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命中注定般,仅仅见过一面,他依然会被她吸引。
“后来你又为了救我们而……我……”涂山越重重叹了口气,回想起当初,眼中浮起了亮光,“我当时觉得很对不起你……”
战前她暗示过方青与有问题,也提出了解决方案,可造化弄人……
零琅为了保护他们神魂俱散,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直接将持续了几个月的仙魔大战推向了尾声。
仙门第一剑修就此殒命,死前的那段时间,都还在被排挤、怀疑。
事发之后,涂山越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觉得她的死自己也有份。
也因此无法面对褚云羡,好几个月都躲着不去见他,更不敢将她的死讯告知他。
可是有一天,他失踪了。
“我当时想着,你生前唯一的牵挂就是他……”涂山越嗓音晦涩,“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扶光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后来呢?”
后来,涂山越发动了家族所有力量,终于找到了他的行踪。
“……我和阿雪赶到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
闻言,扶光心中一颤,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为什么?”
没有记忆的褚云羡,活在他们为他构造的虚假生活中,有疼爱他的哥哥嫂嫂,未来光明灿烂。
或许是有点喜欢她,倒不至于去殉情。
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涂山越忍不住苦笑,“封印破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解开的,总之……就是破了。”
难怪……
她沉默下来。
以小炮灰的性格,都无法忍受她离开他,若是得知她的死讯……
“半月后,我们在空雾秘境中找到了他,但凡再晚去一点人就没了,你不知道当时……”涂山越哽了哽,有些说不下去。
顿了好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脑袋,言简意赅:“十七岁,少年白头。”
第229章 禁术
扶光脑袋“嗡”一声炸开一片空白,刹那间面容血色褪尽,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剧烈颤动起来。
究竟是怎样的痛苦……
才能让风华正盛的少年,青丝换白发……
从前无数次惊为天人的一瞥,在此刻都化作刀子,狠狠地凌迟着她。
心口处痉挛着传来连绵不断的尖锐刺痛,几乎快要窒息。
她拼命控制着情绪,不在涂山越面前失态,以至于眼底蒙上水光,神情看上去却近乎漠然。
“我将他带回涂山后,尽毕生所学为他吊命……可他身体太过虚弱,也没有生的意志。”涂山越还在回忆着。
眼看着褚云羡气息越来越微弱,快要保不住,他心一横,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冒险用了涂山禁术。
怕她不懂何为“涂山禁术”,他解释了一句:“简单来说,就是让身体状态回溯到幼儿时期,减缓各方面耗损。”
正因如此,扶光现在看到的依旧是少年的他。
可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必定是有原因的。
身体回溯违背天道规则,涂山越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在下一次破境渡劫时差点将命搭上……
扶光偏过头看他,目光怔怔,说不感动是假的,想哭又想笑,“你怕不是个傻子,万一死了慕雪怎么办?”
寻常人就算是报恩,也很难为不相干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最初是给褚云羡弄了个假身份,方便庇护他,可涂山越的所作所为,比亲兄长还要到位。
“当时没想这么多,”涂山越淡笑了两声,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们的命本就是你救下来,想来阿雪不会怪我。”
以慕雪的性格确实不会,伤心归伤心,大概还是会毫无怨言地把褚云羡当弟弟照顾。
能遇上这样的朋友,是她和褚云羡此生之幸。
“身体回溯后,他息养千年,才醒了过来。”
涂山从此多了位公子,被家主和主母当眼珠子一样护着,要不是长得实在不像,外界还以为是他俩生的孩子。
“你是没见过他刚醒来那会儿,没有一点生气。”涂山越嘴里啧啧两声,拿手比划了一下,“就一个小婴儿,这么大点。”
再往后长大了一些,或许是得知涂山越为了救他差点丧命,倒也没刻意寻死过。
