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有一股暗劲,不敢再往前半分。
冰凉的手指抚上陆修的鼻梁,她用指尖勾勒他面部的轮廓,而后真诚道:“你可真好看。”
平日里,苏灵也喜欢调戏他,可总归不算放肆,今日许是美酒作祟,苏灵只觉十分大胆,面对他的冷眸也不再怕了,手指在他面上勾画一圈,她忽然又想到了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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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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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饰不住嘴角的坏笑,可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些,她眼波流转,煞有介事道:“对了,方才在城里听说一件事情,你过来,我赶紧跟你说了,我怕明日就忘了。”
“好。”陆修侧耳过去,离她近了一些。
苏灵暗暗笑得神采飞扬,闭上眼睛,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鼻子。
而后,她的唇擦着他的鼻梁,一路滑到他的唇上,那一吻,如梦似幻,似真非真。
陆修双目凛然,手指骤然收紧,那一瞬,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等陆修推开她,苏灵自觉地拉开距离,她面色如常,仿佛方才做坏事的并不是她。
苏灵一脸无辜,从袖中摸出一条蓝色的璎珞剑穗,递给陆修:“方才看见这条剑穗,忽然想到你,买下来送你,你可喜欢?”
那剑穗无甚稀奇,大街上随处可见。
陆修看了她一眼,接过剑穗,沉声道:“喜欢。”说罢便放入怀中。
苏灵见他并不想追究刚才冒犯他的事情,更是备受鼓舞,她目光灼灼,再次欺身伸开双臂,搂着了他的脖颈,手指甚至在他漏出的肌肤处摩挲了一下。
陆修蹙眉,此刻,他当真感到有些难受了。
他眉心紧蹙,声音低哑:“苏灵,别闹了。”
苏灵识趣地不动了。
转而乖巧地就势躺下,枕着他的腿,搂上他的腰间。
陆修这次并未将她推开,反而不动声色地将她往上拢了拢,靠在他的怀里,为防止她继续作恶,还将她箍地更紧一些,他轻抚着苏灵的发丝,长舒了口气。
也许是美酒相助,这一夜苏灵意外睡得很好,连梦都没做一个。
她十分满足地睁开双眼,想伸展一下胳膊,可当她闻到近在咫尺的兰香,又感觉脖子有些僵硬时,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苏灵缓了一缓,脑中渐渐清明,她这才想起了昨晚发生了何事。
她昨晚放肆的时候,应有七分醉意,俗话有云:喝酒七分醉,演到你流泪,此话不错。
那时她又清醒,又混沌,想做什么做什么,根本不会去想明日一早,要面临怎样的尴尬场景。
此刻她躺在陆修腿上,双臂搂着面前他的腰,他的胳膊则护着她的身子,以免她翻身跌落在地。
虽然她是有点享受目前的亲密,可她不知陆修表情如何,心情如何,心下倒有些拿不准了,一时竟不敢起身。
她正想着,陆修的声音在头顶传来:“醒了?”
苏灵蹙眉,暗自后悔,方才若是没惊动他,还能这样抱上一会,她假装刚醒过来,悠悠睁开双眼,伸展胳膊,迷迷糊糊坐了起来:“我怎的睡在这了?”
“你昨晚醉了。”
她看了看陆修,见他的衣衫一丝不苟,不禁暗暗自责,只恨自己没趁机对他再出格一些,但转念一想幸好没有进一步亵渎他,她对陆修,绝对是敢远观不敢亵玩的。
陆修见她面色十分精彩,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不解道:“你是没睡好,还是不舒服?”
苏灵别过脸干笑两声,一边穿靴子一边道:“哈哈,没有,我非常好,承蒙照顾一夜,非常感谢。”
她站起身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定住了,转身煞有介事问道:“我昨夜没欺负你吧?”
