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被王爷知晓,她定会挨板子,六神无主之际,何侧妃过来了,见她哭得可怜,递来帕子细细询问。
她不敢隐瞒,照实说了。
何侧妃叹道:“真是难为你了,我替你端进去吧,一会儿我跟王爷说,是我打碎的。”
那日她胆战心惊地过了一日,没想到无事发生,自然对何侧妃心怀感激。
所以,后来侧妃向她探听王爷的消息,她也会透露一二,以作报答。
未曾想过,等她被派来服侍夫人时,何侧妃竟亲自来找她,让她帮她做事。
她自然是不情愿的,一仆不侍二主,既然她即将是夫人的丫鬟,旁人的话自然是不能听的。
丹樱以为何侧妃不会为难,毕竟她在王府里是再温和不过的脾气,没想到她竟冷笑一声,将弟妹的长命锁扔到她脚下。
“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了你的弟妹考虑,丹樱,我希望你是个识大体的人。”
“还有,别想和王爷或是你的新主子告密。王爷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知晓你和我说过那么多事情,你还活得成吗?你活不成了,你弟妹的命便也没了。”
她没有选择。
丹樱心里五味杂陈,收下夫人给的银子,低低道了声谢。
“快回去吧。”程吟玉朝她摆摆手。
丹樱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程吟玉望着丹樱的背影,叹道:“真是可怜。”
她也曾是个可怜人,为给弟弟治病,被爹娘卖到青楼。
既然遇到了这种事,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就当是在帮从前的自己。
见夫人忽的变得消沉起来,青荷有心哄她高兴:“夫人,离叶嬷嬷过来还有好一会儿呢,奴婢陪您去锦鲤池赏鱼吧,听说多了好多小鱼呢。”
程吟玉摇摇头,回房了。
青荷搀着她坐下,程吟玉顿了顿,发现自己坐的是贵妃榻,登时站起身。
“夫人?”青荷不解地望着她。
程吟玉垂下眼睛,低声说:“我、我早膳吃多了,想在屋里走走。”
都怪王爷说什么劳什子的贵妃榻,弄得她都不敢坐了!
她越看越觉得碍眼,问:“库房里可有屏风?”
青荷仔细想了想:“是有一架,夫人想放在哪里?”
程吟玉指指贵妃榻:“把这张榻挡上,现在就让人搬过来。”
见她着急,青荷马上说道:“奴婢这就去开库房。”
走出门去,差点撞上叶嬷嬷。
叶嬷嬷皱眉看着她:“着急忙慌的,去哪?”
青荷吐吐舌,笑嘻嘻道:“夫人让我搬屏风,叶嬷嬷,我去了!”
她一阵风似的跑远,叶嬷嬷摇摇头。
刚巧程吟玉迎了出来,叶嬷嬷道:“夫人别太随和了,青荷越发没规矩,她是我教出来的,我的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程吟玉笑道:“无妨的,我就喜欢她活泼的性子,若是像丹樱一样沉闷,我真不知道该和谁说话了。”
见她这样说,叶嬷嬷便也不劝了,青荷能遇上这样的好主子,是她的造化。
“不过,怎么没瞅见丹樱?”叶嬷嬷左右看看。
程吟玉便是一叹:“她的妹妹病了,我准她一日假,让她回家了。”
叶嬷嬷神色动容道:“夫人真是心善。”
不管是笼络人心还是真心实意,能做到这份上都实属不易。
程吟玉摇头道:“什么善不善的,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她扶着叶嬷嬷坐下,问:“嬷嬷今日讲什么?”
见她轻轻揭过此事,丝毫没放在心上,叶嬷嬷反而信她是真心实意了,只是这善心不可常有,不然便会害了自己。
叶嬷嬷提点道:“您是主子,主子对下人心善,是体恤,只是还需恩威并施,方能笼络人心。”
程吟玉不解道:“我让她回家去,难道错了吗?”
叶嬷嬷含笑道:“自然没错,若是换个人跟您告假,您还会答应吗?”
程吟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丹樱一样守规矩,他若是撒谎,你当如何?”
程吟玉咬唇思量片刻,没说话。
叶嬷嬷拍拍她的手:“今日我便教你驭下之术吧。”
足足讲了一个时辰,程吟玉受益良多。
恭恭敬敬地送走叶嬷嬷,青荷进来了,笑盈盈地问:“夫人,屏风就在门外,现在便放进来吗?”
程吟玉一眼都不想再看贵妃榻了,连忙点头。
不多时,四个侍卫合力抬着一架屏风进来了。
程吟玉细细欣赏一番,紫檀木的底座,上头绣着鱼戏莲叶间,颇有情趣,与厢房相得益彰。
这倒是次要的,她离远了看了一眼,刚好挡住整张贵妃榻,屏风影影绰绰的,瞧不清楚。
她甚是满意,终于不用再整日面对贵妃榻了。
青荷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放上屏风之后,屋里挤了些,又挡住了窗牖,瞧着也暗了不少。
她不解地问:“夫人,您怎么非要放架屏风?”
