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都回暖。
孟秋看了眼手机,她睡了将近九个小时。
手机就在枕头边,赵曦亭没碰过。
他其实不太屑于查岗,也懒得打听他不在的时候,她有没有和别人有接触。
他想要就可以不计较,但要在和他有关系的时候错一步,他整个人就会变得极为危险。
有一条消息在早上九点多。
赵曦亭发的。
是一段视频。
那会儿应该她刚睡着。
视频里先出现的声音,女声说:“现在应该先往哪里走?那辆白色的车是吗?”
孟秋一下子就认出来是她妈妈的声音,何宛菡。
爸爸似乎在后面提行李,有人在帮他,他说:“这个我自己提好了么,你们帮我太太拿。”
有个陌生人说:“叔叔我来吧,您和阿姨上白色的车。”
孟元纬很不好意思,连说几声“不用不用”,好像客气无法,又说“麻烦你们了”,最后说:“刚才我们包被抢了害怕死了,以为要流落街头了。”
“不会,我们会找到您的。”
几个人说了一阵。
很快视频里出现两个并排走的身影,一个戴着遮阳帽,碎花的裙子,穿一双发旧的白色高跟鞋,另一个头发灰白,个子高瘦,别人开始穿长袖,他还穿两件,外面是灰绿色的夹克衫。
孟秋一瞬间眼泪模糊起来。
拍摄视频的人离他们有些距离,他们往前走声音就录不进去了。
孟秋听不到爸爸说了句什么,只看到妈妈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然后拉住他的衣服,好像叫他看路,两个人站在路口,让一辆车先通行。
他们表情松快得像结伴在外地旅游,没有任何被威胁的状态。
只不过他们似乎在境外。
出境的路人许多金发碧眼,街道也和国内的有所不同。
他们上了白色的车之后,视频也结束了。
孟秋重新看了一遍视频,在那句“包被抢了害怕死了”的地方反复拉了几次。
难道是因为包被抢了,所以她才联系不上他们的吗。
她关掉屏幕跑下楼,赵曦亭坐在沙发上在看一本图册,听到声音也没抬头,从容地翻过一页。
她在他面前急剎,不知道该启个什么头才好。
又开始罚站。
赵曦亭没看她,拉了拉她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
“我妈妈之前给你打电话了吗?”孟秋忍不住启唇,轻轻扫了他一眼。
小心得像等待赦免。
孟秋不是胡乱提问的,她太了解父母,他们不是甘于被威逼利诱的那一类人,越是被压迫,他们越是将腰板挺得板正。
不然爸爸生病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找别人借钱了。
是很敢于与命运搏斗的人。
赵曦亭没否认,轻描淡写,“找我帮个小忙。”
孟秋也不傻,一定是他先布了圈套,老两口才往里钻。
他太擅长以退为进。
不然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们送书。
“什么忙?”她继续问。
赵曦亭合上图册,随手扔桌几上,终于肯看向她,小姑娘还是学不来说软话,经过早上那一遭,他原以为她能学圆滑些,起码能讨他开心些,没想到还是这么直来直往。
只不过人到底是自己抢来的,要人改性子,是荒唐。
赵曦亭安静地看着她,每一寸黑都不大多余,探进她瞳孔里。
孟秋视线躲了躲,他的眼睛总有日暖三分寒的本事,逼得人发冷。
她无意间瞥见被他扔开的图册,似乎是一本拍卖会的试读本,封面上写着“赵先生钧鉴”,恭敬得就差没把金主二字写上头。
赵曦亭抬手将她的脸挪回来,长指停在她颊边,指腹刮了刮。
“我得和你确认几件事儿,不然没法聊。”
孟秋隐约觉着接下来的对话对她不好,浑身紧绷起来,眼睫垂下。
赵曦亭点点她下巴,轻声:“别躲,看着我。”
孟秋乖顺地抬起头,看久了,居然看出他瞳孔有一股野性,不顾文明法则的侵入感。
正在侵入她的精神世界。
她轻声说:“你想确认什么?”
孟秋紧张得想挪开,但她一挪,赵曦亭就抬起她下巴,让她看回来。
是像拷问。
赵曦亭嗓音低徐,眼眸的温度幽幽转凉:“这么多天了,到底明白我对你什么心思没?”
“还是像上次一样,拿我当垫脚石,敢垫一垫就扔啊?”
孟秋睫毛抖了抖。
她是明白的。
应该说她终于明白了。
赵曦亭想要的,是终极的占有。
是他不厌,她不能跑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他要,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孟秋指甲毛骨悚然地陷入掌心,有点疼,疼得她分外清醒,轻声说:“这次……不会的。”
赵曦亭寡淡地看着她,像求知欲颇强的学子,缓缓提问。
“嗯,怎么不会了?”
