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抬眼,一袭玉色长袍的太子已然走到身前,施施然在榻边坐下。
明婳这会儿一肚子疑惑,但想到白日教习嬷嬷教得那些规矩,只得暂时憋住,吩咐宫婢:“快上茶。”
裴琏道:“不必忙活,你们都退下。”
明婳眼睫轻颤了颤,下意识看向采月。
采月回以一个鼓励的眼神,便带着其他宫婢退下。
一时间,阒静寝殿内只剩下明婳和裴琏二人。
见她还呆呆站着,裴琏道:“不坐?”
明婳哦了声,边坐边偷偷瞄向对侧那身姿端正,宛若月下谪仙般的男人,终究是没憋住:“殿下,你怎么来了?”
裴琏淡淡看她:“孤不能来?”
明婳一噎,小声咕哝:“不是你自己说的分殿而居嘛,这才第二天呢……”
提到这事,裴琏眼底也掠过一抹不自在,只面上不显,平静道:“分殿而居不假,但你我至今尚未全礼,若是传扬出去,于你我婚事多有不利,亦有损皇室和谢氏的颜面。”
原来他大晚上过来,还是为了那周公之礼。
虽是意料之中,明婳心底却莫名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她垂下鸦黑眼睫,默不作声。
对面之人却开了口:“可沐浴过了?”
明婳低低嗯了声,再次抬眼,神色忐忑:“是现下就要行那事么?”
看着烛光下那张白净清艳的小脸,裴琏忽的想起母后说的那句“若是瑶瑶远嫁他乡,她夫君如此冷待于她,你气不气?”。
搭在膝头的长指稍拢,他稍缓语气:“你还有旁的事要做?”
“那倒没有。”明婳道:“就是我头发还没干,我阿娘说了,得把头发绞干了再睡觉,不然寒气入脑,第二日醒来会头疼。”
裴琏闻言,视线落向少女垂落身后那一头乌发,默了片刻,他站起身。
明婳见他陡然起身,还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却朝她走了过来。
迎着她错愕的目光,他弯腰拿起搭在一旁的巾帕,伸向她的发。
“殿下?”明婳错愕。
“别动。”
裴琏将她圆溜溜的小脑袋按下去,又展开帕子将那头乌发包起,不紧不慢擦拭着:“若扯疼了,记得出声。”
明婳怔怔坐在榻边,简直难以置信。
昨日还冷冰冰的太子殿下竟然在替她擦头发?
她不是在做梦吧!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掐了下腿侧。
嘶,疼的!
不是在做梦!他真的在替她擦头发,而且还这么温柔……
一时间,明婳只觉这两日横亘在胸间的闷意好似拂来一阵凉爽清风,云开月明。
又忍不住去想,他前两日对她那样冷淡,或许是心情不好,又或者和她还不熟悉,才会那样疏离?又又或者是听说她今日有很乖地学了一日规矩,发现她的长处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现下这般温柔亲近,都叫她心下欢喜。
明婳心情一好就话多,自然而然与他分享起来:“太子哥哥,我今日和嬷嬷学了宫规第一册 ,嬷嬷夸我聪颖,教一遍就会了呢。”
那拭发的手似是一顿,而后男人轻轻嗯了声。
明婳知道他是个寡言的性子,也不计较,自顾自道:“她还说这几日先背宫规,等宫规都背熟悉了,再学行礼……你们长安这边的礼数和我们北庭可太不一样了,你们这边的娘子出门要戴帷帽,走路要轻摇慢摆,就连迈步,连脚尖先落地还是脚背再落地都有讲究……”
因着是低头擦发的姿势,她也瞧不见背后男人的神情,见他没出声打断,只当他爱听,于是继续絮絮说着。
裴琏本想着宫婢手脚慢,他上手或能快一些。
未曾想她小小的脑袋竟长了这么多的头发,擦干一绺又一绺,仿佛擦不尽般。
就如她那张嘴,樱桃般小巧,却能滔滔不绝说这么久的废话。
终于,在她端起茶杯歇口气时,裴琏没忍住道:“你每次绞干头发,都要耗费这些时辰?”
“对呀,头发长就比较麻烦。不过也还好,我可以躺着看话本,让采月采雁一左一右替我擦,不知不觉就擦干了。”
说到这,明婳忽然想到什么,仰起脸:“太子哥哥,你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还是唤婢子们进来吧,这种事本就不该劳烦你。”
裴琏一垂眼,便看到乌发下掩着的那张莹白小脸。
他知道她的脸小,但从这个角度看去,尤其显得小,那双波光潋滟的黑眸好似占了近半张脸。
这样娇柔小巧的人,又生着一副至纯至真的性情……
也不知父皇在那私函之中是如何保证,才能诓得肃王夫妇放心把她嫁入皇宫。
“殿下。”明婳眨眨眼,“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裴琏晃过神,将她撩起的发放下,遮住那双琉璃般纯澈的眸:“不用唤旁人,还差发尾就好了。”
明婳“哦”了声,也没再说话,只透过长发间隙,看着眼前的男人身体。
他今日系着一条羊脂白玉的云纹锦带,简简单单,却将一把劲腰束得更窄。
脑中冷不丁又浮现那夜,他赤着上身的模样。
那把腰,那么细,又那么劲。
惹得人想伸手抱一抱、摸一摸……
男人的腰,也会像她的一样软吗?
