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
“对,一种德语里叫St?vchen的东西。在北欧和俄罗斯用的多点——其实也不多,因为他们室内有更暖和的东西。”她拿起一个明黄色的小暖炉比划,“你看,中间这个空腔是可以放蜡烛的,然后煮的一壶花茶或者咖啡,就放在上面保温。”
“噢……”拉米点点头,似乎理解了这东西的用法,“但为什么咖啡还需要保温呢,小小一杯一口就喝完了。下午茶的时候配个马卡龙下的特别快。”
或许她说的是那种意式浓缩。当然,就算是兑了热水的美式,在这个国家,也不太需要大费周章地用暖炉保温。
“你说的对,拉米。”布兰缇看着少女圆圆的杏眼,睫毛像太阳花一样卷翘好看。她不由得笑得很开心:“这里是温暖的国度,即便是冬天,也不太需要这种围炉而坐的保温器具。”
咖啡不会在冬天过快地冷掉,热可可不会于白霜中凝出一层褐色的皮。
一切如春,生机勃勃。
再不会有人冻毙于荒凉寂静的风雪,再不会有人在灼目的炮火中苟且求存,彷徨无助。
“所以它卖不出去,就成为了废品。”布兰缇把灰色的长发挽起,顺手用发圈打了结,“既然都成了废品了,我就让店铺老奶奶别直接送垃圾站,拿给我就好了。我按废品收购价称斤购买。”
“那它还有用吗?”
“有的。碎瓷片用来混在盆里栽花,利于排水,也适合为植物的根系提供呼吸的空间——尤其是在盆栽的环境下。”
“可是……弄碎它感觉好可惜啊。”拉米有点不舍。
“没有关系。已经没有人需要它了,尽最后的价值也是好事。”布兰缇温和地提醒着,一手拿起了锤子:“站远点,拉米。小心碎瓷片飞溅。”
“那我去给您拿个护目镜。或者面罩。”拉米转身。
“没关系啦,我是专业的~”
瓷片破碎的声音响起。
那不是谁的叹息与哀鸣。
05
他在展柜前驻足,里头的柯尔特蟒蛇6英寸手枪,是货真价实的古董。
“我听说罗昨天和那个人共进晚餐了?”夏奇问佩金。
“都是拜某个脑袋脱线的人所赐。”罗却开口打断某人粉红泡泡的联想,“要不是你忘了,我也不用浪费宝贵的傍晚时光。”
“对不起啦。”佩金悄声道歉。三人毕竟是在逛室内展览,也不好太打扰其他观众。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了相亲吧?感觉怎么样?”
“是呢。宝贵的‘第一次’就这样因为你浪费了。”罗拿起展架前的小卡片——枪械展览的展品在后面的贩售区,都有对应型号的模型销售。拿着对应的卡片去找导购员,就能避免一些记不清枪支型号的人说不清自己想要的模型款式。
“呀…真的很对不起嘛。别再增加我的愧疚感了,罗。”佩金双手合十,装腔作势地请求饶恕,毕竟无论捅过多大的篓子,罗从未真正记恨他们:“嗯?你要买模型吗?”
“放在新房当摆件挺好的。它很漂亮。”罗看着这把华丽又精致的柯尔特,不知为何,感觉像被其上精细的藤蔓图案吸引,产生一种被瞄准咽喉的错觉。
——而这错觉的吊诡之处,就在于并不危险,反而有种隐秘的、反常理的安心。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被持枪胁迫,还能产生出一股紧张与安宁同在的情绪呢?
他不知道。
“哇,太过分了吧?”夏奇为自己打抱不平,“我送的那把东洋野太刀还是真货,你就只收进柜子里,而这里的枪不过是个假货,却可以摆在外头?”
“我虽然喜欢刀,但是却并不意味着我需要在房间的墙上挂上一把真刀。夏奇。”特拉法尔加·罗来到展览后的商品区,看着那西班牙纹饰风格,带金边的扑克牌周边。他上手摸了摸样品试手感。纸牌的用料扎实,弹韧而有重量感,用来耍点魔术花活再合适不过。
“哦哦。也是,挂在墙上感觉家里一点也不温馨,好有攻击性——嗯?”天生红头发的小伙点点头,“那难道枪支就可以了吗?枪支就没有攻击性了??”