孟秋瞳孔发软,仰头瞧着他,字句有些疏,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漏出来,像江南的雨。
“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赵曦亭抬手放在她后脑勺,亲昵地抚了抚,仿佛温柔。
“我没听清。”
她柔弱地和他表白,“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喜欢这句话,那我现在是你的谁?”
“……男朋友。”
“谁是谁的男朋友?”
“赵曦亭是孟秋的男朋友。”
赵曦亭额头抵上她的,淡声:“给男朋友抱么?”
孟秋鼻息变缓,“给……给的。”
赵曦亭变本加厉地追问:“那给亲么?”
孟秋又“嗯”了一声。
赵曦亭嗓音变低,仿佛暧昧,“让睡么?”
他衔着春风一样的气息,压在舌头底下,缠她,“让不让啊?”
孟秋妥协似的塌下肩膀,低低地吐出一句:“……让的。”
“乖女孩儿。”赵曦亭奖励性温柔地亲了一下她的睫毛,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袋东西,“你瞧瞧,有没有多的少的。”
孟秋还在建立关系的余震中,慢腾腾绕开文件袋的绳,有些心不在焉,打开来一看,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全然变成愤怒和恐惧。
这里面居然是爸爸妈妈的护照和手机。
是他安排人抢的!
孟秋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被激起来,敢怒不敢言地瞪住他。
赵曦亭像给她安排了一场考试。
过一关,给她扔点甜头。再过一关,再给她扔点甜头。
恰好她前两步走得很在他心坎上。
赵曦亭长腿交迭,松弛地靠在沙发背上,俯身倒桌上的威士忌。
孟秋心脏害怕得快要麻掉了,他可能压根没信她的话,她跪在沙发上,凑过去想亲他的唇。
去示好。
赵曦亭偏头躲开了,乌眸冷淡地挂在她身上,看了一阵,拍拍她的肩,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坐在自己腰上,摸摸她头发,抿唇喝了一口,眉宇拢起来,长指摸了摸她手臂,像有点苦恼。
“还在抖。”
“和我呆在一起就这么吃亏么,嗯?”
“坐我身上坐会儿。”
怎么能不怕呢。
他总是为所欲为。
赵曦亭润了润唇,和她随意地聊天,“你妈妈说你小时候爱唱歌,怎么突然喜欢上看书了?”
这个姿势实在不雅观,孟秋连动都不敢动,配合回答:“五音不全。”
赵曦亭仿佛很有兴趣:“嗯,说说。”
孟秋咽了咽唾沫,强逼自己不再紧张,把心思拉到聊天内容上来,当和他什么都没发生,赵曦亭就是一普通路人,关切几句她的生活。
她鼻息闷闷的,“有天听到录音,发现唱出来的调子和自己耳朵里的不一样,觉得不好听,不想那种声音冒出来,就不唱了。”
赵曦亭勾唇说:“你声音挺好听的。”
这话原本没什么,但从他嘴里冒出来,总有一层暧昧不清的擦边意味在里面。
赵曦亭似突然想起什么,把人放在沙发软垫上,“先别走,我拿东西。”
孟秋看了眼手机,她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给赵秉君发了条消息。
——您能来一下裕和庭么?
赵曦亭回来的时候,她手抖得和筛子似的,将手机夹进沙发缝隙里,无限的后悔冒出来,她太想逃了,以致于慌不择路。
纵然赵秉君是赵曦亭的兄长。
但真的可以信任吗?
她想穿回两分钟前,把信息删了。
可是来不及了。
赵曦亭电话震起来,孟秋心提到嗓子眼,直勾勾盯着屏幕那行数字。
她不记得赵秉君的号码。
但元旦那天,似乎是这串数字开头的。
赵曦亭拿起手机。
不要接!
不要接!!
不要!!!
赵曦亭凝视了几秒,真把电话挂了。
孟秋松了一口气,背后大汗淋漓,像经历一场长跑,几近虚脱。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手机震了一下,像是进来了什么消息。
她敢保证是赵秉君,但她不能看。
赵曦亭从书房拎出来的是个盒子。
孟秋比任何时候都聚精会神,她一看,眼熟极了。
正是她当时还给他东西的那只。
赵曦亭一样一样拿出来,像知道这盒子有朝一日会回到她手上似的,压根没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过。
他淡声说。
“先前不知道你们小姑娘用什么护肤品,去问周诺诺,被坑了一手。”
“这套东西拿回去用。”
“机票钱,那会儿你和我没确定关系,我当你有分寸,这钱我收了,等下给你绑张卡,爱买什么买什么。 ”
“你要不乐意自己买,就等我给你送。”
“这个镯子。”
赵曦亭凝视了一会儿,轻轻握着她手臂,要将镯子塞进去,孟秋缩了缩,轻声说:“我不要。”
赵曦亭摸到她手心的潮意,抬眼静静地看着她,“怎么了?突然冒这么多汗。”
“我刚没对你做什么。”
被赵秉君电话吓的。
孟秋一点也不敢对上他眼睛,只顾看着镯子,捏成拳头,想将他注意力拉到镯子上来,“太贵重了,要不我收着,不戴,可以么?”
