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答,反而质疑起洛施来,“姑娘,如今已是三更天,你不安安静静的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却要走动,又是为何?”
“你们的动静这般大,却要我安心的睡下?”洛施目瞪口呆,恨不得掰过面前的木头脸,让他看看客栈底下围了多少半夜爬起来看热闹的群众。她压沉了嗓音,“让我出去。”
拦住洛施的两个官兵依旧不让路,这头闹出的动静却是惊扰了里屋带头的郡丞,他蹙眉探出了头,嘀咕着挑剔的打量着洛施:“姑娘,你是要闹事吗?”
洛施不怕他刻意的威压,反而觉得自己逼出了官兵的头头,倒是有人能对着讲道理了。
她比对面的郡丞还嚣张,冷冷的笑了一声:“不是我闹事,是你们没事找事。”
郡丞瞥了一眼先前拦住洛施、已经退下去的官兵,仍板着脸孔:“姑娘,敢问一句,你住在死者房间的隔壁,可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
“你在审问我吗?”洛施一步不退,咄咄逼人,“我一不是要犯,二没有嫌疑,你这般语气,看来我必须要回答?”
郡丞的脾气算是好的,此时此刻,面对洛施不用正眼看人的冒犯话语,他忍了又忍,试图无视洛施的无礼,“姑娘,命案发生在你的隔壁,我只是照例查问。”
“问完了吗?”洛施半闭着眼睛。
郡丞被她的气势压过,有些无奈:“这位姑娘,你好像……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只说了要问,又没说我一定要答。”洛施抱着胳膊,理直气壮。
郡丞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姑娘。这样一位过惯了被追捧的官员,到现在还没意识到,是自己视若无睹洛施被拦路之事惹恼了她。
洛施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了,她一言不合抽出玉箫要挑开那些冷兵器。
场面一时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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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狐妖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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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玉箫在洛施的手里挥出了利剑的气势,周身的官兵一拥而上,洛施的眼里蕴着尚未凝成实质的风暴,似乎一触即发。
毕竟是洛施先动的手,官兵本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且胆敢如此顶撞他们郡丞的小姑娘,但依借着人多势众、毫无章法的包围战术,最后他们却是幡然醒悟,原来他们根本不能从洛施手上讨到便宜!
洛施身形敏捷而灵巧,落在他们锋利而冰冷的刀剑上的玉箫亮着白光,似是无时无刻不在吹响胜利的号角。
事实也确是如此。四散分开、被打趴下的官兵一个个卸了手中的武器,脸上无不是惊恐万分的神情。
站在正中间的洛施衣袂飘飘,唇角带笑,她缓缓回眸,眼底划过一抹凉意,“这位大人,我能走了吗?”
此时她的身后,只好端端的还站着郡丞和带头拦住她的那个官兵,两人咽了咽口水,眼里的惊诧怎么都藏不住。
难怪这小姑娘敢这么嚣张,这可是有真本事的!
郡丞是个识时务的,虽说他的权威被如此挑衅,应是不爽,但如今可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互相取暖,他心里再不舒服也要留了这条命,再做打算。
他悻悻笑了两声:“姑娘请自便。”
他今日可真是走了霉运了,遇上这么个小魔女。
得到允诺,洛施却迟迟不肯挪步,她随意的转了转手中玉箫,似笑非笑盯上了郡丞身旁的男人。
虽说她不信奉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门外大半官兵也被她给弄晕了,但就这样放过这个最开始惹恼她的人,她说什么也不甘心啊。
郡丞觑了一眼洛施饶有深意的表情,默默拉开了和手下人的距离。
他算是怕了这姑娘了。
觉察到郡丞这一细微动作的洛施内心憋笑,难得肯正眼瞧他,心下暗嗤:“怂得如此彻底的大官,还真是不多见。”
不过这一动作确实取悦了洛施,她缓步走向最后还能站着的官兵,从容不迫的挑开对方仓皇用来防身的剑,剑鞘“哐啷”一声一同摔在地上,洛施挑了挑眉,“我跟你讲道理,你非是不听。以后啊,眼睛最好还是填在眼眶子里,不要轻易取出来安在头顶上。”
手中的玉箫斜放在男人的脖颈处,洛施手下忽要用力,侧前方传来一道喝喊:“住手!”
郡丞眼睛一亮,这是太守大人的声音!
离楼梯很近、算是能第一时间听到这道制止声的洛施收回玉箫,就在郡丞觉得洛施是听进去了的时候,她反手劈向那官兵的后脖颈,男人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洛施若无其事的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她只是觉得换手刀打人更痛快罢了。
时苍以为洛施被自己阻止了行凶,自信满满的走过最后几阶楼梯,看见的,就是洛施伸着懒腰、美眸轻扬,他手下劳郡丞则嘴角上提,明显是被吓的。
他身旁站着的钱卫,一时也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狼藉一片的场景。
零星目光闪烁,沉迷于自己的武学世界,愈发想与洛施打一场。莲香深吸了一口气,尚有些理智,心里抓狂:“这可都是官兵,洛施这个狂妄的家伙!”
