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叫人有个好歹,且不提顾婉余和晴娘会不会记恨他,主子那里他都没法交代。
十鸢也朝戚十堰看去了一眼,她下意识地喊他:
“爷……”
下一刻,她被人直接带着约越上了房顶,戚十堰立刻上前一步,他双眸一眯:“你不放人?”
周时誉讽笑,声音远远传来:
“待到安全地方,我自会放人,要是有人跟上来,刀剑无人,佳人是否还有性命,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放个屁!
倏然间,从一片黑夜暗色中迸射出几道银针,戚十堰眸色一凝,及时避开,仍有衣角被划破,身后有人被刺中,立刻倒地身亡。
戚十堰望着唇色发黑的尸体,脸色彻底冷沉下去:
“胥衍忱!”
会闯入戚府的人只有那么两个,胥岸曈远在西北,纵是想要发难,也有心无力。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胥衍忱!
在周时誉等人带着十鸢离开戚府的那一刻,戚府的一处院落陡然发出混乱,戚十堰骤然转头望去,他呼吸骤紧,瞬间明白了刺客为什么会将他引来后院。
调虎离山。
他们的目的根本就是胥铭泽!
戚十堰快速往前院而去,等到前院时,只看见胥铭泽脸色阴沉,他肩膀处有一片伤口,鲜血肆意横流,但他看都没看伤口一眼,他看见戚十堰的第一眼,就下了命令:
“追!将人带回来!”
戚十堰转眼一扫,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没看见许晚辞。
他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前院是府中戒备最森严之地,不可能任由刺客来去自如。
一直跟在胥铭泽身边的林二,这个时候扫了一眼惴惴不安的禁军,他冷声道:“有内鬼。”
内鬼和刺客里应外合,在他们正面应敌时,内鬼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胥铭泽也是因此才受了伤。
能被胥铭泽带在身边的都是亲信,如此都被人埋了暗线。
由不得这群禁军不慌乱,他们已经出了一个内鬼,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二个?
林二心下微沉,不知怎么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段时间,府中一连二地出现事端,不论是府中伺候的老奴,还是近身保护王爷的禁军,都被人渗入,忽然一个个暴露真实身份,林二不禁怀疑,王爷到底有几个可信之人?
林二想到了什么,他望了眼被折断又被包好的手臂,埋头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戚府外。
周时誉将人带出戚府后,确认身后没有尾巴时,他松了手,再没挟持女子,二人经过一条巷子,再出来时,周时誉已然换了一套装扮。
十鸢闷声低咳了两声。
她今晚这个脖颈受了不少罪,如今说话都是艰难。
周时誉赶紧抛了瓶金疮药给她:“先擦药。”
那点伤口的血量早就自己止住了,但到底是自己弄出来的伤,周时誉摸了摸鼻子,没敢直视。
十鸢没说话,安静地擦了药,碰到伤口时,她只是轻微地蹙了下眉。
周时誉带着她回宅子,幽州城奉行宵禁,此刻只要绕过巡逻的人,外间根本没有人,他见十鸢这幅模样,不由得轻嘶了声:
“晴娘到底怎么教你们的,各个对自己都这么狠。”
十鸢一时没听懂这是好话还是坏话,也压根没搭理周时誉。
周时誉都习惯春琼楼的人这样对待他了,他也没在意,他还有点幸灾乐祸:
“真想看看,戚十堰在知道最后那波暗器是出自你手后会是什么表情。”
周时誉都没有想到十鸢最后会来这么一手。
他也好奇:“你传信不是说,要借机策反戚十堰么,怎么忽然对他下此狠手?”
