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也想到了学校前几天出现的诡异事件——那些伪造的暗娼罚据。
难道是方老师所为?难道方老师是白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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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以牙还牙·肆
刘凤藻冲进校门时,正好目睹群情激愤的场面。人们在声讨王卉母女,听到前后缘由后,她大为吃惊,同时又大为快心。
虽然她今早已经决心以命一搏,但显然现在这种下场对王家来说才是更为致命的。
快心之余,她想到自己若是今天在场,一定会成为王林的头号甚至唯一嫌疑人,到时自己将会遭受王林怎样残酷的报复不言而喻。
无疑,今天是方老师刻意将自己支开的。
那么,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了,方老师是白家人,白莹莹的姐姐……
刘凤藻的内心激动起来,此时阔太太们义愤填膺。人群中,方老师清冷地立在后面。
刘凤藻怔怔地看着她,感觉到自己背上仿佛长起了翅膀,生活豁然变得有希望。
不觉中,她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到警察局。
米局长从门口出来,双手下按,试图让众人冷静。
而满脸窦娥冤的王卉和王太太哭丧着要求在大庭广众之下验指纹。
母女俩如此坚决,让声讨者们心虚了,嘀咕说:“既然是伪造罚据,那指纹也可以是伪造的呀,不定用的谁的呢?用了她家老妈子指纹也说不准。”
人们忽然对接下来的验指纹不抱希望了。
但王卉和她母亲除了这一根救命稻草没别的,坚持要求公开验指纹。
技术人员搬出仪器当众鉴定。
结果让王卉王太太以及刘凤藻大跌眼镜,指纹竟然是王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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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闹得太大,米局长为了平息众怒,不得不下令对王卉施行拘禁调查。
好在验票后发现公章和纸版是仿造,故而定性王卉属于个人诽谤行为,没有连累她父亲。
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做出这等不齿之事,全家都被戳脊梁骨,何谈做父亲的?
此事上了当日各大晚报,一时间轰动北平。
纵观民国以来,诽谤案在社会上一向稀少且没有入刑先例,寥寥数桩也都是以罚款处置了结。
但今日这桩牵涉到公信力,警察局不好袒护,只能变相关押。
说是拘禁,其实吃住都并不差。
而身体不受磋磨,但心理无比煎熬,王卉和家人都知道是遭到陷害了,但正如当初白莹莹遭遇丑闻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样,他们现在也百口莫辩无处喊冤。
除非查清真相把人证物证摆出来,否则王卉不能被保释。
今日刘凤藻不在场,由此看来之前学校出现的伪造罚据不是她所为,他们疑错了对象。
那么肇事者到底是谁?与自家多大仇?
王林不禁想到霞公府案,难道白家人已经回来了?
就算如此,罚据上的指纹该如何解释?
王林让女儿好生回想,哪怕是趁着熟睡按上指纹,也该有迹可循,家中全是自己人,问题只能出在学校或别地。
王卉苦苦思索,忽然身上打了个激灵,脱口道:“那天体育课!”
王林鹰隼一般的眼睛看过来。
女儿怔怔地道:“那天上课的当口我忽然肚子疼,跑了好几趟厕所……”
“本来老师让同学送我回家,但我拉肚子拉到浑身发软头晕目眩,只想趴在桌子上缓缓。”
“偏巧后一节课是体育,同学们都去外面了,我一人趴在桌上昏睡,隐约感觉有人走到了身边,冷阴阴的,也不确定是梦境还是现实,睡得好沉好沉,我一直以为是拉脱水导致了低血糖,但现在想来……”
“拉肚子前吃过什么?在哪吃的?”王林问。
“什么都没吃,但喝过水,从开水房打的……啊,想起来了,喝了两次,最后一次就是上完厕所回来喝的。”
毫无疑问,她先被下了泻药,而后被下了蒙汗药。
之所以这样搭配,就是为了混淆意识,让王卉以为是拉肚子拉得晕头涨脑导致的病理性犯困……
如此环环紧扣,陷害者到底是谁?
王林重新梳理,让女儿把在场的学生和老师全部列在宣纸上,挨个分析。
一个陌生的教师名字引起王林警觉:“方羚……方老师……这是谁?”
女儿说:“新来的。日文老师离职后,学校陆陆续续招了好几个新老师,差不多都是上月入职的。”
“可今天在场的新老师……只有她!”王林重重道,心中几乎已经断定此人便是肇事者。 *****
茶馆里有人在拉《苏三起解》,如泣如诉地飘荡到街面上。
刘凤藻亦步亦趋走在白素宽后面,那道背影之前看是知性沉稳,现在看则像戏台子上的苏三或者白娘子,美丽哀伤,但却又比苏三白娘子坚韧。
背影忽然停下了,道:“你要一直跟着我吗?”
