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说什么呢？”猝不及防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钟娉虎躯一震。
头一次说人坏话，居然被逮个正着。
杜淼缩着脑袋：“……我刚刚接娉姐回来。”
谢岩狐疑地看了一眼俩人,一个两个都不太敢抬头看他,无语道：“你俩刚刚做贼回来呢？”
钟娉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刚刚从鸿门宴里脱身嘛。”
谢岩听到她的话,果然问：“聚餐怎么样？”
钟娉：“一言难尽。”
谢岩也没打算让她在第一部 戏里迅速融入进去，了解完情况后点头表示：“我给你接了个广告，拍摄地点和时间我待会儿会发在杜淼的手机里。”
钟娉来了兴趣：“什么广告？”
“银龙鱼调和油,人家品牌看中了你在节目上的表现,所以点名你做代言人。”
这种粮油品牌,一般都是和民生和口碑挂钩，不需要特意请代言人。
钟娉没想到谢岩还能替她争取到这种资源,毕竟她不算是国民度高的艺人，能拿到这个代言,确实是意外之喜。
杜淼混过自媒体的圈子,分过产品代言的定位层次,虽然不能和专业人士比较,但也知道这个资源对钟娉的发展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
果不其然,钟娉冒出星星眼：“我的谢大经纪人,你也太给力了吧？”
谢岩被她夸得飘飘然,轻哼一声：“一个小小的代言就这么开心？”
钟娉笑嘻嘻：“有钱挣,我都不挑。”
“对了,今天公司有个酒局,是一部大ip的招商，估计有不少人赶着分一杯羹。”谢岩顿了顿，又问杜淼，“衣服都给她准备了吗？”
钟娉心中警铃作响，联想到各种开衩低胸裙，立马捂住自己：“你不是说不会让我走这条路子吗？”
谢岩翻白眼：“你想到哪里去了？就一个普通的饭局，你还不得坐上去敬几杯酒？”
平心而论，钟娉的演艺之路走得还算顺畅，也是同时期艺人中运气最好的，靠着一些讨喜的出圈举动积累了不少人气，谢岩也从来没有逼迫过她做一些出格的事。
只是人到了一定地步，而且想要更上一层楼，就不可能眼巴巴地等天上掉馅饼。
谢岩是对她有期待的，钟娉也并非真的不争不抢，否则她也不会选择进入娱乐圈。
“几点啊？在哪？小淼陪我去吗？”想清楚后，钟娉语气竟轻松了起来。
“……”谢岩看了她一眼，眼眸微沉，淡然开口，“我交代了她几件事，就不让她去了。”
钟娉瞬间变苦瓜脸：“啊？就我一个人？”
“谁说你是一个人了？”
钟娉想到什么，问他：“那你的意思是……”
“我陪你去。”谢岩抬起下巴，不容置噱道。
……
谢岩给她准备的是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据说是公司造型师的要求，但钟娉捏了捏裙角，始终觉得这是谢岩的特别偏好。
从她第一次拍写真开始，谢岩就爱把她往这方面倒饬。
坐在副驾驶上时，谢岩也破天荒地看了她一眼，点评：“不错。”
钟娉系好安全带，谢岩想到什么，又没厘头地问起她：“你生日那天，晚上去了哪里？”
“我舅舅来接我了。”不知为什么，说这句话时还有点小朋友有家长接的自豪感。
但谢岩一向不喜欢她这个舅舅，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又不报备行程，被拍到我可懒得替你收拾烂摊子。”
虽然谢岩没给她批假，但生日那天是实实在在地纵容了她一把，而且还以生日礼物的名头送了她一个真包。
就算钟娉平时再怎么唾骂他，也知道不能真的当了白眼狼，便讨好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们谢大经纪人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和我这种小角色计较的。”
谢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到了目的地，谢岩领她进去之前忽然反过头。
钟娉：“？”
谢岩咳了一声，提醒：“待会儿少吃点。”
“……”
走到哪都避不开这个话题。
钟娉习以为常地“哦”了一声。
谢岩这才放心地领她走进包间。
钟娉进来之前确实没什么准备，但看到坐在主位的田恬时，还是实实在在捏了一把汗，赶紧低声询问谢岩：“田恬是女一？”
谢岩皱了皱眉，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另一个小花演女一，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变成田恬了。
不过也不一定是女一，他便对钟娉安抚道：“再观望一下。”
钟娉懂了他的意思。
“你怎么才来？”星乐公安部负责人罗勋一看见谢岩，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人都敬完酒了，还有几个连房卡都给了。”
钟娉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信息量爆炸的话，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看到这个小艺人，罗勋特意凑近她，调笑地询问：“认识我是谁吗？”
