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惊讶我会等你?”
朝长陵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等走到他跟前才道:“是挺惊讶的。”
元秋问:“你和桃决说什么了?”
“让他暂时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道。
元秋一愣:“……他不是你最重要的弟弟吗?”
“正因为重要,所以才要纠正他的问题。”
“……”元秋没答话。
她本来想跟他谈谈之后的打算,以及小境界里的事,毕竟眼下状况变得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了。
“刚才在小境界里,桃决是不是搂你脖子了?”元秋却忽然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
朝长陵:“有吗?”
他笑道:“你说呢?”
可桃决没有实体,刚才那个说是触碰,不如说是摸空气。她没理解他说这话的意图。
“你先蹲下。”元秋点点地面,一直仰头看她,他脖子很累。
等朝长陵单膝跪下,他才道:“那他刚才凑得那么近,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感觉?”
这能有什么感觉?
朝长陵:“没有。”
她就半跪在他跟前,很近,近得元秋一伸手就能环住她的脖颈。就像刚才的桃决那样。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元秋的臂弯勾住她的脖颈,整个人往前凑了上去。
清冽的气息瞬间窜入朝长陵的鼻腔,她看见他根根分明的长睫下,那双黑漆漆、亮闪闪的眼睛。
他不躲不闪地凝视着她,仿佛静止的水面被卷起一个小小的涡,那涡律动缓慢,勾魂摄魄,一不留神就会将她吸入其中。
“…你对他没有感觉,那我呢?”元秋温热的吐息轻轻洒在她面上:“我这样,你也没有感觉吗?”
第46章
朝长陵没有答话。
元秋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揽在她脖子上的手臂都染上她的体温,可她还是一声不吭,刚才还想着要把桃决的痕迹统统覆盖掉,如今心里倒有所无所适从起来。
“朝长陵。”
他放开手,往后一退,出声叫她。
“我在想一件事。”终于,她开口了,目光认真,看得元秋有点不自在。
“什么?”
“你刚才搂我的时候,我脑中突然窜出一个词来。”
“…什么词?”
“色令智昏。”
元秋:“……”
他愣了好几息才抬眼,想看看她到底是用什么表情说出的这四个字。
便见她面如止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干涩地开口。
“当然。”
“那、你的意思是?”
他目不转睛地看她。
“没什么意思。”朝长陵道:“只是突然就这么想了,毕竟乍看看,你的确生得不错。”
这话的重点显然只在前面那个“色”字上。
元秋一时气笑,心道什么乍看看,就是细看看,自己也生得不错,可惜这木头脑袋果然还是木头得很,重点和他的根本不一样。
啧,白紧张了。
没等他讥诮几句,朝长陵已经起身,从袖中摸出那只从小境界里得来的镯子。
“山尘给的法器还不知道有什么作用,我催动灵力试试看。”
她看他一眼:“手,伸过来。”
这镯子是银环,嵌着一些条纹白玉,玉与银的搭配,就算戴在元秋这个男人的手脖子上也不显怪异,反倒衬出一股雅气,而且尺寸还刚刚好。
看来这的确是山尘给他准备的。
灵力催动下,法器微微一晃,与她缔结了灵契。
“所以这是干什么用的?”元秋问。
“山尘料到我会打破小境界救你出来,但如今的玄一宗大能云集,你一旦离开这里,体内瘴气很快就会被他们感知。”朝长陵道:“这个法器的作用就是隔绝你的气息,隐去你的身形,除了我,没人可以察觉到你。”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状况。
她原本的计划是离开玄一宗,把元秋带到安全的地方再掉头回来,可有了这个法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但山尘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和元秋有所接触,相反,他很乐意见得。
这注定是现阶段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朝长陵干脆不再去想,反正已经做了,她不后悔这个决定。
之前下过一场大雪,下山的路泥泞得厉害,朝长陵一边走一边道:“我如今算是解开了你的谜题吗?”
