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抓了一把药,看了看成色,听到他这么说,便把药放回去,问道:“招了什么?你直说吧。”
“他们说砸诊所这事是付大夫让他们干的,这个人在曹记诊所上班。别的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刚才魏安民已经带人去抓付大夫了。”
罗裳对此并不意外,这种事曹治平未必会亲自去办,他在这边经营这么久,手底下总得有几个人给他办事。如果手下人不肯把他招出来,魏安民他们也是没办法给他定罪的。
罗裳倒是不急,笑着表示知道了。
方远也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但她不说他也不好问。
没过多久,头天来过的妇女又来了,一进诊所就喊着让罗裳拿药给她儿子止痒。
有好几个街坊认识她,知道她儿子从小不学好,刚打砸过诊所,现在还关在所里呢。所以她这次一来,街上的人全都跟了过来。
罗裳没见她,跟方远说:“药可以给她,但不能白给。跟她说,一个人的药五块钱,问她要一个人份的还是三个人份的?她要是讲价或者闹事的话就让她走,我把药丢水里也不白给她。”
“她不要也可以,反正再挺两天就好了。只是以后可能会有后遗症,说不定哪天免疫力低下了就会犯病。”
方远:……
十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五块钱。罗裳接过钱,笑着问道:“闹得挺厉害是吧?”
“那肯定的,她就这种人,这回倒是踢到铁板上了,也知道你不好说话。”
“你说她就给她儿子买药,没买另外两个人的。那另外两个人没药用,会不会恨上她儿子?”
罗裳笑着转了转手上的笔:“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们几个革/命友谊很深呢。”
方远有些无语:“他们有屁的革/命友谊。”
罗裳又笑:“那谁知道呢?”
方远看着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清楚,她就是成心的。
很好,这个做派挺合他心意的。
这世道,想在外边开店,太纯良是混不下去的。
这时,罗裳突然跟他说:“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曹治平的出生年月日和出生地?”
方远惊讶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他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我试试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小岳终于来了。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两个人。
来了之后她先跟罗裳说:“罗大夫,我爷爷说,警察去十号街那个诊所抓人了。那诊所外边围了不少人,可热闹了。”
“嗯,听说了。”罗裳点了点头,她并不打算跟一个小姑娘谈这件事,所以她没有向小岳打听那边的情况。
“罗大夫,青儿是我同学,这是她嫂子。”小岳终于提起了她这次的来意。
罗裳看了看这两个人,能看出青儿嫂子气色很不好。看上去虚得很,无精打采的,站一会儿都摇摇欲坠的样子。
“罗大夫,青儿她嫂子前年生孩子时伤了身体,一直没好利索,总冒虚汗,干什么都累,你帮忙看看,能不能改善下。”小岳跟青儿看起来关系很不错,进来后就热心地帮忙说话。
罗裳笑着请她们坐下,说:“可以试试啊,是否有效,一个疗程应该能出来。”
“那太好了,那就麻烦你帮她看看吧。”小岳说完,把青儿她嫂子领到罗裳面前,让她先看病。
诊完脉后,罗裳就问这三十来岁的妇女:“是不是经常腹泻,出汗多吗?”
“嗯,经常闹肚子,爱出虚汗。”青儿嫂子有气无力地回复。
“行,情况我了解了,拿点药先吃着试试。”罗裳又问了几句,就开出了药方,让方远去抓药。
青儿嫂子一直很沉默,一方面是没有精力说话,另一方面是对于药效信心不大,怕花冤枉钱。
她生完孩子后身体一直很差,不仅上不了班,连家务活都干不了多少。一想到自己不但干不了活,带不动孩子,还要花钱治病,她就挺内疚的。感觉自己很没用,给家里增添了负担。
这时诊室里人不多,青儿嫂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问罗裳:“大夫,我这药要吃很久吗?”
罗裳这时刚给小岳把完脉,正在写药方,听到她这么问,心里清楚这位妇女是怎么想的。这时代大家基本都能吃上饱饭,但也只是温饱而已。如果长时间花钱看病,很多人家还是舍不得的。
她放下手上的笔,和气地道:“不会,你先吃一个疗程的,没效果就不用吃了。如果有效,可能要再服药两个疗程。等你身体有所好转,脾胃功能得到巩固就不需要服药了,可以通过饮食调整。”
“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可以换个角度想。你身体要是好了,以后可以照顾好孩子,还有余力去上班赚钱,不管怎么算,都比拖着不治强。该花的还是要花的,我给你开的药方也不贵,建议你先吃一个疗程试试哦。”
“我这里其实也有一些贵的药,但在用这类药物之前。我会先跟患者和家属沟通的。”
听到她这么说,青儿嫂子顿时觉得安心不少,旁边有位候诊的大妈也说罗裳这里的药不贵,让她安心治病。
青儿嫂子没了顾虑,便安心地接过那几包药,特意向罗裳道了谢,几个人便准备离开诊所。
走到门口时,有辆马车快速从街道一头驶过来,一个中年汉子喊了声:“吁~~”那马从鼻孔里喷着气,前蹄往上扬了扬,这才停下来。
罗裳等人全都闻声走到门口,便看到马车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身材瘦弱,看上去年纪不轻了。
赶车的人罗裳认识,是那个姓李的瓜农。他已经来过诊所几次了,第一次是因为中暑,后面两次则是给罗裳送蜂蜜。
老李看到罗裳出来,赶紧跟她说:“罗大夫,这是我小舅,他早上情况不大好,村里大夫说很危险,我们送他去县医院,医院没敢收,说让送市里大医院。”
听到他这么说,老韩头不禁问道:“那怎么没送过去?县医院都不敢收,你送这儿来?!这可是中医诊所啊,就小罗一个大夫,万一有什么不好,这该怎么办?”