洛施出了房门,彼时已经带着零星等在一楼、且听了莲香回报的“洛施还在呼呼大睡,舒服得很”话的钱卫,在打听了一圈客栈被惊醒的人口中诸如“那人死状恐怖,简直死不瞑目”“恐怕又是狐妖做案”讨论,这位小少爷一如既往的生出了好奇心。
他如洛施所料打算插手这桩闲事,但自郡丞带着官兵封锁了二楼,贸然上去,就是跟官府作对。他于是便想借机在一楼等太守前来,与他套个近乎。
只是,还没想好如何措辞,二楼不小的打斗声传来,在如此纷杂的空间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但以他的视角,无论如何仰头都不能看清情况,他担忧与洛施有关,本想破罐子破摔派零星上去打探情况,恰在此时,太守时苍着官服、步步生风的姗姗来迟。
钱卫更没想到,这邯山郡的太守大人,是当年上京赶考却被骗光了银两,最后还是他娘大方资助了他的时苍。
钱卫是没认出他来的,他不过拦下了那位步履匆匆的太守大人,有礼的自报了家门:“大人,在下灵台镇人氏钱卫。”
而后,瞬时变幻表情、从不耐转为豁然的时苍抓着他,说他娘与他这些年一直通信,最近更是告诉他,她儿子去往千金城,路过邯山郡时拜托他多多照拂。
钱卫都来不及感叹他娘的神通广大,只想着自己应当可以顺利上二楼去探查洛施了,便迫不及待的打断时苍好意的寒暄,“时伯父,不知我能否与您一道上二楼?”
时苍也没多想便答应了。要知道,他当年落魄的倒在街上,还是才七岁的钱卫捡了他回家,知晓他的遭遇后又求着卫留济赠予他盘缠。他心里是一直记着这个小恩人的恩情的,所以如今见到他更是倍感亲切。
钱卫带着莲香和零星随时苍上楼后,眼看快要跨过最后几步阶梯,眼神极好的时苍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泛着冷光的物件,它正搭在一人的脖颈之上。
时苍下意识以为那是要人命的冷兵器,洛施稍微下点狠手,便是要杀人,他自然忙不迭的出声阻拦。
但还是没拦住。
如今放眼望过去,遍地都是倒在地上、满腹委屈的手下。时苍有些哆嗦:“你将他们都给杀了?”
郡丞很快躲到了时苍的身后,要说这个问题他其实也是可以回答的,但他胆小啊,他到现在还没从洛施那干净利落的一下手刀中反应过来。
洛施皱了皱鼻子,那头的钱卫已经倾身探了探地上其中一人的鼻息,摇了摇头,“时伯父,他们只是晕过去了。”
想必这就是太守?洛施转眼看向钱卫,心中疑惑:“怎么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就与这老倌称呼得如此亲切了?”
时苍颈部肌肉绷紧,瞪向郡丞:“怎么回事?”
“大人,我也是依您的命令行事啊!”郡丞可冤枉了,“下官带着人手封了这房间,不许任何人来往,可这姑娘一言不合便动手,连我都差一点没能幸免于难。”
洛施嗤了一声,不屑的神情预示着她下一刻就要说出并不太好听的话。钱卫见此,立刻给了莲香一个眼神,后者比他还心急,扯过发呆的零星就挡在了洛施的前面。
莲香恨铁不成钢的朝她努嘴,“洛施,你先别说话了!”
洛施还不曾回答,钱卫先打着哈哈,“伯父,洛施是我的朋友。我在客栈大堂看见了她,就唤她下来,谁知他们发生了冲突,是我没考虑周到。”
知道他这轻飘飘的话完全是在维护洛施,时苍又转眸看向洛施,她被两人严严实实的挡着,看不清表情。
钱卫又四两拨千斤道:“伯父,如若他们被洛施打伤,还是先想办法送去医馆,小侄愿意出诊金。”
洛施冷不丁出声:“他们没伤,不过是睡了个好觉。”
最后被她一手刀砍晕的男人算是受苦最多的,也只仅限脖子更疼一些。对待这些虽手持利剑武器,但在她眼里仍旧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的人,她才不屑于多施展手脚。
钱卫自然而然的顺着洛施的话:“伯父,那就先让我这两个小跟班妥善安置这些兄弟。”他顿了顿,“我朋友的性子一向好,她如今动手,只怕有其他的缘由。”
郡丞觉得他的意有话所指,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洛施轻飘飘的眼神扫过来,他嗫嚅地动着嘴唇,终是说不出话。
时苍也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了,这姑娘性子好不好他不知道,但有钱卫如此护着这姑娘,只怕他想定她的罪也下不去手。
就是不知他这一向乐善好义的小恩人,是怎么会结交上这样一个看着乖巧、手上功夫却是恐怖如斯的怪姑娘的。
时苍示意郡丞带路,莲香和零星留在屋外一一叫醒那些洛施口中“只是睡觉”的官兵,钱卫则是走向洛施,“你有没有受伤?”
