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二种可能不成立,地下河在数年前便形成了,木兮枝和祝玄知先后走进去,发现眼前的地下河跟幻象中的相差不大。
她往里走。
地下河当年真的有一个村子,炊烟袅袅,木屋起伏,周边花草如诗如画,跟世外桃源似的。
村民各有各的事做,小孩就在门前玩耍,嬉笑打闹声不断。
当村民发现他们时,那些欢声笑语一下子断了,女子将自己的小孩抱回去,年老的长辈眯起眼看他们,眼神满是打量。
一个年逾八旬的老者持着拐杖走出来,抚须问:“你们是什么人,又是怎么进地下河的?”
木兮枝擅长演戏。
她赶紧道:“我们是来天墟镇游历的散修,误打误撞进来的,请不要误会,我们没恶意。”
老者低喃:“散修?”
木兮枝连连点头:“没错,我们两个都是散修。”随后装作不知这里是何处,“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该如何离开?”
他过了会才开口:“你们进地下河时,外面是什么时辰?”
“戌时。”他们就是要在入夜之前进到地下河,守在喜乐身边,因此木兮枝记得很清楚:“难道我们进来的时辰有问题?”
老者沉吟:“你们只能在外面天亮的时候离开地下河,看来今晚必须得在这里过夜了。”
正合她意。
木兮枝借机打听:“您还没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对方这回却没遂她意,老者道:“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阿翎,带他们去东边那间屋住下。”后面那句话是对一个少年说的。
那个叫阿翎的少年身穿杏黄色衣衫,面容秀美,长发编成辫子,腰间挂着香囊,香气扑鼻。
“是。”他闻言从树上跳下,轻易落地,抬眼看他们。
地下河这个地方虽缺少阳光,常年处于昏暗,但这里的大树不比外界矮,反而生长得更好,少年坐在上面能完全隐匿身形。
此处的人的气息还不能被感应,如果不是老者忽然对着大树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有人回应,木兮枝恐怕是不会发现大树上有人。
老者又嘱咐道:“两位切记,晚上不能外出。”
木兮枝本想问原因的,但思及他连这个村子的名字都不肯告诉他们,晚上不能外出的原因应该同样不会告诉他们,问也是白问。
阿翎:“跟我来。”
村民对外来的他们行“注目礼”,眼神说不上友好,也说不上仇视,不冷不热。木兮枝看了一眼,跟上阿翎的脚步:“有劳了。”
阿翎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们当真只是散修?”
木兮枝:“对啊。”
阿翎的目光转移到不发一言的祝玄知的身上。祝玄知平静地迎接他的视线,歪了下头,反问:“你觉得我们会是什么?”
祝玄知的年纪跟阿翎相仿,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祝玄知容貌偏狡猾狐狸那般阴柔,阿翎的容貌更倾向于狼。
阿翎打量祝玄知一番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我不管你们是修士,还是假扮成人的妖魔,我只想奉劝你们一句,别打我们地下河的主意,否则我让你们有来无回。”
警告他们归警告他们,阿翎还是听老者的话,将他们带到了东屋。临走前,他不留余地提醒:“记住了,明日一早立刻离开。”
木兮枝心想喜乐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嘴上却答应着。
阿翎转身就走。
祝玄知没管这个人,走进这间东屋,里面贴了一些驱邪的符纸,他正想抬手撕下,木兮枝从身后探出头:“屋里有异样?”
他揭下一道符纸:“这是什么符,你可认得?”
木兮枝端详须臾道:“认得,这是普通的辟邪符,他们怎么在这里贴这么多辟邪符?难道地下河在数年前就有邪物了?”
她抿唇:“他们不会是还把我们看成伪装成人的妖魔吧?”
