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暗暗压住呼之欲出的紧张,只说了句:“我、我先去找老师了。”
少女几乎是小跑着,很快和他拉开距离。
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在漫天飞雪的衬托下,整个耳廓的红晕就更加明显。
大概是察觉他还没跟上,少女在楼梯口放慢了脚步。
仅隔了栏杆,那双清亮的眸子试探性朝他看来,却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触电般收回去。
啧,脸皮真薄。
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他单手插着兜,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到了办公室,周宜宁不着痕迹和他拉开距离。
他挑了挑眉,故意往她那边靠了靠,结果刚挪半步,对方就如临大敌般挪了一步。
裴京闻:“……”
他长得很吓人么?
离这么远,有点脾气全用他身上了。
赵临风显然没注意到这俩人的小动作,他把刚盖好章的团员证摊开递过去,“混小子,这些证这么重,你站那是让宜宁全拿啊?”
他先周宜宁一步接过,嗓音依旧懒洋洋的:“我可不敢让她辛苦。”
周宜宁不好意思两手空着回去,犹豫几秒,主动走到办公桌前:“我帮你吧。”
裴京闻却没回应,视线只停留在最上面的两本。
是他和周宜宁的。
还以为信息有问题,她想靠过去仔细看,耳畔却传来一道极轻的声线。
“你看这照片,像不像——”
灯光下,少年深邃的眼底沉溺星光,连
头发丝都沾染温柔。
他刻意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调,等周宜宁投来疑惑的眸光,才歪着头:“结婚证用的啊。”
—
因为这句话,周宜宁站在风口好长时间,才彻底平复如波澜起伏的心潮。
回到教室时,晚自习已经开始。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但她抬眼扫向座位时,仍控制不住的紧张。
好在,裴京闻不知干什么去了并未回来。
悬着的那根弦瞬间松散,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拉开凳子拿出套题。
周宜宁刚做了一道数学大题,只听右前方传来一道悄摸说话的声音。
甚至越来越过分,夹杂着笑声。
本来不太明显,但临近全市一模,全班都沉浸刷题,整个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出于学委的职责,她正准备提醒那名女生不要讲话,前面被打断思路的男生冷着脸:“能安静点吗?”
短暂的停顿后,察觉到周围不善的探视,同桌连忙低下头,若无其事写作业。
倒是孟青妤脸面挂不住,故意猛推一把桌子,“又没跟你说话,你急什么?”
梁今复毫无防备,幸好同桌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让他掉下去。
眼见两人情绪激动,周宜宁反应迅速,及时冲出去喊老师阻止,教室才恢复安静。
两人在走廊罚站,没几分钟,周宜宁也被叫出去。
今晚巡楼的是生物老师崔国明,一脸不满:“这几个已经被我教育过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有问题?”
周宜宁愣住。
“你这学习委员怎么当的?连实验班优等生的纪律都负责不了,等他们吵起来才想到找我,说到底还是你不称职,”崔国明语气严肃,吼声都能掀翻教室,“何况你还偏袒梁今复!把责任全往孟青妤身上推!”
“老师,我……”
“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崔国明生气打断:“犯错还不承认,这就是你们小镇走出来的学生吗?品行不端还谈什么成绩!”
周宜宁从小打大,从未被哪个老师用如此犀利的言辞批评过,连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委屈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张了张嘴,但崔国明看都不看她:“你就在这好好反思,孟青妤你去,老师相信你知错能改。”
说完,他捧着保温杯慢悠悠转去办公室。
“某些人能力不服众管不住纪律,还喜欢讨好男生,真是枉费老赵信任,”孟青妤翻了翻白眼:“被拆穿就露出这幅委屈样,好像谁欺负你了。”
冷风吹过,周宜宁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些。
面对嘲讽,她只是平静出声,“我会去找赵老师查监控的。”
没管孟青妤什么反应,她很快整理好情绪,拿出物理套题认真思考。
在办公室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梁今复刚到教室就得知崔国明的处理结果,冲出去说,“对不起啊周宜宁,我去给崔国明解释!”
周宜宁轻轻摇摇头。
教室里那么多人,如果真想知道真相,崔国明随便喊一个出来就能清楚。
事实却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是她的错,明目张胆包庇孟青妤,怎么会听解释呢?
只是她想不通,她和孟青妤以前完全没交集,怎么忽然开始针对她了?