周围几个街坊都看到那个病人身上大汗淋漓,脸上已被汗水打湿,此时他紧闭着双眼,看上去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情况实在是不妙。看上去,竟有点像是垂危之人。
众人都觉得,这种病人,怎么能送到中医诊所来呢?治好了是应该的,要是治不好没了命,家属万一要是闹起来该如何是好呢?
老李挺尴尬的,掀起眼皮看了眼罗裳。跟他一起过来的那几个乡亲也没敢出声,谁都没有回答老韩头的话。
无奈之下,老李只好说道:“我小舅家里条件不太好,去大医院怕钱不够。”
这时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说:“是啊,大夫,大医院我们实在去不起。你能不能帮忙看看,要实在看不好,我们也不敢怨你。”
罗裳并没有参与刚才的对话,她刚出来,就在查看这个病人的情况。这时她虽然还没有给病人把脉,但病人是什么状态,她基本上已经清楚了。
所以她知道,这个病人她有很大的把握能救回来。
但为了防止对方找后帐,针对这种病号,她也准备了一些知情同意书,以便减少一些风险。
她摆了下手,示意他们把人抬起来:“外边热,先把人抬进去。但这种危重病号,让我治可以,需要家属先签字才行。”
病人很快被抬了进去,罗裳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准备好的纸张,递给老李一张,指着下边的签名,跟他说:“让家属把这上面的内容都看一下,同意的话,就在下边签个字。”
老李倒是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以前陪村里人去市里大医院看病,做手术前也签过字。大概意思就是说给病人治病有风险,医生要求家属签字,才会救人。
“签不签?”他把那纸给了旁边的人。
“签,签吧。”患者儿子同样明白罗裳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去大医院的费用他们家真的拿不出来,就算去借,一时半会也凑不齐。
他三下五除二写下自己的名字,交给罗裳。罗裳正在给病人诊脉,见状便让方远把那张纸收好。
诊完脉后,罗裳在患者脸上抹了下,凉凉的汗水如同豆子一样从病人皮肤往外沁。再看病人出气的样子,两只眼珠上翻,真的很像快要死了似的。
罗裳没有急着写方子,先站了起来,跟老李他们说:“病人情况比较急,回家再熬药怕不及,我去给他抓药,在这里先喝一次,等他脱离危险,你们再把他带回去。”
瓜农老李等人自然没什么意见,罗裳没用方远帮忙,先拉开装有山茱萸的药箱,从里面抓出一把,连称都没称,便放到了黄纸上。
方远最近抓药已经比较熟练了,所以他大概看了下就能估算出罗裳这一把的药量,至少要50克以上。
这个量跟平时抓药的量比,明显要大。但这次是急救,某种药的药量大应该是正常的。
他就跟罗裳说:“我先去生火吧。”
罗裳答应了一声:“好,用那个小锅熬药。”
方远去制药间生火,他把火生好后,罗裳也抓完了药。这次的药方以大剂山茱萸为主,配伍了牡蛎、龙骨、人参和甘草等药,可以迅速补虚敛汗固脱。
患者这种情况,汗出的如同浆水一样,明显是气脱不固之证。山茱萸在这里起到了益气固脱的作用,还能够补元气。
山茱萸在补益气分上的药力不如人参,但在挽救气分脱证却要比人参要强得多。这一点,在张仲景时代,还没有认识到,直到明清时期,才有了明确的认识。张锡纯对这种药的应用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在遇到这种虚汗淋漓、脉微欲绝的情况时,罗裳稍加判断就知道该怎么治。
药很快抓好了,方远忙着去煎药,罗裳又给患者扎了几针用于急救。等针灸结束时,患者的喘息就减轻了一些。
“先等一会儿,不要着急。”罗裳简单安慰了一句,见小岳和青儿她们几个人还没走,便疑惑地道:“你们还有事吗?”
