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他朗声道,“新奈,你还记得我说阿纲的妈妈做饭好吃吗?我是认真的,一起过去玩吧,刚好找人修手机。”
有道理。
明天就到对我而言的正常的时间线了。如果手机迟迟修不好,同事领导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说是多添麻烦。我一点也不想放假回到公司就被高木抓住唠叨一通。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了想,朝杵在一边连连点头的男生一笑。后者脸皮薄,一阵脸红地狂摆手,说着“应该的”之类的话。
后备箱轻轻阖上。
“全都是教辅啊。”罗马里欧说。
“确实想不到。”首领直起腰,真情实意地感慨:“日本中考要学这么多东西么?”
纲吉瞬间露出死鱼眼,脸上赫然写着“根本不是日本中考的问题”。
我亦嘴角一抽,勉强为教育界挽回一点名声:“要看考什么学校。不过就算考重点也没那么夸张,买这么多是里包恩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扒着我的臂弯挂机的电子小老师立刻申辩。稚嫩的嗓音不知从哪个零件飘出来。
“这是阿纲自己的选择,和我没关系。”
被推锅的可怜学生奋起:“我才没有主动选择!”
他师兄倚着后备箱又笑了几声。作为过来人,迪诺・加百罗涅好像不用听前因后果就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时也因为是过来人,他对此没有多作评价。这位意大利小帅哥只是突然注意到我怀里的小豆丁,怔了怔,随后颇为意外地开口:
“不管看多少次,都不得不说这个机器人做得真逼真啊。”他说,“要不是知道真正的里包恩明天会回来,我都要以为这就是本尊了呢。”
“是啊,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我深有同感地接话。旋即侧过头,看向在冬日没穿鞋的男生,“赶紧上车吧,g田君。别着凉了。”
阿纲同学被叫回神。
“……嗯,嗯!”
他昨晚和师兄住在一起,我猜应该也听其说了里包恩即将回归的事。只见仿佛陷入内心世界的国中生迈向跑车,蹙着眉,嘴角却轻微地、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地上扬,心事重重。
结果还没拉开车门就被师兄猛地揽住肩膀。
迪诺低下脑袋,挨着师弟笑道:“看你这样子,是知道了吧?”
“哇啊!”纲吉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迅速眨了几下眼睛,“知道什么?”
“抱歉啊,就这件事我特意没跟你说。不然就跟剧透一样没意思了。”
“剧透?”
他俩在一旁嘀嘀咕咕。而我抱着正在吹电子鼻涕泡睡觉的机器里包恩,和罗马里欧就工作内容闲聊两句――毕竟我还有些好奇黑手党的文职一般都在做什么(后来得知其实和普通企业也没有太大区别)。随后坐上副驾。
这回,迪诺攀着师弟钻到后座,便由下属开车。
后头传来声音压低的窃窃私语。
“就是新奈和里包恩的事啊。”这是迪诺。
“嗯?诶?应该……”这是头脑风暴之后好像在努力跟上思路的纲吉。
“我刚知道那会儿傻了半天,毕竟人家和黑手党八竿子打不着。里包恩果然总是喜欢给人惊喜。你也吓到了吧?”
“我还好……?”
迪诺讶然:“什么?你可以啊,变得这么稳重了。”
纲吉不好意思的声音小之又小:“没有没有,只是从一开始就有种直觉,感觉新奈姐姐应该认识里包恩,而且很熟。虽然不是黑手党,但既然迪诺先生也认识,那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加百罗涅的年轻老大不吝赞扬地抬高声调。
“不错嘛,比我强多了。”他欣慰道,“你也快继任了吧?里包恩之前说你打算成立新的NEO彭格列,自己当一代目,我可期待了呢。”
“不不不不不!”男生宛如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口气听起来更是悚然,“我根本没这样说!从头到尾也没想当黑手党,更别说什么继任了!”
“你还在抗拒啊。”
“那当然了!不如说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有这股气势倒也行……”
我听一听,有点奇幻,却也不意外。和里包恩之前提到的一模一样。
身负血统命运不得不当黑手党而百般抗拒的初中生,这种题材画成漫画我或许还会买来看。
他们在后座闲谈间,跑车在加百罗涅干部手下平稳地驶向陌生又眼熟的街区。我望向窗外。由于建筑风格与城镇规划差不多,并盛町弯弯绕绕的路其实都长得和原世界任何一座小镇一样。
到现在也没有传说中穿越到异界的特殊感,就像国内短途旅行。
“新奈小姐今天有去哪里参观吗?”健谈的驾驶员大叔随口问道。
“嗯,我去车站地下商场看了一下。”我诚实回应,“本来买了一点送你们的回礼,下午没带出来,只能晚点给了。”
罗马里欧说:“哎呀,您太客气了。”
我接:“比起你们的帮助算不了什么。”
“那今天有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么?”