“不知。”
祝玄知扔掉手中符纸。
东屋经常有人打扫,木兮枝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有什么灰尘。她懒懒躺在只铺了张被褥的床榻上,看着屋顶:“村民有点奇怪。”
祝玄知看向站没站姿,坐没坐姿,躺没躺姿的木兮枝,拎起水壶倒了杯水,低头闻了闻味道:“你认为他们哪里奇怪。”
她顿住:“说不出来。”
有些感觉是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木兮枝统称它们为直觉:“直觉告诉我他们有古怪。”
木兮枝坐起来:“你呢,你至今也没发觉有哪里不妥?”
祝玄知没喝水,放下外表陈旧的茶杯:“你不觉得地下河萦绕着一层淡淡的血腥味么?”
她一骨碌地爬下床,为逃跑及时,木兮枝在外睡觉一般都是不脱鞋的:“有么?我怎么没闻到,莫非是我修为没你高?”
“或许。”
木兮枝使劲地嗅了嗅空气,没闻到他说的血腥味,反而闻到专属于阴暗潮湿地方的霉味。
祝玄知推开沉重的窗,映入眼帘的是永远胜似深夜的地下河景象,木兮枝站他身边跟着往外看:“今晚我们轮流守夜?”
他漫不经心:“随你。”
木兮枝发现祝玄知自从冰泉出来后就有一丝魂不守舍了:“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祝玄知眉眼微动,不合时宜地想起她亲吻他时的奇妙感觉,这是不被允许的失控危险预兆。他错开眼,不看她:“没有。”
她见他没事便没多问。
木兮枝在白天睡过一段时间,晚上没那么困,坐床上研究满墙的辟邪符,地下河的村民不会平白无故贴这玩意儿,一定有原因。
祝玄知却破天荒地睡着了,他也在床上,修士没避嫌之说,他们两个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很少会让床给对方一人。
他的红衣垂在被褥之上,她的裙子会蹭到或压着他。
毕竟总共那么大点地方。
不过只要木兮枝看到都会轻轻地挪开自己的裙子,来回几次也没弄醒祝玄知,不知为何,防备心极重的他今晚睡得特别沉。
难不成他终于对她放下防备心,选择信任她了?
真难得,生性多疑的他竟然能卸下戒心,在她面前睡着,不会还想试探她有没有心怀不轨吧。
木兮枝凑过去看他,想知道他是装睡还是真睡。
祝玄知闭着眼,仿佛对外界一切一无所知,睡颜柔和,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前不久刚接过吻的薄唇呈浅红色,摩擦生出来的。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门纸倒映着一道身影,说话之人是女的,在她听来有点熟悉:“你们休息了?我是来给你们送吃的。”
好像是喜黛。
木兮枝白天刚听过她的声音,今晚再听能听出来:“好。”
回应完门外的喜黛,木兮枝发现祝玄知醒了,正看着她,而她刚凑过去还没坐回原位,这就有点尴尬了,女上男下的姿势。
祝玄知暂时没动,他也动不了,除非一把推开上面的她。
木兮枝欲盖弥彰地晃了下手:“我刚看到有只蚊子在你脸上,想帮你弄下来,现在没了。”
烂大街的借口,但她还是说了,原来人在紧张的时候,真的会想到什么说什么,口不择言。
祝玄知不知有没有听进她的解释,看一眼被她压着的衣摆。
他的衣摆被木兮枝压出几道褶皱了,她意识到,连忙收回自己的脚,顺便下床给喜黛开门。
喜黛来前并不是误闯地下河的两位散修是谁,所以看到开门的是木兮枝,她表情惊讶,脱口而出道:“怎么会是你们?”
木兮枝也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是这里的人?”
祝玄知静静地看着她演。
喜黛颔首,将手中饭菜递给木兮枝:“没错,我是地下河的人,你们是如何误闯进来的?”
