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偏过头,乐赋初手指从她唇角划过,他没有阻止她,只是眸色晦暗地看着眼前一幕。
指尖牵扯出一根银丝,缠绵暧昧地落在女子唇角,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在上升,她被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能动,银簪不慎掉落,乌发瞬间一涌落下,也有些凌乱地贴在她脸上,叫她仿佛濒临破碎,任君采撷一般,纵是她脸上有道疤痕,也莫名能掀起人心底最卑劣的那一点凌虐欲望。
乐赋初轻眯了眯眼眸。
许久,他终于站直了身子:“姐姐乖乖等我回来。”
十鸢狼狈地偏头,她喘息微微急促,乌发掩住了她的眸色,顷刻间,房间内只剩下她一人的喘息声。
血液在流动,四肢百骸都仿佛泛起疼痒,她的喘息声越来越来粗重。
乐赋初仿佛看不出她的狼狈,他转身离开,蓦然,他又停下,不紧不慢地转头,视线在十鸢的手指上划过,他状若不经意道:
“姐姐的手和脸好像是两个人一样。”
他轻飘飘地撂下这一句话,也没看十鸢的反应,径直出了房间。
十鸢说不上意外,她没有指望她那点易容术能骗过谁,如果她的行踪一直被乐赋初掌握着,或许早在她出现秋霞城时,她的一举一动就都在乐赋初的眼皮子底下。
她一动不动,依旧低垂着头,许久,她终于抬起脸,乌发下的脸上是平静至极的神情。
窗户口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
十鸢站起身,体内养生蛊依旧在骚动,但对她的影响却仿佛一下子变得不存在。
十鸢置若罔闻地捡起了被扔进来的纸条,待看清内容后,她轻微皱了一下眉头。
——去圣池。
除了这三个字,再没有别的信息。
圣池又是什么地方?
十鸢呼出一口气,如果按照乐赋初透露出的消息,蛊师是能感知蛊虫的位置的,她即便去了所谓的圣池又能怎么样?
除非,圣池能隔绝蛊师和蛊虫的联系。
圣池内究竟有什么?
十鸢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她必须得去一趟这个圣池,她来娆疆,是为了给她和公子解蛊,而不是真的要留下做试蛊人。
十鸢面无表情地把纸条塞入口中,胡乱咀嚼了两下,就混着口水一起仓促地咽下。
十鸢没有企图出去房间,在没有把握不被乐赋初发现前,她会将自己伪装到一定无害的程度。
十鸢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四处的摆设都被她尽收眼底,来的路上,她了解过,所谓的蛊虫大赛会举行三日,也就是说乐赋初也会在这里停留三日,十鸢掀开布帘,发现里面只是床榻等供人休息的物件。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圣寨的外围,这里只是乐赋初暂时的落脚之处。
他真正的居所是在圣寨内部。
但十鸢在看了一圈后,也发现了一点不对之处,她没有看见镜子,明明房间内一应物件都是齐全,没道理不摆上一面铜镜。
十鸢无声地皱眉。
这是蛊师的习俗,还是乐赋初一人的忌讳?
十鸢不得而知,她只能把默默地记下这一点。
确认犁地一般将所有物件都检查了一遍,十鸢终于坐回椅子上,她从进入娆疆起,就一直在赶路,早就觉得疲惫不堪。
她必须得珍惜这短暂的休息时间。
十鸢微微闭上眼。
不到一刻钟时间,十鸢陡然睁开双眼,一双黛眉紧紧蹙起。
她记得,虞听晚说过,圣寨的少主是圣主的长子,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如她所想,江见朷是圣寨那位早就音讯全无的二少主,那么乐赋初应该比江见朷要年长才对。
但她见到的乐赋初顶多十六七的模样。
与此同时,顾婉余正在带着江见朷日夜兼程地赶往燕云城,认定了是江见朷欺骗十鸢去得娆疆,她一路上对江见朷都是冷眼相待。
江见朷也压根不在乎。
等她们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燕云城时,已经是半个月后,而这时,两道消息也紧急传来——
长安城派使臣传来希望休战的消息。
西北大军已经拿下北方三城,西北军镇守边关,饱经风沙,本就骁勇善战,再有位置原因,或许,胥岸曈会比燕云更早一步地占领长安。
而顾婉余最终带来的消息,在此刻不亚于雪上加霜。
胥衍忱脸色骤冷,他一错不错地看向顾婉余,话音也仿佛在一瞬间冷淡下来:
“你说什么?”
