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八只脚毛绒绒蜘蛛服的里包恩只露出一张脸。
“再赖床要迟到了哦。”
“……”我的大脑确实顿时清醒了,但过于有冲击感,我的面部毫无表情,“那请你用蛛丝把我缠起来吧,顺便帮我给领导请个假说我被蜘蛛绑架了,手机拿过来用我指纹解锁。”
再者,现在没被人骚扰了,于是有时我午休会到便利店买盒饭,到附近的公园椅子上吃,空气清新,景色优美,还能围观小孩子嬉闹着玩滑滑梯;
这时我刚拿起自带的筷子,又会发现手背上突然趴着一只小青蛙。
我把它放回地面,人家就自己跳走了,倒是一抬头还会看见cos青蛙爷爷的里包恩,站在我身旁,捋着白胡子,笑呵呵道,“看来向太很喜欢你。”
“你是小学生啊。”我吐槽,一边顺手夹了个丸子塞进他嘴里,“向太知道它叫向太吗?”
我看是我给他的工资和零花的饭钱都被拿去买cos服了,所以他没钱吃饭就来蹭我的。
还有一些情况,像晚上起夜上厕所,打开卫生间的门却撞上一身幽灵服,漂浮在半空,抱着个手电筒从下巴往上照脸的里包恩,我只能说我感觉我尿意都没了。
但不上个厕所又睡不着,于是我顶着还有点惺忪的睡眼,把他绑在肚子上的绳子解开,抱了下来,再把这条绳子直接没收处理,打着哈欠一转身关门,才算把里包恩挡在门外,安心如厕。
洗完手出来,我摸着脖子,瞧见里包恩正坐在沙发上脱幽灵服。
困意在脑子里冒着泡泡,我竟然也有闲心呆在原地围观,心想他果然是小婴儿,因为这位宝贝保镖还包着纸尿裤。随后看着他生活习惯非常好地把衣服叠整齐,放到一边,再一件件穿起斑点睡衣,戴上小睡帽。很萌。
我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发自内心地关心道:“你是不是失眠了,要和我一起睡么。”
说着,我在困意驱使下含含糊糊补充。
“我的床还挺大的,你不用老是睡吊床。”我趿拉着拖鞋,懒懒散散摸着肚皮晃悠回卧室,“过来吧,别抢我被子就行……”
可能被我说中,他真的失眠了,我刚躺回被窝里没多久,迷糊地感觉到旁边有什么钻进了被子里、挪动到枕头边,又让我清醒了点。我于是眯开一点眼睛,翻过身,觉得我的保镖可能不喜欢被闷在怀里睡,便只是伸出手,掌心摸到软软的、有点凉的脸蛋,再用拇指轻轻地擦了擦小孩的眼角。
眼皮周围的体温倒是温热一些。指腹下还能感受到眼球轻微的颤动。
“睡吧。”我也重新闭上眼,没什么力气说话,几乎是用气音小声说道。
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被哄睡的,手掌接着往下,找到小朋友的背,慢慢地轻拍几下。
不知不觉,我便自己睡着了。
结果隔天醒来就被恩将仇报,一条简直莫名其妙的大鲶鱼用他的鳍毫不留情地拍打我的脸!虽然不痛吧!主要是烦人!
“懒虫,起床!”小婴儿清亮的嗓音跟魔鬼一样响起,“今天有领导检视工作,要提前半个小时到公司摆拍。”
他不说我都忘了!但起床气在胸腔里如风暴般酝酿,我深吸一口气,眼睛都不想睁开,胡乱地伸手一把抓住鲶鱼的须,半张脸接着埋在枕头里,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
“……静音,五分钟后再响。”
回应我的是这个鲶鱼闹钟的又一鳍拍了过来,直接把我拍得人生无望!
可以说,有里包恩的日子完全不无聊,但一定有那么一瞬间会想就地解脱。不过,从另一方面上看,这位贴身保镖的陪伴感给得相当到位,想到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离职回老单位,我心里还隐隐有点舍不得。
但话又说回来,这种舍不得仅仅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比起想着和别人的缘分结束之后会怎么样,还不如顾好当下。
只是好景不长。
就算我没有专注于当下的想法,现实也会让我不得不着眼于眼前发生的事。
这天,刚休息结束的第一个星期一,我洗漱完,换好衣服准备去上班了,里包恩才从卧室里迈着小步子走了出来。
他今天倒是与往常一般西装革履,没有突然变成一个鬼脸花瓶蹲在我电视柜上试图吓我之类的。绿色的蜥蜴趴在帽檐上乖乖发呆。我靠在玄关边穿鞋子,提了提后脚跟。
由于这个世界一流杀手的状态有点太安静了,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穿好鞋子,蹲下了身,等他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
好像他又长高了一点,是我的错觉吗?