“我主要是到ACG区逛,看到当季新番还不错。”我翻了翻放到手边的书袋,“所以来书店买了漫画。”
司机抽空瞥来一眼。
“噢――它最近很火啊。我们家族里也有年轻人工作摸鱼的时候偷看,被没收了,我还拿来看了一卷。”
从后座登时伸来两个脑袋。
迪诺挑起眉:“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想看就看呗。”
罗马里欧盯着路况一笑,“BOSS,你要知道管理层可不能随便纵容手下偷懒。”
纲吉吐槽:“黑手党为什么也要没收漫画……啊,是这个,我原本就是想来书店追连载来着!”
我很欣赏有品的人,“我试阅了一部分,奔着主角的人设买的。”
国中男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尽管仍有拘谨,也如同一瞬间感到志趣相投似的,扒着车座说:“我也是。老实说,这一季度别的新番都很无聊,就这一部设定对我来说比较新颖。”
“还有一点是主角的超能力很帅。”我深以为然。
“没错没错!”纲吉正如世上每一个平凡的初中生那样,眯起眼睛畅想,“我也想要啊,能和星座对话。考试的时候还能告诉你答案。”
小婴儿的声音骤然在车内响起:“你直接去让风太教你就好了。”
各方视线顿时投向老神在在地坐在我腿上的电子里包恩。
阿纲同学很是无语。
“哪有这么简单?我要是能学会早会了。”
小老师极为无情地堵回去:“你也知道不简单,那还做这种没有意义的梦干什么。要是拿这个对漫画侃侃而谈的功夫去做功课,早就不用担心能不能考上高中了。”
我:“……”
纲吉:“……”一脸超级想反驳但哑口无言的悲愤颜艺。
我面无表情地低头找它的开关,“你是那种走进房门看见孩子写完作业在玩游戏就说‘把玩游戏的劲放在学习上早就考上东大了’的扫兴家长吗。”
阿纲同学马上含泪点头附和。两个加百罗涅肩膀颤抖地忍笑。
小机器人道:“我只是说事实而已。开关不在后背哦。”
我于是两手穿过它腋下,将黑西装的小萝卜头转个方向,面对面捧起来。
“那在哪?”我问。
“不告诉你。”两只小短腿晃呀晃。
就在我摁着机器人四处按一按、摸一摸,寻找开关之际,法拉利悠悠地打方向转弯,很快就在一幢独栋带院的居民房前停下。
罗马里欧的声音依然稳重地传来:“这真是壮观啊。”
国中生话音一紧:“它们又干什么啊!”
迪诺:“呜哇……”
我握着电子里包恩的手臂,疑惑地抬起头,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阵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般的沉默。
隔着干净剔透的车窗,只见g田宅的院门与围墙上密密麻麻地挤着一堆小婴儿机器人。
一个个都西装革履,流水线生产似的从一个模子刻出来――墙上有的威风凛凛地站着,有的托着脸蛋趴在上面;候在门前的摩肩接踵,有的在午睡(站立型),有的甚至在与彼此聊天。
车辆停在宅门口,机器人们便齐刷刷地抬起脸看过来。
我:“…………”
听风讲起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太大感觉,亲眼目睹果然更震撼。我木着脸心想:阿纲同学能够平安地长大,未免也太不容易了。
第108章
“来, 请用~”
g田家的女主人端来一盘精巧的糕点与果汁饮料。她留着柔软的深棕色短发,眉眼和善,脸上总是闪烁着近乎单纯的、活跃的热忱。
相比起身为吐槽专业户的儿子, 这位母亲对待奇怪事件的态度要宽和得多。
“请务必不要客气, 这是家里自己做的草饼。”
大方的东道主介绍道,微笑着坐到暖桌的对座。她的声音也透出一种少年派的天真, “还要感谢新奈小姐把外套借给小纲。真是的,那孩子怎么会在大冬天参加马拉松比赛, 跑热了就把衣服都弄丢了呢?都这么大了还丢三落四的。”
阿纲去换衣服, 迪诺去帮忙搬书,罗马里欧则有事先走了。如今客厅的活人只有我与热情待客的g田奈奈小姐。
我应邀坐在暖乎乎的被炉里, 平静道谢, 并接话:“没关系, 据说也有不少人丢了衣服, 应该是马拉松比赛主办方为了提高难度而设置的关卡吧。”
g田奈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点也没发现打掩护的迹象。
“哎呀呀,是这样吗?那小纲能坚持到最后已经很厉害了呢!”