陆修垂眸,好像真的想了想:“没有。”
苏灵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他不想提,她正好假装忘了,免得她总是提心吊胆。
心中踏实了,才想起来去看许兰阶,他被缚仙索绑了一夜,此时还在榻上躺着动弹不得。
直到陆修给他解开,他愤愤不平道:“陆天师,你好歹限定个时辰,何至于绑上一夜。”
陆修摇了摇头:“那你下次少喝些酒。”
用过早膳,苏灵才想起正事,那日,她让两个小鬼把奉元道长抬回庄子里的柴房,昨日玩乐了一天,奉元此时还在柴房晾着,也不知是死了没死。
想毕,她腋下夹了一条板凳,匆匆往柴房走。
此处说是柴房,其实早已废弃不用,算是一间破败的仓库,平时也少有人经过,因此,即便此处血腥味浓郁,也没人进来看上一眼。
奉元奄奄一息,鲜血淋漓地躺在一处,苏灵很难形容他的现状,他的身体明显缩小很多,甚至比没吃金丹之前还要小,骨架已经不能撑起他的皮肉,皮肤软囊囊地松懈着,血水泡着浑身的褶皱,好像又给他泡发了一些,好似河沟里的烂泥,又软又臭。
苏灵也有些反胃,只得从袖中取出一块纱巾覆面,坐在板凳上看着她。
奉元见有人来,挣扎着想起来一些,他一动,身体如同水一样流了起来,还荡漾出几圈涟漪。
苏灵忍不住道:“你是真邪门啊,我甘拜下风。”
奉元见是苏灵,竭尽全力勾出一个笑意:“我英明一世,败于你手,无话可说。”
苏灵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奉元:“吃了这个,能暂时保你性命。”
瓷瓶掉在他的肚子上,拿起来倒出两粒,毫不犹豫吃了下去,他知道苏灵还不会杀他,不管给他吃什么,他的状况都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苏灵怀抱双臂,云淡风轻地好像跟好友谈天说地:“你是第一个败的,心里有些不平衡也是正常的,等我杀了你背后那些主子,你就知道,你败在我手一点都不亏,更何况醉仙派是灵运天师下山后铲除的第一个仙门,修仙界史书笔墨,醉仙派必能青史留名。”
丹药下肚,不多时就感觉舒畅了些,奉元俯身吐出两口淤血,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他笑了笑:“你这么说也对。”
见他面色红润了一些,苏灵才又发问:“五津观那些修士,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灭口,还留下活口,现在他们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你拿修士炼生魂。”
奉元身体舒适了,话也多了,很配合道:“不重要了,我收到行归的手信,说是南水寺的幽火法阵被陆清明和灵运破了,我当时便知,这事情瞒不住了,既然瞒不住,又何必再管那些人,我只有一日时间,自然要退回青崖山布阵,只等你和陆清明过来,我没想到你来的那样快,星陨阵布的仓促,如果再给我多一些时日准备,应该可以困住你的……”
她听奉元说收到了行归的手信,心中登时感叹自己那日在南水镇杀了他有多么正确,此人当时道法尽失,百鬼蚀心,还有宁老五看守,这种情形都能不动声色传出书信,可见心思和手法的缜密。
苏灵摇摇头:“再给你一些时日准备,你此刻只会更加沮丧,现下你还能留个念想。”
奉元笑了笑:“也是,那血祭阵法,听说是你十三岁时为了捕捉灵随所创,这么多年,不少人效仿,我却嗤之以鼻,直到我昨日见你施了这个大阵,哈哈哈,”他自嘲般笑了两声,“我修仙问道数十年,自认为阵法精通,可却败于你十三岁就创出的阵法,何其可笑,何其可笑啊!”
“也不是这样,我十三岁创的血祭是不假,但当时我的血祭只能抓点小东西,能做出今日的血祭,也练习了十年之久,你要是道心坚定,日复一日,心无旁骛的问道,未必会比我差,可惜你把心思都用在搞邪门歪道上了。”
奉元知道,她这是在谦虚了,当下竟有些欣赏起苏灵的秉性了,他大笑:“我这一生,不谈也罢,我现在只想活命。”
“那就谈谈你在为谁办事吧,”苏灵眼波一转,“你自己研究不出来炼尸功法,你背后是谁,是慕容昭?”
他的神色讳莫如深,笑道:“你猜呢?”
苏灵十分想踹他一脚,但是他看起来软软的不太好踹,而且苏灵也不打老人,她强压下一口气:“别找死,快说。”
奉元见她神色一变,也不敢再造次:“找到我的人,的确是慕容昭,他一心想统领修仙界,最快的法门,就是掌握炼尸之术,操纵阴鬼大军,为他铺路。”
苏灵点了点头,完全意料之中。
奉元眼中闪出一道光,他玩味地笑了笑:“慕容昭曾为皇室,他手下的确有无数奇人异士,可有几个奇人异士能自己研究出炼制生魂的秘法呢,这世上有几个如命录天师一般绝顶聪明之人?”
“你什么意思?”