第76章
屋外传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十鸢倏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醒,不见一点困倦。
有人低头进来,没有和她说话,把食盒放在木桌上后,直接退了下去。
全程安静无声,乐赋初也一直没有回来。
按理说,蛊师的任何东西都不应该乱碰,谁都不知道蛊师把蛊虫藏在什么地方,但十鸢看了一眼食盒,她站起来打开食盒,半点没有犹豫地选择吃饭。
她必须进食。
而且……
十鸢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于蛊师身上,她更希望自己有能力解决蛊虫这一麻烦。
但成为蛊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会蛊师会愿意对她倾囊相授。
虞听晚曾经的话在她脑海中响起——人蛊能让天下蛊虫臣服。
十鸢低垂下眼眸,片刻,她拿起木筷,她不挑食,看都不看饭菜一眼,一口接着一口地咽下。
从她踏入娆疆的那一刻,她就格外清楚,她自身对于蛊师就是最好的诱饵。
寨子外围,比试台上皆是喧闹声,时不时也会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声,蛊师相斗,自不是什么和平之事,蛊虫毒性不如人,赛事上死人是再正常不过。
四周都是乱嗡嗡的声音,唯独高台的一圈座位上安静无比。
除了第三寨和第七寨来的是少寨主外,其余五位寨主全部都在场,他们皱眉望着底下的蛊师,只偶尔视线扫过中间位置时,才隐隐透出些许畏惧恭敬。
底下倏然传来一声惨叫,乐赋初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个蛊师倒地抽搐,他意兴阑珊地抬了抬下颌,立刻有人上台将那位蛊师拖了下去。
死人没有对赛事造成一点影响,底下蛊师有的皱眉,但有的也愈发跃跃欲试。
乐赋初却是觉得没意思极了,他恹恹地耷拉下眉眼:
“没一点新意。”
第二寨寨主也冷哼了一声,不满道:“的确,斗来斗去,都是些旧花样!”
乐向天一言不发,少主和各位寨主都在,也轮不到他来说话。
忽然,有人上台来,低头说了什么,乐赋初轻挑了下眉梢,他低声笑道:
“姐姐好乖么。”
乐向天听见他极其顺口地喊出姐姐二字,情绪格外复杂,偏偏少主的这幅模样喊十鸢姐姐,没有半点违和感。
忽然,有人转头看向他,乐向天心下一紧,他有点干巴地开口:“少、少主。”
乐赋初声音不疾不徐道:
“怎么这么紧张,是担心我责怪你把外人带入圣寨?”
周围哗然一片,二寨主皱紧了眉头,他怒气冲冲道:“带外人入圣寨?”
第七寨的少寨主本来是和他坐在一起的,几乎是立刻和他拉开了距离,不愿意被牵扯的意味不言而喻。
乐向天在心底痛骂江见朷,他没做辩解,砰一声跪地俯身,鼻尖都要溢出冷汗:
“是向天一时糊涂,请少主责罚。”
有人不怀好意地看向乐向天,也有人皱眉,但乐赋初没有说话,没一个人敢替乐向天求情,也没有一个人敢越过乐赋初给乐向天定罪。
乐赋初慢条理斯地重复:“一时糊涂。”
话音甫落,乐赋初陡然闷笑一声,乐向天被笑得浑身发麻,乐赋初漫不经心地扫
了眼乐向天,他指骨在椅柄不紧不慢地敲了敲。
细微的动静在四周的喧闹下其实几不可察。
但乐向天在听见这细微的声音时,却是脸色骤然煞白一片。
有一只蛊虫从乐赋初的衣袖中爬出来,沿着案桌一路爬下,越来越靠近乐向天,四周安静无声,乐向天即使浑身冷汗,却是一动不敢动,任由蛊虫爬上他的衣角。
众人都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第七寨少寨主眼睁睁地看着蛊虫钻进乐赋初的耳朵,他不自觉浑身发抖,他也是蛊师,自然知道蛊师折磨人的手段。
乐向天蓦然仰起头,他睁大了双眼,浑身不断痉挛颤抖,他喘着粗气,脸上的肌肉都在无声地颤抖,他艰难地发出音节,顷刻间就倒在了地上,在座的寨主都能听见被他压制在喉咙间的低闷惨叫声。
有人朝乐赋初看了一眼,他依旧看向底下蛊师相斗,只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点在桌面上。
他每一次敲点,乐向天的表情就越发痛苦。
在一片死寂中,乐赋初不紧不慢地出声:
“我知道第三寨的忠心,能让你违背命令带外人入寨,只有一个可能。”
乐向天陡然睁大了双眼,乐赋初的这句话仿佛比他身上的蛊虫更叫他觉得可怕。
乐向天清楚,他违背规定,少主即使罚他,也顶多叫他受一番罪。
