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顾婉余费心,就见十鸢的伤势自愈,渐渐不再流血,只有一条血迹干涸凝住的伤疤。
顾婉余闭了闭眼,她留下一句话:“三日内。”
顾婉余出现得悄无声息,走得也悄无声息,除了她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疼,顾婉余的出现就仿佛是一场梦一样。
十鸢的体质让她伤势愈合得比一般人快,但伤势出现时也总是会疼的。
十鸢垂眸,她只是习惯了疼痛。
她闻着四周的血腥味,闭上眼,她双手紧握成拳,下一刻,木屋的窗户砰得开了一点缝隙。
晚风卷袭进来,吹散了木屋内的血腥味。
翌日天明,十鸢睁开眼,就见到了江见朷,江见朷正站在窗户前,见人醒了,他漫不经心道:
“我记得我离开前窗户是关上的。”
他一摸窗户边缘,有些许的痕迹,是毒蛇爬过留下的痕迹。
江见朷眯了眯眼眸,果然么,即便他尽量压制人蛊的作用,依旧能让她号令一些蛇虫么。
江见朷的注意力被窗户分散,没有意识到她手腕上昨日刚添的伤痕好像愈合得慢了一点,今日不需要喝药,他喂十鸢吃过饭后,就匆匆回了地道密室。
十鸢偏头,见屋外没人,她握了握铁链,手指用力,铁链已经些许扭曲。
密室内,江见朷正让药人给铁架上的试药人喂药,一碗药被灌下,试药人的惨叫声仿佛响彻云霄,可惜都被密室掩盖,外人根本看不见这密室内的惨状。
他挣扎着,绑在身上的铁链都快要被他挣断,他含糊不清地骂江见朷,更多的是没有意义的嘶吼,像是许久不见天日,早已不会说话了,他额头上青筋暴起,骨瘦嶙峋,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骨头折腾断。
将近半个时辰后,试药人逐渐安静下来,他耷拉下头颅,有血丝一点点从他嘴角滑落。
四周药人被吓得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江见朷瞥了药人一眼,药人颤颤巍巍地上前,抬起了试药人的脸,试药人眼中的神色近乎麻木空洞,他望向江见朷,如果是往日,他一定破口大骂,但现在,他只是空洞地睁着眼。
铁链被另一个药人解开,试药人立刻倒地,江见朷挥了挥手,药人立即退开。
试药人像个死人一样瘫在地上,江见朷眸中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仿佛眼前只是寻常景象,他忽然出声:
“抬头,看向我。”
试药人的头颅僵硬,但也真的一点点抬起头,就像是被吊死的人一样,浑身都已提不起一点力气,只有头颅高高抬起。
药人被这一幕骇然得浑身发抖。
江见朷冷下脸,行尸走肉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眼前的试药人已经是最接近圣女的体质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夜色浓郁,有一拨人悄无声息地上了山。
第100章
十鸢听见了风声,她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双眸中没有一点困意。
她偏头,朝外看去。
有声音响起,像是地道被打开的声音,门也被撬开,顾婉余进来,她不是孤身一人,一同来的还有虞听晚,两人都看见了她的模样,铁链被刀砍了几下,不仅没坏,还把刀砍出了缺口。
虞听晚忍不住低声咒骂:
“陨铁?真是变态!”
顾婉余脸色也不好,十鸢正要让她们不要白费力气,忽然虞听晚想起了什么,她直接划开了手腕,贴住了十鸢的口唇,十鸢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虞听晚早习惯了于此,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道:
“养生蛊于别人是剧毒,于你却是良药。”
血腥味涌入口中,十鸢抗拒地皱眉,被虞听晚瞪了一眼,她也不做挣扎,沉默地咽下血腥味,细小的子蛊密密麻麻涌入她喉咙,人血的味道叫她些许作呕。
十鸢的呼吸沉重了些许,养生蛊的确是良药,叫她一点点恢复体力,她握住铁链,刀尖破坏不了一点的铁链在她手下尽数断裂。
见状,虞听晚扯下布条包扎了一下伤口,有点纳闷,也有点恍然。
她再了解养生蛊不过,自然知晓养生蛊不会生效那么快,也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再给十鸢数日,她自己也能有突破困境。
没时间给她们叙旧,很快木门被推开,来的是松岚,她脸色凝重,让十鸢不由得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城主,密道中没有看见江见朷的身影!”
