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之人似比往日消瘦了不少, 见到她时明显愣了愣,盈盈行礼道∶“臣女见过殿下。”
“岁岁,我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沈茵莱弯唇一笑,颊边漾出浅浅梨涡。她轻展双手,在姑娘面前转了一圈, 道∶“你瞧, 我今日打扮得如何?”
眼前人身着一袭嫁衣,面上涂抹了胭脂粉黛,红嫁衣之上星星点点缀了许多闪着光亮的饰品。
“殿下,你这是?”
沈茵莱抿唇笑着, 忽而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三日后, 便要穿着这一身,去向郑公子提亲。”
“提亲?”林岁岁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一时间竟记不起对方口中的‘郑公子’为何人。
忽地一张脸浮现在脑海中,她微蹙眉头,试探着问道∶“是先前殿下与我提起过,在春日坊做伙计的那位郑锦文么?”
沈茵莱笑着点头,轻握着对方的手心,脸颊微微泛红,羞涩道∶“他这人脸皮薄得很,便只能我主动了。只是他还不知晓此事呢,三日后我便要给他一个惊喜。”
见对方一直不语,她奇怪地偏了偏头,撇撇嘴道∶“岁岁,你怎么了?可是有何话要说?”
“殿下若要,我自然是开心的,”林岁岁扫视周遭,见四下无人后,握住沈茵莱手心,只道∶“只是臣女仍是希望殿下三思,择一个良人,与其共度余生才好。”
沈茵莱目光中透露出不解,也明白她的意思,便一语道破道∶“你的意思是,我要与锦文提亲一事,仍需再三斟酌?”
“可我与他相识已久,又怎会不知他的为人?”
“殿下,我……”
“好了,不必再说了,”沈茵莱垂下眸去,眼中满是失落。她松开林岁岁的手,紧走几步背过身去,微仰起头,叹息道∶“虽不知岁岁你对他有何偏见,只是你也知晓我对他的心意,若你还是要劝我,那便不必再费口舌了,请回吧。”
林岁岁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愕然地盯着对方背影看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的确过于直白了。
“娘子——”
只听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叫唤,林岁岁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
少年唇角噙笑,温声道∶“我家娘子方才被迷昏了头脑,还请公主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林岁岁心头倏然一跳,两眼直盯着他,压低声音道∶“你在说什么?”
“娘子,岳父等人已在家中候着了,莫要让他们久等,”对方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俯首对前方作了一礼,道∶“公主殿下,我家娘子尚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欸……”
林岁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人拽了出去。
直至踏出宫门,四下里再无旁人,裴之珩才微微俯下身子,目光停留在姑娘脸上,轻笑道∶“二小姐不打算答谢在下么?”
林岁岁微挑起眉梢,未多加思考便抽出手在他额上轻弹了一下∶“那今日便先记你一功。”
少年微微僵住,随即眼中流过笑意,正欲再开口之时,却被前方传来的一道声线打断。
“二小姐,不好了二小姐。”
只见一丫鬟行色匆匆地跑来,一见了林岁岁,更是踹得说不出话来。
林岁岁伸手拍着她的背∶“春兰,你怎的这般着急,这是发生了何事?”
静待春兰开口之时,她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二小姐,家主,家主他,”春兰气息平稳了下来,她仰起头,眼中覆了一层水汽,“家主他杀了人,眼下林府已经被一帮民众给抄了。”
林岁岁闻言脸色陡然一变,她挽起春兰的手,再度问道∶“春兰,你方才所说,可否属实?”
春兰咬住下唇,苍白无力地点了点头。
林岁岁险些站不住脚,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便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殿下——”
只闻得一阵马蹄声,便见一人驾马而来。马匹在三人面前停稳后,宋辞从上跃下,拍了拍马背,向着他家殿下邀功道∶“您瞧,这马儿尚可吧?属下早知您今日返程,特地备了马车……”
“先送她二人回府,”不等他说完,裴之珩便硬生生打断道∶“最好快些。”
见他们三人皆面色凝重,宋辞便也立刻收敛了笑容,应道∶“是,属下这就快马加鞭送二位姑娘回府。”
“春兰,你且细细说与我听,这两日都发生了些什么?”上了马车,林岁岁仍觉不可置信她握住春兰的手,温声询问道。
林寂向来胆小懦弱,连谢妙蓉的话都不敢不恭维,怎的会做出杀人一事?