身后,莲香无语的接过话茬,“少爷,她可只有让别人睡着的份儿,谁能伤到她?”
钱卫也不恼,耸了耸肩,“刀剑无眼,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时时都防备得了。”
洛施浅浅翘起唇角,不答反问:“你就这般信我不是无缘无故动手的?”
“你性子好的很,自然不会是那样的人。”
这是她在徐府反驳他的话,听着耳熟,听进去了,更觉得他是有意的打趣。
洛施有些恼羞成怒,“我才没那么好脾气,你要是再来晚点,那些人就不止昏倒这么简单了。”
话音未落,她的唇上感觉到温暖的触感,洛施低眸,细长的手指压在她的微微张开的双唇上。
洛施瞪大眼睛,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慌乱,但不是千斤石头压在心底的沉重,她仿佛被丝线牵动的木偶,心跳剧烈跳动着,却讷讷的伸不开手脚。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又似曾相识。发热的双颊提醒着她,同样有这般感觉的,是那日处在幻阵之中,包裹在徐炳元杜寒腊夫妇的亲热声之下,她要依靠“清心诀”才能平复杂念的情景。
面前的人放下手指,钱卫面带微笑,“你这话可不能让太守大人听见。”
这次洛施没听进去他的话,是因为她还在走神。洛施瘪了瘪嘴,捂着脸糊弄了过去。
这时,屋内的时苍喊了一声,“钱卫,你不是要来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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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卫(怕悄悄话被听到版):小声点
洛施(有点心动但不多版):这小子肯定没开窍【得意jpg.】
第26章 狐妖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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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事发生的突然,郡丞率先带了府兵到达现场,也是为安抚群众,而后,时苍身为一郡之守匆忙到场。
在上二楼时,钱卫是与时苍商量过命案一事的。后者答应了他,应允他进入房间查看。
听到时苍略带催促的话,钱卫“嗯”了一声,又转眸看向洛施,“听闻邯山郡有狐妖横行,已经死了两人,我在大堂听着人们议论纷纷,说这是第三个案子。”
今晚,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客栈的掌柜,她一声尖叫引来了鱼龙混杂的客栈内不少人的围观,要论死者的死状与案发房间内的情况,在场人早就讨论开了。
钱卫听了点消息,这才生了好奇心。
或许是因为方才短暂的尴尬,洛施没有直接的提出“关我何事”,仿佛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是拉钱卫远离这等闲事,反而点点头:“我倒是不知,信任鬼神之说的人越来越多了。”
听出她这话带着淡淡的讽刺,钱卫面色平静,“我不就是因为亲眼见证你捉鬼的本事,才步入正途的吗?”
洛施主动走进屋子,横了他一眼,“你心里想的,是误入歧途吧。”
难为他想出这么多好话来恭维自己了。
洛施与钱卫走进去的时候,时苍还有些诧异。
虽说这小姑娘动起手来干脆利落,胆子是个大的,但时苍还是不放心,对钱卫问道:“这般场景,确定要这姑娘看吗?”
钱卫还未答,洛施已经快步走到屏风后,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她能看。
站在时苍身后的郡丞一张脸上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他心下有了些羞耻的安慰:“唉,这姑娘连太守都不放在眼里,就更别说对他了。”
屏风之后,男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艳红的血液流淌至地平,眉心殷红的一点更显妖冶。然他的表情祥和,似是欢愉,着在身上的衣裳齐齐整整的。
血腥味充斥着洛施的鼻腔,她蹙眉看着,这男人的下半身用衣物草草盖着,明显是后放上去的,她正要掀开,钱卫却走了过来,一并拦住她的动作。
“怎么了?”她躲开,同时又问道。不会是那太守让看,却不让动尸体吧?
时苍站在钱卫的身后,咳了一声:“洛姑娘,他下半身的衣服是掌柜的发现死者之后给他盖上的,这具尸体可是连亵裤都未穿的。”
闻言,洛施往后退了两步,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耳朵。
时苍又道:“尸体身下的血迹,是刺穿了大腿才弄出来的。只是死因如何,还得等仵作进一步验过尸才能判断。”
他是先收到了风声,说是又一起连环案,才只低调的派了郡丞前来,连仵作都不曾带。
洛施回神,摩挲着屏风,刺穿大腿,但屏风竟然还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被喷射出的鲜血弄得沾上血污。
钱卫则是宽慰的朝着洛施笑了笑,待见到她脸上鲜有的羞赧褪去后,才看向时苍,“时伯父,我听闻邯山郡近日来‘狐妖作案’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您怎么看?”
时苍看起来有些难为情,“这世间哪有什么妖啊鬼啊的,只怪我拖了两个大案迟迟未破,坊间就流传出这样的消息。”
洛施却是抱着手臂,不同意他的看法,“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空穴来风,要是没有半点指向妖怪作乱的痕迹,谁会推脱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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