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我们白家一定给客人打造出物超所值的棺材,包客人满意!”白老二将黄金扒拉到手上。
嚯!
这挺沉?
阿染点头,又伸出手:“凭证?”
白老二赶紧给她写契书,一边写一边道:“客人放心,就算契书丢了,我白老二记性很好,只要客人来,就记得客人的单。”
“要多久?”
“六……三个月!”白老二改口。
阿染满意点头,拿着凭证,好好收起来,转身便要走。
大概是她很好说话,白老二没忍住问道:“客人,您给谁打的棺材呀?”
知道未来的主人,才好定制风格。
当然,也是他好奇。
这刀客舍得黄金百两打棺材,偏偏面上毫无悲戚之色,白老二实在是想不通。
阿染声音淡淡:“给我自己。”
白老二:“???”
他惊得手上一抖,黄金落下去,砸在熟悉的位置上……
阿染走后片刻,身后响起几乎穿透云霄的尖叫——
“嗷!痛痛痛!”
而此刻,阿染已经走远。
怀里揣着凭证,她的心情非常好,自从知晓自己只有一年寿命后,阿染就一直想要一副最好的棺材。
哪怕是死,她姜阿染也值得最好的。
是的,她只有一年寿命。
几日前,檀华上山避难,顺便给阿染算了一卦。
“此女阴年阴月阴日生,阳寿只到十八。”檀华说。
师父当即变了脸,逼着檀华想解决办法,可檀华只算命,不改命,又能有什么办法?
师父说:“檀华这种老骗子,你别相信他。”
阿染照常练刀,没有说话。
师父以为她不会相信,毕竟阿染从来不是信命的人。
可阿染知道檀华没有说谎。
她不是第一次见檀华。
十三年前,姜家灭门前夕,这位名声极大的“老神仙”檀华道长便上门算出灭门之灾。
姜家用全家性命,证明了关于檀华的传言——只要开口,绝不会错。
阿染真的只能再活一年了。
半只脚在阎王殿,她已是行走人间的鬼。
如今棺材已经打好,她也该去做想做的事情。
当初,姜家灭门,天下震惊。
她要以更震惊的形式告诉天下人——
姜家阿染回来了。
阿染从来不怕死,只是她还不能死,更不能悄无声息死,在这最后一年,她要活的潇潇洒洒,扬名天下,她要死的轰轰烈烈,世人尽知。
阿染轻轻一笑。
她继续往前走,思考着昨夜获取的信息。
赵全是侠客山庄的人,据说偷走侠客山庄的宝物,可悬赏却是朝廷发的,昨夜三拨势力,除侠客山庄和大内,还有势力在掺和。
京都的水很浑。
她截胡赵全,已经搅动了这池水,入了局,才能参与,阿染想,应当会有人有所行动吧?
她背着刀,安安静静走入茶楼。
-
皇宫。
这座辉煌华贵的宫殿,并不处处都富丽堂皇,隐藏在华贵之下的阴暗,更显得漆黑阴郁,这里像是皇宫的土壤,以血肉为养分,滋养着上面的荣华。
皇城指挥使沐人九负责守卫大内安全,指挥着皇城禁军以及大内高手。
哪怕是个阉人,也依旧地位卓绝。
这是在外人看来。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沐人九不过是皇帝的狗,他就如同凶猛的野兽,没有人性,指哪儿打哪儿。
任务失败,沐人九手举他的长鞭,跪在阴暗的地牢当中。
“鞭笞!”
有人拿过他的长鞭,狠狠抽在他的脊背上。
他用来收割无数人性命的长鞭,沾了盐水,抽在他身上,皮开肉绽,而身后,鞭伤的疤痕一道又一道,积年累月。
沐人九始终面无表情,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后背鲜血淋漓也没让他变脸。
三十鞭结束。
沐人九缓缓站起来。
挥鞭的人低着头,递还他的长鞭,声音轻轻——
“陛下吩咐,沐大人挨了鞭笞,要谨记自己的失败,尽快查清楚那刀客是谁,背后又是什么人?夺回名册!”
沐人九伸手接过,“是。”
他的声音平静,如果不看他的后背,他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那张脸依旧如鬼魅。
小黄门搀扶着他回房间上药。
皇帝赐了药,能让他尽快恢复,不影响办差。
“大人……”上完药后,小黄门颤抖着声音开口。
沐人九半晌才道:“出去。”
小黄门连滚带爬出去。
没人不怕沐人九。
他是能止小儿夜哭的狠辣角色,明明刚挨了鞭笞,那鞭子沾着盐水,寻常人挨
上一下就要去掉半条命,他挨了三十鞭,后背血肉模糊,却还是吭都不吭,这样的狠人,怎么可能不让人害怕?