刘凤藻笑了,并不意外老师的敏锐。
从警察局闹剧结束她便尾随老师出来了,老师始终没回头,但却背后长眼,她太崇拜这种精明的人了,与之联盟,报仇有望。
“您是莹莹的姐姐对吗?”
她走到老师前面,大胆地直视老师的眼睛。
老师面无表情,她也不需要老师回答,因为笃定自己的判断。
她道:“老师,我们联盟吧。”
老师看着她,不为所动,半晌后错身扬长而去。
刘凤藻不死心,看着那道背影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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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丁二爷从院子里出来,打算去东升旅店跟大小姐知会金睐登门的事。
刚锁上门,看到早上那个送信的女学生又来了。
女学生径直过来塞了一张纸条给他,说了声请转交白家大小姐,便转身匆匆走了。
丁二爷一愣,她怎知大小姐回来了?
*
金睐在陈记茶馆二楼坐了一整天。
把从手帕胡同出入的人都留意了一遍。
刚刚进去的女学生不过一分钟便又出来了,甚为奇怪。
女学生是个大高个,足有一米七五开外,显得很成熟,要不是身上穿的学生服,说是二十多岁也不为过。
金睐一天没有蹲到丁二爷,现在有点不耐,打算下去盘问盘问这个来去匆匆的女学生。
刚下楼正要开门,隔着玻璃看到丁二爷出来了,脚风立即刹住,等丁二爷走远了才尾随上去。
天空飘起雪花,女学生已经不见踪影,丁二爷一边咳嗽一边挑担前行。
金睐把脚踏车扔在茶馆门口,徒步跟踪起来更方便。
丁二爷七十多岁,脚下拌蒜,顾着留神路滑已然费劲,哪里能注意到有人跟踪。
连过三条胡同一条宽街,进入裱褙胡同后,丁二爷脚步慢了。
似是累了要缓缓,或是要在这里开张。
金睐猫在墙后点燃一支烟,一边抽一边监视。
国府目前人力有限,街面标语的清除工作推进缓慢,丁二爷蹲着的地方环绕着满满的日文标语,如果不是牌坊顶上的“裱褙胡同”四个大字,外地人进来可能都会误以为这是在日本。
苍老的吆喝声响起:“胭脂水粉唻……针头线脑唻……”
金睐慢条斯理地抽着烟,心道老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心中冷笑着,好巧不巧,有人从身边经过,冒儿咕咚地喊了一声:“嘿,金所长,闲在呀,您呐!”
金睐脸色一变,知道坏菜了。
出去看时,果然丁二爷起身匆匆走了。
白费一天功夫,临了却被一个路人给搅合了。
金睐骂骂咧咧作罢。
回家的路上,他琢磨丁二爷方才的情形,似乎哪里不对劲。
忽然想起来了,他刚才连跟三四条胡同,始终没见丁二爷吆喝一声儿,仿佛一心走道,为了直奔裱褙胡同。
卖货不吆喝那是图啥?
当然图的是别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丁二爷只有到了裱褙胡同后才开始吆喝了,脚步也慢了,甚至打算在那里歇脚……
明白了,丁二爷卖货是假,接头是真,同伙就在裱褙胡同。
想到这里,他掉转自行车,麻溜儿返回。
此时七点钟,多数人家关门闭户,想要查找难如登天。
不过当他意识到丁二爷刚才歇脚的地方正对着一家旅馆时,心里忽然动了一下——东升旅馆!
*
东升旅馆是民宅,临街木楼,上下拢共十间客房。
店掌柜最怕巡警查房,一面殷勤让烟、一面带着金睐挨家挨户敲门。
白家人是老北平,所以金睐对北平口音的客人盘问的格外仔细,其他口音的简单问几句便拉倒。
“最里边那间是打关外来的,一个老娘俩闺女,带着一对刚出满月的龙凤胎。”
店掌柜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门口。
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吴妈来应门:“哟,我以为二丫回来了呢。”
店掌柜跟金睐说:“她那二闺女犯羊角风,傍晚大姐带着上诊所了。”
吴妈抱着一个,床上睡着一个,唉声叹气:“这回犯的是分外急,哎这位警长是…..”
“哦没事儿!”