江见朷跑了。
十鸢立刻出了木屋,她下了地道,在看见四周的白骨时,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她快速地接近了密室,只看见了药鼎和被铁链困住的两个药人,药人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中,呕哑嘲哳地比划
着什么。
十鸢听不懂,她抬眸看向铁架,铁架上的铁链被松开,很显然,试药人被江见朷一起带走了。
十鸢抽出身边人腰间的佩剑,一剑砍断了捆住药人的铁链,她不清楚江见朷是否有后手,没让她们的人接触药人,冷眼道:
“上去。”
药人被她吓得瑟瑟发抖,抱着一团地走上密道,在快要走到地面上时,两个药人忽然痛苦地惨叫起来,浑身密密麻麻地起了红疹,十鸢本就有戒备,见状,当机立断地命令:“后退!”
地道口的人也立刻退让。
十鸢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药人在眼前炸开,她瞳孔一缩,一脚踹开还未退远的下属,抬手下意识地掩住脸,背对着地道口,有血肉骨骼砸在她身上,稍顿,是烧伤一样的疼,十鸢也忍不住低低痛呼出声。
下属跌在远处,一抬眼,就见到十鸢后背鲜血淋漓的模样,脸色大变:
“王妃!”
药人的血肉也是剧毒,不断地灼伤十鸢的肌肤,养生蛊在拼命地修复这具身体,疼痛交加,十鸢忍不住咬牙,额头冷汗和眸中泪水混在一起掉下。
顾婉余等人听见声音,一踏入地道就见到这一幕,呼吸都停了一刹,顾婉余立即命令:
“水!”
她拿起腰间挂着的水囊,解开后就往十鸢身上冲倒,将那些血肉都冲下去,衣裳破烂不堪,脊背上是一个个仿佛被烧伤的血洞,顾婉余于心不忍地闭了闭眼,许久,有水泼在她身上,终于将那些血色冲洗干净。
一件干净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十鸢颤抖着牙齿站起来,没看四周人担心的眼神,她忍住疼意,和伤口愈合的瘙痒,试图转移注意力,分散疼痛,她朝四周的墙壁看去:
“这里一定有其他的出口。”
她看不见,她疼得脸色煞白,唇肉也失去了血色,说话都透着颤音,身姿单薄得仿佛纸一样。
顾婉余心下一抽一抽地疼,她忍不住骂道:
“你疯了!他跑了就跑了,能抵得上你重要么!”
虞听晚也皱眉看着她。
十鸢不是自虐,只是她担心江见朷会走远,如果真的如此,等他再回来时,十鸢也预料不到他会成长到什么程度。
十鸢对顾婉余的话置若罔闻,哑声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出口。”
顾婉余还要再说什么,十鸢回头看向她,眸色坚定得让不容置喙:
“他今日必须死。”
顾婉余和她对上视线,最终咽下声音,她认命地垂首:“是,属下领命。”
地道内的确有出口,江见朷在听见地道上传来的动静,就立即意识到是救程十鸢的人来了,他没有觉得自己能以一敌百,也没有想要自投罗网的打算。
他迅速地松开试药人的铁链,带着试药人离开。
这条通道是通向青山城的,几乎是从山顶延续到山脚,要走一个时辰之久,江见朷时不时地转头看向身后。
密室中,十鸢没有盲目,她闭上眼,额间红印渐渐颜色浓郁,有虫子从缝隙中钻出来,十鸢站到了一面墙前,她没有找到机关,她也不需要。
她一拳砸在墙壁上,青色墙壁颤抖,裂开缝隙,十鸢面无表情地继续砸了第二拳,墙面倒塌时,激起一阵灰尘。
一力降十会,不外如是。
十鸢没有立即追下去,她仿佛在侧耳听着什么,许久,她转头问虞听晚:“这处朝东南通往何处?”
虞听晚挑眉:
“他胆子倒是不小。”
顾婉余没去过青山城,一时间不知道二人打什么哑谜。
虞听晚带着松岚转身就走,十鸢也没问她去哪里,只是踏入密道,见状,顾婉余抬手示意,追着江见朷而去,一群人分散两路。
十鸢受了伤,但她的速度很快,顾婉余一众人必须加速才能追上她,狭小的密道没给她造成任何困扰。
荫蔽的密道声偶尔有细微的声音,像是蛇虫钻过,也像是蝙蝠展翅,火把点燃了密道,也叫顾婉余看得清眼前那道身影,她有些担忧地皱眉,忍不住怀疑起当年晴娘的教导方式真的正确么?