可如果少主知道他带外人入圣寨是因为二少主,整个第三寨都会背上叛徒的罪名,少主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乐向天挣扎着想要解释,乐赋初皱了皱眉,好像是嫌吵,他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乐向天浑身僵硬,只敢祈求地看向乐赋初。
乐赋初懒散地倚靠在位置上,他轻飘飘地说:
“我那位二弟啊,许久不归家,或许是早就忘了家中还有我这位兄长在等他。”
闻言,五位寨主都不由自主地脸色微变,立即低垂下头,圣主膝下有二子一女,如今却只有少主一人还活跃在众人视线内,其余人包括圣主都是了无音讯。
他们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却是都默契地略过不提,如今乐赋初亲自提起,让他们不由得心惊胆颤。
乐赋初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乐向天:
“念在第三寨一直以来的忠心上,我可以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乐向天拼命地点头,怕乐赋初看不见,他艰难地爬起来,头狠狠地磕在地上,闷响声在众人耳边炸起:“属下……愿将功补过!”
乐赋初仿佛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他玩味地勾起唇:
“让他回来。”
他语气中意味深长:“身为兄长,十年未见二弟,真是着实是想念啊。”
他甚至根本不管乐向天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江见朷,只是平静地提出他的要求。
但谁都知道,如果乐向天做不到他的要求,等待第三寨的会什么。
乐向天嘴唇一点点颤抖,许久,他颓败地彻底俯下身子:
“……属下领命!”
乐向天重新坐了回去,底下蛊师甚至都没发现高台上发生了一起变故,第七寨少寨主忌惮地看了一眼乐向天,他认得少主罚人的手段,那蛊虫名叫噬心蛊,效如其名,一旦被种下这种蛊,试蛊人会尝到被万虫钻心的痛苦,过程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他记得阿翁说过,少主摆在明面上的惩罚,再是狠厉也不过尔尔,最叫人畏惧的,还是那些悄无声息的手段。
即便贵如七位寨主,都不敢保证,他们身上一定没有少主下的蛊虫。
十鸢是第二日才被允许出门的。
乐赋初亲自来接她,他笑得无害:“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他说着问句,却没给十鸢第二个选择,他握住她的手,不等她回答,就直接牵着人出去。
十鸢脸上还保留着那道疤痕,乐赋初看在眼底,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十鸢一出门,就看见被人拖下来的蛊师,那人已经死了,死样惨烈,整张脸都遍布了黑线,除此外,他身上没有任何的外伤和血迹。
十鸢忍不住地轻蹙黛眉。
这些蛊师的手段让人闻所未闻,如果他们有意害人,或许也是令人防不胜防。
乐赋初的位置旁边摆了一个椅子,其余寨主看见了十鸢,彼此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人提出她不该坐在这里的异议。
十鸢隐晦地扫了眼周围,确认除了她和乐赋初外,周围还有七个位置,其中第三个位置上坐着的也是她眼熟的人。
正是昨日和乐向天一起入寨子的中年人。
但她没有看见乐向天,十鸢心底生出一点点疑惑,昨日给她扔纸条的难道不是乐向天?
可除了乐向天,圣寨内也不会再有别人帮她。
二寨主扫了眼十鸢,就当其不存在,视线扫过底下的比试台,忽然冷哼了声:“你对这妮子倒是上心。”
十鸢也顺着众人视线看下去,就见比试台上站着两个蛊师,其中一位是双十左右的年龄,她脸上抹了三点红色染料,漠然地望着眼前逐渐倒下的人。
倒下的那个蛊师脸上也是布满了黑线。
十鸢眯了眯眼,想起了她出来时看见的那个被拖下去的尸体。
第六个位置上,有人摸了摸拐杖,摇头道:“这是我难得发现的好苗子,简直是天生的蛊师,她随我不过学了七年,如今都能练出小圣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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