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茯和母校的李老师关系很好,毕业后李老师也会时不时会发消息过来关心她的生活学习。知道F大课业繁重,李老师一般都会挑晚上跟她聊天。看着那些关心的话语,夏茯时常会产生错觉,认为老师更像自己的妈妈。
和老师聊天本是她为数不多的心灵慰籍,可这次的留言却让夏茯皱起了眉毛。
“最近学习还顺利么?你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好好上学,钱的事情父母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有太大心里压力。”
“上学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就算想要省钱,也不要把主意打到生活费上。”
不用细想,夏茯就知道父母一定把借钱的手伸到了李老师身上。
又给老师添麻烦了。
以家中事务繁忙为由,叫夏茯取消晚自习回家帮忙;拖欠学校高三冲刺的补习费用,大骂老师赚黑心钱;又或者是扣下她的身份证说去高消费的S市读书纯属浪费。父母给老师添的麻烦太多太多,他们明明对学校不屑一顾,又为什么还会跟老师借钱呢?
血缘像是一种逃不过的劫难。
夏茯因为羞耻脸色通红,她要咬住嘴唇,才能继续往下看去。
“之前优秀考生寄语活动进行的很顺利。多亏了你的照片和视频,今年高三好几个女生要以F大为目标冲刺,说不定咱们学校又能出去几个姑娘。”
母校有邀请毕业生分享大学生活,用来鼓舞下一届考生的习惯。现在正是五月,F大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夏茯也用手机拍了不少漂亮的照片,不仅如此,她还贴心地附上文档攻略,指点其他姑娘怎么申请助学基金,通过勤学部找兼职,更好的立足大城市。
现在F大生活还是美好的么?
短短几天发生了太多事,看着记录里之前的话语,夏茯不禁感到五味杂陈。但大城市繁华富裕,她体验到了先前无法想象的生活,也有同学真心帮她,错的只有少数人罢了。
她深呼吸了几下,尽量调动情绪,让文字看起来更加积极一些。
“别担心,我之前家教的钱结下来了,不会饿到自己的。最近在准备数模竞赛,要是得奖了,可以请李老师吃饭!”
打完这一行字后,夏茯再也抑制不住心理的恼怒,她飞快切换到了家族群,很想大声质问父母为什么借钱借到老师身上?她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不是把身上能给的钱都打回去了么?
她只有几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别再让她难堪了!
要不干脆硬气一回?把方景澄的定金打过去!叫他们以后别再打搅别人!
看着账户余额里的两万块钱,夏茯在心里发出尖叫。
她的确有意证明自己的赚钱能力,毕竟她的户口本还被扣在家里,想要毕业入职、买房结婚,它都是不可少的。
按照原来的打算,等夏茯证明自己对家庭的“依恋”,他们会就同意她毕业留在S市,将户口迁入公司集体户口,再以人才引进的方式优惠买房,把弟弟也接到城里工作。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她要是真的入职拿到户口,那就是天高任鸟飞了,她完全可以辞职换个城市重新开始生活……之前那些钱就当她送给家里的赎身钱!她逃跑时也不至于太有愧疚感。
晚上八点半,亲戚大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家族群里热闹非凡。弟弟夏常青又发了几张照片,他今天下午放学被妈妈叫去后厨帮忙,这位独苗用不惯菜刀,就拿了金属擦丝器给土豆擦丝线,然后稍不留神削掉手指上的一小块皮肉。
弟弟拍下沁出血珠的拇指,把照片发到群里,唏嘘道:
“生活不易啊,我切一下午菜就成这样了。我妈平时多辛苦啊,哎,我真要好好生活,再也不犯混了……”
此话一出立刻迎来大姨的夸赞。
“哎呦,常青也长大了。”
她妈虽然心里高兴,但嘴上还是挤兑了一句。
“笨死了,你姐干活就很利索,平时相处怎么不见你跟姐姐学学。”
紧接着二姨也参合进来,“别那么严厉嘛!都说君子远庖厨,我们家几个从都不进厨房,我家童童连杯水都不肯自己倒。常青这不是心疼妈么?”,那之后就是大家抱怨老公孩子的老戏码。
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如同一团打湿的棉花,它堵住夏茯的喉咙,叫她说不出话来,甚至好像无法呼吸。她望着夏常青流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上了脸侧的疤痕。
只是那么点伤就能引来大家的关注么?她也受伤了,可被男同学欺负、被老师无视、被富二代资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无论哪一件都无法同家人诉说。
种种负面情绪像淤泥缠身,让夏茯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道路的另一端传来清脆的车铃声,她方才如梦初醒,抬头看他。
“夏茯。”
方景澄喊她的名字。他要接的姑娘孤零零地站在路灯背后的阴影里,耷拉着脑袋盯住手机,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他有一瞬间错以为她在哭。
不是吧?难道徐思慧因为夏茯跟自己走得近凶她了吗?