“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那当然算了。”元秋笑着问她:“日持真君大人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虽然我或许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不必。我当初答应要放你出来,后来却将这事忘了个彻底,这是我的不对。”
朝长陵突然明白元秋以前为什么生气,毕竟他人都站在自己跟前了,她不仅忘了那个约定,连脑中的那道声音都没记起来半分。
嗯,她完全理解了。
“也难怪你对我有怨。”她道。
她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元秋不禁沉默,他倒没把这事怪在朝长陵头上,但也绝对不会跟她说,自己把这事怪在了她那亲爱的弟弟头上,还恨不得他赶紧去死。
“那你可以抓住我的手吗?”元秋停下脚步,冲她抬起左手,手背朝上:“你如果真的觉得抱歉的话。”
“为什么?”朝长陵问。
元秋现在已经不会再对她旺盛的求知欲感到烦躁了,挑眉给出一个理由:“路滑,我怕你摔倒。”
“可我有真气护体,我可以飞。”
“……”元秋得收回之前的想法,他现在有点烦躁了,于是眼睛眯起来,不满地闷声道:“那你到底要不要牵?”
朝长陵理解了。
说是怕她摔倒,其实是因为他自己会摔倒吧。
“好罢。”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前端,握在手里:“别怕,我身形稳得很。”
“……”谁怕了。
元秋懒得辩解,感觉到她掌心里,那对他而言有些过高的温度,终究是缓缓地,不经意般地回握了她一下,虽然立刻就松开了。
*
桃决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束缚在山尘真君的面前。
明明对面那人嘴角含笑,他却颤抖着嘴唇,脸色苍白,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真君……我……”
“你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桃决,你不会真的想找这种劣质的借口吧?”山尘真君笑道:“如果不是丰馨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瞒着我做了这种好事。”
“真……啊啊——!”
魂符被他不轻不重地在手中捏了一下,尖锐的灵力给予了魂符刺激,桃决抱头哭道。
“不要,求求你,真君,不要……”
“当初是你说自己一定会事事听话,所以我才放过你的。你听话了吗?”
“没……没有……”
山尘真君眼中并无不悦,像在观赏一只被自己四分五裂的玩具。
丰馨在一旁好几次以为桃决会就这样魂飞魄散,饶是她有点于心不忍:“反正真君原本的打算就是放元秋跟朝长陵走的,何必再……”
“要是没有长陵师妹的那只发冠为元秋抵命,我的计划已经被他搞砸了。”
山尘真君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波澜不惊:“不过也罢,如今知道了元秋的不寻常,她肯定会想办法继续深入探究。我越来越期待她发现真相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了。”
丰馨不知他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只好道:“那真君打算就这么放任朝长陵在宗门里找来找去?”
“有何不可呢?反正直到元秋变得‘完整’之前,她什么都找不出来的。”
捏住魂符的手一松,远处的桃决如断线木偶般倒在地上。
山尘真君摇头给自己斟了杯茶:“桃决,可别随随便便就这么死了,我留着你还有大用呢。”
朝长陵,你究竟会不会往我期盼的那个方向蜕变前行呢?
真是让人期待啊。
*
迟逍风正在院前空地上练剑,隔着老远就看见朝长陵冲这边走来,还是独自一人。
他收剑迎上去:“师妹怎么空手而归?那只美人妖兽呢?”
她刚要开口,视线忽然往旁一瞥,迟逍风顺着她的目光,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了?”
“……没什么。”她抚抚眉尖,还得佯装无事地道:“师尊在吗?我有事跟你们说,进屋。”
“师尊?在屋里呢。难不成你没攻破小境界?还是那只美人妖兽出什么意外了?”迟逍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她。
他除了朝长陵,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元秋正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跟前,盯着自己的目光染着点不悦。
“他到底是想叫我美人,还是叫我妖兽?”
虽然这两种称呼元秋都很讨厌。
“师兄性子就是这样,说话不把关的。”朝长陵以迟逍风听不见的音量说道,顺便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人拉回来:“小心撞上去被他发现。”
元秋一瞥她的手,倒也没有反抗。
“朝师妹?”迟逍风就这么目睹了朝长陵一串有些奇特的行为:“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看你旁边有蚊子,帮你打打。”
迟逍风:……可现在不是冬天吗?
三人进了屋,白阳真君也在屋里,朝长陵思考着要怎么汇报现在的状况,毕竟不可能把元秋的镯子摘了直接让二人看。
“所以刚才那个轻浮男是你师兄,这是你师尊。”
元秋在旁边打量着二人,没什么特别的感想,他对不相关的人兴趣不大,往旁边空着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长陵,如何?”白阳真君问道。
“说来话长。”
朝长陵将化雪峰上的事简单说了,包括元秋的那具混沌本体,以及桃决和山尘的古怪。
迟逍风听完愣住,白阳真君也若有所思,屋内一时沉寂。
“师尊和师兄莫非知道点什么?”