佩金则是拍了拍夏奇的肩膀:“还是不一样的,你给罗买的那可是开刃的真刀。而罗在这儿买的‘周边’也不过就是个模型。还只是1:0.5的缩小版。家里放模型和墙上挂真刀还是不一样的——罗要是真把你送的刀挂墙上,做客的人说不定还以为那是凶宅呢,需要拿利器镇一镇。”
“他那房子真的会有‘客人’吗?”夏奇吐槽,“只有我们这种不请自来的吧。”
罗并没有加入对话,而是在挑选了一副扑克牌之后,又购买了一盒扑克花色样式的巧克力。红心、梅花、方片、黑桃,分别是不同口味的酒心,外壳还以精细的食用金箔做出好看的艺术纹样,仿佛看上一眼,就来到了热情似火的国度。
结算的时候,纸袋里放入的却是两盒。
“饭店的生意不好就开始强买强卖了吗?黑足当家的。”罗的目光却又被一个“竞争者”型号的钥匙扣吸引,也把它加入购物篮内。
“说什么鬼话呢。”山治给其中一盒巧克力用铺满爱心图案的包装纸打包,而罗结算的那盒就非常朴素地躺在购物袋的下方——这行为特别厚此薄彼,“这是我给拉米酱的礼物。”顺手还放进去一盒桃汁软糖。
“拉米虽然已经成年了,但是不让她被奇奇怪怪的人士骚扰这也是做哥哥的职责。”罗说是这么说,却接过纸袋,“恕我直言,你再怎么轻浮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但随便见到个女人就透露我的个人喜好是不是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
“啊?”
“别装蒜了。”罗让开了位置,傲慢中带着挑衅地偏头,语气不善。不过他倒也没有杵在结算的地方耽搁后面可能会有的顾客,对着跟过来却摸不着头脑的山治说,“昨天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了?”
“昨天?”山治想从裤袋里掏烟,却猛然记起室内不能吸烟的规定,“昨天我一直都在这儿做德雷斯罗萨枪械展览的联名巧克力啊?”
罗愣了一下,对方的神色不似有假。
“发生什么了?特拉男?”
西班牙风情的纹饰再次于眼前摇曳,困惑随着对方理所当然的应答加深。但罗压了压帽檐:“没什么,是我误会了。抱歉。”
“啊?”山治更觉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矜持歉意,让特拉男看起来不像他平常认识的特拉男了。
而罗已经走远。
05
特拉法尔加·罗回到家的时候,拉米正在后花园翻土。
当然这个“家”并不是特拉法尔加医生刚入手的小栖息地,而是他住了二十几年的那个温馨幸福的家。
特拉法尔加一家住在一幢总共三层的独栋房屋里,前院是不大的空地,并不沿街,而后院,却有个挺大的小花园。拉米经常在里面种她很喜欢的百合。
“啊,你回来啦哥哥。”拉米昂着头和他打招呼,双手带着园艺手套,当然并不适合给他一个迎接的拥抱。
罗微笑着颔首,眼睛一瞥,轻易注意到了拉米身边的熟悉身影。
布兰缇也默默站起身来,微笑的浓度并不高,只是垂下眼轻轻点头,像完成一个招呼。
“你朋友?”罗看向拉米。
他并不是没有认出人,而是对她为什么会直接出现在家里感到困惑。
拉米笑的很灿烂,棕色的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与花园的氛围无比搭配:“漫展上认识的一个太太!人可奈斯了。”
罗笑着点点头:“给你带回来的巧克力放在客厅了。”
而后他的目光越过了拉米,和这个第二次见面的人接触。
拉米囫囵地用花园的水管清洗了双手,然后冲干净橡胶鞋上的污泥。像个明媚的森林精灵那样,带着雀跃轻快地往屋子的后面去客厅找她的巧克力。
罗的双手插在兜里,一身很学生气的黄黑撞色连帽衫,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已经可以主刀了的大夫。
“你在做什么?”他走过来,话语轻而慢。嗓音真的如同他曾经在山治面前自夸的那般容易蛊惑人心。
“栽种芒果。”她的回答言简意赅。
“芒果。”罗重复了这个词,“那是长在热带的植物,这儿虽然温暖,却也不是热带。它不适合在这里栽种。即便种下去能成活,也结不出甜度高的果子。”
“我知道。”她的目光停留在挖出的浅坑,还有一些破碎的瓷片。
花园的气味复杂但不失清新,翻动泥土带来的潮湿味儿和原有的花香混杂,阐释出一种生机的氛围。
“但不过拉米很好奇,从芒果核开始培养,会有怎样的生长阶段。”布兰缇蹲下,带着手套的手拿起地上的芒果核,“你看,经过一段时间的水培,它已经发芽了。现在可以移栽在土里。”
“拿吃完剩下的芒果核种出芒果树,”罗摘下帽子,让发丝在微风中透透气,他踱了步,却又返回,像不舍得拉开距离:“费那个劲做什么?如果是想吃又多汁又甜美的芒果,选择嫁接是更合理的方式。”
“没想到医生也懂园艺?按你的说法,直接买一个更快捷便利。反正你也不差钱。”
“说得对。我也没想到枪弹制造出身的人会喜欢侍弄花草,还颇有心得。”
“但其实栽种的过程本身也很有趣。比起直接买到果子,有更神奇的体验,”布兰缇坐在了旁边小池子的大理石沿上,“你有试过把切下来的菠萝头拿去水培生根,再种进花盆吗?三到五年就可以结果,就算不结果,叶子也很好看。细细窄窄的叶子,绿得油亮,像——”
“布兰缇女士。”特拉法尔加·罗确实记得她的名字,但却用这份记得来将话题打断:“你的专业包含了力学、工程爆破和实践、化学、化工技术等等一大堆对于普通人来说晦涩难懂的课程。我想以你的头脑,不至于明白不了现在是什么状况吧——我不是在和你讨论这些个厨余垃圾怎么变废为宝。”
布兰缇抬头看向了他,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流露出什么不快。也并不因为他这很有攻击性的语言,以及令人害怕的眼神,表现出什么畏惧。
