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蕾意外他是个会吃街边小吃的人,又觉得他是没话找话。
她想到李尘中午在电梯里生气的脸,又想到他现在刻意地闲聊,觉得他实属不易,自己也找了个台阶下算了。
“您今天在会议上说了什么?”她问。
“用你...”
李尘放下筷子,用手巾擦了擦手,“你知道我们有行业资讯业务,上周我收到了和你们供应商有关的纠纷信息,我们已经向你们发出了风险提示,但你们没有任何反馈。我就从你们总公司调了你们的合同,看到你们的主料依赖单一供应商,就是我上周提出风险的那家,我觉得有必要过来约谈一场。”
王雅蕾知道他说的哪家,财务经理在会议上针对的那家,以及之前和自己在会议室拍桌子的三家中的一家。
“他们有什么问题?”
王雅蕾也不吃了。她觉得自己可以不负责,但不能不清楚。事实上她一点没听到消息,应该是故意不让她知道。她又想到今天工程部要找她...
“建材主料的水泥质量纠纷,未上到诉讼程度,你们在公共信息上查不到,但我们可以查到,程度都很严重。”
王雅蕾想了想,“袁总监不会傻到不看检测报告,水泥质量也不容易直接认定责任方,操作中的混合比率也可能出问题。”
“是的,但大批出现就需要留意,这里有概率问题,以及新一年度你们的采购计划中供应商倾斜明显,又拿不出具体的理由。这个你清楚吗?”
王雅蕾知道,“我管不了。”她说,“我现在就是一个虚职。”
李尘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王雅蕾安静地喝完粥,心情好多了,虽然她只打算吃几口解馋,但结果还是吃完了,这碗粥排得上她吃过的粥中最好吃的前三位。绅士如李尘,如保持距离,算得上是最体贴的那类朋友。
“谢谢你,Roger,我都清楚了,但我确实能力有限,谢谢你的饭,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她说。
“我希望你再等一会儿,Dolice 要下课了。”李尘说。
王雅蕾的情绪沉了一沉,“不了吧,我先走了。”她站了起来……
“王雅蕾!”
李尘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
“坐下。”他说。
王雅蕾看到他脸上又出现中午电梯门关上前的表情。
那个高挑的女孩是两分钟后到的。
两分钟内,王雅蕾和李尘都没有说话。服务生期间帮他们加了一些水,仿佛感受到古怪的氛围后快速离开了。
那个女孩今天穿得随意,白色运动装,外披了一件粉色珊瑚绒大衣,照旧松松的马尾在脑后挽住。不如前一日浓妆,显得年纪小,更像个学生。
她吻了吻李尘的脸颊,在他旁边坐下。
“你好!你是 Leona,对吗?”
她看着王雅蕾说,“爸爸跟我提过你。我没打扰你们吧?”
最后王雅蕾和李尘父女一行三人一齐离开的。
走在路上,王雅蕾脑子有几分钟是懵的,不断在干爹亲爹干爹亲爹干爹亲爹干爹亲爹干爹之间跳跃,最后她放弃了,她忽视不了那女孩和李尘一样形状的眼睛和截然不同的眼神。
回到家里,王雅蕾脱了鞋子和外套,在沙发上平躺。她揉着吃饱的肚子,觉得自己傻得要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完全跟自己无关。
当 Dolice 说出自己的身份时,她看到李尘明显松了一口气。
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微信,还是李尘。
――抱歉,今天没跟你说 Dolice 会来,我也口气不太好。
王雅蕾看着屏幕,回了两个字“没事”。
李尘的对话框上“正在输入”又是很久:
――我这个人不喜欢被误解。
他写道。
王雅蕾看着那个反应。到底打了什么又反复删?
――误解什么?
