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夏茯,方斯宇尴尬更甚。
这纯粹又直接的善意撞得他完美青年的表情略有变形,他嘴唇微张似乎想笑,却因为没能发出声音,于是看起来更像是哭笑不得。
方斯宇飞快收回了视线,含糊其辞道:
“没什么……只要继续学习,你会超过他的。”
接着青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转而问向台下的同学:
“好了,其他同学还有兴趣试试么?”
这次探讨内容实在精彩,而方斯宇的不吝指教中又着实带有某种倾向,于是整个过程只简单了走了个形式,其他学生问了几个小问题,并没有对最终人选提出异议。
“那就麻烦夏茯同学了。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稍后会请助教在群里发下次的预习材料。”
第一次对话圆满结束,额外加分是到手了,但是男友心情恐怕不太美妙。
夏茯闷头离开讲台,一转眼就看到了静静旁观的方景澄,他十指交叠摆在桌上,嘴唇紧紧抿着,表情同阳台上俯瞰主人下班在单元门口喂野猫的猫咪没有两样。
果不其然,待她坐定,男友立刻提醒道:
“我觉得还是不要请他喝奶茶比较好哦。”
难得看到方景澄这么拘谨的样子,夏茯顿时觉得有点心虚。她盖上他的手掌,撒娇似地挠了挠他的手背:
“怎么了?我是不是表现得太亲近了?你不开心么?”
“也没有,只是他的心脏受不了咖啡因这种东西。最开始我也不太清楚,我小时候给他喝可乐然后被我妈骂了。”
受人帮助会想报答是人之常理,方景澄小时候也有过被哥哥辅导功课,然后试着跟他打好关系的日子。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他到现在还记得母亲一把将饮料推开的样子。她一脸嫌恶地看着他,好像他是奶奶专门派来谋害哥哥的小怪物。
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课,课程结束,学生便陆续离开教室,给俩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方景澄将女友的手贴上脸颊,用嘴唇慢慢地摩擦她的拇指指节,委屈道:
“但我的确不想看到你们在一起……明明是兄弟,脸和钱都不差,可跟他相比,我们共同话题就没那么多。看你们讨论学术很融洽,我却没法加入,我就会有点害怕,想你会不会更喜欢他那种类型。”
哪怕再怎么口头诋毁,也改变不了方斯宇优秀的事实。
哥哥跟夏茯交流时的气氛,同他精心谋划的组队何其相似,甚至作为社会人士,方斯宇拥有的资源几乎是他的两倍。
哥哥总是很容易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惊慌,方景澄几乎在抗争开始的初期就预感到了失败。
他压根不敢想象方斯宇认真靠近夏茯将是什么情况。
有方景澄哀怨无比的诉说,空气中浓郁的醋味惹得夏茯忍不住皱鼻子,她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无奈地解释说:“不会的。”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以后会和谁在一起,等遇到你之后,我也想不到除了你还能和谁在一起。谈恋爱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插足的道理?如果你对自己没有自信,也要对我有点自信吧。”
这话听上去肉麻,可句句属实。
恋爱从不是夏茯人生规划的必要选项。她在关键时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待情况稳定后,其实没有知心爱人也能活下去,现在在一起纯属喜欢方景澄,若是要是分手,她大概率不会再度接纳他人。
开始她只是以为方景澄是那种小孩子划阵营的心态,我不喜欢他,所以你也不可以搭理他。可他偏偏提到了男女感情。
哪怕兄弟有隔阂,也不至于遭到担心哥哥抢自己的女朋友吧?
夏茯终于抓到了问题关键,询问道:
“为什么那么怕哥哥?”
