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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派掌门崔崇和其子崔子兴愤然应道：“晚明派弟子听令，斩除苏氏妖邪！”
一呼百应，许多不愿参与其中的修士也不得不犹豫拔剑，毫无底气地应和几声，而后默默垂手，再不作声。
孤鹜山巅的七彩霞光洒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为自己做的这件正义之事感到自豪，神情也因此多了几丝坚毅：“斩除苏氏妖邪！斩除苏氏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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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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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苏暮山就在幻想这一天，阴阳道式微，有心之人虎视眈眈，山雨欲来，终究是落在了这个艳阳高照的晴日。
在出发参加霜林集会的前一晚，苏暮山一夜未眠，秉烛夜游，来到苏旷面前，他道：“若有人相逼，我必然是要反的，世道如此，我无话可说。”
苏旷不慌不忙地煮茶，面色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然，取出一个瓷瓶递到苏暮山面前：“这是你师叔最新炼制的丹药。”
苏暮山接了过来，冷松吟每月都会炼制增强灵力的丹药，分与门内众弟子服食，如今又到了服药的时间。
苏旷道：“你想如何做便去做吧，我和你师叔都不是白活这么大年纪。”
宝剑未出，孰胜孰败还未可知。
思及此处，苏暮山放声一笑，似乎十分释怀，朗声道：“好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非对错自有后人分说，我无心辩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总要有这么一日，那便来吧！”
说罢，他衣袖一翻，两指间已经夹了一张符篆。
“看吧，看吧，他要反了，阴阳道反了！”
许方易疾声大呼：“苏暮山！你冷静些，若是反了便正中他人下怀，你要信这偌大的修仙界总能给你个公义！”
苏暮山暗笑一声，心中骂道：傻子！
更多难听的话接踵而来，苏暮山置若罔闻，大喝一声：“风陵山庄弟子听令，结阵！”
“得令！”
风陵山庄诸位弟子列成阵型，手持符篆，齐声念道：“太上九天，魂魄归元，我以我血，敬献黄泉。”
霎时间狂风大作，天地变色，漆黑的浓云翻卷，数点莹白之雪漫天洒落。
“是杀戮黄泉！苏家妖邪要施展杀戮黄泉之术！淹没在那血池之中的人会形神俱灭，不得超生！”
杀戮黄泉乃是周道临所创杀招，威力之大，毁天灭地，苏暮山也是第一次施术，毕竟从前并无哪个时刻，可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地面翻腾起浓浓黑雾，无数鲜红的彼岸花破雾而出，不知哪来的哀嚎声让众人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而后，那些红花接连成片，化成鲜红的血池。
在座之人虽然不乏高手，可玄清派天师不表态，云华派叶老天师严令门众收剑，不可参与其中，苏旷、冷松吟虽然不在，苏暮山却是灵力高强，天师之下，无出其右，想要制服他恐怕也要死伤惨重，一时竟不敢上前。
慕容昭眉心一紧，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念诀之声响彻云巅，就在此时，闭目运功的苏暮山忽觉心脉逆转，胸口一痛，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父亲！”苏灵和秦婉儿立即收手，一左一右将他扶住，慕容昭见状，面色好看许多，嘴角一抹阴笑。
