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一时怔住了,明明刚才还抽走她的话本,板着脸说不行,现下却要拉着她做那事。
她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踉踉跄跄被裴琏拉着去了挂着大红幔帐的拔步床边。
那拽着她的手白净修长,如玉石般,却格外有劲。
待他松了手,明婳才晃过神,瞪大一双乌眸看他:“现…现在吗?”
除了亲眷,裴琏平素很少和女子相处,对风月之事的了解也大都来源于书册。
虽说和明婳也不算熟悉,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与妻子行周公之礼,敦睦夫妇之伦,天经地义。
于是他沉肃了眉眼:“嗯,现在。”
明婳的心也随着他这句肯定而狂跳起来。
她知道夫妻之间是要做这事的,但这未免太突然了些。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脑中虽有画面,可是该怎么开始呢。
裴琏瞥过她绯红的面颊,还有那慌张闪避的长睫,不知为何,喉头也发紧。
想着书中所写,他哑声吩咐:“你躺上床,平躺。”
明婳脑子都空白了,只记得姐姐说过“实在紧张,太子会教你”,于是乖乖脱了鞋,上了榻。
待平躺下来,她怯怯偏过脸:“我躺好了,然后呢?”
裴琏薄唇轻抿:“闭眼。”
明婳微诧,但见他神色肃正,还是闭上了眼。
只是她本来就紧张,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后,更紧张了。
她清晰听到她的心跳咚咚敲击着耳膜,须臾,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这声响叫她一颗心霎时悬了起来,想睁开眼,却只能掐紧手指克制住。
但当身侧床榻往下陷了一块,明显感觉他在靠近时,她还是没忍住睁开了眼。
这一睁,映入眼帘的除了太子俊美的脸庞,还有他宽阔的肩背,结实的胸膛,窄窄一截却仿佛蕴藏着蓬勃力量的劲腰。
十九岁尚是抽条长身体的阶段,眼前青年的身形不似壮年男子那般魁梧,冷白皮肤包裹着一层薄薄肌肉,勾勒出削瘦而优美的线条。
明婳呼吸屏住,恍惚地想原来男人的身体也能这么好看,视线也难以克制地随着他腹部凌厉有力的线条往下延伸……
而后,被亵裤隔绝视线。
脑袋地嗡一下,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在看什么。
霎那间,脸颊发热,身体发热,心跳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她视线怔怔地往上移,却对上一双幽深的漆黑凤眸。
他嗓音低沉:“谁叫你睁开的?”
明婳一时慌得话都说不完整:“我…我……”
“闭上。”他道。
因着不带情绪,落在明婳耳中仿若命令。
她这辈子就没被人这样命令过,哪怕小时候做错事,父兄也会训她,但他们的目光大都无奈且包容。
可眼前的男人,目光清冷,语气更冷。
慌乱霎时被一种委屈的代替,明婳红了眼眶,嘴角也不禁往下捺。
她不想闭眼,她害怕闭眼,为什么要她闭眼。
裴琏见状,不禁拧眉。
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哭什么。
沉默片刻,他抽过一侧的枕巾,遮住她的眼。
“明婳。”他按照约定的称呼唤她,尽量缓和了语气,却仍有些别扭的生硬:“你别动,躺着就好。”
明婳眼前一片昏黑,想动却不敢动,或许说也不能动,周公之礼是夫妻必须要做的啊。
她都嫁给他了,他要和她敦伦,她怎能拒绝呢。
可是当那只全然陌生的手搭上她腰间系带时,她还是忍不住发颤。
只得紧紧揪着两侧的被褥,努力保持“不动”。
须臾,腰带松了,他却并未直接褪下她的裙衫,而是俯身覆来。
身上陡然压来的炽热身躯,叫明婳再也无法克制,本能的羞耻感叫她牢牢捂住胸前。
“不要。”她喉间发出一声拒绝。
细细弱弱,猫儿似的,带着压抑的哭腔。
身上那道劲瘦的身躯顿住。
而这份停顿,让明婳再也绷不住情绪,低低啜泣起来:“我不要……我怕……”
怕蒙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怕那未知的“周公之礼”。
也怕她的拒绝惹他生厌。
但从小家中给她的娇宠,使得她并不擅长隐忍,她从来都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要就要,不要就是不要的。
她捂着胸口一点点蜷了起来,像是缩进茧里的蝶。
裴琏看着床上蜷成一团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姑娘,腹间那股靠近她而激起的燥热也沉沉压下。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书上没说。而他又实在不擅长安慰小娘子。
哄妹妹的法子,适合来哄妻子吗?