赵曦亭拉开她的手,把镯子套进去,冰凉浓绿的翡翠从他指尖滚向她的腕,极为艳丽的一圈,连影都无比贵气,但太像圈住的镣铐了。
孟秋压住那点影子,“会磕坏的。”
但他仿佛就是要她带着他的东西招摇过市。
赵曦亭眼眸静静印着她的腕,“戴上了这个,识货的不敢动你,不识货的你也瞧不上。”
“不许摘,听到没?”
孟秋只觉手腕沉得厉害,还想和他商量。
却见赵曦亭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第27章 浸泡
孟秋心脏骤然紧缩, 仿佛是刮擦黑板的一片指甲,猛地折在黑黝黝的底。
她瞳孔紧追着赵曦亭握起手机的手,她腕上的镯晃了晃, 不小心撞上桌上威士忌酒杯, 弄出玻璃样的碎响, 电光石火间一道白光从脑海划过。
她顺势将酒杯扫了下去。
嘡——的一声。
两个人都往桌子上看去。
一个已知。
一个未知。
琥珀棕的液体沿桌面淅淅沥沥铺散开,洒在孟秋的裤子和地毯上。
酒杯掉下去后, 里面还有一滩琉璃影, 踢踢踏踏滚远了, 撞上桌几的腿才停下。
孟秋戴着镯子的手僵硬地垂着, 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她压抑狂跳的心脏, 木然地坐着。
很像不小心弄翻杯子被吓到的表情。
“你这是不让我喝啊。”赵曦亭果然没再看手机, 迅速抽了几张纸, 压在她手腕上, 看向她的脸, 小姑娘的脸苍白极了,连带唇都没了血色。
他一边帮她擦掉手上的酒渍,嗓音柔和地哄,“砸着没?是不是砸疼了?”
赵曦亭举起她的手腕, 看了几眼,把人从地毯上抱起来,躬身捡起杯子, 长腿迈向远处的吧台,冲了冲手。
孟秋两眼还有些木, 没想到成功了,一只手搭在镯上, 转了转。
赵曦亭看向她葱白的细指在镯上压出痕来,以为她刚戴上不习惯,担心弄坏了,缓声说。
“都是死物。”
“嗑坏了给你买新的。”
“不至于为这几个钱吓成这样,嗯?”
孟秋轻轻点了下头,扫一眼他放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已经不亮了,看起来赵秉君没有再打过来。
赵曦亭突然俯身凑近她耳朵,“看我手机想查什么呢?”
孟秋被戳中心事,惊魂不定地将视线乱挪,下意识脱口而出,“没。”
“刚才那个是赵秉君。”
赵曦亭饶有兴致地和她介绍,让她拿着手机,一笔一笔在她面前解锁,数字按得特别慢,像要让她记住似的。
随后他长指点开通讯录,像要袒露所有自己给他,没一点秘密。
“我不爱写名儿,打眼一瞧都是陌生号码。”
“你要怀疑拨回去问问。”
“他找我一般没多大事,真有事儿现在还会打过来。”
赵曦亭说着就要拨回去。
孟秋好不容易放下一点的心又悬起来,连忙熄了屏,嫌烫手似的放回他手上,轻声说:“我信你的。”
赵曦亭温声问:“不再查查么?”
孟秋“嗯”了声。
赵曦亭凝视手机,叹了一口气,薄唇侵袭她的额际,嗓音凉丝丝地绕上她,笑道:“我怎么这么爱被你骗呢。”
赵曦亭话里藏着的意思。
孟秋抿清楚之后脊背有点发毛。
她刚才演得差点把自己骗进去了,她哪里是会查他岗的人。
分明没说实话。
她咽了咽唾沫,解释:“没,我就是看你不接电话,以为你不方便,有事情。”
“只是好奇。”
赵曦亭伸手摸上她的睫毛,掌心盖住,感受那点颤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孟秋听不出来信没信,他已经把手挪开了。
赵曦亭垂眸看向她的腿,“要不要洗澡?”
孟秋低头看了眼酒渍,她是想洗,加上接连两天风尘仆仆,很早就不舒服了,想了想,轻声说:“要不你送我回学校吧,这里没有换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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