“是的。奈奈小姐教子有方。”
“你太会讲话啦。”她高兴又羞涩地捧着脸。
与这位可爱的家庭主妇相视一笑。我无意在这个(由机器人里包恩替阿纲扯的借口所引出的)话题上久留,恭敬不如从命地尝了口麻^。
软糯而富有韧性的粉皮夹裹着红豆馅,一口咬下去, 带着艾草芬芳的甜腻便溢满唇齿。
“好好吃。”我咽下,发自内心地感叹。
世界上会做甜品的人都应该得到贵宾级的尊重才对。
“那就太好了!希望你能喜欢。”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始终亲切地说, “说起来,新奈小姐也是半个‘奈奈’呀。”
我含糊地把手头的甜点嚼完,“是哦, 这么说也没错。”
奈奈小姐道:“为了听起来更特殊一点,我可以叫你小新吗?”
我把垂在肩头的发丝从某个小机器人手里拨开, 镇静地抿了口被推到面前的甜滋滋的果汁。
“当然啦。”我朝她弯起眼睛,应道,“怎么称呼都可以。人的名字只是代号而已嘛。”
温柔的女主人笑得抬手掩住嘴唇。“说得也是,小新真是有趣的人。”她说,“就连小里包恩们都很喜欢你呢。”
“……”
先前说过,阿纲的妈妈在诡异事件上能够保持弥足珍贵的迟钝。
我板着脸,将又一个蓄意从后背爬上肩膀的西装机器人扒拉下来,两手抱到眼前审视一秒。那张小脸蛋十分仿真:满是萌萌的婴儿肥,白里透红,嘴角软软地上扬。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注视回来。
除此之外,有的电子小婴儿已经趴在后肩,幼稚无比地玩我昨晚刚辛辛苦苦洗过的头发;有的坐靠在腿边,自娱自乐地玩帽子魔术;
还有的在房子里散步。走来走去,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就非要拿过来,扯着我的衣角要我看。
譬如阿纲同学放寒假前考了37分的国文试卷。
“啊啊!”从二楼楼道口远远传来男生焦急的喊叫,“你干什么又拿我试卷!快点还给――”
紧接着是一阵咚咙哐啷滚下楼梯的大动静,震得我甚至感到地板都在微微发抖。国中生紧张的祈使句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短暂安静后吃痛的轻呼:
“疼疼疼……”
“喂,你没事吧,阿纲?”这是帮忙搬书上楼,此时也在二楼的迪诺。
我转过头,从客厅门口逼仄的角度只能勉强瞧见倒在地上的毛茸茸的棕色头发。不料下一秒,在师弟勉强回答没事之际,像是要紧赶慢赶想要查看的加百罗涅首领也蓦地脚打滑,猛一骨碌滚下了楼。
“砰!”
“嗷!”
“呜噗……!”
挤在楼道口的棕毛金毛叠罗汉。垫底的纲吉君发出如同大半夜睡得正好却突然被从天而降的猫咪跑酷蹬了胸口一脚的声音,继而人生无望般陷入晕厥的宁静。
成年的金毛似乎慌忙爬起,握住师弟的肩膀试图唤回魂:“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至于客厅这边,坐在我对面的奈奈小姐露出温和的笑容。
“迪诺君和小纲每次玩在一起就很热闹呢。”
关系好是一码事,阿纲同学看起来走了有一会儿了是另一码事吧!
我心底悚然。正想要起身去看看,衣角却被其中一个机器小孩以诡谲的力道拽住。
“你看吧。”它说起话来与原主一样不紧不慢。望了一眼楼道口的狼藉,再仰起脑袋看我,无论是表情还是口吻都浮现出人性化的无奈,“我们做家教也是很不容易的呢。”
我没能站起来,坐在原位吐槽:“这个终于沉冤得雪的语气是搞毛啊!我可没说过你做得容易。”
“以前你明显不相信我说的。”电子里包恩灵活地翻旧账,“不仅如此,还帮他们说话。”
我:“人家本来就还是年轻人,谁都会犯错,我只是说两句公道话而已。倒是你究竟是具体什么时候制造出来的,怎么连这都记得?”
小老师:“我会实时更新重要的记忆模块。”
“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哪里重要了!”
“你看,他都要中考了,国文连基础题都丢分。”小孩竟熟练地无视我的质疑,松开衣角,哗啦一声抖开皱巴巴的试卷。
纵使我一点也不想乱看无辜人员的试卷,红笔勾出的大大的圈还是精准地占据了注意力。
谚语题:在( )上坐三年。形容只要坚持,事情一定会有所改变。
很普通的送分题,正确答案是石头。意为哪怕是冰冷的石头,坐了三年也会变得非常温暖。
然而答题者颇具魄力地写道:
针。
我沉默。这应该是没认真看题,看到“坐”就以为是考“如坐针毡”吧。
否则谁的铁屁股能在针上坐三年。
而翻卷子的声响惊动了口吐白沫、魂魄出走的学生。被师兄抓着晃的阿纲同学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等等!我的试卷!”
又是短促的连滚带爬地站起身的动静,试卷守卫者闷头冲进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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