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毛茸茸的手飞快刺向夏茯纤细的脚踝,将它紧紧攥在手心,恨不得直接捏碎她的腕骨。
夏茯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还没来得反应,就被他向外扯动脚腕,一把掀翻在地。
“该、该死的婊子。”
包志伟从牙齿缝里挤出骂声。他一只手抓住女孩的左脚,用力将她拖向自己,另一只手则撑起上身,打算从地上爬起来。
额角滴淌的鲜血越过眼皮染红了包志伟的瞳仁,他看起来和墓地中苏醒的丧尸没什么两样。
夏茯的力道还是太轻了,拍打他时用的又是笔记本板面,着力面相对较大。于是包志伟在短暂的眩晕后,立刻回过神来。
但脑震荡的后遗症仍停留在包志伟身上,他现在口齿不清,行动也相对迟缓。夏茯因此获得了一段反击时间。
王、王八蛋……
有目击者在场,她可不能像刚才一样下死手了。
眼见那座长毛肉山越来越近,夏茯咬紧了牙关。或许她的体内也存在和弟弟一样的暴力基因,对于打架,一回生二回熟,女孩再度操起笔记本,用边角部分狠砸包志伟的手腕,同时对着出口处放声尖叫:
“放、放开我!救命啊!!”
脆弱的关节遭遇重击,包志伟“嗷”得发出惨叫,触电般撒开手掌。夏茯趁机抽出完好的右脚,脱兔似对着他的膝盖猛蹬过去,硬生生把包志伟踹开了一小段距离。
好疼!那脚应该踹得更狠一点。
夏茯手脚并用想要从地上爬起,可左脚腕骨头缝里好像卡了个刀片,她踩地时猝不及防疼出了两汪眼泪。
瓷白的皮肤上留着五个深深的手指印子,刚刚包志伟怕是直接把她脚给抓蹩了。
但危机时刻可容不得这么多。
夏茯用手指头抠住最近的石柱子,硬生生把自己撑了起来。
“帮帮我!”
好疼。
她跌跌撞撞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跑去,觉得自己一下成了童话里上岸的人鱼,每一步都跑在刀片上。
好在挣扎并非徒劳无获。
听到哭喊声,“夏茯?”来者疑惑地唤出她的姓名,大步流星赶了过来。
皎洁的月光终于从紫藤稀疏处照了进来。
方景澄的银色短发在光下亮着,那双湛蓝的眼眸清透得像是琉璃,青年今天穿着白色的短袖开衫,整个人都很素净,一眼看去像是月光有了实体。
他望向朝自己跑来的夏茯,第一反应便是张开双臂,准备接住她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体。
而夏茯毫不犹豫地攀住了他强壮的胳膊。
她现在别无选择。
这个男人绝对算不上什么白马王子,看起来精致华美,但皮肤上却爬着诡谲的蛇骨刺青。他漫不经心微笑盘算的时候,夏茯甚至能听到蛇类爬行时鳞片摩擦的细响。
鳞片和银子都是凉的,她怀疑方景澄摸起来也是冷的。
但事实上,属于年轻男子,那偏高的体温竟成了这夏夜中的唯一热源。
“帮帮我,求求你了,帮帮我。”
她没有绝世佳人的美貌,性格也难以讨人欢心,就连作为合作伙伴的聪明沉稳也被包志伟扯烂了。老实说,夏茯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什么,她不过放弃了最后的一点自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恳求方景澄。
“求求你。”
认识不过几天,两人的关系友好又平和,这么靠近还是头一会。她的声音、她的气味、她的眼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拢住了方景澄,让他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垂下眼帘,在惨白的月光下凝视狼狈的夏茯,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她那双含泪的眼睛很漂亮。
像一样上挑的眼角,圆润而莹亮的瞳仁现在被泪水浸透,因绝望漆黑一片,唯一一点亮光还是他的倒影。
她迫切地需要他,和之前那些需要他的钱、需要他的脸满足虚荣的女人不同。好像真的没有他就会凄惨地死掉。
意识到这点后,一种怪异的情绪在开始方景澄胸腔内高涨翻涌。
他有一名就读珠宝专业的发小,平日最爱坐飞机寻找素材,古朴无光的原石在她的打磨下熠熠生辉,这总让她感到欣喜若狂。
开始他并不理解她的快乐。
但现在,方景澄好像从夏茯的泪水里隐约窥见了令他反常的真相。
仿佛打算攫取什么东西,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又放开,最后极为克制地抚上夏茯单薄的脊背。
青年轻拍夏茯因疼痛发抖的身体,放缓声音安抚她说: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分别时,方景澄能猜到夏茯不想让自己送到宿舍的心思。
不过他那会儿也没事可做,眼前的花园又的确有几分雅致,他便耐心目送夏茯离开,然后去最近的学校超市给自己买了瓶矿泉水,打算逛花园的时候拿在手里喝。
货架上除了常规的几款饮料,还有新上的瓶装茶,方景澄一眼认出那是她下午喝的“路易士茶”。她好像很喜欢那个,喝一口眯一下眼睛,没一会儿就放松得犯困。
到底有多好喝啊?