“小姐,您有所不知,”春兰抹干净脸上的泪珠,带着哭腔道∶“那日家主说是要去酒肆饮酒,可春兰不曾跟去,也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只听说家主忽然就性情大变,挥舞着大刀在酒肆内伤了许多人。”
“这镇上还有谁不知晓家主为人温润和善?可那帮人根本就不听我们说的,抄了利器在林府门前蹲了两天两夜,春兰方才还是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爬墙溜出来的。”
“竟有此事……”林岁岁安抚她道∶“春兰,你可还记得,我爹他去的,是哪家酒肆?”
春兰用帕子擦着泪,答道∶“就是离林府最近的那家春日坊。”
春日坊……林岁岁只觉这名字耳熟,还未细想便察觉马车停了下来,帘子被人一把拉开,刺眼的阳光便照了进来。
“林寂杀人偿命,林府举家入狱,不得好死……”
一众身裹布衣的人举着手中武器,将林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声讨声一浪高过一浪。
“小姐,”春兰进攥住她的衣角,被吓得哭出声来∶“您不能过去,他们会打死我们的。”
林岁岁头一回见这么大阵仗,亦是不敢贸然上前。她知晓这帮民众无辜,可也清楚得很,此时若强硬同他们讲理,无异于往火坑里浇油,非但无济于事,还可能更激起众怒。
“他们在那!那是林府的马车,官府不管,那我们就自己抄家伙弄死他们。”
不料还是引起了注意,众人气势汹汹地一涌而上,冲在最前方的几人却蓦地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裴之珩挡在她二人身前,指尖灵力未散,他冷冷扫视过去,忽地一笑∶“还有人想像他们一样么?”
众人士气顿时被灭去一半,皆往后退去,互相怂恿着,却是半晌都无人再敢上前。
“你的伤……”林岁岁紧盯着他的伤口处。
“无妨,”裴之珩解下缠在臂上的绷带,淡声道∶“你先进去,外面有我守着。”
眼下能与他们周旋的也只有恋爱脑了,林岁岁又看了他几眼,轻声道∶“我很快便会出来,你可别再受伤了。”
说罢她拉起一旁被吓傻了的春兰,快步往府内走去。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走过,却奈何还有一人守着,便无人敢做这个出头鸟。
“爹爹,”关上大门的那一刻,林岁岁心头稍微放松了些,她边走边唤道∶“爹爹,女儿回来了。”
见无人应答,她便加快了脚步,踏进大堂之时,便见屋内一片死寂,林寂僵硬地坐在椅上,面容憔悴不堪。旁的两位女子双目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
听见她的声音,直坐着的人才略微有了反应,却也只是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言语。
宋凝华见状忙迎上前去,紧握着林岁岁的手,声音还有些哭后的沙哑∶“岁岁,你先去房内回避一下罢,你爹他……”她回过头去,这一看又是要落下泪来。
“你莫怪你爹爹,此事绝非他本意……”
“女儿自然知晓,爹爹定是无辜的,”林岁岁视线绕过她,直直向后头的林寂看去,“只是若想让旁人也知晓爹爹的无辜,还请先让女儿明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岁岁,你怎能如此和你爹爹说话?”宋凝华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嗔怪道。
“罢了,”林寂垂下头摆了摆手,声音显得苍老了许多∶“你想知道,爹说与你听便是了。”
林岁岁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林寂猛灌了口水,这才缓缓道∶“那日,我打理完药铺的事,突发奇想去了趟酒肆……”
——
“小二,给我来杯酒水。”林寂今日接待了不少客人,面带春风,一进门便随意找了个无人的位子坐下。
“来了!”店小二高声应道,可等了半晌,给他端来酒的却是个衣衫破旧的少年。
第49章 借钱
“客官, 您的酒水。”少年颤巍巍地将酒壶搁下,视线却不时地从林寂身上扫过。
约莫是没有足够的银子置办衣裳,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之味, 混着酒水的浓香, 一齐扑入鼻中。
林寂不觉向后仰了仰身子,却又想起酒肆内客人众多,便抬手斟满了两盏酒, 假意笑道∶“辛苦了,不妨坐下一同喝一杯如何?”