钟娉没有接触过星乐的高层，但也怕触怒了大人物，立即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谢岩。
后者在钟娉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钟娉立马恭恭敬敬地喊道：“罗总。”
罗勋哈哈大笑：“别这么客气嘛，我可比你经纪人好相处。”
谢岩瞪了他一眼，转到正事上来：“你帮我打听好了没？”
罗勋打了个响指：“我办事你放心。”
唯有钟娉一脑子问号。
“女一号估计是田恬了，这没得跑。”罗勋耸耸肩表示没办法。
谢岩却问：“怎么换成她了？”
罗勋吹了个口哨：“就那啥了呗。”说完他便示意谢岩看向坐在中间大腹便便的男人，“那个王总新上来的，可不简单。”
谢岩还想说些什么：“真没办法了？”
“兄弟啊，你这就钻牛角尖了嘛。”罗勋搂住他的肩，揶揄道，“女一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考虑你家小艺人的感受啊？人家领情吗？”
谢岩瞪他一眼。
罗勋举起双手：“OK我不说话了。”
钟娉一直站在一边，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直到谢岩谈完话朝她走过来，正色道：“我带你去和几个人认识一下，打个招呼就行了。”
钟娉点点头：“好。”
不出所料，这一圈人都是钟娉平常接触不到的人，一些活跃在荧幕上的艺人牟足了劲，想要刷些存在感。
谢岩像是习惯了这种场合，和几个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男人谈笑风生，顺带把钟娉带上前：“实不相瞒，我觉得里面的女三号很适合我们家艺人，不知张导觉得如何？”
这个张导的名字钟娉见过很多次，是圈里赫赫有名的大导演，曾经导过一部电影让李峥嵘直接问鼎影帝。
但让人诟病的是好片和烂片参差不齐，执导水平忽上忽下。
钟娉可算理解为什么这场饭局意义非凡，如今他接手这个大IP，势必会吸引不少人的逐名逐利。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有点忐忑。
她在这里面，流量不够，名气不够，演技也就一般般，好像没什么可以值得青睐的地方。
在场人确实不瞎，听到谢岩的话，张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钟娉觉得脸火辣辣的，腆着脸喊了声“张导好”。
张道没有理她，而是懒懒地抬眼，嘲讽一般问谢岩：“这个女三号，戏份也不少啊，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塞进来。”
谢岩却从另一方面自荐：“只要张导愿意给这个机会，试镜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试镜是什么，圈里人都懂。
只不过是用来搪塞观众的借口罢了。
不然一年怎么会有那么多烂片层出不穷。
张道轻蔑一笑，看向钟娉的脸蛋和身段，突然挑了挑眉：“长得倒是不错，适合拍电影。”
钟娉受宠若惊：“谢谢张导。”
谢岩用眼神示意她敬酒，钟娉立马端起酒杯，诚意满满地表示：“我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我一直在上表演培训课，如果张导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多在演技这方面苦下功夫，不会辜负张导的期待的。”
这番话确实说得诚恳，但在场的人已经有人率先笑了出来。
演技？苦下功夫？
小姑娘确实是单纯过了头，在这里的人哪管你演技好不好，只管你能不能给他们挣钱。
张导勾起嘴角，和钟娉碰杯，却眼尖地发现：“这里面不是酒吧？”
钟娉心里一个咯噔。
谢岩帮钟娉解释：“张导见谅，她最近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被人唤做王总的男人“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敬酒不喝酒？这像什么话？还是说钟小姐就给我们张导这点诚意？”
谢岩为难道：“王总――”
“服务员，给这个小姐换一杯酒。”王总不管谢岩，直勾勾看向钟娉：“钟小姐，一杯酒而已，总该给我们一点面子吧？”
钟娉被强制塞了一杯满满的酒，再看向众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她咽下所有要说的话，强撑着微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王总第一个鼓掌，“钟小姐果然爽快！再走一个！”
又是筛满一整杯酒。
钟娉有些晕了。
谢岩想要挡下，罗勋明晃晃地看了过来，眼神似笑非笑。
谢岩一怔，耳边忽然响起罗勋告诫一般的话：“谢岩，你早就给她选好了路，难不成你想半途而废？”
“在这个圈子里，你觉得她能靠什么？”
谢岩如鲠在喉。
第34章
洗手间里,燃脂的香气环绕在各个角落。