金睐待理不理说了一声,往屋里嘍了一眼,“关外来的是吧。”
吵醒了床上的那一个,水汪汪大眼睛一睁,啪唧就要翻身。
金睐一个箭步上去接住,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粉团儿才没翻到地下。
奶香软萌,粉嘟嘟的小嘴冲他咿咿呀呀,金睐愣了一下。
二十八岁的光棍警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娃,手足无措地放回床上。
*
白素宽翌日清晨才回来的,昨儿傍晚二丫的羊角风确实严重,送到医院观察一晚上才安了心。
两人一进门吴妈就把巡警上门的事说了。
“先我听见丁二爷的吆喝声,结果没多久那个巡警就来查房了……”
白素宽警觉,说:“怕是二爷有危险,我去看看。”
吴妈担忧道:“说不好是给人盯上了,你去岂不也暴露了。”
白素宽不放心,打算先去周边看看再说。
*
王林派人去清心女中查教员们的档案,他特意嘱咐不要单独提那个‘方老师’,怕打草惊蛇,只吩咐手下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查封档案室。
女儿被拘禁后,他知道学校有非议,校长未必会再像从前那样配合。
于是吩咐手下强硬办事,一个女中校长而已,他还得罪的起。
教师履历很快拿到了。挑出方老师的浏览一遍。
按照上面的住址找过去后毫不意外地扑了空。
地址是假的。
王林几乎断定这个方老师就是白莹莹的姐姐了。
与此同时王林了解到另一件事,即胡筱云的婚礼闹剧。
胡家那门亲事谁都说好,胡筱云也以此为傲,却好端端不顾坊间闲言竟在大婚当日退婚了。
一定是中间有人作梗!
而白莹莹案件的起源,据女儿说正是胡筱云!
想到王麻子那一晚上打出的数百个电话也是发生在胡家,他事不宜迟,立刻又往胡家去了。
然而再次扑空。
皮裤胡同的典当行伙计说,王德志前几天把房子抵押了。
“说是回南边老家探亲去了。”
王林恼火,问东家的房产他怎么能抵押。
伙计说:“也不道什么猫儿腻,上月胡先生找保人把房子过户给了他,胡先生说去海淀弄套大的,转脸就没影了……”
王林转头调查胡先生,曲里拐弯,发现胡家是因汉奸罪跑路了。
但此事跟那神秘的‘方老师’有何关联,却无从查起。
但不管怎样,‘方老师’是白素宽毫无疑问了。
王林立刻给米家打去电话让暂停刺杀丁二爷。
要想钓出白素宽,丁二爷是鱼饵。
然而米慕葵闻言跌足而叹。因为魏三刚巧今早出去对丁二下手了,现在去追怕是已经来不及。
第21章 以牙还牙·伍
米先生发动人马出去寻找魏三的同时,王林已经驱车赶来了。得知白家大小姐是一系列事件的操盘者,米慕葵寒气倒抽,他想起‘聂文弄案件’当中那个关外口音的目击证人。
“当时我就纳闷,未免太巧了,到包子铺上工不到一礼拜就辞工,分明就是专门为了做目击证人,误导我们把王麻子当作凶手。”
王林也想起了此事,顿觉对方这盘棋下得环环相扣,是个劲敌。
毫无疑问,敌人是经过充分衡量后设计出的报仇步骤,想是碍于敌我力量悬殊,才把前期工作做得如此密不透风,为的就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敌人势必有大雷要抛出来,所以他们得尽快找到白家大小姐,斩草除根是唯一的办法。
**
北平有一种被人称作“叫街”的乞丐。
他们的乞讨方式是自我施暴。用苦肉计强讨强要。
见了乞讨对象,就用砖头砸破自己的脑袋,砸烂自己的胸口,甚至用尖刀划开自己的脸面。血流满面地跪下乞讨,令人不寒而栗赶紧掏钱。
还有一种乞丐,寒冬腊月,破衣烂衫,往你家门口一躺,叫苦叫疼呻吟不止。
吓得你赶紧掏钱送食,只求他不要死在自家门前。
丁二爷遇上了前者。
今天早上他在胡同外的早点铺卖了一只大眼儿窝头,打算边吃边往东升旅馆方向去。
忽然有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老叫花子“噗通”一声跪在面前。
不及他反应过来,对方左手砸脑袋右手开胸,顿时血淋淋。
随后用一双血手抱着他的小腿求他接济一口窝头。
丁二爷情知有鬼,丢下窝头拔腿便走。
不料对方猛地朝后抱住他另一条腿,嘴里叫着“求求接济叁伍角路费吧”,手上却死命合并他的腿朝后猛拽,丁二爷重心猛失,“啪”一声后脑朝下栽倒,磕在硬邦邦的马路牙上。
七十多岁的老人,哪里架得住这一下。
后脑登时血流如注,顷刻间咽了气。
白素宽出现在街角时,事情过去已经一刻钟。
两个清道夫抬着直挺挺的尸体往路边去。
白素宽见状几乎眼前一黑。
要冲上去时又堪堪忍住了,丁二爷已经没了,现在上去除了暴露毫无意义。
她浑身颤抖满眼泪花。
忽然有辆脚踏车从身后掠过,大喊着:“怎回事怎回事,操,谁他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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