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人听见她的话,眼神都不由得些许变化,十鸢注意到,在听见小圣蛊这三个字时,连乐赋初都吝啬地朝那位女子看了一眼。
二寨主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反驳:
“你这老婆子不会再逗我玩吧,小圣蛊岂是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能练出来的?”
六寨主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轻呵了声,压根懒得搭理他这话。
乐赋初在这时终于发话:
“虽然只是圣蛊的低仿品,但能练出小圣蛊,的确是一个人才。”
二寨主闭口不言,六寨主却是脸上多了些许肉眼可见的笑意。
十鸢若有所思。
圣寨,圣主,如今又出现一个圣蛊,对于这些蛊师来说,圣一字的意义崇高,绝对不会滥用。
圣蛊究竟是什么作用,才会叫她们连练出小圣蛊的蛊师都这么重视?
蓦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他也趴在她肩膀上,让十鸢不自觉地想起虞听晚的那条红蛇,也经常这样滑行在虞听晚的肩膀上,她浑身不易察觉地紧绷,就听见乐赋初仿若不解地问她:
“姐姐在想什么?”
十鸢格外冷静道:“圣蛊是什么。”
乐赋初笑了声:
“只是好奇这个?姐姐直接问我就是。”
“圣蛊乃是我族的圣物,服下圣蛊者能活死人化白骨,百毒不侵,天下蛊虫万不敢侵。”
他一股脑地全部说出来,仿佛只要十鸢问,他就会知无不言一样。
活死人化白骨?
十鸢听见这几个字,下意识地想起了江见朷,她记得公子第一次和她介绍起江见朷时,似乎也提起过这几个字。
等她听完圣蛊的能力后,十鸢陡然意识到,如果乐赋初的话是真的,圣蛊也能解决胥衍忱身上的蛊虫。
乐赋初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勾缠起她一缕乌发把玩,轻飘飘地打破了她的念头:
“自上一个圣蛊被盗,我族圣地也有十年不曾再有圣蛊出现。”
十鸢倏然抿唇。
底下正在宣布女子胜利,就在女子召回蛊虫时,变故突发——
本该老
老实实地回到女子手中的蛊虫忽然变得不受控制,直冲高台乐赋初的方向而去,女子脸色一变,她吹响口哨:
“回来!”
乐赋初不慌不忙地靠在椅子上,在众人兵荒马乱的时候,十鸢望着那个所谓的小圣蛊,心底却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众人就见小圣蛊越过乐赋初,径直地落在了十鸢身上。
在场的蛊师都格外了解蛊虫,他们都能感觉到小圣蛊的急切,尤其是小圣蛊的蛊师,乐媛在召回蛊虫失败时,就放弃了这个选择,她感受着小圣蛊的急切,从未见过这种情况的她脑海中忽然闪过老师曾经的教导。
她呼吸骤轻,不轻不重的声音,在这一刻却仿佛响彻在众人耳边:
“……圣女?”
一石惊起千层浪,四周陷入死了一般的沉默。
霎时间,所有蛊师都齐刷刷地朝她看来,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她拆骨入腹。
第77章
感受到四周看过来的灼热视线时,十鸢下意识地转身想逃,被她竭力按下这个念头。
乐媛也站在了六寨主身后,一脸肉疼又复杂地看向十鸢。
小圣蛊想要钻入十鸢体内,又顾忌着什么,徘徊在十鸢四周而不得寸进,十鸢立即想到原因——她体内有养生蛊。
不等其他人说话,二寨主是第一个按捺不住的,他望着十鸢,开口:
“少主,她——”
话音未尽,十鸢只听到一声轻微的“砰”。
二寨主毫无预兆地浑身僵硬,十鸢意识到什么,她转头看向乐赋初,乐赋初手中不止何时出现一个铃铛,他不紧不慢地拨弄,四周蛊师在这一瞬间都是满脸惊惧地向后退去。
十鸢余光发现了什么,陡然惊愕地转头看过去。
她这时才发现,乐赋初束发的玉冠其实一直是条小白蛇,小白蛇鳞片晶莹,浑身通白,连那双竖瞳都是白色,安静地蜷缩不动时,仿佛真的是一枚玉冠,之前二人一路相伴,十鸢居然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劲。
如今白蛇直起身子,蛇信嘶嘶地吞吐,十鸢手指有些痒,她低下头,就见小圣蛊藏着她的指尖下,她隐约察觉到小圣蛊对白蛇的惧怕。
乐赋初的话音不轻不重,像是一脸不解:
“她是我的试蛊人,你们是要和我抢么?”