不多时，除却苏灵和阿蘅之外的苏家众人，皆觉气脉郁结，或是胸口闷胀，或是口吐鲜血，只得停止做法，地上翻滚的黑雾陡然静了下来。
苏灵猛然抬头冷冷看向慕容昭，咬牙切齿：“你做了什么手脚！”
慕容昭继续义正言辞：“苏灵小姐，你何故问我，苏氏之人无恶不作，罪大恶极，如今吐血不止，想必是天罚已至，欲将奸邪天诛地灭！”
苏暮山心间大动，热血直冲面门，激动之中，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眸光动了动，眼中生出些阴冷，沉声道：“是丹药，丹药有问题……”
阿蘅直言道：“是冷天师？!”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苏灵脱口而出：“阿蘅，不可胡说！”
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咯噔一声，沉了下去，大动灵力致使心脉逆转的草药苏灵曾经见过，就在风陵山庄清溪涧的晨昏堂，冷松吟培植的一种仙草，开黄白小花，细嗅有焦糊之味，名为冥河草。
修仙之人皆会医术，寻常毒药一尝便知，很难投毒，可若是极少量的冥河草加入丹药之中，长期服食，只有灵力大动时才会发作，平时是万万看不出的。
阿蘅体内并无修炼得来的灵力，冥河草之毒对她无用，而苏灵自证道之后，一直病着服药，已经许久不吃冷松吟炼制的金丹了，故而苏家众人只有她们二人无事。
苏灵有片刻的恍惚，无边的迷茫和恐惧让她几欲窒息，又听苏暮山神情晦暗对秦婉儿道：“若是师叔反叛，父亲恐怕毫无防备。”
秦婉儿握紧苏暮山的手臂，不等接言，慕容昭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胸有成竹道：“得知苏氏将反，我已派出紫泉山两位天师和众多宗门弟子前去风陵山庄除魔，此刻想必已经到了，纵使苏老天师的修为登峰造极，可朗朗乾坤，晃晃正道，天理终究还是会站在正义的一方。”
语毕，他又转向众人，大义凛然：“苏氏门人，逆天而行，如今已被天道反噬，今时便是这些恶徒伏诛之日！”
众人闻言不禁热血沸腾，只想马上取苏家妖孽的性命，奉元道长举剑一挥：“替天行道！”
气氛渲染至此，除了一心一意想斩妖除魔的门派，还有不少人是半推半就加入其中，无数仙门修士登时涌了过来，风陵山庄弟子结阵不成，只得拔剑相抵，一时间金戈骤响，人声鼎沸。
其他如叶剑寒、许方易这等中立门派则是进退两难，若此时屠杀灵力有损的苏氏门人，以后午夜梦回恐怕都是噩梦，可若要让他们拉开已经杀红眼的两拨人，也是难于登天。
许兰阶和许兰殊见父亲迟迟不动，只得自己拔剑上前，同苏灵一并抵挡那些劈砍过来的刀剑。
苏暮山虽服食了冥河草，奈何灵力实在强劲，一时片刻倒也不落下风，一边护着秦婉儿和弟子，一边对苏灵那边道：“你们几个小辈快走，休要在此添乱！”
苏灵连忙喝道：“我不走！”又看向许兰殊和许兰阶，“我今日恐怕真要死在此处了，咱们来世再做朋友。”
刀光剑影之中，苏灵的声音显得很单薄，她早有准备，故而当这一日到来之时倒不觉得怎么害怕，至少能跟父母亲族死在一处，死后化成厉鬼还能好好修炼，她不信报不了灭门之仇。
如此一想，倒是有些释然。
此时陆修的神色已暗到极点，不顾孟照安的阻拦飞身而起，落到苏灵面前，挥剑凝成一道结界，挡在苏家众人。
“陆修，你！”苏灵眸间一震，她知道自己跟陆修之间有点微妙的情义，可即便如此，他不会也不该做到如此地步，陆修和许氏兄妹不同，那两人年纪尚轻，于修仙界众多高手来说无足轻重，众人只当他们少年心性，一时被蒙蔽双眼，倒是无伤大雅。