思绪纷飞间,男人沉缓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好了,可以上床安置了。”
明婳一怔,而后双颊发烫,忙不迭点头:“好,我把头发梳顺了就过去,你…你先去吧。”
裴琏手中还拿着巾帕,便见方才还喋喋不休的小姑娘像只脱笼兔子般,逃也似的圾拉着睡鞋朝菱花镜跑去。
毛毛躁躁,莽莽撞撞……
罢了,念在她年岁尚小的份上。
他沉沉吐了口气,将巾帕撂在一旁,便抬步朝那张仍挂着大红百子千孙帐的拔步床走去。
等明婳梳好头发,走到床边时,两边帐子已然放下,脚踏上那双麒麟纹赤舄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已经在帐子里了。
这个认知叫她心跳加快,缓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掀起幔帐。
只见光线昏暗的床帷间,容色清俊的男人已脱下那件玉色外袍,仅着牙白亵衣,端坐在床边。
见帘子掀开,他撩起眼皮,清清冷冷乜来一眼。
宛若咬到一口夏日碎冰,明婳心底一激灵,同时一阵说不出的紧张和羞耻从脚趾传到头顶。
“上来罢。”裴琏淡淡道。
“好、好。”明婳垂着眼,压根不敢再看他,很快脱了鞋,“太子哥哥,你……你让一让,我要爬到里面去……”
裴琏收了双腿,腾出一片地方。
下一刻便见她弯着腰,像只小猫似的慢慢往里爬去,两只雪白足尖弓着,如两弯月牙儿。
意识到今夜的目光在这双足上停留过多,他僵硬地偏过脸,却不防看到少女塌下的腰肢。
如烟似雾的烟粉轻纱下,那雪腻纤腰,似一抹折柳,盈盈不堪一握。
不堪么?
裴琏眸色微动,鬼使神差抬起了手。
“啊!”
腰间陡然被勾住,明婳身子一僵,没等她回头,顷刻间一阵天旋地转。
再次回神,细腰隔着一层薄纱被男人紧紧握住,她脑袋贴着枕头,身前忽的一重。
十八九岁,正是男子最为气血蓬勃的年纪。
那具牢牢覆上的身躯,热意逼人,难以忽视。
待看到年轻男人那张如玉脸庞近在咫尺,晦暗光线里,那双狭眸精光摄人,她心头一阵慌乱。
“太子哥哥……你……你……”
她眼睫颤颤,慌得话都说不利索:“我还没躺好,衣裳也没褪……”
看着那张红润润的樱唇,裴琏喉头微滚,“无妨。”
他抬手,遮住她的眼,低头吻上那抹嫣红。
第019章 【19】
【19】
裴琏根本不会接吻,《素女经》里也只写了交姤的细节,并未提及交吻该如何。
他只是遵循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甫一贴上那抹樱唇,便被那不可思议的触感惊住,而后便循着本能,撬开贝齿,深入探究。
也是从此刻起,男女风月跳脱出书页上的墨字,成为这唇齒厮磨間,彼此纏繞的氣息、緊緊相貼的體溫、唇舌交融的津液……
一切都那样的具象、真切。
他掌下之人那样乖,明明气息乱得厉害,却一动不动,乖乖由他主导着。
直到一张白皙小脸涨得绯红,她终是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太子……哥哥……”
细碎的嘤咛,唤回裴琏短暂的冷静。
他停下动作,这才意识到方才有多失控。
明明只是一个吻而已。
小姑娘那本就红润的唇瓣,却被他不得章法的亲吻弄得一团糟。
像是开到极盛颓靡的花,微微翕张,艳丽妖冶,泛着蜜色光泽,无声誘惑。
她的眼睛还被遮着,但不停顫動的睫毛如羽毛拂着他的掌心,引得一阵奇异酥癢。
裴琏稍缓气息,挪开掌心,却未从她身上移开:“怎么了?”
明婳缓缓睁开眼,眸底好似笼着一层濛濛水雾,她双颊绯红地望着身前的男人:“我…我要喘不过气了……”
他刚才亲得好用力,还伸了舌头。
话本里只说唇贴唇,也没说舌缠舌啊。
明婳只觉裑体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反应,她大口大口缓着气,视线又不自觉落在男人形状好看的薄唇上。
没想到他虽然话不多,平时也冷冰冰的,这张唇却那样……温热。
裴琏自也感受到她的注视,漆黑眸色愈发幽暗。
看来她是半点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这般胆大盯着男人的唇,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搭在她腰间的掌心收拢,他嗓音微啞:“缓过气了?”