十鸢明显地感知到,在乐赋初这句话落下时,众人目光中对她的觊觎立刻被他们忍住。
全场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几位寨主在看见二寨主连话都说不了的模样,心中一凛,寒意从心底涌入四肢百骸,全部站起来俯身,六寨主当机立断道:
“少主息怒,且不提圣女是少主的试蛊人,圣女出现,本就该属于少主所有。”
乐赋初扫了一眼众人,声音幽幽地响起:
“是这样么?”
众人安静了一刹,很快,一个接着一个低垂下头,默认了六寨主的话。
十鸢不着痕迹地皱眉,她发现乐赋初对蛊师的掌控力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骇然的地步。
即便是胥铭泽那个疯子,对其下属都没有这样的威慑力。
至于六寨主说的那句她本该属于乐赋初所有,十鸢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放屁,公子都不会说她生来属于他,乐赋初凭什么?
经此变故,赛会自然不了了之。
看着跟在乐赋初身后的背影,几位寨主呼出一口气,二寨主终于能动弹,他满脸骇然惊惧,不敢置信地看着乐赋初,半晌,他憋出一句:
“他居然真给我们种蛊了?”
对二寨主的不忿,六寨主懒得理会,直接对乐媛道:“我们回寨。”
二寨主见没人搭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们难道以为自己能够独善其身?!”
第一寨的寨主是形如枯槁的老人,他目色浑浊,很少开口说话,如今也只是看了二寨主一眼,就转身离开。
其余几位寨主都是脸色沉重,没有搭理二寨主。
是六寨主受不了他的蠢样:“少主最讨厌别人觊觎他的东西,你想死就死,别拖累我们。”
“而且,他既然敢把给你种蛊一事摆在明面上,丝毫不怕我们惊疑,你当真觉得我们还有反抗的余地?”
命都握在别人手中了,还不知道乖乖听话,就是纯属找死!
转眼间,众人都走得一干二净,没有少主的命令,蛊师是不能在圣寨停留的。
但圣女出现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娆疆。
不止如此,外界都得到了些许消息。
自青山城一事后,宋翎泉就提出赶往西北一事,在十鸢抵达娆疆时,戚十堰一行人也到了西北。
于是,燕云和娆疆有联系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胥岸曈的耳中。
西北多风沙,胥岸曈在西北待久了,在长安时的贵气从容早不见踪影,不知道,或许以为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土匪。
半点不讲究地席地而坐,闻言,胥岸曈满不在意地随口道:
“娆疆啊。”
有人皱眉:“娆疆蛊虫着实狠毒,但蛊师向来不出世,怎么会和燕云有纠葛?”
但燕云和娆疆的确相离不远,两者有牵扯,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戚十堰沉默寡言,他坐在其中的一个位置上,没有说话。
他初来乍到,晋王本来阵营的人,有人欢迎他,自然也有人不欢迎他。
这里不是当初的幽州城,他没什么话语权,尤其是幽州城一战,让他的名声大打折扣,况且,许晚辞依旧被扣留在燕云,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犯糊涂。
即便是一贯拉拢他的胥岸曈,都没有选择立刻重用他。
其间落差,非是本人,根本不能感受。
胥岸曈扫了戚十堰一眼,他轻啧了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这么好奇,修书一封去问就是了。”
众人一顿,有人确认地问:“直接去问?”
胥岸曈挑眉:“不然呢?”
天下蛊虫再是狠毒,蛊师之数也不过数百人,拦不住中原的数十万大军。
他们如果安安分分的,胥岸曈懒得管他们内部事宜,但如果他们有别的心思,胥岸曈也不介意让整个娆疆全部葬身火海。
没人再反驳,一封修书直接送到圣寨。
与此同时,圣女出现的消息也传入了刚踏入娆疆的一行人耳中,有人掀起眼朝圣寨的方向看去。
圣寨中,乐赋初望着来信,须臾,他又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他忽然低低地笑:
“真是稀奇,居然所有事情都赶在了一起。”
在他身后,有一池寒潭,冒着些许微不可查的白烟,衔接的地面都结了些许冰渣,在潭水中,有一女子仅仅裹了层薄纱泡在寒潭中,寒水浸湿了她的衣裳,她的唇色和脸色都是令人触目心惊的白,仿佛整个人要消融在潭水中。
乐赋初调整了一下坐姿,他转过身,关心地问:
“姐姐冷不冷?”