周时誉见识过春琼楼的暗器,全是被浸泡剧毒,便是他,也要闻之色变。
十鸢觉得他好啰嗦,她哑声道:
“他对胥铭泽的忠心出乎我的意料。”
闻言,周时誉反而不奇怪,他耸了耸肩:“要真是那么好策反,晋王也不会多年无终而返了。”
二人终于到了宅院。
十鸢也一眼看见了等在游廊下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狐裘依旧披在他膝盖上,眉眼修长疏朗,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弱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坚韧无比。
他和她离开时好像没什么区别,目光和润地望着她,直到落在她脖颈处时,眸色才微微一变。
十鸢蓦然鼻尖有点发酸。
她也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情绪,仿若是倦
鸟归巢,到了叫自己放松的地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能够松懈。
不需要再担心一个不慎就会败露身份。
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
她终于能够能理解顾姐姐对自己的不在乎。
她在任务中时,也无数次地想,丢了命也不要紧,但绝不能叫任务败露,不能叫顾姐姐和公子被牵扯进来。
和任务比起来,自己的那条命仿佛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十鸢只披着外衫,她被掳得匆忙,来不及梳洗打扮,一头乌发凌乱地披在身上,白净的脸上染了脏痕,有些狼狈,眸色却是透彻得灼人,她吸了口气,轻快地走到胥衍忱跟前,她弯眸笑着道:
“公子,十鸢回来了。”
女子就蹲在他跟前,仰起脸冲他笑,黛眉姣姣得如入画一般,仿佛她只是出门了一趟而已。
胥衍忱倏然有点沉默下来,他安静地消化着女子给他带来的情绪冲击。
许久,他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乌发:
“累不累?”
十鸢蹙着鼻尖,她摇了摇头。
胥衍忱视线落在她脖颈处,她肌肤娇嫩,于是,落下的痕迹也就越发明显,青紫一片,如今上面又加一道刀伤,便是洒了药粉,依旧能看得出伤口处凝成一道血痕。
仿若美玉存瑕。
她这一趟岂会如她表现得那么轻松?
她正将城防图拿出来,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那点伤,笑盈盈地朝他邀功:“十鸢幸不辱命。”
胥衍忱也低笑了声:
“十鸢好厉害。”
他像是在哄个小孩,叫十鸢哀怨地蹙了蹙鼻尖。
十鸢有点丧气。
她都能出任务了,公子怎么还和晴娘一样,总是把她当孩子看待。
这时,她听见公子低声问她:“还疼么。”
他手指轻微地擦过她脖颈,惹来一片旖旎,十鸢咬唇,她喉间轻微地动了动,埋头掩住眸中的情绪,她低声道:“不疼了。”
不过是点皮肉伤罢了,在春琼楼训练时,受的伤也要比这个严重,哪有那么娇气。
她侧头一点点地枕在了胥衍忱的双膝上,她轻声呢喃:
“如今的十鸢是不是能帮到公子了。”
藏于双膝间的毒素在这一刻仿佛涌上了四肢百骸,叫他心尖也钻入了一点难言的情绪,胥衍忱望着女子的侧脸,许久,他低声回应:
“自然。”
十鸢忍不住地轻笑。
那就好。
第40章
十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将明,胥衍忱让人给她处理伤口后,就让她回去休息。
十鸢回望他,想起适才碰到的那双手,冰凉得有些吓人,他深中剧毒,浑身体温本就偏低,今日不知是等了多久,如今更似坠落寒潭的冷玉一样,没有一点温度。
她忍不住地蹙起黛眉:
“公子也早点休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您不需要在外等十鸢的。”
胥衍忱笑而不语,没有接这番话,诸人为他出生入死,他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等将她安排好,胥衍忱才控制着轮椅,转道回了寝室。
今日发生了太多时,十鸢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地就脱离了戚府,她抬眸望了望四周,青黛色的床幔轻微垂下,绣着牡丹花样的蜀锦被褥柔软,外间花瓶内放着新鲜的迎春花,处处都安排得精细,一看就知道这是特意准备的房间。
十鸢长吁了一口气,乌发披在雪肩上,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终于不需要再见那么多红梅样式的物件了。
她气性其实一点也不大。
在前世被宋翎泉当面冷嘲热讽她不配接触戚府的那片梅林时,她就对红梅这种物件生出了抵触。