青儿嫂子犹豫地说:“大夫,我以后也会那样吗?”
罗裳连忙宽慰她:“你没那么严重,不过你跟他的情形有一点相似,你们都冒虚汗。所以,我在你的药方里也加了些敛汗的山茱萸,但你那个方子里山茱萸的剂量不大,跟他这个配方也不一样。不用担心,按方服药,你不会有危险的。”
听了罗裳的解释,青儿嫂子终于又安心下来。她刚刚一度曾陷入恐惧中,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刚才那个病人一样,大汗淋漓,生命垂危。要真是这样,她的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呢?孩子还那么小。
没过多久,药熬好了,方远亲自端过来,为了让碗里的药汤凉得快一些,他特意找了个盆,接了一盆凉水,再把那碗药放进去,用凉水葑拧2还片刻,那碗药就可以喝了。
“快,大山,给你爸喂药。”方远把药端过来时,老李连忙让人把药给那病人喂了。
老韩头和几个街坊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按他们的判断,这个病人就算进了大医院,恐怕也要接受抢救的。
如果罗裳连这样的病人都能治好,能抢救,那她的医术就太高了。他们这个街道能有这种大夫在,可真真是他们这些居民的福气。
等药的时间,罗裳又看了两个病人,但他们看完病拿完药都没走。因为他们都打算看看,瓜农老李带来的病人会不会真的好起来。
这时病人已经把一碗药都喝了下去,刚喝完他暂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在喝药之前,他儿子刚给他把脸上和身上的汗擦了一遍。按他的经验,就算擦了汗,等过几分钟,汗还会再出来。
“大山,你看这汗是不是少了?”老李疑惑地指着患者的脸。
另一个同来的家属也说:“喘气好像强了一点,不信你们看。”
还真是这样,再过几分钟,诊室内所有的人都能看出这个患者身上的变化。服药不久,病人的呼吸便趋向平稳,汗基本止住,上翻的眼睛也回到正常位置。
虽然他还是有气无力的,但至少能睁开眼睛看看人,并且看起来并不糊涂,神志还正常。
有个街坊惊讶地问罗裳:“罗大夫,你连这种病都能治啊,这挺危险的呢。”
另一个街坊则说:“这有什么稀奇的,之前小罗不就在十号街那个小公园救过一个人吗…”
罗裳连忙解释道:“以后遇到这种危急重症,最好还是要送大医院急救。”
“有些病我即使会治也不敢治,因为治疗危急重症要用的药往往是有毒的,相关部门在这方面有严格的管控政策。”
“我如果用了,就是犯法。不用的话,可能又救不了人,所以我不建议以后再把这种病人送我这儿来。今天这个病人是例外,给他用的药都没有毒性。”
“哦,原来是这样,那可惜了,挺好的医术,不让用呢。”有位街坊有些失望。
这时老韩头却问罗裳:“那中风后遗症这种病你能不能治?我有个钓友,去年中风了,到现在他嘴还歪着,舌头硬,吃饭说话都费劲,手脚也没力气。”
罗裳这回点头道:“这些问题不大,像久病体虚、各种慢性疾病,都可以送过来调理的。如果十天半月不见效,你们可以考虑换个大夫。”
罗裳这一说,诊室里不少人都在琢磨着,该把家里人叫过来看病了。说到慢性病,久病体虚以及中风后遗症这些病,谁家亲戚朋友没有几个呢?
有行动力强的,甚至当天下午就把家里亲戚给领过来了。
曹治平的诊所这时候也出了事,诊所虽然没有关门,但去那里看病的人已经很少了,至少本地几条街上的人已经没人去了。
各种原因加起来,都导致罗裳这里人流量大增。街对面开店的汪翠走路时都是笑着的,因为罗裳这里人多,她的生意也大好,周边几家店都是如此。
这时候,要是再有人到罗裳这儿来闹事,周围开店的业主和附近的居民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忙到下午五点,诊所里终于清静了不少。方远这一整天就没休息过,一直在走路,快到下班时,方远站在门口,趁着罗裳抬头时,跟她说:“老板,你这业务又增加不少,忙成这样,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奖金?”
罗裳笑:“当然,肯定要给的。对了,你不是说要把你妈带过来看病吗?怎么没见她来呢?”
“还得过两天,我妈娘家突然来亲戚了,她陪着呢,等他们走了我再带她来。”方远说。
两个人正说着话,老韩头去街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一进来就问罗裳:“罗大夫,刚才我碰到你王姨了。她说跟你相亲那小伙再过二十来分钟就到。”
“你准备准备吧,我屋里有大镜子,水房里啥都有,你要不要过去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韩爷爷您真是太热心了,我这样就挺好,不用特意收拾。”
看着一脸热情的老韩头,方远特别无语,他想着你这么热衷这件事,你孙子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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