程吟玉张了张口,无从解释,只得说道:“我乐意!”
青荷挠挠头,行吧,夫人高兴就好。
第27章 敲打
日头渐渐升高,丹樱片刻也没耽搁,一路走到铜钱巷。
姑母一家住在铜钱巷,卖糖葫芦为生,现在姑父应当在走街串巷,这个时候只有姑母、表哥和弟妹在家。
她小心地推开门,忽的察觉家里太安静了。
姑母整日念叨个不停,又是个大嗓门,每次她回来都会听到姑母的声音,但是现在,院子里落针可闻。
她心里一突,莫名觉得不安,穿过院子,快步推开屋门。
破旧的堂屋里,身穿粗布衣裳的姑母、表哥和弟妹局促地站着,主座上坐着一个衣饰华贵的女人。
女人眉眼精致,神色温婉地朝丹樱望了过来。
“你可是让我好等。”
丹樱立刻跪了下去,恭声开口:“侧妃娘娘安好。”
她表面平静,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从曲江别院到铜钱巷,她走了小半个时辰,何侧妃离铜钱巷更远,却比她来得更快。
不必去想,她也知道曲江别院里肯定有林侧妃的眼线在盯着她。
丹樱冷汗直流,后背湿了一片。
“姐姐……”
弟弟忽然出声,妹妹也瘪着嘴,一副快要吓哭的模样,丹樱朝他们摇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何柔嘉温声道:“既然丹樱回来了,我也不留你们说话了,都出去吧。”
姑母和表哥大气也不敢喘,赶紧走了,弟妹看姐姐一眼,牵着手出了门。
碍事的人都出去了,何柔嘉这才温婉道:“那位外室夫人对你不错,竟准了你一日假。”
语气仿佛是闲聊似的,丹樱却不敢掉以轻心,毕恭毕敬地回道:“奴婢知晓自己的身份,唯侧妃娘娘马首是瞻。”
何柔嘉轻笑两声,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可是我怎么听说,当时你感动得快要哭了?”
一滴汗从额角落到眼睫上,丹樱闭了闭眼睛,答得更加谨慎。
“奴婢只是在做戏,博取她的信任。”
“原来是这样,”何柔嘉笑道,“倒是我错怪你了,起来吧。”
丹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眉眼恭顺地站在原地。
屋里静默了一会儿,何柔嘉问:“王爷很宠她吗?”
她的语气有些落寞,听着便让人觉得难过。
丹樱嗫嚅道:“王爷从不在曲江别院过夜,奴婢想着,应当只是拿她当个物件。”
“物件……”何柔嘉笑了笑,“这个说法听起来倒是新鲜,王爷竟为一个物件砍了英国公儿子的手、调来叶嬷嬷、辞了管事、换了膳房师傅。”
单拎出一件,似乎没什么要紧的,可她才来几日?
丹樱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何柔嘉从容道:“罢了,我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丹樱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她还以为何侧妃过来是要让她做事的,没想到问了几句话便要走了。
她更加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侧妃娘娘需要奴婢做什么?”
何柔嘉温声道:“你好好侍奉那位夫人就行了,旁的事,自然有人上赶着做。”
丹樱轻声应是。
何柔嘉站起身,轻移莲步,路过她时又停下。
“你的弟弟妹妹倒是很招人疼,一个赛一个玉雪可爱。”
丹樱的心颤了颤,福身道:“奴婢替弟妹谢侧妃夸赞。”
直到那道雍容华贵的身影缓缓走出远门,丹樱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后退两步跌在圈椅上。
幸好何侧妃只是过来敲打她一番。
姑母也敢进屋了,嚷嚷道:“这人什么来路?好大的气派,不会是什么王妃吧?”
丹樱疲惫至极,一句话都不想多说,领着弟弟妹妹回屋。
姑母在她身后喊道:“下个月的银子赶紧交给我,不然虎儿和颜儿没饭吃了!”
虎儿和颜儿便是丹樱的弟弟妹妹。
丹樱身心俱疲,不欲过多纠缠,应了一声:“知道了姑母。”
陪着弟妹待了两个时辰,丹樱便回曲江别院了。
程吟玉歇晌刚醒,见到她还有些发懵:“你怎么回来了?”