“不……除了听出他不是妖兽那么简单,我还真没什么头绪。”迟逍风问白阳真君:“师尊觉得呢?玄一宗那位已经陨落的掌门,化清尊者,不是跟您有过一些交情吗?”
如果元秋当初是被他特意带回玄一宗封印的话,那白阳真君说不定听到过什么风声。毕竟元秋的本体显然很不寻常。
“长陵,你说的那个元秋,他现在也在这里?”白阳真君问道。
朝长陵颔首,一指旁边的椅子:“他在那,坐着。”
她不想说元秋两条长腿其实已经翘着搁到案上,这动作居然也能不失优雅,就是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若不亲眼看看,说什么都是猜测,徒劳罢了。”白阳真君摸着胡子道:“虽然麻烦了些,但为了不叫旁人察觉他的气息,还是造个结界出来吧。”
如果这里是静心门,满地是他们熟悉的灵气,那造出一张能笼罩整座院子的结界,连半天功夫都用不上。
可如今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充斥着五行乱七八糟的灵气,那这张结界,就算他们三人合力也需要整整两日。
但只要把结界造出来,元秋就算现身,外部也不会察觉到结界内的瘴气。
这倒是个好办法,老是只有自己能看见元秋,那感觉也挺怪的。
“好。”她点头。
师门会议结束,天色已晚,造结界需要天地灵材以提供灵气,不是那么好找的,只能等明日天亮,寻个由头,管玄一宗弟子借点。
朝长陵回到屋里,卸下神剑放到一旁,元秋跟在后面进来,便听她道:“元秋,刚才忘了问你,你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元秋反问:“如果我说我想,你难道就愿意帮我?”
这明明已经不是谜题,也再也没有已知的正确答案。
“如果不想帮你,我刚才就不会和师尊师兄商量。”朝长陵看他,理所当然地道:“不过也不全是为了你,这事从一开始就与我有关,与山尘有关,逃避问题是没有用的。”
不全是为了你。
元秋猜到她会这么说。
“不全是为了我,但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我,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他的声音在屋内显得格外明晰,朝长陵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反问。
“你要这么想也行。”她颔首。
元秋噗嗤一声,笑得双眼微弯,像有两只小钩子在轻轻翳动着。
“那我真的就这么想了?”他轻声问她。
朝长陵迟疑了几秒才点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自己明明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大概没有吧?
她不去纠结这个问题,换了个话茬道:“我最开始进来时就看过,这院子没有第四间屋子。”
而这间屋子,显然也不可能有两张床。
“我看见了。”元秋的视线前方,屋子的唯一一张床榻正摆在那里,挺窄,也就刚够两个人并肩躺下。
被褥整洁,一点褶皱也没有,倒很符合朝长陵那正经得几乎死板的木头脑袋。
朝长陵不知道元秋在心里腹诽自己,道:“你睡床吧,我不用睡觉。”
元秋在那小境界里受了这么多天罪,该好好恢复体力。正好玄一宗的床挺软的。
她说罢转身坐上法座,元秋眼底微暗,一些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你就算半夜累了想睡床,我也不会让给你。”
他淡淡道。
“不会,修士不用睡觉。”
“……”
入夜,屋里熄了灯,元秋背对着朝长陵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朝长陵入定前看了他最后一眼,心想这人果然累了,睡得倒挺快。她不再多留神,闭眼进入入定之境。
窗外有冷凉的月光洒进屋内,在元秋白皙的侧脸上照出一小片斜斜的光影,他微眯着眼,往被褥里缩了缩。
床榻上全是朝长陵的气息,明明白天靠近她的时候没这么明显,她不喜欢挂香囊,更别说熏香,所以顶多只有发间的一点清新花草香。
元秋没想到这点气息在被褥里会这么清晰可闻,全身都仿佛被包裹住一般,他闭了闭眼,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于是,脸,连带着脖颈、四肢都泛起一股隐隐的烫。是他无法抑制的。
…好奇怪。
榻上的元秋突然翻了个身,朝长陵有所感应地睁眼,就看见他那双又亮又深的黑眸正透过黑暗,静静望着这边。
她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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