裴琏沉思片刻,下榻穿好亵衣,再回到榻边,取下她眼上枕巾。
明婳那张白嫩小脸已涨红一片,不知是热的,还是憋泪憋的,鸦黑长睫也湿漉漉地凝着。
“不行礼了。”
裴琏低声道,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
明婳的啜泣稍停,她迷惘又怀疑地抬起眼。
他这是在……哄她?
裴琏对上她眸中泪意,面色微绷:“明早还要回门,若哭肿了眼睛,还怎么见人?”
他这一说,明婳也记起这事,抽噎两下,她望着他:“我、我没想哭的……”
裴琏:“但你还是哭了。”
他有些困惑:“哭什么?”
明婳见他已经穿好衣裳,又一脸正色,大抵不会再和她做那事了,情绪也逐渐平复。
“我有点怕……”她小声道。
“怕?”
“嗯。”她一时半会儿却也解释不了那种复杂的情绪,只小心看着他:“太子哥哥,你生气了吗?”
裴琏顿了下,敛眸:“没有。”
明婳却不大信,盯着他的脸,试图寻出端倪。
裴琏面无表情扯过薄被,给她盖上,“安置吧。”
而后就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他放下幔帐,平躺睡下。
明婳仍觉得他大抵是在生气的,只是不好与她计较。
但身侧男人的气息平缓而均匀,渐渐地,她的心好似也被这呼吸抚平。
就算他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明婳还是在闭眼前,壮着胆子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光线昏暗的幔帐里,男人闭着眼,看不清表情。
等了一会儿他没出声,明婳觉着他或许睡着了,正要翻身,男人沉静的嗓音传来:“还好。”
明婳怔住,又听他道:“孤知你背井离乡嫁入皇宫,多有不适,但你也得明白,既已嫁入东宫,便是再有不适,也要尽量适应。”
“今日不成,明日再试。无论怎样,终归是要圆房的。”
除非她不介意东宫第一个子嗣并非出自她腹中。
但倘若她真的那般任性,置两家姻亲的利益于不顾,他宁愿和离另娶,也要保证他的长子乃嫡出。
毕竟皇室有位嫡长子,能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
翌日因着要回门,明婳早早地醒了。
为着让哥哥姐姐安心,她特地穿上宫里新裁的夏装,身上戴的钗环首饰也都是昨日太后她们赏赐的。
一番打扮下来,盛妆华服,玉瓒螺髻,柔靥如樱,当真是艳光逼人。
她照镜子时满意的不得了,只觉自己是天下最美的女郎。
可等上了马车,发现太子与她同乘,霎时气势全无,靠坐在车壁旁,心里直发虚。
昨晚昏昏暗暗的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青天白日一冷静,再想起昨夜的狼狈,明婳羞窘地恨不得钻进车底。
行礼行到一半哭着说不要的新妇,要叫人知道了多丢人啊。
相比于她的遮遮掩掩,裴琏若无其事般坦然,还主动与她说话:“回门的礼单看过了?”
明婳鹌鹑般低着头,压根没敢抬:“看过了。”
裴琏:“可还有什么要添补的?”
明婳:“不用了,殿下准备得很周全。”
裴琏看着她深深低埋的小脑袋,满头珠翠光华璀璨,都怕她纤细脆弱的颈子被压折。
终是什么都没说,寻出隔层里的书,看了起来。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回了肃王府,见着哥哥姐姐,明婳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寻到个出口。
儿郎自然有儿郎的话要聊,在前厅和谢明霁喝过一盏茶后,明婳立刻挽着明娓回了后院。
茶水糕点一端上,姐妹俩把门窗一关,鞋一脱,腿一盘,就坐在榻上聊起来。
明娓:“怎么样怎么样,你和太子处得怎么样。”
明婳叹口气:“别提了。”
明娓蹙眉:“怎么了?处得不好?还是他欺负你了?”
“欺负倒也说不上。”
虽然昨夜他的确把她“欺负”哭了,但看在他后来还是哄了她的份上,她便大方原谅他好了。
“他长得很好看。”各种意义上的好看,脸,还有身子。
“但他的性子可闷了,比爹爹还闷,不,比那位给咱们启蒙的孟夫子还要闷,年纪轻轻,却是个古板老学究!”
在自家姐姐面前,明婳半点也不遮掩,噼里啪啦把她这两日的苦闷如实道出。
末了,她托着雪腮,愁眉耷眼,“我原以为我成了亲,也能像爹爹和阿娘那样恩爱情深,浓情蜜意,哪知道大老远跑来,却嫁了个处处都是规矩的老夫子!哦对,他还不许我叫他太子哥哥!你说他过不过分!”