“没关系,”周宜宁收回思绪,眸色坚定:“教室有监控,赵老师会处理的。”
见她埋头做试卷,夜空满布的飞雪在她身后自成背景,显得她整个人更加从容娴静。
不知怎的,梁今复有些移不开眼。
好在距离下课就几分钟,严可薇赶忙冲出来给她冻得通红的双手套上手套:“宁宁,我的手套给你。”
何沅也给她戴上帽子:“快,戴好就不冷了。”
刚才被崔国明冤枉时,她再委屈也没掉泪,但此刻两个好友无条件信任,泪水不争气夺眶而出。
“怎么还哭了啊?”严可薇手忙脚乱,“可恶的崔啰嗦真瞎,看不出跟我们宁宁什么关系都没有吗!”
何沅赶忙递过去纸:“别哭别哭,赵哥要是不能给你申冤,他就不再是我男神了!”
两人的安慰,才让周宜宁缓解了低落的情绪,她朝两人真诚道:“有你们真好,快回去吧,我值完日就回。”
本想留下帮她打扫,但考虑雪天难行,周宜宁坚持让她们先回去。
“你们走吧,我留下帮忙,”一直没说话的梁今复主动应声,“本来就是因为我,我保证把周同学安全送回家!”
有个男生陪同,严可薇总算放下心。
“那你们快点哦,”何沅朝她挥挥手,“有事记得打电话。”
推脱不过梁今复的好意,她只能答应。
为了高效完成任务,等教室人差不多都离开,两人分工扫地和拖地。
她拿起扫把,从第一组认真往后清扫,只是到第二组,地面不仅有许多零食袋,还有油渍。
不用猜都知道谁的手笔。
她不自觉咬紧唇瓣,来南中以后的事情走马观花般浮现在她眼前。
她以为南中的老师都像赵临风和林玫那样,用真心对待学生。
结果她人生第一次在学校挨骂,竟只是因为崔国明的私心。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就在她的思绪凌乱时,手背忽然覆盖了一层温热。
怔愣间,她猝不及防撞进那双熟悉的深邃黑眸。
“他让你站就站啊。”
这是裴京闻说的第一句话。
冷淡的语调,明显压抑着戾气。
“真傻啊你。”
这是第二句。
“你……”她张了张口,明明他的语气不凶,自己却很不争气哽咽。
到最后,都变成低声啜泣。
“哭什么?”少女蹲在地上,双手掩面,他明显慌了,想要把人拉起来。
结果他横过去的手背,直接被咬住。
“出息了这是,”裴京闻不怒反笑:“学来的脾气,都用在我这了?”
周宜宁不说话,嘴都没松。
“学会用嘴了?”他笑意轻挑,在她耳畔低语:“要不我教你怎么咬更疼。”
一句暧昧不清的话,瞬间让周宜宁从低落的情绪中缓过神。
她撇开眼,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不哭了?”裴京闻斜靠着桌子,忽然问了句不着调的话,“喜欢小雏菊吗?”
大脑空白片刻,她愣愣点头。
“拿着。”裴京闻不由分说把一只锦盒塞她校服口袋里:“你敢拒绝,信不信我咬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周宜宁明显能感觉到那双意有所指的视线,明晃晃落在她的唇上。
“……你无赖。”
胸腔的心跳仿佛要冲破耳膜,胡乱扔下这句话,连忙拿着扫把掩饰慌乱。
“不无赖怎么追你?”少年笑意不减,嗓音依旧不着腔调,看起来没个正经。
周宜宁:“……”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那些曾被她深埋的心动,这一刻全都化为怦怦狂跳。
他就像一团有无数星子围绕的烈火,明知越靠近越危险,但她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可能他的话太过直白,而神态依旧懒散不羁,似是玩笑,也似乎是认真,心尖的颤动很快就被失落填满。
所以,她也很轻松克制得住。
她这样卑微如尘埃的人,跟他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又怎么能让他认真呢?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用了比平时多太多的勇气,才让呼吸平静,“……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不知是哪个字惹恼了他,裴京闻原本藏匿细碎笑意的眼眸忽然黑沉下来。
或是说服自己,或是躲避现实,她闭了闭眼,“高三很重要,我、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对她来说,想摆脱命运只能通过高考,所以心底那簇火苗再热烈,她都必须按耐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距离高考只剩半年,她不能再有任何的妄想。
“谢谢你来安慰我。”
他扯了扯唇,眸色冷淡至极。
以免再次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患得患失,顿了几秒,她鼓起勇气望过去。
“所以……以后也请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第13章 体温
回到出租屋,周宜宁在无声的黑夜里,趴在桌子上低低哭泣。
不知过去多久,她似是下定决心,起身把未拆封的锦盒和纸袋,一同缩在柜子深处。
而后,她打开台灯,在便利贴写下一模的目标,认真制定好复习规划。
事实证明,每天长达十五个小时的学习,才能克制自己,不去因他的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分心。
偶尔她也会在学习极其茫然的时候,不自觉想起他讲题的样子。
认真端正,只是看她时,总带点不正经。像发酵的米酒,酸甜交织,却舍不得忘记。
在这样高强度的复习节奏下,她基本没精力胡思乱想,经历了进步幅度很大的月考,暂停在元旦庆典这天。
南中惯例,会给高三一晚上的时间去疯玩,甚至还允许每个班出节目。
据说今年还把学子长廊设成许愿架,允许高三生去挂许愿牌,不过时间仅限当晚。
最后一节课是物理,下课铃还没响,见同学们都躁动不安,又气又无奈,“行了,来把心愿卡发下去吧。”
教室里瞬间激动成片,大家一边收拾去看晚会的零食,一边高声给赵临风表白。
“芜湖~赵哥你是我男神!”
