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处她的肌肤温度迅速消散,纤瘦身板在白色雨伞下像是蘑菇的根茎。
江猷琛无奈攥住手心,转身进屋。
在角落的置物柜拿了两件未拆封的透明雨衣,路过大门,瞥见他刚才放在玄关的黑色鸭舌帽,睫毛眨了一下,也顺手抓起。
李政卓恰好从楼道口转角出现,喊住他出门的背影:“你去哪?喝两杯啊,下雨天太适合喝酒了。”
“你先喝。”
江猷琛头也没回,闷声道。
“我一个人喝没意思啊,欸,你去哪?”
雨势越下越大,不过几分钟,已经从小雨转为大暴雨。
何碧顷手里的伞无论往哪个方向倾斜都无法完全遮挡雨丝。大腿中部以下的牛仔裤全部湿了,湿感粘腻,鞋底厚重的黄泥令她无法快速行走。
狂风裹挟着霶霈把伞掀翻。
她着急忙慌转了个顺风的方向,成功把伞面吹回正常。
“把雨衣穿上。”
比平时更重的低沉嗓音把何碧顷吓一跳,抬起伞,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帘,撞上一双熟悉的眸。
雾面透明雨衣套在江猷琛身上,丝毫不减矜贵,反而又增几分冷感。
四周都是湿漉漉的节奏声,何碧顷开口时也不得不放大音量。
“你不是不来吗?”
江猷琛伸手,在何碧顷捏住伞柄的上方停下,握上,两人手指轻微触碰,像是蜗牛的柔软触角。
他将伞的掌控权执在手里:“我的养殖场,为什么不能来?”
何碧顷:“……”
她现在没空跟他瞎扯。松开伞柄,整个人依旧被伞面覆盖,雨流从倾斜的伞面淌下,砸在他肩膀。
何碧顷在这干燥安全的一方天地里,窸窸窣窣地套上雨衣。
原本在她耳朵里很凶猛的大自然弹奏声,倏然多了一层浪漫动听意境。
她感觉到自己极其不规律的心跳声:“你怎么不多拿一把伞。”
江猷琛脸上飘满细细的水珠,他微微眯着眼,看她低垂的小脸:“不是穿了雨衣。”
及膝盖的雨衣是拉链款式,何碧顷犹豫是要弯腰,还是敞开穿,听见江猷琛说:“拿着。”
以为他是催促,何碧顷握住伞骨,又见他递来鸭舌帽。
“先戴这顶帽子。”
何碧顷眼熟这顶帽,偶尔远远地在山上遇见,能瞧见他戴了顶鸭舌帽。有些时候还腹诽,这人真是装逼,在山林养殖场搞得像在羊城市中心citywalk。
但,雨衣是连帽的。
有必要再多戴一顶帽子吗?
何碧顷虽心有疑问还是照做,先戴鸭舌帽再覆上雨衣帽。
视线里江猷琛突然蹲下,伸手在她裤脚处捣腾。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何碧顷一愣,心跳声和雨声混合。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为她弯腰蹲下。雨珠疯狂砸在他背脊,与PVC材质发出啪嗒啪嗒的音。
何碧顷反应过来,猛地将雨伞倾斜,因为动作过于迅速还被伞面哐了一下后脑勺。木讷地看着他随着拉链重新站起,直至比她高出一截。
江猷琛个子太高,伞撑在他头顶需要举高高。
“撑你自己,走吧。”
“要不,一起撑。”
“不要。”
江猷琛拒绝得十分干脆。
何碧顷没意识到自己反射性的微微拧眉,见他继续开口:“这伞太秀气。”
她哦一声,这伞是节目组为了拍摄好看,统一采购的透明雨伞。
不知道他是说伞的颜值秀气,还是说大小秀气。
又或许太秀气只是他不想跟自己同一个伞檐下避雨的借口罢了。
“那你淋着吧。”
举着伞走在前面。
脚下都是被风吹雨打的树干野草花枝,18号鸡舍周围环境比较空荡野生,不像其他鸡舍附近有竹林或者果园。
越往前走,泥路越狰狞,当她一脚踏进积水的泥坑里,溅起黄泥水渍,在她低头的瞬间飞上脸蛋,飞进双眼。
她睁不开眼,正想用手去揉,腕骨被握住。
听见江猷琛冷静的声音:“抬头。”
何碧顷闭着眼照做,脏泥水在眼睛里不舒服,她眼皮不停颤动,缺乏安全地拽住他衣袖。
下巴被低温手指托住,眼皮也被外力掀开,视线一片模糊,她难受地疯狂眨动。
“疼。”
须臾,有微凉的风温柔地吹进她眼睛里,痒痒的,十分难耐,令她窝在眼眶里的脏水跟随眼泪滑落。
流了五六滴眼泪,视线骤然清晰,近距离撞上江猷琛那双漆黑冷淡的眸。
另一只眼又被掀开,依旧是他往眼里吹气。
两人挨得极其近,是她拍电视时,搭档跟她借位拍吻戏的距离。
何碧顷有一瞬间的恍惚,异物何时从她脸颊落下都浑然不知。
把她眼睛里的脏泥水弄出来后,江猷琛松开她的下巴,后退两步距离。
瞧她两只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染着委屈。
“还要过去么?”