陆修却不相同，抬手便能翻云覆雨，在修仙界摆弄风云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生怕挑不出他一点错处，而今日这个错处，恐怕能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慕容昭双目一弯：“陆仙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想惹上玄清派的人，尤其是这个陆修，他通过帮助孟照安继任掌门之位收伏了他，可远远不够，只有陆修也心甘情愿为他办事，才能掌控整个玄清派，甚至整个修仙界，只是现如今，事情好像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苏灵抢上一步，故作镇定道：“陆仙师，我平日惯会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地蒙骗你，事到如今，你何至于此，你身为太微道的人，即便帮了我我也不会领情的。”
陆修看了苏灵一眼，眼中似有安抚，还有几分无奈，而后抬掌，掌心凝出一股灵力，对慕容昭沉声道：“让你的人都退下。”
“清明！你疯了！”孟照安随之飞身落地，想靠近陆修时却被他周身势不可挡的灵力逼得难以靠近，“他们是邪魔！是妖孽！你身为正道楷模，怎可插手此事！”
陆修面色肃然，微微皱眉：“邪魔？妖孽？师兄，方才几处“实证”，细想都是漏洞百出，如此草率动手，无异于草菅人命，不管此事落在哪家仙门，我都会插手。”
“这些实证还不够吗？一定要让苏暮山当众炼尸你才肯相信？你一定要把自己逼到身败名裂的地步吗？”孟照安怒不可遏。
陆修身形端肃，面对整个修仙界的威压不让分毫：“师兄，你冰雪聪明，自然能看出这桩桩件件背后的蹊跷，你可还记得玄清派祖师道训：平尽天下不平之事，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还望你不忘初心。”
肃杀之气源源不断从陆修身上腾出，狂风卷着雪花扑在他的面颊上，苏灵看着他的脸，心中忽然五味杂陈。
自始至终，她都没把陆修放在计划之内，正邪不两立，即使他们二人不拔刀相向，也不该站在一处。
孟照安简直要气疯了，陆修慷慨陈词，微言大义，高尚的如同落雪青松，他一直那般高风亮节，白璧无瑕，毫无阴暗的纯白显得他像一条深渊中的毒蛇，太刺眼了。
“陆清明！你自甘堕落，不能影响了玄清派的清誉。”他怒极反笑，大喝一声，“各位长老，请结天罡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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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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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大阵要由八位长老同时结印，绝非一时片刻便能启动的，苏灵当即确认，孟照安早已提前做好万全准备，若是陆修成为这场除魔的变数，那便先除了这个变数。
孤鹜山八个方位骤现八道冲天紫光，无数天外陨星簌簌如雨，冲向陆修所站的方位，他眉心蹙起，为防星雨伤到苏家众人，只得飞身闪向他处，那几道光瀑却如同长了眼睛，如影随形。
直至周旋到孤鹜山禁地之内，他面色凛然，带着些义无反顾地决绝，手中掐诀，周身凝成一股极强的灵力，白光迸发。
他不想伤了长老，也不想看苏家无辜之人受难。
往前是深渊，后退是泥沼，无论走哪一步，都算行差踏错，皆是万劫不复，这是死局。
陆修一离开这方战场，众仙门立即猛攻起来，这个间隙若不速战速决，拖久了必定夜长梦多，虽然慕容昭已经派了慕容白裳、李青梅两位天师和一众大宗师去了风陵山庄，可棋局未完，鹿死谁手，谁也不敢说。
来不及看陆修那方如何，各路剑气已刺到眼前，剑光如流星滑落，不过一炷香时间，四周的血腥气越来越浓，浓到让人窒息，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苏灵又要保护门众，又要应付杀招，也渐渐开始体力不支了。
苏暮山在打斗中已经中了两剑，腹部的伤口犹如血泉，稍微一动便鲜血直流，他一手挥剑，一手将门众护在身后，便无法去按住那个伤口，直到流血过多，无力支撑，这才踉跄一下。
