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不动声色地打探:“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啊?”百里景明望天,“王爷说什么,风有些大,我没听清。”
见他不欲多谈,顾行舟便也没再问,抬脚进了红绡楼。
一瞬间,浓重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他皱眉屏住呼吸,环视一圈。
孙妈妈得了龟公的禀报,带着迎春着急忙慌地从楼上下来,赔笑道:“王爷来了!”
李昆满身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一看见这个活阎王便发怵。
迎春却不怕,对她来说,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上次王爷一掷千金为牡丹赎身,凭着她的才貌,自然也可以!
于是她扭着身子娇笑着上前,媚声道:“王爷可算是来了,让奴家好等。”
顾行舟拧眉睨她一眼,又越过她看向孙妈妈,神色不耐道:“去将牡丹的琵琶拿来。”
迎春笑容一僵,探出的手伸在半空中,到底还是没敢落在男人的胸膛上。
孙妈妈愣了愣,牡丹的琵琶?
这哪是牡丹的琵琶,分明是她花重金打造的琵琶!
见她不动,顾行舟微眯着眼睛,问:“你是想让本王亲自去找?”
孙妈妈自然不敢,看来这牡丹在王爷这里是真得宠,连琵琶都亲自来取。
她赔笑道:“王爷稍坐,这就去取。”
她给迎春使眼色,迎春咬牙当没看见,错过这次机会,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牡丹假清高的模样,迎春有样学样,福了福身道:“奴家方才冒犯王爷,王爷见谅。”
顾行舟还是没理她,百里景明默默看戏,没忍住噗嗤一笑。
迎春脸皮厚,不怕被笑,转念又计上心来。
“奴家与牡丹曾是闺中密友,奴家斗胆问王爷,牡丹如今可好?”
“闺中密友?”顾行舟终于施舍给她一句话,“没听她提过。”
见说这个有用,迎春眼睛一亮,又哀哀戚戚地垂下头,轻声道:“牡丹自然是不会提的,她一直都是这样冷心冷情的性子,奴家早就习惯了。”
“冷心冷情?”
他的语气辨不出喜怒,迎春有些摸不准,斟酌道:“因着孙妈妈偏爱她的缘故,她渐渐孤傲起来,早就忘了昔日的姐妹情分。”
顾行舟还没说话,百里景明抢先出声:“我看你也忘了,说人家的坏话说的头头是道,哪还顾及什么姐妹情?”
迎春神色一僵,微微抬眸,便见顾行舟嘲讽地望着她,显然拿她当个笑话看。
不远处的孙妈妈见势头不对,连忙捧着琴盒过来了。
“王爷,琵琶找来了!”她亲自打开琴盒。
顾行舟随意瞥了一眼,他还以为是什么好琵琶,没想到如此普通。
他示意沉霄接过来,一刻也不再多待,扭头便走。
孙妈妈顿时手上一空,心疼地看着琵琶被带走,却一句话也没敢多说,这可是她花了一百两银子精心打造的啊!
迎春将手里的帕子捏得皱巴巴的,眼里像是淬了毒。
等着瞧吧,以后她一定比牡丹过得好一万倍!
第29章 桃花香
刚走出红绡楼,百里景明便迫不及待地问:“王爷,牡丹是谁?”
他离开京城已久,并不知晓牡丹便是红绡楼的花魁,但是闻弦音知雅意,他听出这牡丹似乎和王爷有关系。
只是,他也没听说王爷新纳侍妾啊?
顾行舟没理他,吩咐沉霄去一趟曲江别院。
百里景明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是养在外头了。”
沉霄讶然地问:“王爷不去?”
他还以为王爷会亲自将琵琶送过去。
顾行舟道:“不了,本王还有要事。”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也没得到回答,百里景明也不恼,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要事就是陪我不醉不归吧?”
顾行舟颔首道:“去桃花源。”
桃花源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不仅名气大,菜肴也不错,佳酿更是一绝。
百里景明闻言便开始流口水了,他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三年,许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他迫不及待道:“走走走,看我今晚不吃穷你!”
进入桃花源,两人径直去了二楼雅间。
百里景明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堆菜,还有一壶竹外桃花。
这是桃花源的招牌佳酿,既有竹叶的清香,亦有桃花的甜香,两相调和,相得益彰。
百里景明给顾行舟斟了一杯竹外桃花,雅间里便充斥着竹叶香与桃花香,幽幽浅浅地散开。
顾行舟端起酒盏轻嗅,眸色渐深,这味道,与她的体香很像。
倒是有些后悔没去曲江别院了。
他和百里景明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王爷好酒量!”百里景明又给他斟满。
顾行舟放下酒盏,问:“这几年过得如何?”