“他除了向我请教炼丹术和阵法,基本不说话,关房间里没日没夜的炼丹。”
“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他要是一直待在涂山,对着我和阿雪的脸,便会时时刻刻想起那些过去……”
涂山越出神地盯着溪流,语气沉稳而认真,有几分长兄般的温柔:“他应该去新的环境,结识新的人,重活一遍。”
“所以我打算散了他的修为,将他送去无虚宗……”
说到这里,他声音中透着一丝郁闷,“问他意见时,这孩子也不吭声,当晚就自己炼了煅骨溶血丹吃了下去……把我和慕雪差点吓死,还好人没事。”
既然有这个打算,涂山越其实早就做了准备,炼制了许多压制魔气的丹药,到时只需每日服一粒即可。
也不知褚云羡究竟怎么想的,选择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一劳永逸,彻底改变了身上的气息。
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他如正常的仙门弟子一般,在无虚宗慢慢在长大。
关于他的消息,时不时从无虚宗传来,起初状态和涂山区别不大,直到他成了天渊座下大弟子……
八岁,他开始和旁人说话了。
九岁,他打了新来的乐修师弟,两个小崽子双双受罚。
十岁,他独自完成第一个宗门历练任务。
……
从那之后收到的每一封信,都在证明涂山越的决定是对的。
每年褚云羡都会回一次涂山,话依旧不多,常年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在渐渐消散……
随着年龄增长,他的性格也在慢慢改变、收敛,心思越发深沉,言行举止完全就是合格的仙门首席。
与千年前那个魔族小公子,判若两人。
关于“有苏零琅”这个名字的相关话题,无人再提及。
而他,仿佛也将她遗忘。
如她曾期望的那般,开始了新生,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涂山越和慕雪看在眼里,欣慰的同时依旧放不下心。
以从前他对零琅的执念来看,越是对她绝口不提,越说明有问题。
玄冰林的那场风雪,在他心中从未停歇。
……
将褚云羡的事情说得七七八八后,两人又聊了许久。
日落之时,涂山越双眼无神,木着脸道:“零琅,我腮帮子好累……”
扶光:“……”
能不累吗?
大部分时候就他一个人说话,嘴巴没停过。
当了涂山家主后,在外人面前得端架子,很少有叽叽歪歪唠嗑大半天的机会,话痨属性无处发挥。
难怪慕雪被他烦到闭关……大概是想清静一阵子。
合计了下,两人决定去寻褚云羡。
涂山虽大,要找到他倒是容易,扶光只需灵魂感应一下,就知道大概位置。
远远便见一棵千年桃树,红衣雪发的少年蹲在树下,手里拿了个小铁锹,吭哧吭哧不知道在挖什么。
微风吹落粉色花雨,也将他高束的马尾吹起弧度。
扶光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如今再看他那满头银丝,心中的酸涩难以抑制。
褚云羡察觉了他们的到来,蓦地回过头,眼角眉梢漾开清浅笑意。
“你在干嘛呢?”扶光疑惑道。
还没等到他回话,身旁的涂山越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亮,兴奋了起来:“嚯,差点把这个忘了!”
褚云羡在土里扒拉扒拉,抱起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朝他们扔过去。
扶光赶紧接住,低头一看。
哦,原来是是酒坛子。
表层沾了不少泥土,封口处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桃花灵酿,埋了好多年的。”
很快,褚云羡又挖出来几坛,边上泥土和酒坛堆成了两座小山。
涂山越喜滋滋地搓了搓手,扭头询问她:“晚上喝点?”
“喝啊,”她阴恻恻笑道,“慕雪不在,我俩灌不死你。”
“大言不惭!”他冷哼。
刚说完,两道目光聚集到他身上,都不怀好意。
空气安静了一瞬,涂山越疾步往后山走去,“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摇人!”
晚上,慕雪确认了他们回来不是假消息,急吼吼出了关。
酒桌上,涂山越看着她,眼神十分怨念,“你果然是嫌弃我!!!”
“没有的事哈,别瞎说。”慕雪面不改色,主打一个死不承认,“我耳鸣太严重了,得闭关静修一段时间,今天突然好了,你说巧不巧?”
涂山越委屈得不行:
“少哄我,谁耳鸣会去闭关?你嫌我吵是不是?”
“我看你分明就是腻了,我还不如你的剑!”
“时间当真会改变一切,爱意也会消散,对吗?!”
“阿雪,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
慕雪的表情越来越麻木,将酒杯“砰”一声搁在了桌上。
仿佛释放出了什么信号,原本还不依不饶的人抖了抖,立刻噤了声,迅速端起酒杯,讪笑着向对面两人敬酒:“来,零琅,小羡,喝!”