方景澄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因果报应到了偿还的时候。他咬紧嘴唇,吞吞吐吐概括说:
“因为我做了不好的事情。”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去搭讪对哥哥有好感的女孩,他活该遭到方斯宇的报复。
可夏茯真的不行。
他知法犯法、肆意妄为,等到往事像回旋镖一样打在头上,砸得人头破血流才知晓疼痛。青年将脸深深埋进女友的掌心,用来逃避她可能的指责,自暴自弃地坦白道: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但你和徐思慧关系不错,应该也知道……我之前因为看方斯宇不爽,就去追了对他有好感的李月桐,然后在告白那天被甩了。后面和你交往,我才知道错,让方斯宇不要插足我,但他也不搭理我呀。”
“他明明也不喜欢李月桐,他没搭理过那些追求者,偏偏对你摆出长辈的样子。”
或许开始还有点小心翼翼,但提到哥哥,青年的怨气再度升了上来。
真有他的,明明是自己不占理,还能说的这么委屈……
她的确在和方景澄交往前就被好心的徐思慧警告过这点。
可烂不烂又有什么所谓呢?
她最初主动亲吻他就接受了这点,只因为他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那个,一点恩惠就足以将她拉出泥潭,真的稳重的男人不见得愿意伸出双手,而方景澄不成熟带来的恶果也尚未真正降临在她身上。
她能做的只有做好准备,等不合适的时候再选择放手。
夏茯默默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觉得比起你哥哥,你更应该跟李月桐道歉。”
她语气过分平淡,方景澄比起庆幸反倒觉得惶恐:难道夏茯其实已经心灰意冷根本不在乎他了么?
他迫不及待地表明态度,要好好重新做人:
“好,我一定跟她道歉,就让她抽我几巴掌好了,如果还不解气,我还能想办法撮合她和方斯宇。那你能答应我不要搭理方斯宇么?”
一番话说得夏茯哑口无言,她不禁想道:
天下没有白捡的馅饼,1米8大帅哥会被人扔进垃圾桶绝对有他的道理。
方景澄在讨人嫌这个赛道实在是一骑绝尘,花样百出到令人叹服。现在口头说着自卑,行动起来却很自负。
知道夏茯和方景澄交往后,文学院的人就有意跟她拉开了距离。
回想起李月桐提起前任时不屑一顾的表情,夏茯像揉皮球一样捂紧了青年那颗漂亮却愚蠢的脑袋瓜,制止道:“别,前男友最好和死了一样安静,月桐已经不在乎了,你就别再给人家添乱了,到时候可不是一巴掌的问题。”
“至于你哥哥,我会根据情况判断的,要是他是因为想要报复靠近我,那他也是个利用女孩感情的烂人了,我自然不会搭理他的。”
方景澄被闷得喘不上气,声音立刻哽咽了:
“呜呜呜,你是不是在骂我?”
夏茯笑了一声:
“是啊,不过你也有哥哥没有的优点吧?不想当人渣就好好把它们发扬下去,别再做这种事了。”
她不想在这方面跟方景澄继续深究下去,也不想真的把他闷死。说罢便松开手掌,托起青年涨红的脸颊,在他柔软的唇角落下个轻吻。
心情跌宕起伏,方景澄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试探道:
“好吧,你喜欢我的身子……那晚上要不要一起回家?”
只可惜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并没有特别引起夏茯的兴致,她揉了揉他的短发,随口道:
“再说吧,我有个东西要交给周老师,刚好新想法还能简单聊两句。”
方斯宇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扰人恋爱天打雷劈。表面好像没有干涉他,还不是一番话惹得夏茯无心约会?
不过能度过前任话题实属不易,方景澄还是见好就收,乖巧地回复说:“好吧,我回宿舍收拾点东西,结束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
F大老校区绿化极好,楼宇之间小路纵横。
夏茯本以为复杂的兄弟关系会在离开教室后暂时告一段落,却不想在通往研究室后门的石子路上,再次遇到了话题的焦点。
方斯宇坐在掉漆的木质长椅上,垂眸弯着背,正专注于将一张彩色铝箔纸压平,夹进厚厚的教案本里。皎洁的月光洒在他鸦青色的头发上,照亮了他身侧寥寥几片香樟树的落叶,给这位专注的青年增添了几分寂寥之意。
青年长相清隽,又是方景澄还是特别叮嘱的重点防范对象,夏茯想不注意到他都难。可她不过多看了他一会儿,便恰好被抬头的方斯宇抓了个正着。
而发觉是路过的人是夏茯,方斯宇看起来也有点惊讶。他将合起的教案放在膝上,发出一句简短的问候:“你好。”
夏茯干巴巴地回了他一句:“你好。”借着月光,也看清了被方斯宇收起的糖纸究竟为何物。
巧克力。
星点黑褐色的糖液黏在青年的唇角,在他苍白的脸上尤为明显。
她伸手点了点嘴唇,好心提醒道:
“那个、方老师,嘴这里有点碎屑还没擦掉。”
他愣愣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用手背遮住嘴唇,在触碰到那片粘腻后,为难的表情莫名显得有点孩子气。
“诶?谢谢……”
“没什么,我约导师汇报进度,不好意思先走了。”
夏茯找了个借口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青年那个极具反差感的表情一直留在她的脑子里。
这两兄弟都是怪胎,为什么将近三十岁的财务总监会在校园长椅上,把巧克力吃到脸上?