她存心作恶。
那边又是很久的“正在输入”,最后又只有三个字:
――所有事。
王雅蕾想了想,也回复:
――我也不喜欢被误解,那天商场里的不是我男友。
――我知道,你们不相配。
这次倒是回复很快。
王雅蕾从沙发上坐起来,想等他再说什么,他又不说了。王雅蕾觉得没意思,但今晚确实说得够多了。
――那晚安,Roger。
她道别。
李尘回复了一个夕阳红的晚安表情,一颗月亮和一堆星星。
王雅蕾也打了“晚安”两个字,结果对话框里跳出来一个哈士奇盖被子的表情。
她手一滑,发出去了。
第27章 虚岁三十一(3)
今年的最后一天,王雅蕾公司下午放假。
她订了车厘子和铺着冰的小海鲜,中午送到公司。她拿了海鲜打了部车回自己家去。她的最后一天会和父母一起过,一直如此。
王雅蕾家是传统家庭,大城市里小家庭单独过得多,中国人习惯过农历新年,12 月 31 日也不是大日子,和父母三人吃饭不算冷清。
她三点多到家,进门发现地板亮了一层,应该刚打过蜡。客厅里布置了中老年人最喜欢的银柳、金桔和佛手盆栽。
她把水果海鲜放进冰箱。郑学恺后脚跟着也进来了。
“小弟弟来了啊。”
王爸从客厅里走出来,像很早知道他要来。
“啊,姐夫。”
郑学恺在鞋柜那里换了鞋。看见王雅蕾,对她笑了笑,“今天你舅妈在家写课件,嫌我烦,把我赶出来了。”
郑学恺很习惯往王雅蕾家跑。这下晚餐变成了四个人 ,又热闹了些。
下午王雅蕾和郑学恺在厨房帮忙,一起蒸小海鲜做酸辣汤,这些都是王雅蕾家常吃的。妈妈另外做了时令菜,是清炒塔菜和葱油凉拌金瓜丝。金瓜是郑学恺烫的,结婚之后动手能力明显强了很多。
晚餐时候,王雅蕾爸妈收了两轮红包。
郑学恺和王雅蕾妈妈是姐弟,但差了近二十岁,他一向也把自己当晚辈。王雅蕾爸爸很喜欢这个小舅子,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当年帮他张罗对象,结婚经历和他近期要出生的孩子身上。郑学恺也能聊,别人聊什么他就配合着聊,聊着聊着说到了嘉嘉婆家要求生二胎的事。
王雅蕾觉得不妙,下一个必然就是自己。
“蕾蕾啊,上次嘉嘉介绍的那个男孩子不灵光是吧?”妈妈果然开口了。
王雅蕾“嗯”了一声,不说话。
“嘉嘉心直口快,但良心一直是好的,你以后不要对她那么凶,好好说话。”妈妈又说。
恶人先告状,她明明比我凶多了。
王雅蕾夹了两筷子塔菜,“妈,今天塔菜是不是焯水时间短,苦。”她说。
“好了,不讲。”妈妈知道她什么意思。
王雅蕾知道家里人对她还是宠爱的,于是不再拉着脸,摆出开心的表情。
一家人东扯西拉,菜汤和酒吃完了,又说要不要蒸个八宝饭。一看时间八点多,吃了不消化就作罢了。
王雅蕾的爸爸去客厅一面玩手机一面看电视。王雅蕾帮妈妈清理饭桌,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郑学恺去阳台上给舅妈打电话。
王雅蕾家是老城区,窗户望出去和平时没两样,就多了一些红灯笼。路上没见花车,没新年气氛,西历新年气氛只在各个 CBD 和新城区常见。
王雅蕾和妈妈在厨房聊完天,走到客厅,正好郑学恺挂了电话。
“你舅妈让我晚点回去,还没写完,说我在家里走来走去太吵。”他说。
这话听着苦闷,郑学恺的表情却是享受的。王雅蕾知道他就喜欢这种感觉的女性。一如舅妈,一如姜程,都是同款。
郑学恺果真也提起姜程来,“小姜那边……还好吧?”
圣诞夜后王雅蕾和姜程就没联系,转帖也只点赞。人家正是热恋时候,不便打搅。
但她也有点兴趣,就拿出手机刷朋友圈,看能刷出什么料。
果不其然,刷到姜程和齐井源一模一样的发片,几分钟之前。
那是一张两只手各拿着一支点燃的烟火棒的照片。看不见人,但知道是两个人的手,背景是黑的。
姜程没配文字,只发了一个烟火的表情符号。
齐井源则有几个字。
――新的一年,我们!
地址戳了邻省的小县城,山多,民宿和度假村密集。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王雅蕾嘀咕,又发笑。
“给我看看!”郑学恺凑过来。
王雅蕾锁了手机屏,挑了挑眉毛,“发个红包!”
郑学恺气得要命,却也利索地掏手机。这时,王雅蕾妈妈拿了一小盘插着牙签的水果过来。
她把水果放在窗台上,没立刻走,像有什么话想说。“今天你小舅舅在,我跟你爸觉得还是要问问你的……”
她斟酌了一会儿,“我们先说我们没什么意见,但你要跟我们说老实话。”
王雅蕾楞了一下,“啥?”她叉了一片梨放进嘴里。
“你老板到底几岁啊?有没有结过婚啊?”