方景澄如是想着,顺手拿起茶水结账,他本打算如果穿过花园能看到收被子的夏茯,就给她一瓶睡前喝,实在没想到分开一会儿工夫,夏茯就能被人打成这样。
不过距离她被打应该还没过多久,他过来时有看到一个女孩丢下男友跑出长廊,慌慌张张朝女生宿舍赶去。
“别急,告诉我怎么了?”
他抚摸自己的手法好像母亲安抚啜泣的孩子……
夏茯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线生机,她哭得乱七八糟,努力向方景澄解释道:
“我打了他,怎么办?全完了,我不是故意的。”
“臭娘们!居然敢打老子!”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夏茯立刻缩起脖子,鸵鸟似的把头藏进方景澄的胸膛,柔弱无依、瑟瑟发抖,可不像能把对方打得满头是血的样子。
“你以为自己有什么底气?那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就是玩玩而已,我告诉你,今天谁都保不了你!”
包志伟一瘸一拐追了过来。额上的血迹被风吹干,糊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被夏茯重锤的手腕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踏踏地垂在身侧。
方景澄平静地审视着他,开始分析情况——
难怪大家说兔子被逼急了都咬人,他头上伤口看起来还挺要命的。要是后头两边协商起来,学校又有意和稀泥,各打一板子,出身普通的夏茯可能遭不住包志伟反咬一口。
但他就不一样了。
“没有哦,是我打的。”
“诶?诶?”
青年颠倒黑白的说法让夏茯愣在原地,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方景澄没有立刻做出解释,他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先在这里等一下好么?”,扶住夏茯的肩膀,把她送上一边的长椅,然后朝包志伟走了过去。
隔了一段距离,包志伟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
老实说,方景澄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心头发憷,他看起来人高马大,打起来自己真不是对手,但支走吵架情侣的成功案例摆在那里,包志伟打算故技重施。
他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试图和方景澄拉进关系:
“老哥,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是我脑子犯浑。我跟你说,我们都被这个女人骗了!”
“她看起来纯良,其实在脚踏两条船。她原本在跟我谈恋爱,一个学期早安晚安没完,连期末作业都是我给她写的呢!这会儿估计是看你有钱,就扑了过去。”
“我这会儿在教育她呢!”
而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真把他的解释听了进去。
“原来如此!是你打的啊。”
太好了,包志伟松了口气,可正当他打算继续煽动对方情绪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凉风拂面。
青年的拳头正对着他染血的那半张脸,狠狠砸了过去。
包志伟眼冒金星,恍惚听到自己臼齿断裂的声音。他身子一歪,向斜后方摔倒,可身子还倾下没多少,就被方景澄捏住肩膀,沙袋似得竖在原地。
哪怕打了人,青年还带着灿烂的笑容,一副随和大方公子哥的样子。
包志伟听到他好奇发问,语气残酷好比捏起蚂蚁的小孩。
“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诶,既然知道我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怎么还敢招惹她?”
老实说方景澄根本不在乎包志伟这号人,也无所谓夏茯有没有真的跟他谈恋爱。就跟他去篮球场时表现得一样,他感兴趣就会直接把夏茯撬到手里来。
他在乎的是包志伟为什么敢扇夏茯的脸蛋。她的睡相很孩子气,他中午看了那么久,都没想到直接上手。
包志伟到底怎么敢的啊?
听听他刚才说的话,如果自己让开了,他还打算追上去继续打她是吧?
方景澄不快地眯起眼睛,贴心地叮嘱包志伟道:“把牙咬紧点。”,平和的声音像蛇一样钻进包志伟的耳孔。
这对奸夫□□,连打人的位置都差不多,这下不会又要揍他脸了吧?!
