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救走了人,他不免有些心虚地说道:“叔叔,我……我有东西落在仓库里头了,您能不能把钥匙给我,我去取……”
‘砰’
找淳把手里的木板狠狠拍在台面上,打断了他的话。
池砚身子一缩,茫然地看着他。
他厉声道:“池砚,从小到大我何时教过你撒谎?如今这谎话张嘴就来,你都是去哪里学来的?”
“你不想想我们这么多吃不上饭的镇民,反倒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担心,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池砚放在身侧的手重重抖了一下,见找淳朝他抬起手,条件反射般紧张地闭上了眼。
赵淳叹口气,终究还是没忍心对这个侄子下手,只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缓过神来后,池砚忙加快步伐跑去找林岁岁。
“姐姐,姐姐。”他压低声音在每条小巷都喊了一遍,心灰意冷以为林岁岁也被抓走之时才终于得到了回应。
看到他空落落的双手和一脸沮丧的表情,林岁岁便瞬间明白了过来。她沉住气反倒安慰池砚道:“别着急,我有法子了,你可否给我一些能用于留记号的工具?”
池砚想了想,便趁着赵淳在外帮忙生火时偷偷回到药铺拿了把小刀递给林岁岁。
“姐姐,这个可以留记号,又不会显眼,你带着吧。”
“火已经生起来了,”一个糙汉说着,把水盆递给一旁的人,道:“叫醒他。”
‘哗啦!’
冷水触及背后的伤痕,冰凉的刺痛感瞬间浸透全身,裴之珩一个哆嗦醒来,便见两个人并排拿着木棍对着自己。
“李哥,他醒了,我们把人抬过去吧?”
那个被叫李哥看了眼屋外,道:“着什么急,绑着他又跑不了,等火再旺些。”
裴之珩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手和身子,余光瞥见不远处用木头搭起的高台和刚冒出点苗头的火,瞬间明白了这群镇民的用意。
“二位,这活人祭祀呢我也是略知一二的,被火焚者应当保留完好的身体,可二位大哥不妨看看,我这后背都是伤痕,若是让上天瞧见了可是要发火的。”他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缓缓道。
李水自是不信他所说,便手指着他道:“谁知道你这话有没有鬼?你指定是盘算着怎么逃跑。”
裴之珩一脸无奈地耸耸肩,道:“你们也看见我伤得有多重了,还怎么跑?再说,你们两个人,还愁看不住我一个么?”
二人一听,眼神交流一番后,李水便上前粗暴地将他后背的衣服撩开。
“老子警告你,你若是敢耍老子—啊!”
趁着李水斟草药的功夫,裴之珩稍一侧身,狠狠朝他撞去,李水猝不及防倒在柴堆上,下巴被磕得出了血,发出一声惨叫。
“李哥!”见他被撞倒,周潮抄起木棍便向裴之珩砸去。
裴之珩侧身躲过,又抬腿猛地向他踢去,正中要害,疼得周潮只能嗷嗷叫。
李水遭人暗算,心里正窝着火,起身边骂边从腰间抽出刀:“死崽子,还敢偷袭你老子,老子今天就非要提前送你去见阎王!”
裴之珩也懒得和他浪费时间,手上捎一用劲,两下便将那绳子挣开。
那糙汉劲虽大,但却空有一身蛮劲,很快便被打得再次趴下。
裴之珩顺走他掉落的刀,用锋利的那面抵着他的脖子,带些威胁意味地问道:
“麻烦说一下,还有一个女孩呢?”
他没有见到林岁岁,但直觉告诉他她就在这里。
“李哥!”
周潮又要扑上前,裴之珩转头朝他递了个眼神,手里的刀朝李水凑近了一些,他便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什么女孩,我不知道。”李水被威胁地不敢动,但嘴上仍是犟着。
裴之珩眸色瞬间暗下去,周潮见他脸色不好,担心他真的会狗急跳墙杀了李水,忙抢答道:“她方才在老赵的药铺里待过,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少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既然这样,那你这位李哥的脖子,今日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了。”
“等一下!”二人正争执不下,池砚便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放软了语气对裴之珩道:“你不要伤害李叔,那个姐姐在我这里,她很安全。”
周潮一见到他,觉着看见了救星,激动得眼泪就要啪嗒啪嗒往下掉,赶忙道:“对对,那丫头就是被这小子带走的,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趁着裴之珩把目标转移到池砚身上,他便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随后朝外跑去,边跑边喊道:“快来人,来人啊!李哥被一个疯子绑架啦!”