他剑尖撑地，用尽最后一股灵力冲破心脉，那一瞬间，他体内的气血忽然顺畅许多，可他的生命也很快便会燃烧殆尽。
血腥味逼得苏灵几欲呕吐，她自幼抓鬼，验尸，见过许多可怕之物，可却从来没见过这般鲜血淋漓的场面，更何况那些死了的人皆是她的同门亲族。
她今日穿了一件玉色的长衫，已经染成鲜红，那大片的红色如此刺目，让她忽然很讨厌这浅色的衣服，连血迹都无法遮住。
那些尸体让她心里很慌，双臂因为疲累渐渐抬不起来，几点冰凉落上手背，是她落泪了。
而后她听见苏暮山的声音：“阿蘅，带小灵走。”
他的衣衫上多出数条红痕，腹部鲜血如注，双目血红，脸上忽然沧桑许多，英雄末路，也许就是如此，秦婉儿被护在身后，看不出太多伤口，可那张清冷的桃花面上满是汗水和泪痕，苏灵鼻间一酸，再也忍不住一声悲怮的哭声，扑到苏暮山身上：“我怎能弃你们而去，我又能逃去哪里！”
死亡永远是留给活人的，风陵山庄众人的性命是她无法承受之重，与其独活，倒不如一同死了。
秦婉儿将苏灵拉了过来，强迫自己镇定道：“小灵，你和阿蘅并未中毒，兴许还能逃脱，回家去找你祖父，若是你祖父也……你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我房中妆台上有个匣子，一定要带够钱……”
“母亲，母亲……”她越哭越急，刚要再说什么，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捞住，一把将她扭了过来，是许兰殊，不等苏灵说话，拉着苏灵就往后走，阿蘅满脸悲愤，恨不得同那些仙门修士同归于尽，只是此刻，保护苏灵是她更重要的事情，便迎了过来 ，护在前面。
“兰殊，我不能走……”苏灵发疯般往回跑，许兰殊一个巴掌便落在了苏灵脸上，这一下倒是让苏灵怔住了。
“醒了吗？”许兰殊凄然道，“若是醒了就快点走，回去除了死还能怎么样，死了就解脱了吗，风陵山庄这么多条性命的血仇谁来报？绝境逢生，别做懦夫！”
苏灵眼前一黑，有些晕眩，许兰殊的话当头棒喝，倒当真让她清醒了许多，死亡是留给活人的，那个活着人一定要好好活着，看这世间因果，报应不爽，手刃仇敌，以报血仇。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眸流着泪最后望了父母一眼，今生今世，就此落笔，虽然不甚圆满，却很是值得。
来生……她不谈来生，今日放声大笑的仙门众人，往后余生，都将不得安宁。
苏暮山见苏灵和阿蘅混入人群当中不见踪迹，心中长舒口气，与此同时，数道剑光再次袭来，苏暮山用灵力化成一道金光结界挡在众人面前，可他坚持不了多久，灵力便已耗尽。
太微道众人越战越勇，叫道：“苏暮山灵力耗尽，大家一起上，剿灭苏氏余孽！”
他满眼是血，已经看不清东西，可宝剑的寒光依旧闪得眼睛生疼，最后一刻，他扑到秦婉儿面前，将她揽入怀中。
身后强劲的灵力逼得他倒了下来，他将秦婉儿死死护在身下，刀剑洞穿脊背的声音传入耳中。
状若疯癫的众人将苏暮山团团围住，心中不知哪来的恨意驱使，让他们往苏暮山身上插了一剑又一剑，也许是这个替天行道的故事让众人太满意了，身为这个故事的一员，所有人都是满脸骄傲，将顶级仙门的家主拉下马背并踩上几脚，谁能说不解恨呢！
耳边是秦婉儿小声的哭泣，她一向清醒冷静自持，从来不曾哭过，可这次她边哭边乞求道：“暮山，你我一同赴死吧，不要坚持了。”她不敢想象中了那么多剑会有多疼。
苏暮山不肯死去，他怕他一死，秦婉儿立即会被万箭穿心，如今听到秦婉儿的声音，他释怀一笑：“婉儿，我误了你，若是重来一次，宁愿你我不曾相识……”
他的呼吸渐渐轻了下去，秦婉儿泪流满面，伏在他胸口闭上双眼：“你休想，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能找到你。”
语毕，自断经脉，毅然赴死。
许氏兄妹带着苏灵阿蘅一路东逃，为了引开身后追捕的修士，许兰殊和许兰阶各奔一个方向声东击西，如此又跑了一阵，进了一片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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