十鸢浑身冷得没有知觉,她被乐赋初带回来已经有半个月,期间,乐赋初给她种下了不知多少种蛊虫,在前日,她就被置身于寒潭中,乐赋初时不时问她一声冷不冷。
好似真的是关心姐姐的好弟弟一样。
起初,十鸢的确没有感觉到冷意,而且,体内似乎有一股火在烧,但很快,那股热意褪去,冷意席卷而来,她被冻得浑身颤抖,冷热不断交替,十鸢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乐赋初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了什么,他整整三日不吃不喝,就立在一旁观察她,他痴念般道:
“书籍上记载,圣女体质是最适合种蛊的人,但这种人百年难得一遇,偏偏姐姐这么巧地被我那位二弟送来。”
乐赋初说:“看来我那位二弟虽然不能再碰蛊虫,但也学了不少东西。”
想找到圣女体质的人,本就是难于登天。
乐赋初不觉得十鸢的出现会是巧合,但是——
谁在乎呢?
不论乐泽清要做什么,总归迟早是个死人罢了。
乐赋初一手托腮,兴趣盎然地望向寒潭中的人,她被带回来后,对她的体质没有疑问,不论他做什么,她也没
有任何反抗,乖巧得仿佛真的是他的试蛊人一样。
她或许早就知道自己的圣女体质。
也真是大胆,圣女体质也敢往圣寨跑,真是不怕死么。
还是说,她所求之事,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十鸢忽然咬住唇,惨白的唇色氤氲出一抹绯红,她脸上的伪装早被潭水洗去,如今只出现些许绯红,也是让人惊艳的颜色,她蓦然仰起脖颈,一条白蛇从她衣襟探出来,缠绕在她脖颈上,分明是令人惊悚的一幕,却硬生生地透出些许旖旎来。
水渍顺着她的肌肤落下,滴入衣襟中消失不见,白蛇滑过的地方都印出些许绯色,似宣纸上晕出的点点脂粉,乐赋初眸色些许晦暗。
蓦然间,白蛇弓起身子,蛇信嘶嘶地扫过女子脖颈,蛇信本是冰凉,但或许是她太冷了,她居然从其中察觉到些许暖意,下一刻,她倏然感觉浑身剧痛,疼意先是从脖颈传来,顷刻间,密密麻麻地传遍全身。
十鸢忍不住地惨叫出声。
有鲜血不断从她眼角、唇角、鼻孔,甚至耳中滴落,寒潭瞬间染上殷红,山洞内染上浓郁的血腥味,十鸢双手紧紧握成拳,她止不住地浑身颤抖,一点点蜷缩起身子,仿佛有蛇虫不断噬咬她,剧毒应该在一刹间要了她的性命,却又被什么拼命修复。
惨叫声不断响彻在山洞内。
眼泪混着鲜血一起落下,十鸢浑身颤抖地倒在寒潭中,她死死地咬住唇,想要忍住那股剧痛惨叫,潭水淹没了她的口鼻,有一刹间,她居然觉得窒息而死也是一件幸事。
曾经在春琼楼训练时受到的疼痛,不足这其中百分之一。
十鸢终于在这一刻体会到了虞听晚口中的生不如死。
——程十鸢,不要忘记你的目的,也不要忘记来时的路。
乐赋初站在寒潭边,他看见寒潭中渐渐没有了动静,好像有些失望,他瘪了瘪唇:“圣女体质也只是如此么。”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寒潭中伸出来,死死地扣在寒潭边缘,指骨发白,仿佛骨头都要被扣碎,她硬生生把自己整个身子拉起来。
哗啦——
潭水四溅,也浸湿了她的乌发,她狼狈得不堪入目,脸上的鲜血被潭水冲洗得干净,养生蛊终于起了作用,她唇角还在溢着殷红。
十鸢红着眼,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滑落。
她不会忘记自己来娆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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