嗓音有些哑。
撤走的速度是认真的吗?
何碧顷还以为自己是丧尸呢。她说当然要去。
又自顾自往前走。
第24章 抱团取暖
骤雨极快, 雨水如珠,纷纷砸进草地泥地,慢慢又腾起雾气。
极端天气让白日犹如黑夜。
有了刚才的教训, 何碧顷时刻注意脚下是否有水泥坑, 但稍不注意还是趔趄了一下, 慌乱之中,手臂被人扶住。
虚惊一场, 何碧顷仍心有余悸,反手抓住他的腕骨:“你扶我。”
语气理所当然。
江猷琛瞥她攥得泛白的骨节,身体虽有意往她身边靠近, 语气却有些讥讽:“之前谁不让我碰?现在抓那么紧, 是因为顾教授不在?”
何碧顷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扯到顾庭山身上去了。之前说‘别碰我’, 也是因为他先在顾庭山面前跟她划分界限。
还用‘仅此而已,用不着如此草木皆兵’这种完全没任何异心的大义凛然词语, 把他自己捧得像圣洁的天使, 下凡拯救她。
既然如此,她也有选择接受or拒绝的权利。
“关他什么事?他在不在都左右不了我做什么。”何碧顷不愿多提顾庭山。她快速转移话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也是为你好, 万一你要摔下去了, 我还能拉住你。”
“就你这小身板?”
他微微上挑的语气在大自然湿哒哒的乐曲里,听着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我这小身板怎么了?”
两人隔着雨伞, 何碧顷怕他听不见声音, 把另一只手里的伞举高,将他脑袋匡进伞内, 他反射性低头, 猝不及防的面对面。
对上他漆黑的双眸,像是时间被强制放慢, 何碧顷呼吸莫名停了几秒。他面颊湿润,沾了雨丝的眼睫轻眨,微乱的黑发不断有珠子滴落,落在高挺的鼻梁。
雨滴啪嗒清洗山林。
平日里棱角凌厉的脸,因沾了水丝的缘故,稍显清冷,攻击性也剧增。
面对‘湿脸诱惑’,何碧顷不争气地轻咽口水,她确实是很吃他的颜值,从在机场第一次遇见就有些看愣。
她推了推伞柄:“你撑。”
江猷琛眉弓微挑。
“一手扶着你,还要给你撑伞?我有三只手?”
听上去好像是有些不讲理。
何碧顷哑口无言,正要收回手,江猷琛将伞骨握住,蹭在她左肩位置,伞面往她倾斜,无起伏的嗓音问:“平时就张芸一个助理,够你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什么资本家或者娇贵的千金。再说了,我要是跟芸芸在一起,我们两肯定是紧紧挨着取暖,这把伞给谁撑都一样,也不会只撑我一个。”
哪里像现在,伞那么小,他还要在两人之间留一条缝。
这会装什么绅士,之前不还抱她。
“你很冷?”
他冷不丁问一句。
何碧顷睨他,第一次发觉他是个大直男。
“我说的取暖不是指身体冷,而是一种形容词。”
两人一路呛声,直到一幢颇有田园风的木屋茅棚终于出现。
与外面的极端天气不同,里面祥和昏暗。
何碧顷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目光所及被照亮。
她掀开一层厚实毯子,木箱里的保温灯柔和温馨,屋里刚孵化出的雏鸡还未脱温,怕冷,全部趴在保温灯下面,丝毫没感觉到屋外的狂风暴雨,弱弱地吱吱叫。
何碧顷俯身靠近,在心里默数,确定是12只后,关掉手机灯,屋内陷入昏暗。
摸黑看这群黄色小雏鸡,越看越欢喜,她唇角上扬:“还好没事。还以为这破草棚会被掀翻。”
其他鸡舍都是瓦盖,能抵御风雨,只有这间房顶是厚厚的草垛,之前的小风小雨无碍,今天狂风大暴雨,看着简陋危险。
“你当我养殖场是什么豆腐渣工程?”