“你若是来拖延时间的,那我现在便让他死在你跟前。”裴之珩说着,握在手里的刀将李水的脖子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别,我不是的,”池砚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刺激到他,“姐姐方才去找纸墨了,应当很快就能回来。你,你能不能先把李叔放开?”
忽地,外头一阵暴动,紧接着一群镇民朝他们奔来,每个人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木棍,刀子,甚至还有下地用的锄头。
站在最前边的一个壮汉举起锄头对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快放了李水,不然待会把你炖了。”
“哦?”裴之珩扯着那人一同往后退,笑道:“我放了他,你们会放过我吗?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他清楚自己赤手空拳又带着伤,对付不了这么多有武器的镇民,自然不可能放了李水。
镇民们突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他们很快讨论出了结果,壮汉高声对着李水道:“老李,这回你是为了镇子牺牲,大家伙都会记住你的!”
底下的镇民也纷纷应和道:“是啊,拿他去烧了,替老李报仇。”
没想到这群镇民完全不拿同伴的命当回事,想来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裴之珩便握紧了拳头,连指关节都在发白。
“各位误会了,”姑娘不知何时突破人群,伸手挡在了裴之珩身前,陪着笑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情,但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能给你们变出粮食来。”
她这话更是引起了一阵嘘唏声:
“吹牛皮,去哪里能变出吃的?”
“老子饿了这么多天,周围连草皮子都快挖光了,还能有什么吃的?”
“我看,干脆就把这两人一块绑了,拿去祭祀。”
林岁岁急忙掏出自己所剩的所有银子,放到地上展示给镇民看。
“大家看,这个东西叫银子,是外界用来买东西的货币,在外面可以换到很多很多吃的。若是你们信不过我,大可以让这里最强壮的人跟随我一同出去看看。”
不确定她是不是想逃跑,但用这硬邦邦的东西就能换来食物,又实在让人不能不心动,镇民之中已有人默默咽了口唾沫,但依旧无人敢动。
林岁岁见动摇了他们,便乘胜追击道:“若是换不到食物,到时我任凭你们宰割,但如果我带回来了粮食,你们就要放我们离开,如何?”
“还有我,”池砚道:“我也可以做担保,她不会骗人的。”
池砚打小便四处走动给邻里帮忙干活,人又老实乖巧,很得镇民们疼爱。见他也在为林岁岁说话,便应允了他们的请求。
林岁岁转身将裴之珩手中的刀轻轻拔出,那李水颇有大难不死之意,连忙打了几个滚到一旁去了。
裴之珩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便被林岁岁的话堵了回去:
“放心,我有数。等我回来带你回家。”
第32章 崖底(3)
三名膀大腰粗的壮汉一前一后拥着林岁岁, 把她盯得死死的,生怕这人动一点手脚。
但这股紧张的势头在到了集市的瞬间便消散了,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多奇形怪状的玩意, 对他们而言, 就算是粮食,也只是种植的水稻和小麦,从不知道还有别的‘吃的’。
林岁岁挑好东西后便要付银子, 余光注意到他们仨正专注于欣赏食物没空搭理她,便趁机将字条夹在银子中间递给小贩,还特意多付了一些银两, 低声道:“麻烦把这个交给上回同我一起来的,头戴一发冠的姑娘,拜托了。”
小贩见一下赚了这么多银子, 乐得合不拢嘴, 连连点头。
上回沈茵莱硬是拉着她去了集市,若是这回运气好,公主很快便能收到她的求救信息。
“买个东西怎么磨磨唧唧多钱,你怕不是想着逃跑?”其中一个镇民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雄浑的嗓音吓了她一跳。
“怎么会呢?”林岁岁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动身子以挡住他的视线,道:“这不是有你们三个看着, 我想跑也跑不了呀。”
那壮汉还是不死心地又瞪了小贩一眼, 看得摊主心里直发毛:我就出来摆个摊又怎么惹到这么个彪汉了?