百里景明叹气:“除了吃不好睡不好玩不好以外,别的都挺好。”
他仰面枕在榻上大倒苦水:“王爷,你都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苦日子,粼州那个地方鸟不拉屎,我快郁闷死了。”
顾行舟道:“回来便好,父皇应当会给你父亲一个不错的官职,应是吏部侍郎。”
外放的官员得了历练,回京之后自然会备受器重。
百里景明顿时咧嘴笑开了:“那我岂不就是正四品大臣的儿子了?”
从前他的父亲官职不高,正好顾行舟也不受重视,所以百里景明这才有机会做了他的伴读。
如今顾行舟的地位水涨船高,自然要扶持自己的人,身边的人自然也跟着壮大声势。
顾行舟正要开口,百里景明嘿嘿一笑:“以后肯定能娶我喜欢的人。”
见他回来之后一直提及此事,想来是真的喜欢,顾行舟也想帮他一把。
“你现在告诉本王,本王明日便能求父皇给你赐婚。”
百里景明却不说话了,苦涩一笑之后,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多谢王爷好意,只是这种事强求不来,她应当……很讨厌我。”
顾行舟多看了他一眼,定是在粼州受了情伤,便也不再问了。
百里景明只出神了一会儿便精神了,笑道:“别说我了,王爷,你也说说你的事。”
“说什么?”
顾行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第一年他刚开府,忙得脚不沾地,后来便一直在打仗,两个月前才回京。
百里景明迫不及待地开口:“当然是你的外室!”
顾行舟的神色顿时一冷:“不该打听的不许打听。”
“我就是好奇,”百里景明缩缩脑袋,“我一直以为你不近女色呢,谁知竟在外头养了个夫人,瞧着还挺受宠。”
他简直就是抓心挠肝,从小到大,出现在顾行舟面前的女人不计其数。
不说别的,只说公主们的伴读,都是世家小姐,各个才貌双全,也没见他多看谁一眼。
可三年不见,他竟然养了个花魁外室!
百里景明不禁想,难道他不喜欢端庄贤淑的世家小姐,只喜欢妩媚撩人的青楼女子?
“受宠?”顾行舟哼笑,“何以见得?”
“堂堂秦王殿下亲自来取琵琶,这还不宠?”
顾行舟:“……只是顺路而已。”
若是没有碰上百里景明,原本他打算直接回王府,去桃花源正好经过红绡楼,顺手的事罢了。
“说的也是,”百里景明摸摸下巴,“那你为你的侧妃们做过这种事吗?”
顾行舟怔了下,自然是没有,他极少见她们,就算见了,她们轻易也不敢提什么要求。
百里景明顿时乐了,还要再说点什么,小二敲了敲门,进来上菜。
他顿时口水直流,顾不上说话了,大快朵颐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顾行舟略吃了几筷子便放下了,望着窗外的朦胧夜色,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
吃了个半饱,百里景明放下筷子,满脸舒坦地靠在榻上:“爽!”
顾行舟看眼他过于豪放的坐姿,皱眉道:“听说粼州百姓颇为粗犷,你在粼州只学会了这个?”
百里景明马上坐直了,反驳道:“当然不是!我在粼州拜了个传授武艺的师父,他将毕生所学都教给我了,下次打仗,我替你冲锋陷阵。”
他摩拳擦掌,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顾行舟饶有兴致道:“一会儿用过膳,不如来切磋一番?”
百里景明马上拒绝:“饶了我吧,你天赋异禀,我可不想刚回来就断胳膊断腿。”
顾行舟八岁开始习武,刚练了半年便能将围攻他的皇子们打趴下了。
那几个皇子都是他的兄长,一齐将此事告到御前,没想到皇上竟将他们训斥了一顿,还破天荒地夸了顾行舟一通。
皇帝尚武,年轻时常常御驾亲征,一见诸位皇子里有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顿时龙颜大悦,让本朝武艺最为高强的骠骑大将军亲自教他。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皇帝开始注意到他的六儿子了。
这么些年过去,又在战场上真刀实枪地打过,顾行舟的武力定然不是常人可比的。
见他不愿,顾行舟也不强求,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酒盏送至唇边,桃花香氤氲,他顿了顿,又搁下了。
“吃好了吗?”
“啊?”百里景明困惑地看着他,“这么晚了,王爷还有事啊?”
顾行舟微微颔首。
百里景明挠挠头,嘟囔道:“什么事这么重要……”
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浮现一个猜测,他马上问道:“你不会要去曲江别院吧?”