她怎么可以比自己还过分啊?
方景澄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蹬车的频率。他经由一段长长的滑行停稳在夏茯跟前,以轻快的声音同她建议,“让你久等了!你的小方打车到了,我们回去吧。”想快点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校园小路上的路灯间有一段距离,她看见他破开阴影驶来,当光照亮那头漂亮的银发时,好像整个夜晚都跟着明亮了一瞬。
夏茯突然意识到了老天特地为她指明的另一条路。
……她不要把钱寄回去。如果能赢下比赛,方景澄给的钱很多很多,到时候去郊区买一套老破小也能将户口移进新家。
买房是过去夏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大额奖金让她看到了些微可能。
“不会的,我刚到没多久……”
她仰起脑袋,对方景澄笑了笑,乖巧地坐上自行车。
“这样哦。”
方景澄不确定这是不是强颜欢笑,他开始打听两人的对话内容。
“对了,你们聊得开心么?我记得昨晚她前男友还在纠缠她来着,事情已经解决了么?”
“嗯,已经没问题了。”
路灯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虽然两人还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但当车行过路灯,纤长的影子缱绻交叠,看起来好像她已经偏头依靠在青年挺拔的背部。
夏茯垂头看着地面,觉得他们现在好像就是这样的关系,不健康,但如同共生藤蔓一样密不可分,而且主要是她需要方景澄。
她慢吞吞地回答和徐思慧相处时发生的事情,只不过省略了李月桐出场、以及自己糊弄徐思慧有别人接自己的部分。
“后面聊了一些恋爱的话题,她说不要太相信表面上的东西……“
恋爱啊、可惜她肯定没法谈恋爱,就算交往也会被分手。
哪个女孩能够对男友说“我的家人一无是处,毕业后我就要偷走户口本,逃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尤其是那种家庭和睦的男孩子。
他们说不定会觉得她不可理喻,然后长篇大论地教育她子女要懂得感恩,不能当个白眼狼,好一点的还会帮助她跟父母和解,因为两个人结婚需要娘家的彩礼,需要岳母过来带孩子,需要岳父助力……谁也不会要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
这些话都是她从妈妈和奶奶嘴里听来的,自从弟弟早恋后,她们在未来媳妇的话题上吵个没完。
夏茯深切地同情那个面容模糊的“媳妇”,并对此信以为真。
她实在不知道未来怎么和喜欢的人解释:如果跟父母和解,她甚至没法来S市见到他呢?
好可怕,都是叫人难过的事,她死也不要跟别人说。因为不想看到好的东西最终走向腐败,她下意识回避了顾嘉石的好感。
但方景澄无所谓。先前是夸张的家事,后来是美貌非凡的前任女友,夏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轮不到自己。
这种不需要考虑结果的关系反倒让她觉得安全。她抱住了方景澄的腰肢,将头靠上他温热的后背,慢慢打了一个哈切。
“我也困了……我抓紧了,现在你可以骑快点,我想回去睡觉。”
不像是发育期直上直下的男孩,方景澄很结实,但腰却是窄的。她双手拢着他,也不会担心不小心勒到他。
夏茯闻到他身上有好闻的古龙水味。
少了那些瞻前顾后,无意识的靠近、单纯的寻求慰藉,反倒让她的行为变得直白,显露出一个女孩开始被异性吸引的懵懂。
青年早上骑车时就嘱咐过夏茯抓紧,现在自然不会拒绝她的靠近。如愿以偿的同时,他感到有些困惑。
完全搞不明白……
她有时眼里只有学习,把他单纯当做合作者,但有时又会像这样依赖着他。
方景澄摸不准夏茯的心思,但当女孩柔软的手臂圈住腰侧、湿热的呼吸渗透衣衫洒向皮肤时,他还是无法克制的,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第30章
洗澡前, 方景澄喜欢先把脏衣服扔进阳台的洗衣机里。他会赤脚站在光滑的大理石砖面上,从抽掉皮带开始,由下而上, 以一件件剥去衣物的过程,慢慢厘清一天的回忆, 最终□□进入浴室。
“咔哒”
皮带坠落, 叩击砖面发出声响。
青年抬脚从西装裤中抽出长腿,用指尖轻巧地解开衬衣纽扣, 任由思维漫无目的发散。
今天发生了哪些有意思的事?