江猷琛环顾一周,角落有急促的滴滴答答声。抬头,是草垛被砸穿洞,到底是不防水的东西,再厚也无济于事。
他拿出手机,找到工作人员。
听见不远处,何碧顷说:“到时候你带两只回家,和糯米一起在别墅玩。”
江猷琛输入文字的手一顿,抬眸,用异样的眼神瞧她。
室内昏暗,她正俯身用手机拍雏鸡,橘黄色保温灯映在她侧脸。
他打破这温馨的场景:“你是想给糯米加餐还是不想让它们做成白切鸡,葱油鸡?”
果然,何碧顷侧头乜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仿佛怕吓着那些鸡。
“它们还那么小,你眼里就只有白切鸡,葱油鸡吗?就不能当宠物养吗?”
鸡当宠物养。也只有她的脑子能想得出来。
在羊城,没有一只鸡能活着过完年或者节假日。
江猷琛故意似的,说:“到时候你带回剧组当宠物养?”
何碧顷听出了他是在取笑自己,多少有些不服气:“过不了安检。”
“这有什么难?我空运给你。”
这莫名其妙的财大气粗,就是为了看看何碧顷怎么把鸡当宠物养。
她偏要迎难而上。
“行啊,江老板到时候别忘了。”
江猷琛没料到她应承得那么快,将手机熄屏,径自过去:“不怕尖嘴动物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何碧顷的尖嘴恐惧症也算有点起效,起码不会像之前手脚发软面色苍白,只是还不能近距离待太久。
“把它关在笼子里,定期让它吃喝拉撒不就行了。”
江猷琛嘴角噙着笑:“你不放它出来活动?整天待在笼子里的鸡,肉质不紧实,不鲜美。”
吃吃吃,就知道吃。
何碧顷不耐地瞥他:“我这是宠物,你管它肉质怎么样。”
江猷琛俯身,把木箱的厚毯子重新盖上,屋内仅有的保温灯光顿时暗灭:“行,你喜欢。看也看完了,该回去了。”
男人果然都没耐心,才待了几分钟,就想着回去。走来的路上都比在这里的时间长。
而且屋外狼哭鬼嚎的,暴雨似乎越来越强,比她一个月前离开鹿卧山时还猛烈。
她难免有些怕意。
“我们要不要再等等,等雨小了再走。”
这里虽然破小,也是个避风港。
说完这句,屋外呜呼声不绝于耳,周遭噼里啪啦的声音猛然加剧,是一阵狂风掀翻了半个屋顶,只留下房梁,成片草垛飞旋在半空,眼前的世界昏暗浑浊,堪比末日。
突如其来的意外把何碧顷被吓得尖叫,紧紧抱着江猷琛的手臂,狂风将她击得摇摇欲坠,一颗心疯狂震动。
她的哽咽声在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里显得极其弱小:
“江猷琛,你还说不是豆腐渣工程……”
“……”
江猷琛也没料到房顶会被掀翻,本以为只是几处漏水,情况再差也是把房顶凿穿,以防万一,他刚才已经发信息让在附近鸡舍的专业员工过来把雏鸡转移过去。
何碧顷感觉自己随时要被吹上天,脚下虚浮:“我们不会被吹飞吧?早知道我就多吃点……”
江猷琛说:“为什么要多吃点?断头饭?”
这种节骨眼下,他还有闲情逸致讲冷笑话。
何碧顷服了,牙齿打颤:“吃胖点不容易被吹飞啊。”
“一口吃不成胖子。抱紧我。我们现在过去那个墙角。”江猷琛下巴轻抬。
何碧顷忽然尖叫:“木箱的毯子吹飞了。”
雏鸡全部缩在木箱角落,浑身湿淋淋。眼看木箱也有被吹飞的迹象,她伸手摁住。
“让你抱我,你抱木箱?”
何碧顷心里难受,没理他的话,自顾自说:“只剩下几只了。”
“孵化坊还有很多。”
“这不一样,这是我自己孵化的。”眼睁睁看着雏鸡被吹飞,何碧顷心情低落。
江猷琛脱下雨衣,万千雨珠啪啪落在他背脊,白色T恤很快湿透,肉色若隐若现。
“你把雨衣脱了干嘛?”何碧顷拧眉。
他把剩下的几只雏鸡一并裹起。一手搂住她的肩,一手抱着雏鸡,两人在风雨中走向墙角。
顶风行走,何碧顷难以前进,感觉每一步都是江猷琛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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