王雅蕾的梨直接掉出嘴来。她蹲下把梨捡起来,抬头又碰到了阳台晾着的棉毛裤腿。
她气炸了,手里的梨捏出水。
嘉嘉你等着。
王雅蕾和郑学恺十点多离开的。王雅蕾想步行回去,消消食。
王雅蕾爸妈家距离公寓两站地铁,郑学恺四站。王雅蕾步行回家,郑学恺就送她一段,接着自己坐地铁回家。
两个人走在街上,发现路上年轻人确实比平时多。今夜是跨年夜。
王雅蕾拿了一支烟出来,郑学恺也问她要了一支。
“复吸啊?”王雅蕾把烟盒和打火机给他。
“是啊,心烦,你们两个都太不省心了。”他用手拢着打火机点烟。
刚才王雅蕾跟妈妈说“不是老板”,才觉得是不是老板不是重点。她爸爸显然支着耳朵听,一听王雅蕾说开了,电视也不看了,跑到阳台上来。三个家长三堂会审。
王雅蕾不得已介绍了一下:四十岁,离异,有个上大学的女儿,不是老板,非中国籍,过几年要回加拿大养老……也明说只是前上下级和普通朋友关系,没有其他往来。
最后,她还强调了一句,“他没打算结婚!”
这句话给了这个话题致命一击。
说出“他没打算结婚”时,王雅蕾竟然觉得有点难过。这种难过很复杂,不知是因为当时说这句话时的尴尬,还是他在病床上独自一人的模样,或者其他原因。
王雅蕾妈妈的表情则单纯多了――她明显是失望的,但随之很快平静下来。
“自己的人生自己把握啊……”妈妈说。
王雅蕾抽了半支烟,看到绿化带有个吸烟点的垃圾箱,就跑过去把烟按了。郑学恺也按了烟。两个人站在垃圾桶旁聊天。
“你今天说的这个人,挺像是我们学校里的几个老师的,都那一类。”郑学恺说。
“哪一类?”
“一心搞科研,做实验,出成果……等有了成果,头发是白了一片,人生经历却一片空白。”
“人生经历不空白,头发倒是挺白的。”王雅蕾觉得不像。
郑学恺问她要照片。
王雅蕾用手机打开公司网站。照片果然还在。她点开照片后把手机给郑学恺。郑学恺用手指放大照片看了一会儿,把手机还给王雅蕾。
“就那一类,没错的。”他说。
“没错什么?哪一类?未老先衰?”
王雅蕾又看了看照片。这是李尘内审前自己查到的,现在的眼神比照片上温和多了。
郑学恺想了想,“又老又衰!根本配不上我们蕾蕾。”
王雅蕾在他脸上读到了老父亲的表情,又好笑又暖心。
她想到了之前他对齐井源的评价,又想到现在对李尘的评价,他还说过老舒是个绿茶婊。他说的或许并不客观,但确实真诚,真诚到像极了老父亲看女儿男友的心情――每一个都是臭流氓。
“啊,忘了,小姜的男朋友给我看看!”
郑学恺又想起姜程来,“ 我要看看那臭小子长什么样!200 块红包!不能再多了!”
王雅蕾进家门时凌晨了。
她换了拖鞋,挂好外套去拉窗帘。她又看到了春分路小区某一排楼的边缘,有几户还亮着灯。
她盯着那几户出神,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时间刚好零点。
那是李尘的微信,一个表情包――夕阳红款的新年快乐,竖大拇指。
又老又衰!
王雅蕾耳边传来郑学恺的声音,忍不住回了一条短信:
――新年快乐!Roger!表情包能换一个吗?
李尘没有回复。
王雅蕾怕自己冒犯他。
谁知过了五分钟,他发来一个新表情包。一只圆头圆脑的绿色小乌龟跳舞撒花头上有 Happy New Year 字母。
这反差让王雅蕾笑喷了。这不是进步,是精分,但她只能赞美:
――Nice!
又跟着一条:
――Happy New Year!
最后是一个哈士奇盖被子的晚安表情。
李尘也回了一只乌龟拉灯的表情,没有别的。
元旦假期,王雅蕾连休四天,例会不参加。反正早已没有实权,有她没她都一样。
她的假期安排很满――大扫除,采购鲜花,去超市购物把冰箱填满,休息时间就做面膜刷朋友圈。
姜程和齐井源在 12 月 31 日后没更新过。
李尘的朋友圈更新了,是阳台一角的照片。照片边缘有一只女孩的手机和可爱的手机链。王雅蕾戳了一个赞。
她也把李尘的书带回家了。看完了,有一些问题,但没想发信息打扰。
这个假期她没有主动给任何人发过信息,只一个人安安静静在家休息。遇上问题上网查。她查了一些资管新闻,竟然还查到一篇李尘的访谈。
访谈内容不是资管,而是一个经济类话题衍生出去的访谈,也不是登在专业杂志上的,而是一本针对年龄 30+不太出名的女性杂志上的。
访谈占了两个版面,时间是五年前,有李尘的生活照,
照片里他坐在一把藤椅上,穿短袖白衬衫,脸刮得干净,头发也刚修剪过,就是表情不太放松。
访谈前三分之二讲经济大环境下的企业发展和他的工作内容,后三分之一讲他的求学、工作和做到合伙人的经历。私生活部分很少,只讲他在日本京都和中国大陆南方的生活片段,有提到一个人住,没有更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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