只要如是思考,女孩轻柔的吐息便开始抚摸他的后背。不着边际的想象凝成鲜明的画面, 记忆里的视角突然拔高, 他正在高处凝视埋首的夏茯, 无论是她垂落在脸侧的发丝,还是淡粉的、棉花糖般微微发皱的唇瓣都清晰可见。
她在分辨他的味道……
也不知道他那时候闻起来怎么样,应该没有汗味吧?
方景澄忍不住双手捧起脱下的衬衫,低下头, 将脸凑了过去。夏茯没有化妆的习惯, 洁白的衬衫上除了正常运动留下的褶皱,看不出旁的特别痕迹。他只能凭直觉找到她曾经贴过的地方。
一缕幽雅的淡香,奶油似的从他的鼻尖滑过,方景澄那猜是夏茯面霜的味道。栀子花、五月头一批花苞,洁白的骨朵儿向外打开, 香得不讲道理,掸都掸不走。
好像她在突然环住他的腰部后,又用绵软的脸蛋抵住他的鼻尖, 叫方景澄忍不住笑了一声。
多可爱啊,她那张脸就该像花瓣一样柔软又细腻, 什么意外都不要发生。
正值盛夏,拘留所每晚都会进去几个大排档喝高闹事的小混混。那帮人游手好闲,生活乐趣除了吃喝就是打架,相处时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希望那头欺软怕硬的肥猪能借此机会见见世面,学习做人,从此远离S市。
……
夏茯在往脸上涂雪花膏。
S市历史悠久,风情街的铺子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特有的小玩意,什么瓷瓶装的桂花头油、锦盒里的鸭蛋粉,以及印花精美的经典雪花膏应有尽有。
姑娘们第一次外出逛街时,就着了导购的道儿,买了一个腊梅、兰花、茉莉、夜来香雪花膏大礼盒,说是寝室四朵金花永不分离。
然而有的东西退出历史舞台,只能蹲守风情街一隅作为纪念品售卖,一定有他不受欢迎的道理。
雪花膏这东西远着香,近着冲,而且肤感油润,不含任何美白、抗炎之类的附加功能。其他几人新鲜劲儿过了之后,就意识到了它的鸡肋,纷纷以白送的价格送给了皮肤稳定的夏茯,让她每天根据心情轮换使用。
季晓薇将手垫在脑后,轻轻皱了皱鼻子。
“虽然自己涂会觉得味道的,但有点距离其实还好,你昨天和我一起睡,我枕头现在还香香的。”
夏茯朝她举起铁皮罐。
“你要来点么?”
“不要,我是油皮,用不了啦。”
晓薇摇头拒绝,但夏茯还是定定望着她,然后突然转换了话题,
“那我今天可以继续和你睡么?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躺下后,夏茯跟晓薇坦白了之前发生的事。
昨天没有说是担心季晓薇骂自己没出息,但是她今天到底硬气反击了讨厌的男同学,应该没有让晓薇失望吧?
望着朋友平静的面容,夏茯小心翼翼地道歉说:
“对不起,昨晚骗了你,我那时候真的很沮丧……”
“你能骗到我?我是知道你有心事,特地迁就你呢!”
晓薇从鼻腔挤出轻快一“哼”,她勾起嘴角,表现得十分大度,“你做的很好,别担心,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会越来越好的。”
虽然心有疑问,但之后几天就像季晓薇安慰的那样平静。
下课当晚,班长就把包志伟干的坏事传了个遍。班上男生也因此分为两派,一类觉得夏茯挺无辜可怜,乐意配合班长安排,轮流跑腿帮助分担夏茯的学委工作。
全班保研名额只有前几名,尽管大家表面其乐融融,背地里还存在竞争关系。像包志伟这种小心眼有什么材料都会死死攥在手里,反倒夏茯吃着零食会乐意细心指点一二,哪怕不论道德感情,他们都清楚应该偏向谁。
不过班上还是剩下了几个“傻子”。另一类是以“稻草头”为首的包志伟兄弟团。自从被夏茯反击后,“稻草头”便怀恨在心,想方设法地要找回场子。
该死,他堂堂男子汉,怎会在夏茯面前扭头就跑!
“稻草头”咬紧牙关,在班长和众人解释情况时,只当他被夏茯灌了迷魂汤,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插嘴道:“夏茯说什么就是什么嘛?你都这个岁数了,还不知道‘不信谣、不传谣’的道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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