钟娉擦了擦额间的汗，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气垫，补了补脱妆的鼻翼部分。
胃里是灼热且翻腾的酒精,她强忍下想吐的冲动，涂上口红。
刚刚在包间里，一阵又一阵的起哄声,钟娉硬生生被灌了三杯酒。
到第四杯时,一个最令她不可思议的人――田恬,居然出声打断这一幕，声音娇娇柔柔的，带了些埋怨：“王总～你怎么老是逼她喝酒啊？人家都叫你好久了。”
男人极为受用,立马安慰：“宝贝儿,我这不是没听到嘛。”
田恬依旧不满,这个被众人称为王总的男人便过来哄她。
钟娉愣在原地，幸好谢岩站在她身前,替她赔罪：“抱歉，钟娉她身体不舒服,先失陪了。”
张道坐在中间,也不表态。
既不说这个小艺人有没有博得导演青睐,也没有管她身体是怎么个不舒服法。
包间里哄笑声不止,钟娉虽是醉醺醺的,仍有几分不知所措。
谢岩把她拉过,低声提醒：“去洗手间。”
钟娉闷闷应下：“哦……”
等到了洗手间,钟娉感到腹部一阵绞痛,立马捂住肚子蹲了下来。
恍惚之间,她听到过道里的谈论声。
“这个田恬跟了万家那个小公子？”
“什么跟不跟啊？人就是和她玩一玩,不然怎么会让自己马子抛头露面？”
“那王总这边？”
“可不吗？这娱乐圈里,凡是想往上爬的，有几个是干净的？”
“你刚刚看见了吗？”
“什么？”
“就那个叫钟娉的……我要是她，以后在这个圈子里，头都不抬不起来了。”
钟娉脑袋晕乎乎的，没有听见他们说的具体内容，只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下一秒，谢岩提着一个黑塑料袋进来，视线顺着她的白裙子往下，语气有几分不自然：“……你怎么没去厕所里？”
去厕所？
她又没尿意，为什么要去厕所？
“你不是让我来洗手间补妆吗？”钟娉不解地反问。
谢岩别开脸，耳根子却染上了红。他不想和她讨论这件事，只是脱下衣服系在她的腰间，然后递给她一个黑色塑料袋。
钟娉却一瞬间惊醒，这几天好像是她的生理期！
“咳，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谢岩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说起话来也支支吾吾的。
钟娉立马接过袋子，飞一般进了厕所。
不说打底裤，外面的白裙子红点污渍极为显眼。
钟娉如遭受当头一棒，可算明白为什么刚刚包厢里笑声那么大了。
不是嘲笑她不自量力，也不是奚落她喝酒这件小事都不会。
一股无端的羞愤与委屈涌上心头，初入社会的小姑娘的自尊心被砸得稀巴碎。
钟娉攥紧裙子，努力憋住眼泪。
厕所门被轻轻敲了敲，门外是谢岩的关切声：“……钟娉？”
她整理好表情，推开门走了出来。
谢岩看她眼睛红红的，心头一颤。
后者却若无其事地问起：“他们散了吗？我们要回去吗？”
“……”谢岩听到她的话，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满了千百道疮口，深呼吸一口，最后轻轻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钟娉茫然地看着他。
谢岩告诉她：“我送你回家。”
钟娉没拒绝，只是指了指腰间的衣服：“……我洗好就还你。”
……
夜深一点，钟娉胃里不舒服，小腹也出现坠胀不适的症状，只好蜷着身子躺在后排座上。
谢岩透过前面的镜子看到她皱着眉头的熟睡模样，忍不住喊了她一声：“钟娉？”
没有回应。
车内安静一刻，驾驶座上的男人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还是没有回应。
谢岩垂眸，沉声：“作为一名经纪人，我希望你独当一面的愿望太迫切了。”说完他又自嘲地扯了扯唇，“不对，应该说我想要证明自己的愿望太迫切了。”
“……”
“也许你现在怨我，讨厌我替你做的任何决定，甚至后悔进入这个圈子。”谢岩直视着前方，是这座城市最真实的夜景，嘴里兀自陈述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但是钟娉，等你站在金字塔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曾经你怨的讨厌的，纠结的害怕的压根算不了什么，他们只会被你踩在脚下。”
“我对你不会有任何私心，所以你应该相信我的。”
繁华都市的光影笼罩着这座城市上，一片川流不息中，眼前的人与物似乎从来没有停滞不前。
稍作停歇的十字路口面前，谢岩踩下刹车，等待红灯。
车内一片凝静，后座上的女孩睫毛轻颤。
*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摄影师按下快门，录影棚里的工作人员小声夸赞，就连刚开始并不看好这一次广告代言人的导演也若有所思。
导演和摄影师一帧一帧地查看画面，镜头里的女孩蓬勃而有朝气，像是初升的太阳，口条清晰地说出广告词：“银龙鱼调和油，给您和家人绿色均衡的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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