明娓默默咽了下口水。
成亲果然可怕,这才短短两日,就把她天真烂漫的小妹妹变成了一个满腹牢骚的“怨妇”了。
感慨之余,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
“婳婳,委屈你了。”明娓握住妹妹的手。
明婳撇撇嘴:“委屈是有点委屈,但也不是特别委屈……我只是不懂,爹爹平日里也肃着脸,可他对阿娘却是关怀备至,温柔体贴的,为何殿下不能这样对我呢?”
“爹爹对阿娘好,那是因为爹爹心悦阿娘呀,太子他……”
后半句话明娓没出口,怕伤了妹妹心,及时刹住。
明婳却抬起小脸,两道黛眉蹙成八字:“姐姐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不心悦我咯?”
“……”明娓咳了声:“我可没说。我妹妹这么好,人美嘴甜又心善,北庭多少好儿郎都暗中爱慕你,咱也不差太子这么一个。”
想到北庭那些见到她就红了脸的年轻儿郎,明婳心下稍觉安慰。
可是,“我都已经嫁给他了,旁人再心悦我又有何用,难道我还能和离另嫁不成?”
“呸呸呸,新婚第三天呢,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明娓忙拍了拍她的嘴,又对天拜了拜,“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但对于太子冷淡这回事,明娓有心安慰,但她自身对感情也一窍不通,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只得抬手拍着妹妹的肩,陪着一块儿叹气。
叹了大概不知道多少下后,明婳陡然攥紧了拳头,咬唇道:“我就不信了,有我这么聪明漂亮、善解人意的好娘子日日夜夜陪在身边,他能一点都不动心?”
说着,她双手撑在案几,猛的直起腰身,一双明眸璀璨而坚定:“两个月,最多两个月,若是两个月还不能叫他心仪我,我就躲进箱笼里和你们一起回北庭,再不与他耗着了!”
第013章 【13】
【13】
明娓本想说“钻进箱笼回北庭”这类的话未免太孩子气,但看妹妹斗志满满的模样,也不忍给她泼冷水。
两个月后再说吧。
若是两个月后小夫妻相处得仍不愉快,到时候再想个可靠的法子带妹妹回北庭。
“我们婳婳这么好,定能叫太子倾心的。”
稍作斟酌,明娓决定还是将自家哥哥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明婳。
“你可还记得我们先前遇上的那位许三娘子?”
“记得啊。”
明婳一怔,有些疑惑:“姐姐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明娓抿抿唇,声音也压低了些:“若消息无误,她应当是心仪太子的。”
明婳惊愕:“哈?”
没有吃醋,没有不悦,更多是吃惊与好奇,“姐姐哪听来的?”
明娓见她这反应,便也知自家这傻妹妹也没开情窍。然不管开没开窍,这些事也得在心里有个数。
于是她便将谢明霁打听来的事说了。
那位三娘子许兰君,五年前被选为公主伴读后,便搬入宫中与公主同吃同住,与太子碰面的机会自也多了起来。
但两人之间一直客气守礼,并无逾矩。
若非许兰君在一次长辈们的闲谈中毅然拒绝了太后保媒拉纤的好意,众人甚至都不知这位内敛文静的许三娘子已经心有所属。
“反正那回之后,太后就让镇北侯夫人将她领出了宫,说是已到了说亲的年纪,不好为着陪公主而耽误了终身。后来还是她和刑部尚书家的长子定了亲,长乐公主又哭闹着要她陪,这才重新将她召回。”
明娓道:“不过她与梁家的婚事就订在明年开春,也陪不了多久了。”
“竟还有这么一回事。”明婳怔怔回神:“不过姐姐怎么知道她的心上人是太子?”
“据说陛下给太子赐婚那日,她踏空台阶,崴了脚,公主身边的侍婢瞧得一清二楚,渐渐就传出些流言碎语了。”
明娓摸了摸下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至于她是否心仪太子,你自个儿琢磨。但我建议日后还是少接触,能避开就避开吧。”
明婳闻言,心道可惜。
上回见到那位许三娘子,她觉得对方端庄温婉,斯文可亲,还想与她交个朋友呢。
毕竟若无意外,自己就要留在长安一辈子了,总得交些新的朋友。
许三娘子是她来长安见到的第一个高门贵女,也算是缘分。
不过,许三娘子容貌淑丽,颇有才名,又是许太后的侄孙女,为何太后不成人之美,撮合她和太子呢?
放着近在咫尺又和太子熟识的侄孙女不选,偏从迢迢千里的北庭选了自己来做这个太子妃……
舍近求远,实在是令人费解。
直到傍晚回宫的马车上,明婳仍在琢磨这件事儿。
她想不通。
眼睛便偷偷瞟向对座的年轻太子。
因着陪她回门,裴琏今日装扮也颇为庄重。
头戴金冠,一袭薄青色的云纹锦袍,羊脂白玉的黑色革带勒出一截劲瘦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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