丹樱一边扶她起来一边说道:“奴婢的妹妹没什么大事,抓副药服下便好了,奴婢便回来了。”
“那便好,”程吟玉道,“日后若是再有事,你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也不会扣你的银子。”
丹樱鼻尖一酸,借着去倒茶的工夫擦了擦眼角,一脸平静地将茶盏端了过来。
程吟玉自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接过茶盏,润了润喉便搁下了。
“再去沏一壶吧,一会儿叶嬷嬷便要过来了。”
丹樱应是,转身出门吩咐小丫鬟。
不多时,叶嬷嬷过来了,刚进屋便瞅见了一架屏风,清晨分明是没有的。
她疑惑地问:“夫人为何将贵妃榻挡上?”
程吟玉的笑容僵了僵,她都快将贵妃榻给忘了!
她牵强地解释:“我就是觉得这屏风挺好看的。”
“是不错,”叶嬷嬷赞许点头,“那今日便在这学吧,也省得有人打扰。”
说着便吩咐人将账本等一干东西放在贵妃榻旁的小几上。
程吟玉连拒绝都来不及,如坐针毡地坐下了。
她说服自己,王爷应当只是一时兴起说了句玩笑话,定然不会这样做的。
这才慢慢沉下心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叶嬷嬷捶了捶酸痛的腰。
程吟玉忙唤来丹樱给叶嬷嬷按摩。
叶嬷嬷叹气道:“人老了真是不中用,连一个时辰都坐不住了。”
程吟玉道:“等王爷下次过来,嬷嬷便要个专门揉肩捶腿的丫鬟服侍您。”
叶嬷嬷含笑拒绝:“我哪有享福的命,不给王爷添乱便好了。”
两人正闲聊着,青荷神神秘秘地从外面进来了。
“夫人,方才沉侍卫过来了一趟,将这个东西交给了奴婢。”
程吟玉好奇地看了过去,便见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了琴盒,打开,正是程吟玉的琵琶。
“这么快便送来了!”
程吟玉眼睛亮了亮,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细细打量。
青荷道:“沉侍卫还说,王爷让您不要忘记答应他的事情。”
程吟玉的脸瞬间红得滴血,这里满屋子的人,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第28章 取琵琶
天刚擦黑,顾行舟从宫里出来。
沉霄毕恭毕敬地询问:“王爷,咱们去哪儿?”
今日无事,他猜测王爷会去曲江别院。
没想到他却说道:“红绡楼。”
沉霄顿时愣住,难不成,王爷要在红绡楼再找一位夫人?
红绡楼走了一个善琵琶的牡丹姑娘,又出了个善舞的迎春姑娘,一时风头无两。
他默默地想,只是不知那迎春姑娘能不能入得了王爷的眼了。
一路走出宫去,顾行舟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某个方位,沉霄也赶紧跟着站住,顺着王爷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有道骑在马上的昂扬身影,头发高高束起,长长的红色绸带随风翻飞,端的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竟是王爷的伴读百里景明。
“王爷!”
百里景明显然也瞧见了他们,立刻翻身下马,满脸的爽朗笑意,朝顾行舟拱了拱手。
顾行舟眼里罕见地浮现出几分笑意,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顾行舟六岁开始,百里景明便是他的伴读了,十余年的情谊,对他来说,百里景明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三年前,百里景明随父亲去地方赴任,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了。
他上下打量百里景明一番,三年前十五岁的稚嫩小少年几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以与他并肩的男人。
顾行舟欣慰地拍拍他的肩,颇有一种吾家弟弟初长成的感觉。
百里景明笑道:“就晌午,我爹进宫述职了,我不想去,听说你在宫里,索性就在这等着了,嘿,真叫我给等着了!”
话倒是还和从前一样多。
顾行舟道:“既然已经见了本王,你便回去吧,一路风尘仆仆,一定累了。”
百里景明啧了一声:“王爷怎么还小看我呢,我今晚舍命陪君子!你现在准备去哪?我跟你走!”
顾行舟道:“红绡楼。”
百里景明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半晌才说:“你、你不是不近女色吗?”
他泫然欲泣道:“王爷,短短三年,你变得让我陌生。”
顾行舟淡淡瞥他一眼,百里景明马上不敢再造次了,三年不见,王爷威严日盛,他竟觉得头皮发麻。
“走吧。”顾行舟翻身上马。
百里景明问:“真去啊?你不是诓我?”
顾行舟懒得再和他废话,一夹马腹,在官道上驰骋起来。
红绡楼离皇宫不远,略走两条街便到了。
顾行舟下了马,坦然地往里走去。
见他真的要进去,百里景明怕了,赶紧拉住他。
“王爷,那啥,我就不跟你进去了,我去对面喝杯茶,你完事叫我一声。”
他还没娶喜欢的姑娘呢,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的清白交代在这了。
顾行舟淡然道:“本王是来取东西的。”
取东西,不早说!
百里景明清清嗓子:“那我陪你进去吧,到时候你得给我证明啊,我可什么都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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