“哇哇哇临风哥今天真玉树临风!爱死你了!”
“赵哥!我爱你爱到想原地嫁给你!”
不知是哪个调皮的男生喊了句,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瞬间掀起更大的笑闹声。
在这样难得放松的时刻,周宜宁长期紧绷的心弦也松缓下来,对晚上也有了些期待。
只是看到旁边空了好几天的座位,心里不免塞进满满的失落。
“宁宁,再不走就抢不到好位置啦。”不等她出神,严可薇一脸兴奋催促。
何沅忙跟上:“等我一起呀——”
夜色黑沉,整个南中灯火通明,几人手挽手聊着天,穿过人潮沸腾的天桥,来到种满紫藤的学子长廊。
学校很重仪式感,提前布置好现场,在树干和藤蔓间绑好长绳,还有“新的一年,新的征程”“新年快乐,前程似锦”等横幅。
此时,大家都找心仪的位置挂上心愿卡,少数情侣在一阵起哄声中,由男孩抱起女孩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在这样的氛围下,周宜宁自然有所触动。
她拿出记号笔,思绪万千,最终只克制加速的心跳,在卡片写下了早就想好的几个字。
“愿他,愿我,愿我们,得偿所愿。”
“宁宁写好了吗?”
听见严可薇的询问,她应声,偷偷捂住心愿卡,不敢让好友看见。
“我们宁宁有秘密了,”何沅笑容意有所指:“就是不知道这秘密关于谁的。”
周宜宁耳根微红,小声否认:“没有。”
知道她脸皮薄,两人挤眉弄眼,也没再打趣。
寻找好位置,她在两人的帮助下爬上护栏,双手绑好细绳,目光坚定且虔诚。
清风吹过,风铃叮咚作响,似是在回应少女一笔一画织好的梦。
—
这次晚会是南中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几千多人早早聚集在舞台下,嗑瓜子聊聊天,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快步赶到操场时,人群都快挤出围栏。
好在严可薇早就拜托男生帮忙占位置,拉着两人像条游鱼,轻易就找到班级。
严可薇摸出饮料递给江从南他们,跟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各类小零食。
“今天都别跟我客气,”她豪气挥手,朝一脸震惊的周宜宁神秘勾唇,“据说今晚有你家裴大佬的节目,这个给你。”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又把准备好的荧光棒塞给她:“待会儿记得给裴大佬当气氛组。”
周宜宁:“……”
聚光灯忽然集中在舞台,率先由校长进行慷慨激昂的新年致辞。
知道今天学生都期待晚会的重头戏,只讲了两分钟就在海浪般的掌声中结束。
回过神,周宜宁一直记得严可薇说有裴京闻的节目,从开场舞开始,每次主持人报幕,她都没来由紧张。
她又忍不住垂眸,为自己的一惊一乍而懊恼。
原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不曾想主持人的一句“裴京闻”,饶是身处掌声满天的氛围,她仍旧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穿着最简单的校服,低头时额发挡住眉眼,握住吉他坐在立式麦克风跟前,手指骨节分明,极具观赏性。
当舞台灯换了柔和的色调,打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原本喧闹尖叫的全场竟神奇般安静下来。
他就像有一种魔力,哪怕只站在那,就有成为世界中心的资本。
手指拨动琴弦,那道带有少年意气的嗓音通过话筒,拨动深冬寒夜的风,穿透整个操场。
Vanished when I saw your face[在我看见你的一瞬间,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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