包志伟一个机灵咬住牙齿,挣扎着用双手护住脑袋,接着就听到青年短促的笑声。
“真听话。”
青年用手掰住包志伟的下巴,提起膝盖对着他那个硕大的肚皮,狠狠顶了过去。
“呜哇”
一击膝击又快又狠,包志伟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流质食物争相涌上喉头。但现在已至夜晚,晚饭基本消化完毕,他脑袋被方景澄往上一抬,竟直接把呕吐物咽了回去。
真是头蠢猪,谁说他要揍他脸的?
虽然他早就想揍他了,不过闹过头,家里老头子找上门来就麻烦了。
方景澄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恶劣的微笑。他摆回双手控住包志伟肩膀的姿势,看似满不在乎戏耍对手,实则余光紧盯花园通向女寝的出口。
几柄明亮的光柱刺入浓稠黑暗,看来先前跑走的女生,已经带来了救兵。
背对出口的包志伟显然不知道这点。
令人作呕的酸臭在嘴里弥漫,他的怒气也达到了顶点。
妈的、妈的,居然敢耍他?!
老子跟他拼了!!
包志伟红着眼睛,趁方景澄心不在焉,一拳打向他的小腹。
这招极其阴损,瞄准了人类脆弱的脏器。可最后疼的反倒是包志伟,他好像一拳打在了橡胶板上,震得他拳头都发麻。
难道这小子早有防备?特地绷紧腹肌等着自己?
包志伟错愕地望向方景澄,看到他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青年张开嘴唇,用嘴型同包志伟无声告别:“拜拜”,他捂住小腹,非常夸张地向后趔趄,好像受到了什么致命打击。
“方景澄!!”
眼见青年挨揍,夏茯的尖叫直接撕破寂静,使造访者第一时间锁定案发现场。
包志伟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快速逼近,紧接着一道强光直接照在他的脸上,令他不适的眯起双眼。
先前花园约会的女孩见男友毫无作为,干脆跑去女寝叫上了值班的宿管阿姨,而两人背后还跟了三个巡逻中的保安。
带路的姑娘率先伸直手臂:
“阿姨!阿姨!快过来!就是这里!!刚刚我听到有个男的在打一个女生!”
“就是他!他又在打人了!!”
面部红肿的女孩啜泣着去扶弯腰的青年,前头有个凶神恶煞的男的攥拳而立,现场谁是凶手可想而知。
昔日里和善可亲宿管阿姨此时爆发出了强大的气场,“站着别动!!我叫保安了!!”她大声警告包志伟,挪动胖乎乎的身体,像老母鸡一样护在夏茯身前。
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安跟着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包志伟,牢牢封锁住他的动作。
“干什么?我才是被打的那个!”
宿管阿姨没有理会他的辩解,她垂头望向互相扶持的两人,关切道:
“诶,这位同学你还好吧?”
方景澄受伤把夏茯吓得够呛。
她顾不上伤痛便跛脚冲了过去,怀里还抱着电脑,打算对着包志伟后背再补几下。情急之中,夏茯差点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还是方景澄顺手扶了她一把。
青年还维持着单手撑住膝盖的动作,空出的手臂向上抬起,撑起夏茯柔软的小腹。
隔着一层薄衫,夏茯能清楚地感受到肌肉饱满的形状。
太结实了,简直像发烫的钢筋,把她肚子硌得不太舒服。
“一拳而已,瞧把你吓得。”
和表现出的弯腰呼痛不同,两人相距一拳,只见青年面色如常,还有空歪头打量夏茯,笑眯眯地调侃她。
宿管询问夏茯的前几秒,他将嘴唇贴近女孩的耳廓,轻声低语道:
“别忘了,是我打的,给我留点解释的空间。”
她那副单纯的样子看起来不太会骗人。为了避免事情暴露,最好夏茯先说话,他再顺着供词查漏补缺。
到她表演的时候了?
夏茯从没有主动骗过长辈,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但好不容易走到这步,为了自己她硬着头皮也要上!有方景澄珠玉在前,她照着葫芦画瓢应该也不至于太差。
夏茯抿紧嘴唇,撑着方景澄的胳膊重新爬了起来。她抬起脑袋,怯生生地回答宿管,说:
“我还好……”
语未毕,等到目光相撞,看清彼此长相,两人皆是一愣。
“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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