她怎么觉得十鸢总想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江见朷带了一个累赘,被迫拖慢了他的脚步,渐渐的,他已经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江见朷知道那是谁。
他没有犹豫地洒下了一把药粉。
一手拍在某处,眼前的墙壁被打开,江见朷拎着试药人钻出去,墙壁立即又合上,和四周山洞墙壁严丝合缝,仿佛根本没有什么门一样。
十鸢在一刻钟后到了这里,她离江见朷越来越近,脱离了山顶,她越发能感知到江见朷体内的圣蛊。
十鸢扫了眼四周,没有被假象迷惑。
石壁轰然破裂,没有挡住十鸢的脚步。
江见朷听见了声音,他低笑了一声,一点也不意外,他已经瞧见了出口,毫不犹豫地闪身出了山洞,他转身朝山洞看了一眼,下一刻,他就朝山洞外一个按钮拍去。
有利箭破风而来,差点射中了他的手掌。
千钧一发,江见朷收回了手,他看都没看身后的来人,一脚踢开试药人,硬生生地砸在按钮上。
轰隆隆,仿佛是什么重石掉落的声音,从山洞中不停地传来。
虞听晚脸色一变,她惊骇地看着江见朷,忍不住咒骂出声:
“你疯了不成!”
江见朷被骂得不痛不痒,他勾出一笑:“如果不这样,岂能拖得住她。”
他没那个能耐叫这个青云山塌陷,但一处密道塌陷被堵住还是不难,他知道拦不住程十鸢,但她对自己人总是心软,她不会枉顾其余人性命。
她一定会去救人,也就一定会拖住她的脚步。
虞听晚怒不可遏,她眸子彻冷地望向江见朷:“你找死!”
长鞭破风抽向江见朷,江见朷的武力的确不高,但他没有和虞听晚硬碰硬,闪身退去,下一刻,有笛声想起,虞听晚惊愕,一抬起头,就见江见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短笛,他放在嘴边奏响。
不等虞听晚想清楚他是什么把戏时,那个仿佛死人的试药人忽然站了起来,他挡在江见朷前面,长鞭抽在他身上,他好像没有感觉一样,冲向了虞听晚。
虞听晚真想骂人了。
江见朷是什么变态!怎么什么玩意儿都被他弄出来了!
虞听晚有点分不清眼前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她想起之前爆炸的药人,一时不敢靠近药人。
虞听晚退后了数步,站在护卫队前:
“你觉得凭借你一人能逃得出我青山城?”
她一抬手,在她身后的护卫队抬起了弓箭,利器寒光在夜色中对准了江见朷。
江见朷轻微挑眉,他笑了一声,像是在笑虞听晚的自大:“很难么。”
虞听晚心底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几乎下意识道:“退后!”
但晚了。
江见朷扔出一把虞听晚看不清的东西,像是药丸,又不像,在空中炸开,药粉弥漫在空中,虞听晚脚下不由得一软,四周护卫队也有点站不起来,遑论拉得动弓箭了。
江见朷拎着试药人,慢条斯理地从虞听晚身边走过去,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虞听晚:“要不是你和青山城还有用……”
虞听晚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在江见朷走出十米后,他双腿陡然一软,直接砸在地上,他蓦然转头看向山洞之处。
有人从山洞走了出来,她披风上也都是灰尘,身上是毫不掩饰的冷意,混在夜色中,她那双眸子也冷冽逼人。
江见朷额间鼓起一块,圣蛊被月光一照,仿佛破体而出,他浑身忍不住地颤抖。
十
鸢手中握住软剑,越过众人,抵在了江见朷额间,她居高临下:
“我说过,你今日一定会死。”
第101章
众人视线中,十鸢的剑刃抵在江见朷额间,毫不费力地刺开一个口子,江见朷脸上褪去血色,剑尖染上了殷红。
江见朷也仰头看着十鸢,他脸庞一阵扭曲抽搐,有什么东西顺着剑刃爬了出来,直直地朝程十鸢爬去。
金色蛊虫到了程十鸢手中,没有蛊虫桎梏,江见朷一手抄起短笛,但他再快,也比不上程十鸢的速度,她一剑划开了试药人的脖颈,寒光一闪,浓郁的黑血从试药人的脖颈处流了下来,试药人抽搐地倒地,一手捂住脖颈,眼泪顺着鲜血一起流出,他却控制不住露出轻松的神情。
他不记得他被关了多久,也不记得他是谁。
他只记得一件事——江见朷该死。
哈,他终于要死了。
江见朷在看见这一幕,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眉心还在流着血,直勾勾地看向程十鸢:“你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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