明婳一怔:“啊?”
裴琏:“若是缓好了,那便继续。”
明婳双眸微微睁大:“还来啊?”
裴琏拧眉,“大婚前夕,没人和你讲过周公之礼?”
明婳讪讪红了脸:“讲了的。”
既然讲了,她怎的还问出“还来”这种傻话?
裴琏深深吐了口气,拿出耐心,望着眼前这张绯丽的小脸:“方才只是开始,并不算成礼。”
明婳愕然:“那还不算吗?”
裴琏道:“不算。”
明婳:“那方才算什么?”
裴琏沉默了,陡然有种多年前在教妹妹“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不得三”的无力。
“算是礼数的一部分。”
他淡声道,以防她再问,狭眸睇盯着她:“接下来要行正礼,你若觉着羞赧,孤可像方才那样遮住你的眼。”
明婳想到方才交吻时,虽然眼睛也被遮着,但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比第一回 蒙枕巾好多了。
于是乖乖应下:“好。”
她这样配合,裴琏眉眼稍舒。
修长的大掌再次蒙住了那双漂亮明亮的水眸。
另一只手在衾被之下,不紧不慢褪去彼此的亵衣。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光线昏朦的大红帐子里温度好似逐渐攀升。
明婳并非什么都看不见,她隐约能看到掌下透进来的一点朦胧的光,大抵是方才那个深吻叫她稍微熟悉了他的气息与触碰,衣裳被松开时的肌膚相貼,虽有些羞,却不抗拒。
她恍惚回想着大婚前夕郭嬷嬷口述的那些过程,感受到太子也正在按照那套流程在行礼。
裑子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當燒火棍似的灼燙靠近,她忍不住蜷起,双臂也下意识抱住他。
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一根浮木,她害怕,却又本能信任这个即将侵蚀她的男人:“太子哥哥。”
裴琏此刻也不好受,冷白脸庞泛着薄红,额上青筋鼓起,但感受到她的瑟缩,还是停下:“怎么了?”
嗓音啞的,似是冒火。
“那个……”明婳抿唇,在他怀里紧闭双眼:“怕。”
虽在一晃而过的画册里瞧见过那个,但就目前感受到的,实物与画册简直是两回事。
她觉得她不行。
“太子哥哥,不然还是改日吧?”
“改日也会有这么一遭。”
裴琏沉声道,却也感知到她的紧张艰涩,于是放缓语气:“大礼不成,便算不得夫妻,难道你想与孤做一辈子有名无实的夫妻?”
明婳连忙摇头:“我嫁给你,肯定是要与你要真夫妻的,只是……”
她有些忐忑地仰起脸:“我听人说,夫妻一体,若是做了夫妻,那便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了。太子哥哥,若我与你做了真夫妻,你会喜欢我一些吗?”
她问得认真,那双眼睛清澈得不含一丝杂念。
裴琏有一瞬恍惚。
见他不出声,明婳蹙眉,“太子哥哥?”
“是,夫妻一体。”
裴琏避开她清澈的目光,头颅埋进她的颈间,“你是我妻,我自会与你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也不等明婳细想这话,他以膝分开她的口口:“好婳婳,且忍一忍。”
磁沉嗓音伴随着热息钻进耳廓,这亲昵的低哄叫明婳一颗心軟得一塌糊涂,“好。”
但她越想着放松,却越是紧张。
一番折腾后无法,裴瑕只好捏住她的下颌,再次吻了上去。
绵长悱恻的吻,像是一剂兑了蜜糖的麻沸散。
不知不觉中,混沌了明婳的意识,搅乱了她的知觉,麻痹了她的痛觉。
但那一刹那还是痛的。
大抵长大成人总是会伴随着疼痛。
看到她眼角的泪,裴琏劲瘦的口口一顿。
强压下那肆意窜动的热意,他俯裑亲了亲她的眼角:“礼已成,别哭了。”
听到这话,明婳像是得了安慰不用再压抑情绪的孩子,双臂将他抱得更紧,喉中呜咽:“哥哥。”
裴琏喉头滚了滚,长臂一勒,将她娇小的身子抱起:“别喊哥哥。”
她有些迷惘:“可是你之前说私下里能喊的。”
“是,孤允你私下里喊,但……”
裴琏托着她的臀往后,嗓音愈啞:“唤孤子玉,子玉哥哥。”
明婳不解,懵懂呢喃:“子玉?”
“太傅给孤取的字。”
“子玉……”
明婳这会儿虽仍陷在情慾,却也记得清楚:“《礼记》说男子二十冠而字,你还没及冠,如何就取了字?”
该求知的时候糊涂,该糊涂的时候一堆求知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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