不论是长安城时在陆霏凤面前挑选红梅玉簪,还是后来在衢州城买下红梅步摇,都是她刻意做出的举动,她本是要让戚十堰将她和许晚辞联系在一起,让其心生乱意,但后来这个举动好像没有起作用。
戚十堰压根不吃这一套。
他格外认死理,一开始认定她不是许晚辞后,不论她再做什么,都不会把她和许晚辞相提并论。
无奈之下,她只好转而赞梅花高洁,给自己寻了一个喜爱梅花的理由,又借梅花隐喻给戚十堰送了玉佩。
她这等低微入尘的人,想要叫一个人倾心时,只能从各种细微之处着手。
但不管任务期间她做了什么,她心底的抵触却是不能消失,她要站在曾被羞辱的地方一遍又一遍,以期待戚十堰的经过时,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戚十堰的确对她很好。
可于她而言,在戚府的时光从不是一段好的回忆。
十鸢呼出一口气,她没有再细打量室内,这处只是她和公子的临时落脚之地罢了。
她在见到周时誉一行人就生出了疑惑,周时誉去戚府时可不止那点人,但至于其余人去做什么了,十鸢不得而知。
她也没有过问。
各司其职,对于她们来说,任务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十鸢也不知道许晚辞也被掳了出来。
在十鸢睡下的时候,戚府却是乱成了一团,许姑娘和陆姨娘双双被掳,在确认胥铭泽的安危后,戚十堰就领着人朝周时誉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在幽州城找了整整一夜,也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一夜间,他穿过大街小巷,最终在周时誉更换衣物的地方停下,小巷子深处凌乱地摆着夜行衣和两滩血迹。
戚十堰浑身寒意越来越重,他不愿去想那血迹从何而来。
夜深漫长,戚十堰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们没有把她还回来。
宋翎泉得了消息,也匆忙地从府中赶来,他找到戚十堰时,天际已经泛白,他翻身下马,焦急地走近戚十堰:
“将军!”
在看见戚十堰的那一刻,宋翎泉蓦然失声。
他何时见过戚十堰这么狼狈的时候?
许久,宋翎泉才找回声音,他扫视一圈,没见到陆十鸢的身影,心里就已经有数了,他头一次没有觉得戚十堰先找陆十鸢有什么不对。
和许晚辞相较而言,自是陆十鸢的处境更加危险。
对方掳走许晚辞只可能是一个目的——以此要挟王爷和将军。
但陆十鸢不同,她没有那个分量,便极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宋翎泉心底暗骂这一群人不讲武德,但他还是得拦住戚十堰:
“将军,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人,人肯定已经不在城内了。”
戚十堰伫立在原处,仿佛没有听见宋翎泉的话,宋翎泉看不下去,低声道:“将军府内还得你主持大局,难道你放心将一切交给那个家伙么?”
他口中的那个家伙自然是胥铭泽。
自知晓胥铭泽将许晚辞藏起来数年,冷眼旁观戚十堰三年来的煎熬时,宋翎泉心里对胥铭泽的不满直接达到了顶峰。
将军这三年来变得越来越沉默,每年入长安述职时,他不信胥铭泽没看在眼底。
但胥铭泽依旧把许晚辞的消息藏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他那日又得知了林三惨死的真相,宋翎泉忽然怀疑,他们为了胥铭泽的霸业尽心尽力,但胥铭泽真的有把他们当人看么?
戚十堰眸色终于有了波动,许久,他转身朝戚府走去,他声音冷冷传来:
“给燕云城传消息,让他们把人还回来。”
宋翎泉跟上他,不意外他会怀疑祁王,毕竟胥岸曈离得太远,想在幽州城内或者附近安插人手,也是有心无力。
唯独祁王胥衍忱。
想到祁王,宋翎泉皱了皱眉,自那位小皇子年少时去了封地燕云后,长安城众人就再没见过他。
连三年前的长安事变,他都没有出现,论起行踪,这位祁王是最令人捉摸不定的。
宋翎泉有些迟疑低声:
“他要是不承认呢?”
戚十堰面无表情,又仿佛如覆冰霜,他平静道:“那就告诉他,没人拦得住王爷发疯。”
胥铭泽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个疯子。
久而找不到许
晚辞,戚十堰一点都不怀疑,胥铭泽会下令提前开战。
到时,战火连天,尸横遍野,胥铭泽这个疯子不会在乎,但胥衍忱也不在乎么?
纵是立场不同,戚十堰也听说过燕云之地在祁王的管理下欣欣向荣一事,既是如此,祁王怎么可能不在乎他麾下衢州城的百姓。
宋翎泉得令,迅速上马离去。
戚十堰也翻身上马,他高坐马背上,回头望了一眼小巷深处,须臾,他收回视线,挥鞭骑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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