少年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眸中流过一缕诧异, 连连摆着手退至一旁,嘴里喃喃自语着∶“我喝不起,喝不起……”
林寂本也没有诚心想要与他共进酒水, 见其拒绝, 反而放下了心来,一手端起酒壶,很快便喝得见了底。
“人呢?把酒给我续上。”林寂喝得半醉,从腰间掏出两枚银子重重拍在桌面,隐约见给自己端来酒水的又是方才那位少年,他极不耐烦地推了那人一把, 脱口而出∶“你们这酒肆是没有别的小厮了吗?”
郑锦文被人推了一把, 也不敢反抗,只得默默将酒壶搁下,随即快步离开了对方视线。
人群中有人看出他是喝醉了,于是笑嘻嘻地坐到一侧的椅上, 一手搭上他的肩,打趣道∶“林大郎中今日怎的也有空来饮这酒肆了?”
那人瞥见桌上还有另一杯斟满了酒的杯子, 便将其举起,在林寂的瓶身处碰了碰,道∶“饮酒一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独自喝酒可就没意思了啊。”
“谁准许你坐这了?”
手中酒杯重重拍下,酒水将红木制成的桌子润湿了一大片,林寂怒瞪那人,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道∶“徐富,你不过一介草民,有何资格与我同坐一桌?”
那位名唤徐富的让他这副神情吓了一跳,此言一出,自觉扫兴,便悻悻起了身,嘟哝了句∶“你不过也就是个破郎中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若不是人多给你点面子,谁乐意同你一道?”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林寂忽地将陶器摔碎,随手拾起一块碎片,将尖锐一端对着那人,“你敢再把方才那段话说一遍试试?”
这回动静闹得太大,众人纷纷投来视线,大多却只是看热闹,无人上前阻拦。
“你……”徐富本也打起了退堂鼓,但见围观群众愈来愈多,若他此时转身就走,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承认自己连一个郎中也比不上了?
“都说你林寂医者仁心,待人有礼,可今日酒后吐真言,你怕是早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你口中的‘草民’了吧,”徐富不甘示弱,一把将方才被扯歪了的衣襟摆正,嘲讽道∶“我呸,你就是个虚伪的破郎中。”
“你可别忘了,当年还是想方设法睡了谢家千金,得了谢家人的资助才爬上今天这个位子,怎么,这么快就要忘本了?”
话刚一出口,他猛然被人揪住领子,林寂喘着粗气,对着他的脸便狠狠挥上一拳。
“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谁也未曾料到平日待人温润的大夫竟会出手伤人,都不约而同地往一旁散去,生怕误伤了自己。
徐富被打得接连后退,一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捂着红肿的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寂∶“你这个疯子,居然还敢打我……啊!”
话还未说完,林寂便冲上前照着他的脸又是重重一拳,这一下子那徐富可再招架不住,爬到地上疼得直喊娘。
林寂扑上前去死死压着他,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林大夫,崩打了,再打该出人命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即刻反应过来,很快便来了几名男丁上前试图将林寂拉开。
“滚开,都滚!”林寂用手肘撞开拥上前的人,怒吼道。
蓦地,他
瞥见一侧的角落里放置着一把生了锈的大刀,当即起身迅速走去将其抡起。
与此同时,徐富恰被一男子拉起,见了他这副神态,立刻吓得双腿发软,复又跪了下去。
“都滚开,”林寂着了魔一般,提着着手中大刀,一步步朝着瘫软在地上的徐富逼近。
眼见那刀子就要落到徐富身上,便有几个不怕死的冲上前来,绕到身后一齐拽住了林寂,不住地喊着∶“林寂,你疯了么?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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