记得以前蹲下来时,里包恩只到我膝盖,现在还超了半个头。
“里包恩?”出于确认的目的,我先叫了叫他。
里包恩稍微抬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越过帽檐的阻挡看向我。他似乎也有点不解,沉沉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
“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没睡饱的话就回去睡吧,”我打量他两下,认真说,“最近也没什么危险情况,不用每天接送我下班了。有事我再打你电话。”
里包恩道:“不需要,我不至于连送你上班这种事都做不了。”
他倒是态度很明确,不打算废话,声音听起来也很平静,没什么问题。只是对比他以前精力旺盛到积极cos我空降的上司来检查我工作进度(而且同事还没人觉得哪里不对劲)的程度,现在这种状态都能称之为蔫巴了。
纵然我想尊重他的选择,理智也在告诉我,这情形看起来不能轻描淡写就带过。
我不禁皱了皱眉,伸出手,把他系得有点歪的领带扶正。里包恩的目光随着我的动作也微微动了动。
“我知道你很讲究职业素养,但我也不是会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我说,“给你批一天假,去休息吧。待会儿我打点钱给你,没事了可以去你喜欢的店喝浓缩咖啡……”
我话音未落,正准备轻捏一捏他泛红晕的婴儿肥小脸,没想到紧接着,那戴着礼帽的脑袋却忽然失重般一晃、一歪,手中又是一沉,热乎乎的柔软脸蛋竟然直接贴倒在我的掌心里。
颇为沉重而偏急促的呼吸打在掌根,裹着闷闷的湿热。
“里……?!”
我吓了一大跳,心脏骤然跳得飞快,事发突然,眼见下一秒里包恩的身体无力地将要向前倒下,我只来得及连忙跪下膝盖,另一只手匆匆环过去,好让他整个人扑在我臂弯内,以免直接磕到地板上。
“里包恩?”我再喊了他一声,没得到回应,便把他帽子摘到一边。
列恩不知何时隐形看不见了。不过我此时也没心思顾别的事。所幸里包恩还睁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只是小小的胸膛起伏着,呼吸愈发急促,脸颊到鼻尖烧红了一片。这毫无疑问是病态的。我跪在地上,把小孩搂在怀里,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另一手便伸手拨开他额前几缕濡湿的发丝,用掌心探了探额头。
里包恩发高烧了。
第12章
滚烫的温度从手掌的皮肤下源源不断地传来。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很难看,毕竟里包恩可不是普通的小婴儿,我甚至想过他可能遭受敌袭,或者哪天突然原地消失不见,却从未预想过他突然生重病的可能性。
检查了身体其它方面没事,我迅速把他抱进怀里。正想往医院赶,却蓦地想到现在差不多是通勤的早高峰,就算打的过去也会堵车,便先赶紧把小孩抱回床上,脱掉他的西装三件套,免得热量散不开,再给他换回薄薄的斑点睡衣,盖好被子。
“先物理退烧……”我从冰箱底层掏出独居备用的冰袋,再抽了条干净的毛巾,想到小孩子退烧需要的注意事项好像和成年人不一样,一时脑抽急得在客厅转了两圈,“先干什么来着,敷额头?退烧药不能随便乱吃……等等!我个傻子。还没量体温。”
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我好久没发烧了,又原地急转了一圈,“我家体温计呢?!”忘了放哪里了!
总而言之,先降温应该没问题。
我用冷水打湿毛巾再拧干,叠成方块,接着在上面放上冰袋,轻轻敷到里包恩额头上。他的呼吸还是又热又急促,脸特别红,而当我坐到床边微微弯下腰,叫他的名字时,那双黑眼睛似乎朝我瞥了过来。
看来是有意识,那我还可以放放心。
印象里,我在搬到这里时有个盒子专门放家庭备用药,翻找了一下,幸好真找到了一个还没拆封的口腔体温计。
我拿着体温计坐回去,甩了甩。里包恩烧得连自主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我就只能轻轻扒开他的嘴巴。他口腔里不断呼出的灼热气息扫过手指,我用拇指顶起小孩湿漉漉的潮红的舌尖,将体温计放到舌头底下。
趁着量体温的五分钟时间里,我再去烧了点水,装了个热水袋塞到被窝里,让他发寒的脚至少能暖和点。也顺便跟领导请了半天假。都差不多搞定之后,才搬了个板凳坐到床边。
摸摸脸,还是偏烫,不过比刚才好一些了。
摸摸手,和脚一样也在发冷,裹进掌心里搓一搓,应该还能促进血液循环。
最后,我把手伸进他睡衣领口里,拿手背试了试腋下附近的温度,发现不会闷着,便安心地替他理好睡衣的褶皱,掖了掖被角。
这小鬼,之前还说不会掉链子。
不过我也无法确定病因,虽然算着日期快要入秋了,但目前也还没有降温,难道是晚上踢被子着凉了?吃了什么东西?还是魔法婴儿族的遗传病之类的?