扶光憋着笑,很给面子地喝了酒。
她离开之前,这俩人还在热恋期,确实没听过慕雪嫌弃涂山越话太密。
再回来,已经开启了老夫老妻模式。
时间确实改变了许多东西,可在场的几人,初心如故。
四人也算旧年老友,除了褚云羡话少一些,偶尔接几句话。
其余三人什么陈年八卦都聊了个遍,似乎有叙不完的旧。
挖出来的桃花灵酿,被喝了个精光,还添了不少上好的灵酿。
散场时,扶光已经站不太稳,褚云羡将她背着往自己院子走。
桃林之中,蝉鸣轻扬。
她伏在他的背上,嗅着熟悉的气息,忍不住在他肩头蹭了蹭。
托着她的手紧了些,褚云羡眼底氤氲着岁月静好的柔色,温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她像是没听见,歪了歪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侧脸。
酒会麻醉人的神智,她醉后一向话不多,也绝不说透露心境的话,潜意识中开启自我保护模式。
而今日,她心中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汹涌澎湃着,恰如山风吹过海堤。
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嘴,此时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将压抑一整天的心疼与爱意揉杂成一个名字:
“褚、云、羡!”
少女嗓音温软,透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孩子气,以及对他的依赖感。
“嗯,”如玉的容颜绽开笑意,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怎么?”
得到了回应,她更来劲了。
“云羡……”
“扶光,我在。”
“大师兄~”
“嗯,小师妹。”
……
醉鬼晃荡着悬空的双腿,换着花样一遍又一遍唤他。
他眉眼缱绻,不厌其烦地回应她,嗓音中夹杂的温柔和宠溺让人不自觉沉溺。
宁静的夜色中,桃花簇簇如漫天云霞,两人紧紧相依的背影渐行渐远。
月徜徉,影也徜徉,情深难自量。
第230章 天道制约
涂山小住几日后,扶光和褚云羡便各自回了冥界和魔界,处理一些要事。
天渊给两人的婚期也定了下来,来年三月,春暖花开之时,于无虚宗完婚。
半月后,三界高层齐聚无虚宗,共同签署了和平共处条约。
扶光与冥界众长老一起,进入会议堂。
一道灼热的目光黏了过来,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这半月她都在忙,偶尔褚云羡抽空通过传送阵过来,也扑了个空。
见她目不斜视,那目光逐渐转为幽怨……
属于人界的神印率先盖上条约的空白处,天渊目光转向扶光和褚云羡,客气道:“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还请两位尊主盖上神印。”
虽说两人都是他的弟子,可在这种场合,三人代表的都是一界之主,身份是对等的。
扶光瞟了一眼褚云羡,眼神示意他先。
仙魔两族本就不太对付,要是将魔族顺序放最后,那些个长老心眼又多,怕不是又要借题发挥,说仙门在刻意针对魔界。
冥界神印盖上的瞬间,条约上的字突然活了一般,泛起了金光。
扶光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紧接着就发现,这并不是自己错觉。
那些字一行行,一列列脱离了纸张,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往上空飘去。
桌上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纸。
会议堂短暂的沉默后,又炸开了锅。
有人瞠目结舌,胡须都跟着颤动,“这这这……什么情况?!”
“那条约还算数吗?”
魔族司家长老一甩袖,怒声指责:“天渊宗主,是不是你们仙门动了手脚?不想签就直说……”
说话间,身旁传来彻骨寒意,他一扭头便对上自家尊上的视线,悻悻闭了嘴。
冥界与其他两界都无冤无仇,哪怕长老们心中有疑问,也老老实实站扶光身后,个个表情高深莫测,给外人一种神秘又不好惹的错觉。
天渊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扰,等会议堂安静下来,才抚摸着胡须道:“大家不必担心,条约不仅生效,还得到了天道认可,生成了新的规则。”
似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外面传来阵阵喧闹声。
以天渊、扶光、褚云羡为首,各界高层纷纷走出大堂。
众人一抬头,璀璨金字如符文般悬于半空,玄妙的气息充斥在天地间。
细细察看之下,发现竟是刚生成的条约,证明了天渊所言非虚。
同一时刻,这样奇异的画面也出现在魔界和冥界,三界共赏。
这便意味着,此条约具有天道制约效果。
从此三界和平往来,若有修士不遵守规则,天道降下的惩罚必定是残酷而无情的,犯事严重者甚至会被即刻抹杀。
原本还暗中较量的仙魔修士彻底哑火,在天道的制约下,两族见面就干架的传统……怕是要彻底改变。
在三界磨合的特殊时期,有个名为“无名”的新商行悄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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