木兮枝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许是她讲话的语气容易叫人信服,喜黛信了:“既如此,你们就在这住一晚,明天我送你们出去。”
“麻烦姑娘了。”木兮枝言辞一如既往的恳切。
“没事。”喜黛对他们没敌意,大约是在白天遇到过,第一印象好,“你叫我喜黛就好。”
喜黛是她的真名,她没骗他们,木兮枝听张钰叫过她名字。
木兮枝也介绍自己和祝玄知:“好的,喜黛姑娘,我叫木兮枝,他叫祝令……祝谢之,白天没说,我们其实是到处游历的散修。”
喜黛见站在屋里的祝玄知脸色好了不少,以为是药方对他有效:“我开的那个药方有效?我看祝公子的脸色变好了点。”
少年面色红润,白里透红,气色岂止变好了点?
简直是变得太好了。
不等他回答,木兮枝抢着说:“是,您开的那个药方很有用,他喝完就恢复过来了,否则我们也没闲心到处逛,误闯进此地。”
祝玄知不拆穿她。
喜黛也高兴自己开的药方对他有效:“有用就好。”
木兮枝往她身后看,似随口一问:“我记得白天你身边还有两个人,他们也是地下河的人?”
喜黛柔声:“他们是我妹妹和我……朋友,我朋友不是地下河的人。时辰不早了,两位用过饭,早些歇息,晚上请不要出门。”
“好,谢谢。”木兮枝闻着这些饭菜香味都忍不住咽了咽。
她目送喜黛离开。
祝玄知余光扫过放在端盘上的饭菜,又看回木兮枝的脸:“你会吃她送来的这些饭菜?”
木兮枝是想吃的,但理智不允许,她暂时无法相信地下河任何人,哪怕喜黛是找他们帮忙的喜乐的姐姐:“不吃,放一边吧。”
“他们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叫我们不要出门?”她撑腮沉思。
晚上会有脏东西出没?
木兮枝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竹箸拨弄泛着油光的菜肴,香味愈发浓郁起来,充斥满整间屋子。
祝玄知垂眸,却只能看到她握住竹箸的手,仿佛那些菜不存在。这不对劲,他恍然意识到他最近的注意力好像总会被她吸引去。
有一只手晃过祝玄知的眼前,他侧目看去,是木兮枝。
“你刚睡觉做梦了么?”
她问。
祝玄知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不宜察觉的不自然,避而不谈:“你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
木兮枝摇头:“没什么。”她刚刚凑过去确认他是装睡还是真睡的时候,看到他放在一旁的手猛地抓了下被褥,像是极为难耐。
说完她将饭菜推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怕自己待会想吃。
周围过于安静,木兮枝有点坐不住,在屋里走了三四圈:“你现在身体无碍,修为应该正常,不会忽然出现用不了的情况吧。”
“你想说什么。”祝玄知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看着木兮枝,貌似真的不知道她担心什么。
木兮枝:“你说呢。”
祝玄知轻笑:“你若觉得我身体不好,是累赘,遇到危险,你大可一个人逃,不用管我。”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扔下你,自己逃的。”如果不是跟“祝令舟”绑定了性命,木兮枝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但至少现在不行。
他心不在焉问:“难不成我死,你也要跟着我死?”
不曾想她一本正经点头。
祝玄知敛了敛笑,看向木兮枝眼睛,似要看入她的心:“木兮枝,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
木兮枝摊手:“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在跟你开玩笑?”
“不像。”祝玄知眼帘微抬,一双狐狸眼在夜间更漂亮,“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祝令舟这个身份这么执着,甚至会为此死。”
一直以来,她只说过救他都是因为他是祝令舟。
但她从来没直说过真实原因是什么,祝玄知感觉是她喜欢“祝令舟”喜欢到能包容现在假冒“祝令舟”的他,可那也是他感觉。
祝玄知现在想听木兮枝亲口说原因,亲口说她到底为何要执着于祝令舟,都能为他去死了,总不至于是图他云中大公子的身份。
木兮枝挑眉,搬张凳子到他跟前坐下:“你想知道?”
他只道:“我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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