回小镇的路上镇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一堆吃的上,偶尔给她个眼神让她老实点,林岁岁便偷摸着用刀在沿途的树上给沈茵莱留了记号。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镇民全被他们手上的东西吸引去, 立刻有人带头欢呼道:“是,是吃的, 真的是吃的!哈哈!”
人群中便立马爆发出一阵欢呼,林岁岁耐心等他们平静下来后,商量着问道:“食物给你们带回来了,那先前各位允诺我的……”
“哎,”其中一个抱了满怀东西的镇民道:“你看,粮食就这么点,我们家家都好几口人呢,这怎么能够?”
池砚立刻变了脸色,道:“他们都履行承诺了,你们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赵淳,恳求道:“叔叔你说句话呀,从小不是您一直教我做人要诚实的吗?您快说句话呀。”
“你住嘴!”赵淳呵斥他:“不想挨打就赶紧给我过来。”
裴之珩转动手腕,冷眼看向众人,道:“跟他们废这么多话做什么?直接动手不是更方便么?”
“不行,”林岁岁忙按住他,轻声道:“你身上还有伤,灵力也还没恢复,跟他们这么多人打会吃亏的。再说了,池砚方才和我说了,这帮村民只是面上凶狠些,实际上却是畏首畏尾,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少年勾着姑娘肩膀将人往身侧一拉,垂眸睨着她:“二小姐跟他很熟么?就这么信任他的话?”
林岁岁满脸困惑地看回去,有些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只听人群中又传来了声音。
“姑娘啊,粮食这笔账算是扯平了,”一个上了年纪的摸着他的胡子慢悠悠地说道:“可方才你这位郎君要挟我们李水的账还没消呢,你们还是得偿命。”
林岁岁抿抿唇,指尖不自觉地颤抖,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术来应付这群丝毫不讲理的镇民,只能祈祷沈茵莱能早点来救她。
其中一个拿刀的人突然指着林岁岁道:“她身上肯定还有不少东西,不如都抢过来,这样就可以换很多食物了。”
闻言裴之珩伸手将人拉到身后,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眼里泛起杀意。
“不想死就给我滚。”
镇民先前见过他把刀架在李水脖子上的样子,知道这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一时没人敢做这个出头鸟,只敢在原地和他们打嘴炮:
“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目测跟池砚差不多大的男孩边叫喊边跌跌撞撞地跑来,乍一见到这么大阵仗,硬是呆滞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有屁快放!”李水不耐烦地吼道。
男孩这才回过神来,抖着手指向通道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道:“有,有人来了,都是穿得奇奇怪怪的人,手里,手里还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朝这边来了。”他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死死抱住李水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爹,是不是又打仗了,他们是不是来抓我们的,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听他说到‘打仗,’八成就是沈茵莱带着士兵来了,林岁岁心中暗喜,可算是没有白白跟那三个大汉拉扯一路。
李水一听也觉得不妙,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踹了男孩一脚,骂道:“屁大点事哭哭啼啼,给个娘们一样。滚回去,甭在这给你老子丢人!”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怕大人语气狠,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便连爬带滚地跑开了。
“岁岁!”
沈茵莱小跑着上前紧紧抱住她:“幸好你没事。”
林岁岁莞尔一笑,随即回抱住她,见她语气里带了些哭腔,便幽默地打趣道:“还得多亏了殿下,要不然我可真要成渣渣了。”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才舍得松开,沈茵莱轻轻在泛红的眼角处擦了擦,嗔怪道:“就你嘴贫。你说,要是那张字条没传到我这里,你怎么办?”
“殿下,这些人如何处置?”
沈茵莱握紧林岁岁的手,道:“我素来不喜欢处理这种事,岁岁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若是也拿不准,便交给尹将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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