“我知道,你意有所指。”她的目光坦然又平淡,“但其实我也一样。你大可不必一开始就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毕竟我并不是奔着非要和你结婚的目的来到这里的。更何况我也很认同婚姻和爱情并不应该靠着家人朋友强行撮合而进行捆绑。”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种芒果。”她回答,“而不是为了攻略你的妹妹。我还没有那么卑劣,特拉法尔加先生。”
她的目光越过他,停留在这幢安宁的小楼房,不知思绪飞到了何处,最终莞尔一笑,像远观某种幸福电影的看客。
这幢房子对他和他的家人来讲,当然重要,可纯论价值,其实没什么了不起。
桑塔·布兰缇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看上了房产就要结婚的奇葩。
他的防备与抗拒似乎与生俱来但没有缘由,他本也不是喜欢对人妄下判断的人。
可是这伴随这午后日光的花园,她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似乎让特拉法尔加·罗对自己的反常有了点头绪。
阳光像红茶一样温暖,澄澈。而她的目光是那样悠远,平静,是美丽的湖。
此时此刻,他懂了,那不过是自我保护机制。
因他听见自己的血液在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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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番外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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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小暖炉》(3)
06
他今天在珠宝店里看中了一颗灰色尖晶石,以很便宜的价格入手。老板说这种色调的石头甚至很难被称为“宝石”,所以实在廉价。
可特拉法尔加·罗并不这么觉得,于是让店老板通过他们的渠道定了不少。他想,等到收货的那一日,把它们装在一个细窄的小画框里,那一定像极了夜色下的山泉。是童话里,是星空下,流水泠泠,繁花舒展。
那应该和自己的新房子很搭配。仅仅只是幻想,就又让他满意地微笑了。
此时此刻,罗躺在床上,记忆棉的枕头承托和包裹都恰到好处。但他闭上双眼的时候,疲惫似乎从大脑的深处溜走,而徒留某种思考过度带来的兴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的装潢问题占据了太多的运存。
有时候他会想到阴冷多雨的城镇,虽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哪里的城镇。
沙发很舒适,夏秋季的尾巴带着点潮热,以潮居多,热意过了下午就几不可察觉。空调开起来,就能驱散这不适的黏腻。但明明清爽的空气,让棉绸衫在身上的触感近乎完美,可莫名其妙地浮起一点不知何处泛起的缺憾。
他又起身,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绿植有了,舒适的沙发有了。木质的桌子边角圆润,地板上铺了藏青色的小毯。诗集有了、提琴有了、洗浴室里檀香的香氛有了。烈酒就在冰柜里,调酒的器械都安静乖巧地等待在精心建造的小吧台。
其实被夏奇吐槽过太极简风后,房间里已然多出来很多三人组送来的奇怪陈设。
——佩金送了个看起来有点偏头痛的石膏红狐狸。夏奇拿来的是非常抽象的流着鼻涕像是感染风寒的雪豹根雕。贝波则是给这儿的餐厅椅,都配上了亲自勾线的毛毡坐垫。梵高要是知道自己的星和夜被用来坐在别人的屁股下,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它们确实给寂静冷淡的地方增添了足够的热情和生趣,再多就太吵闹了,但罗却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开放厨房里的咖啡机在响,冒出点富有生活趣味的声音。香味引人想起绵密的油脂,漂浮在深棕的液体上,温柔得像云朵。
——它足以驱散一日的风雪。
对,需要一些东西。就像这会呲的一声造出咖啡的机器一样,让哀嚎的风声,啸叫的飞雪,都隔绝在这温暖的小屋外。哪怕世界倾倒、天地倒悬,也永不侵犯屋内难得的安宁。
……嗯?
脑袋里的想法快得抓不着。
罗停下脚步。
这里的冬天下雪吗?
好像至少不是鹅毛大雪。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罗放下了咖啡杯,他希望不是让他半夜去接个急诊重症患者。
07
罗西南迪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对方似乎已经缓过劲儿来了。
“怎么样?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罗西南迪纠结地看了看布兰缇,又看了看吊瓶上的字儿。
“真没事。只是急性肠胃炎而已,我自己也没想到开会开到一半就——”布兰缇打了个寒战,却接下去问,“青雉先生有什么交代吗?”
“没。但不过他抽不出空来,所以我这会儿来看看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然后他问过路的护士,“请问这有毯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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