉他的袖摆,示意他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毕竟张钰的嘴巴跟被针缝上了一样严密,套不出有用的话。
张钰左一句大公子,右一句大公子,显然是因为“祝令舟”身份才会对他这般尊敬,若再说下去,张钰不耐烦应付他了怎么办?
还有,万一云中家主对此事是不知情的,张钰只是在演戏而已,他们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木兮枝拉着祝玄知走。
张钰喊住了他们:“姑娘跟大公子一起,也是云中弟子?”
她身子一僵:“是。”
张钰看似随意朝着他们走了几步,有意无意地问起:“不知姑娘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
木兮枝看向祝玄知,她哪里认识云中的长老,就连陶长老也是来到天墟镇后才听说的,不过陶长老有没有在云中收徒呢?
有些长老仅是挂着长老名头,却不对外收徒的。
“姑娘不方便说?”
张钰见她久久没回答,又开口了,话里话间有质疑的味道。
木兮枝想用密音传声问祝玄知,却发现佛堂设置了桎梏灵力使用的禁制,事到如今,只能赌一赌了:“我是陶长老门下弟子。”
“原来姑娘是陶长老门下弟子,”张钰作了然状。
她点头:“嗯。”
张钰好像很担心“祝令舟”的安危,问了她不少问题:“是家主派你来伺候大公子的?”
木兮枝硬着头皮:“是,大公子身体不好,没人在身边跟着,家主不放心,命陶长老安排,于是陶长老派我在身边伺候。”
祝玄知静观其变。
她赌对了,陶长老在云中是会对外招收弟子的。
“原来如此。”张钰闻言笑起,话锋一转,“可云中什么时候收琴川木家人当弟子了?”
木兮枝心跳猛地加速了:“您这话什么意思?”
张钰轻轻一抬手,一阵风吹向木兮枝手腕,垂下来的袖摆被风撩起,她想压也压不下,转眼间露出一只长着小树苗的木镯。
空气凝滞了几瞬,张钰看她:“张某没记错的话,这是琴川木家人才会有的本命木镯。”
木镯又开始颤动了。
她刚被传送阵传送到佛堂之时,袖子晃了下,手腕外露刹那,他就是那时看到了。
木兮枝立刻拿祝玄知挡住自己:“我是琴川木家人又如何,我和他一起来的,意味着我跟他关系好,不会将今晚的事说出去。”
尔后,她又压低声音对祝玄知说:“你快帮我说说话啊。”
“是么?”张钰看向他。
祝玄知直迎他的目ῳ*Ɩ光,只道:“她是跟我一起来的。”
张钰右手往侧边抬了抬,袖袍之下,一把泛着冷冷白光的长剑现出:“既然你不是云中弟子,是琴川弟子,那就留下吧。”
把命留下。
木兮枝揪紧祝玄知的衣摆:“祝谢之,你可不能扔下我。”
这是她第一次不叫他祝令舟,而是叫了祝谢之,祝玄知原本要推开她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木兮枝顺势牵住了他。
久违的舒服席卷而来,祝玄知五指一寸一寸地收紧,木兮枝感觉他是要把她的指骨勒断。
张钰道:“大公子,不是我不相信你带来的人,可她是琴川弟子,忠于琴川,难保她不会到外面说一些不利于家主的话。”
祝玄知又重复一遍:“我说,她是跟我一起来的。”
张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难得皱眉:“大公子一定要带她走?置云中不顾,置家主不顾?”
“是又如何。”
祝玄知听到这番话,更坚定了要带木兮枝离开张宅的念头,他就是要云中家主跌落谷底。
张钰手腕一转,剑意骤发:“张某今日必须取她的命,若大公子要阻拦,那张某只能对您不客气了,日后再向家主请罪。”
他垂了垂眼,夜色掩去眼角泪痣:“你是要把我也杀了?”
“不敢。”张钰回得迅速,眼睛还看着木兮枝,“但您要护她,我可能会伤到您罢了。”
却见祝玄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好啊,反正今晚我是势必要带她走的,那就各凭本事吧。”
话音刚落,他毫无防备地被木兮枝往窗边一拉。
“哐当”一声,她拉着他撞窗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她站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再次牵住他的手往墙边跑,想越墙而出。
祝玄知本来想和张钰硬碰硬的,没想到木兮枝会突然带自己逃,反应过来后也随着她了。
可张钰岂会这么轻易让他们逃出张宅,掷出长剑拦截。
木兮枝为躲避长剑,丧失了可以越墙而出的机会,又摔回地上,但始终没松开祝玄知的手。他轻怔,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却紧紧盯着张钰。
张钰在张宅设了结界,动用灵力不会被宅子外的修士察觉到,他指尖微动,长剑又回到手上。
木兮枝心跳如擂鼓,余光看到院中有个水池,又想赌一把,牵着祝玄知就往水池那里跑。
在张钰一剑劈过去之前,他们双双跳进了水池。
剑意落到水池里,溅起水花,张钰快步走到水池,握剑的手紧了紧,这水池通往地下河。
木兮枝坠入水中的时间,感觉耳鸣了片刻,然后睁开眼,拉着不会凫水的祝玄知往上游。
不知过了多久,她游上了岸,发现张宅水池居然通往地下河。
回头看祝玄知,他昏迷了,应是落水太久的原因,木兮枝上次在水里就给他渡气,这次忙着逃命,担心张钰追上来,没顾得上。
可又不能把他这样放着。
看来要做人工呼吸了。
木兮枝挪过去,微微捏开祝玄知的下颌,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弯下腰凑过去,碰上。
在她弯腰凑过来的那一瞬间,祝玄知醒了。
眼看着她越靠越近,即将碰上他,祝玄知本可以及时喊住,或者转过脸躲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直到两唇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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