他不是心脏不好,不能接触咖啡因么?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敲开了导师周鸿霞的办公室,看到女人正慢条斯理收拾桌上的纸杯,好像刚刚结束过一次会谈。
周鸿霞将纸杯丢进垃圾桶,热情地冲夏茯扬了扬糖果盒:
“你来得正好,要不要来点巧克力?教研室一个老师去瑞士旅游,回来带了不少伴手礼,大家都说好吃。不过带回去最好快点吃,你师兄的那份就在裤兜里融化了。”
卡片似的散装巧克力在精致的铁盒里互相碰撞,发出风吹落叶般的沙沙声。
夏茯拾起一块巧克力,发现包装纸的图案和方斯宇书中的那片如出一辙,忍不住感叹道:
“好巧,我刚刚过来路上就看到我们企业实践课的老师在椅子上吃巧克力。”
周鸿霞并不意外,她准确地念出了青年的名字,说:
“是么?你看到斯宇了啊。”
“对,老师你认识他么?”
在夏茯发问后,周鸿霞给出的回答令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认识哦,他是我大学室友的儿子,今天上课顺路来看看我。他天气一热就不怎么喜欢吃饭,我特地给他一块巧克力垫垫肚子。”
“他今天上课表现得怎么样?”
第79章
难怪方景澄天不怕地不怕, 却对周鸿霞尊敬有加,原来老师是他的好阿姨,愿意收下方景澄这号“学渣”, 说明两位女性读书时关系大抵不错。
真丢人,她居然是 在方景澄家长面前跟他谈恋爱么?他当时怎么不告诉她呢?
心底思绪如风暴肆虐, 但夏茯还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她如实描述课上的场景, 夸赞道:“讲得很好,还帮我解决了之前的算法上的难题。”
“不过我当时太高兴了, 道谢时还说要请他喝奶茶,他好像有点尴尬, 后面没有直接回答。最后还是景澄提醒我说方老师心脏不好不能碰这种, 想想真是不好意思。”提及课堂上的窘事, 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歉意。
周鸿霞勾起嘴角,语气轻快:
“还有这种事啊?看来景澄跟你说了不少家事,我大概能想象他会怎么描述斯宇。”
她手掌搭上糖盒,慢慢描画盒面隆起的花纹, 解释说:
“只是他说的话只对了一半, 斯宇的确心脏不好,但你要是真的请他喝奶茶,他大概还挺开心的,毕竟他的心脏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一点糖分不会击垮他,反而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一点快乐。”
“只是他的妈妈, 我大学最好的朋友孟涵山是个责任感极强的可怜人,她在怀孕时受了太多委屈,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 才有体弱的斯宇。她把错误全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自责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已经剥夺了孩子自由奔跑的权力, 之后任何一点错误都是她继续伤害儿子的证据,于是就有了绝对不能碰咖啡因这一说法。”
提及朋友的不幸,周鸿霞忍不住沉沉叹了一口气。和如今的温柔慈爱不同,最初她并不喜爱朋友的拖油瓶,会和同样前途光明的学生抱怨说:
“作为朋友,我其实一直不太理解她结婚这件事,涵山是我们那届的专业前十,照理现在也应该是个客座教授,不该被小孩牵扯到这个地步,但斯宇已经出生了……”
直到后来的一件小事改变了她。
她回忆着方斯宇儿时小老头般的神情,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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