只是这回没听见里包恩开口警告我不要乱想东西了。
“……对了,还没吃早饭。”我嘀咕着,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谷歌搜索小孩发烧该怎么办,“这种情况能喂什么东西吗。做点流食……啊,还是赶紧就医吧。”
别看我这人懒,其实我一向把自己身体照顾得很好,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因此我实在没什么经验,更别说照顾病人。
这下真是养孩子体验卡了。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我拿出里包恩嘴里的体温计,定睛一看,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36.9℃。
这不是正常体温吗,体温计过期失灵了?我飞快抓来刚拆掉的包装一瞅。不可能啊?没有损坏的话通常可以用很久的,我买来充其量也不过一两年吧。
倏地,一道乏力的、低哑的童声响起。
“……不是。”
我放下包装,手掌探进被褥里,握住小孩柔软而泛凉的手。“里包恩?”
里包恩看上去有点力气了。即使脸颊依旧烧着虚弱的红,他乌黑的眼睛也近乎清醒地、平静地盯着我看,与往常的神情一模一样。
“不是真的发烧。”他说。
所以去医院或者吃退烧药都没用。
我听出潜台词,点点头。就算暂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至于擅作主张,只是开口确认道。
“那额头贴着冰毛巾会舒服点吗?”
刚才说完一句话仿佛花了大半精力,里包恩没有答复。我担心着普通的降温措施会不会适得其反,接着补充:“能缓解的话,动一动手指。”
不久,小孩的手指微微一动,痒痒地刮过我的掌心。
我微妙地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物理降温还是有用的。至于为什么说不是真的发烧,就只能先等里包恩恢复过来。
看他那样子应该对自己的情况心里有数,用不着我瞎着急。小婴儿的一只手被我捂热了,我便再伸去搓搓他另一只手。如临大敌的紧张舒缓下来,我总算有心情跟他开开玩笑。
“那你好好休息,我在雇佣童工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以前隔壁家小孩也老是三天两头地发烧。”我放慢语速,替病人捋了捋他被冷汗打湿的卷鬓发,“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的难处都能理解,算你带薪休假。”
里包恩的呼吸已经没有最初突发时那么急促,但肯定没办法回嘴。我见他这么快就有所好转,微蹙的眉头也慢慢松开,像抓到他弱点似的带着揶揄朝他笑。里包恩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到底是他病了,没有威慑力了,我居然丝毫没觉得后背发凉,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旋即,我想起还要弄点吃的,问道:“你有力气吃东西吗?今早想吃点什么?”
可怜的病患张了张嘴。我把耳朵凑过去。随着闷热的气息轻轻扑洒在耳畔,我听见里包恩说:
“我要吃法国鹅肝马卡龙和奶酪披萨。”
我:“……”
谁家好人一大早吃这些啊!区区员工餐你还想吃个大的!
当然,最后我不负众望地煮了碗粥,把里包恩扶起身靠在床头,拿着调羹一口一口喂,因为吞咽慢,喂了好久才给他喂饱。收拾碗筷后,小朋友已经乖乖躺回被窝里,我把重新拧过冷水的毛巾敷到他额头上,手背贴了贴他的脸蛋:热热的,没那么烫了。
等里包恩睡着,我才感觉到一点饿,随便吃了点速食。
带小孩果然很麻烦,我觉得他病好了之后最好积极为我抛头颅洒热血。当然这只是修辞手法,还是不要真的抛头颅洒热血了,不然我的精神也会受到伤害。
但想了想又算了,我本来就没什么非要他额外为我做的事,雇他只是因为想要人身安全可以得到妥帖的保障。除去雇佣关系,里包恩就像一个神秘又有趣的朋友,我喜欢看到他可爱地笑起来的样子,因此才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
如果可以,他还是健健康康的比较好。
我在床边守了他一会儿,屈起手指,很轻地蹭了一下小孩的脸颊。接着起身到客厅,坐到茶几边打开电脑。
虽然请假了,但工作只会堆在那边,不会少掉。这就是社畜的奥义。
――
中午,我叫醒里包恩喂了些吃的,就准备去上班了。
毕竟我待在家也没什么事,里包恩又不愿意让我抱他去卫生间上厕所,我也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那就让他自己解决去吧,真不知道这家伙小小一丁点还在害羞什么。我难得如此体贴入微地照顾人,他应该珍惜。
说起来,习惯了脚跟后面跟着个小豆丁,我一个人通勤竟然真有点感到无聊。
到了公司,我回复了几个同事的关心,便坐在工位对着文件和电脑一顿猛干。把材料打包压缩发给领导邮箱后,我捧着温水杯发呆,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还向后看了眼储物柜。
柜子紧闭着。我闲得没事干,打开它看了一眼,只有普通的杂物。
不知道里包恩之前是做了什么机关。
我叹了口气,重新锁上储物柜,同事正好干完活,正伸着懒腰看到我摸鱼。她关切道:“怎么了,叹气容易变老哦。”
“我倒也不年轻了。”
我坐回椅子上,故作轻松地回道,顺带模仿没牙的老人慢吞吞地嘬了一口温水。
同事笑了:“才几岁啊,婚都没结就说老。”
另一边的同事也探过头来,“你真别说,同样的年纪,我以前有个同学已经结婚生子了,但看起来就是比没结婚的要显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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