奉元道:“我研制不出炼制生魂的秘法,慕容昭也不行,不仅如此,这世上所有太微道修士都不行,这个人,必定得到过命录天师周道临的真传,且他自身天资绝顶,异于常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谁是研究炼尸术法的人。”
他的声调,他脸上的怪笑,都让苏灵恶心不已,他好像在似有若无地刺痛苏灵,可苏灵又无法说出反驳奉元的言语。
他说的很对,这世上,继周道临之后,第二个研制生魂之术的人,十分有可能是冷松吟,苏灵叫了十七年二爷爷的亲人。
冷松吟本是南郡的贵族,幼时体弱,被送入昆仑西修行,周道临身陨之后,他并未返回家中,而是跟师兄苏旷一起到了风陵,苏旷继承祖业,他便跟苏旷一起,守着风陵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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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问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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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松吟这一生,无妻无子,潜心修炼,四十岁时突破天师之境,他性情刚毅,只为功成,德高望重的凌霄阁张老天师给他批了“绝威”二字,做为天师封号,从此,绝威天师名震修仙界。
绝威天师对谁都不曾留有情面,可唯独喜爱苏灵这个孙女,他说过,苏灵最像他。
苏灵也觉得如此,她自小就跟冷松吟最投缘。
她并不想细想,只冷笑一声:“你的炼尸术法,是如何学的,是冷松吟亲自教授你的?如若不是,就不要胡乱猜测,兴许是慕容昭无意间得到了命录天师还未损毁的手记,也未可知。”
当年之事,冷松吟的确大义灭亲,在霜林集会之前,给门人吃下了自己刚练成的丹药,说是增强灵力,实则是冥河草炼制而成阻碍内息的毒药,这才让苏家人在霜林集会上失去还手之力,功力大减,任人宰割。
可苏灵还是时常想,也许冷松吟是受了小人蒙骗,他真的以为是苏家人炼制生魂,危害人间,他想为民除害,却做了错事。
如此的话,苏灵心中还能好受一些,就算有朝一日无法避免的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她面对冷松吟时,还能有一丝坦然。
可奉元都知道的道理,苏灵岂会不知,只是她不想把罪魁祸首跟记忆深处那个敬爱的长辈联系起来。
苏灵的脸上已有杀气,奉元心中一凛,他的确希望苏灵难受,她越是难受,奉元就越是高兴,可他现下只想活命,并不想激怒苏灵:“自然不是他直接教我,慕容昭给了我炼尸书录,我照做就是,刚才那些是我的推测罢了,如今我以落入你手,生死全在你一线之间,自然想为你早日找出仇人,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苏灵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你是必死无疑的,”她看了看奉元破碎的身体,“不过你好好配合,我可以让你死的好受一些。”
她走近几步,问道:“醉仙派也是名门正派,为何为慕容昭办事?”
她走得越近,眼中的邪气便看得越清晰,奉元不禁瑟缩下身子:“人与人的追求本就是不同的,我自知资质平庸,终其一生,不过庸庸碌碌,混沌度日,”他越说越激动起来,“我虽痛恨慕容昭带我走上绝路,可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为他炼尸,这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我要以炼尸之术安身立命,我要突破天师之境,我要在天师录中留下大名。”
苏灵微微别过脸去,她不想看他的面貌,也不想看他眼中闪烁的贪恋之火:“你是何时拜在慕容昭麾下的,是苏家灭门之前,还是之后?”
奉元道:“两年前他找到我,在此之前,我并未想太多,甚至一直以为的确是苏家人炼尸,不是苏旷,就是苏暮山。”
“是吗,看你在霜林集会那日突出的表现,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铲除奸邪吧,还有什么目的?”
奉元一怔,他虽然没想隐瞒,但自己的心思被拆穿出来,他还是有些不自然:“是,慕容昭第一次找我,是在六年前,他说苏家炼制生魂,罪无可恕,要我助他一起诛邪,他还给了我一本秘术邪法,传授如何用人的器官炼制法器,炼制之人灵力越高深,法器越厉害,他承诺我,事成之后,把苏暮山的尸体给我,供我炼制。”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奉元身后倚着地圆柱瞬间碎裂开去,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后脑在石板上重重一磕,登时眼冒金星起来。
苏灵居高临下看着他,神色狠厉,双目猩红,平息半晌,才笑了几声,可那笑声阴恻恻,并不友好:“我父亲的尸身在何处?”
奉元强撑着坐了起来:“自从用他的尸块炼了法器,我便夜不能寐,心中骇然,只能将那些法器和尸身尽数毁了,于灭魂阵中,让他灰飞烟灭。”
苏灵极力维持冷静,这些年,她一直设法招魂,可从未招到过家人的魂魄,那时她便知,苏家人的尸身和魂魄早都被毁去了,如今从奉元的口中说出来,只不过是证实一下罢了。
苏灵无声点了点头,她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她转身往门边走去:“你很配合,就先活着吧,正好这几日各大仙门要带你那些弟子游街,当众控诉你的罪行,你也去看看,他们若有说的不对的,还能当街辩论,别让人平白污了清白。”
奉元的身子已经难以支撑,他慢慢滑落下来,趴在她脚下,酝酿半晌,强行笑了出来:“苏灵,你够狠,对谁都够狠,是能成大事的,苏暮山可比不上你。”
苏灵一脚将他踢开,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城郊这处庄子已经住了几日,今日审问完奉元,也该离开了,这次回来跟中原仙门对峙,旷日持久,要有一处能长待的辖地,这个地方选在风陵山庄最为合适。
风陵山庄离此处不过二百里,这点路程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不过转瞬即到,可对苏灵来说,却是个十分遥远的距离。
她和风陵山庄之间,仿佛隔着山海,隔着生死,隔着前世今生,短短二百里路,她不知道该怎么走才能更舒适些。
从柴房出来,她一直蹙着眉,拿着一块绢布擦着靴子上的血迹,那血迹是奉元的,十分碍眼,可越想拼命擦去,越是事与愿违,那片污血晕染了整个鞋面,更加显眼了。
她一气之下把那块白布扔到一边,鼓着气又看了几眼脚面,干脆把靴子也脱下来扔远了。
正生着气,忽而听见中门处有打斗声 ,她不禁转身去看,打斗声更近了些,其中有一人道:“这位小道长,我们并无恶意,只想知道灵运天师是否住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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