第30章 楚王
顾行舟没有回答他,从容站起身。
百里景明顿时乐了:“肯定是! ”
“不是,”顾行舟立刻否认,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本王了,本王想起有个东西落在那了。”
百里景明一脸“接着演”的表情:“那不还是要去曲江别院吗?”
顾行舟面色不虞地望着他。
百里景明见好就收,马上认错:“王爷,是我多话了,您请,可否需要小的送您过去?”
“不必,一路风尘仆仆,你也该回府歇息了。”
两人边聊边走出雅间,百里景明笑道:“行行行,我走我走,不打扰你的好……”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一顿。
顾行舟亦是神色一凛,望向正在往楼上走的那道身影。
他头戴玉冠,身穿锦袍,举止仪态挑不出丝毫错处,端的是一副淡然端方的模样。
顾行舟冷笑,这不是他的好三哥楚王吗?
若说他从前最讨厌哪位兄长,他定会毫不迟疑地说三哥。
七岁那年,他与二哥齐王生了些龃龉,二哥非诬陷他偷了他的紫毫笔,将他推倒在地。
当时三哥就立在一旁看戏,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话。
“二哥,不如把他推下去吧,反正父皇也不待见他,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夸你一句为他解决了一个祸端呢。”
就这样,年仅七岁的他被二哥推下了十余级台阶。
他昏迷了三日才醒,父皇不管不问。
后来他拖着病体,一步一步地走去含凉殿找父皇说了这件事,正巧遇到父皇心情好,叫来他们对峙。
二哥一脸慌乱,三哥神色淡定,咬死了他就是一时贪玩,自己摔下去的,甚至还为自己开脱,说想拉他却没拉住。
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他却始终记得,昏迷之前,他仰起头,看见台阶之上,三哥淡漠的脸上绽开的残忍笑意。
与此刻如出一辙。
虽然转瞬即逝,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顾行舟的双手紧握成拳,克制着想要将拳头挥到他脸上的冲动。
这些年以来,楚王愈发会伪装了,在朝野之中颇有建树,渐渐取代了齐王在父皇心中的位置。
不仅如此,楚王对他们这些兄弟也愈发友好,兄友弟恭的戏码被他演了个十足十。
“六弟,”楚王笑着拍拍顾行舟的肩,“没成想竟在这里遇见你了,陪三哥喝一杯?”
顾行舟淡声开口:“我还有事,下次吧。”
“那可真是不巧,”楚王遗憾着,又看向百里景明,“景明?你可算是回京了。”
百里景明拱了拱手:“能得楚王殿下记挂,是微臣之幸。”
“是啊,得有三年了吧,”楚王感叹道,“一转眼,你竟长这么大了,可以做六弟的左膀右臂了。”
百里景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可以做”,他本来就是!
他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谬赞。”
“方才本王在宫里看见你父亲,百里大人还是如此精神矍铄……”
“三哥,”顾行舟打断他的话,“若是叙旧,还需换个地方,此处靠近楼梯,甚是危险。”
楚王立刻转过脸来,一脸耐人寻味地望着他。
这么久远的事情了,他居然还记得?
顾行舟丝毫不惧,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衣袖。
楚王马上变了脸色,下意识侧过身,却还是被他扯住了衣角。
下一瞬,他便站在离台阶三尺远的地方。
楚王心神俱颤,好半晌没回过神。
顾行舟松开手,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问:“三哥怎么反应这么大?”
楚王呼吸急促道:“多谢六弟好意,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还以为三哥怕我害你呢,”顾行舟扯了下唇角,“那可就是冤枉弟弟了。”
楚王干笑道:“怎么会。”
他知道顾行舟不敢,可是那一瞬间,他还是怕了。
顿了顿,他又道:“六弟不是还有要事吗,那我便不送了。”
顾行舟闻言便转过身,将背影留给他。
楚王有些恍惚,七岁时的瘦弱身影与此刻高大宽阔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那时用来取乐的玩意儿,有朝一日竟成了与他抗衡的劲敌。
若是早知如此,他就该在顾行舟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杀了他。
可惜,回不去了。
“对了,三哥。”顾行舟忽的转过脸来。
楚王立刻恢复成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含笑望着他,洗耳恭听。
顾行舟暗嗤一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伪装,这才缓缓说道:“六弟我只是想跟你告个别。”
楚王死死盯着他从容下楼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顾行舟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默数三个数,听到楼上传来砸东西的沉闷响声,这才勾了勾唇,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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