况且,此人阴晴不定,说杀人就杀人,小黄门实在是害怕。
人走后,房间里面一直没动静。
许久许久之后,沐人九抬起头,从床的秘匣里面取出一个穗子,已经有了些年,再加上时常查看,十分陈旧。
他的手颤抖着抚摸过去,那挨打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上,痛苦悲戚,双目含泪。
-
德艺轩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在热闹的长华街上,连接东南西北四坊,每日来往人众多。
一楼嘈杂,说书的、喝茶的、聊天的,三教九流皆有,喧嚣异常。
二楼清雅,侧面有一道门和单独上去的楼梯,使得这座茶楼里面什么样的客人都有。
阿染正在一楼。
除了买棺材的黄金百两外,阿染只剩下从赵全身上摸来的一两碎银,买了帷帽后,就只剩下几钱。
不知道那家伙是穷鬼还是钱掉了,这点钱,只够她在茶楼坐大厅,点最粗糙的茶喝。
不过,这里有个说书先生,什么都说,所以连着两天,阿染都来茶楼报道。
至于她点一杯粗茶一盘最便宜的点心就待一整天,掌柜怎么看她,她脸皮厚,并不在意。
还是得再搞点钱……
她也不能总睡在屋顶吧?
阿染还有些不适应下了山后,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钱的生活。
今日她在柱子后的一个角落,一人一张桌子。
便是有人想要坐在这里,见到她桌上的长刀,立刻缩着脖子离开,不敢靠近,跑堂小二来回穿梭,一楼已热闹非凡。
有聊朝堂局势,也有聊前两日接了悬赏的提刀女侠。
阿染已经小有名气。
台上,说书人一拍惊堂木:
“今日我们来说一说十三年前声名赫赫的姜家!”
阿染正在盘算怎么搞钱,身体微顿,随即,她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说书人,眼眸深邃,深不见底。
第4章 姜家
台上,说书人拈着胡须,娓娓道来——
“说起这个姜家,就必须谈一谈姜家往事。
“姜家前朝便存在,他们家祖传的武功据说只有一刀,所以叫‘姜氏一刀’,凡使用者,天下无敌。
“后来姜家人所用的武功,皆是姜家后人所创,姜氏一刀据说极其难练,渐渐的也就成了传闻,无人得见……”
“姜家在前朝只是江湖中人,到了大雁,姜家与何家同大雁开国皇帝昭和帝一起,止了乱世,安定天下。
“之后,何家为丞相,坐镇朝廷,姜家为大将军,镇守边凉,世代抵御厢族。”
“姜家子嗣不丰,老镇北大将军死时只留下两子,长子镇北大将军姜长平,次子姜长安,姜长平二十五岁在边凉战死,只一女留下。
“可悲可叹可惜!”
“此女生时便荣宠万分,姜家唯一女郎、姜氏荣宠、陛下与皇后喜爱,可谓京都贵女之首!
“姜家与何家交好,姜长安为二皇子之师,因此,姜家女刚刚诞下,便与何皇后嫡子二皇子定了亲。”
“当今知晓后十分高兴,扬言,姜氏女必为太子妃,而后,册立何皇后嫡子二皇子萧和青为太子。”
“姜氏女不到四岁,姜长平战死,厢族试图入侵大雁,太子之师、姜家次子姜长安还不到十八,便被册立为镇北大将军,上了战场。”
“说起姜长安,此子不过年十八,便能如同父兄一样,大败厢族,有传言,他便习得姜氏一刀,当然,只是传言。
“不过,到底是年轻气盛,十三年前,重创厢族后,十八岁的姜长安回京,一连上奏数封,皆是为父兄、侄女讨要奖赏,要求加封姜氏,加封姜家女郎,为她求一世荣宠……”
陛下仁善,全都应许。
不过,朝中官员可不干,许多人很是不满姜家声名赫赫,他们开始调查姜家,还真被他们查到了东西。
“那姜长安不过十八,就能以一当万,大败厢族,其实是与厢族联手演戏,他们家世代镇守边凉,军令不受,早与厢族人交好。
“厢族压根儿没想入侵大雁,姜长平也并非死在沙场,姜长安急功近利,想要为父兄讨要功劳才如此安排!”
“有军中将领告发姜家,陛下大怒,下令何丞相彻查,三日后,证据确凿,姜长安通敌、贪污等七项大罪,陛下怒极,当场下令斩杀姜长安,抄没姜家。
“但到底念着姜家祖辈荣耀,留了姜氏女眷性命,可惜当时姜家只剩一女,再无男丁,镇北大将军的威号,无人能继……”
阿染垂着眼眸,彷佛正听得认真。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阿染桌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阿染抬头,挑眉。
这人和那天晚上第二个使鞭子的人,长得挺像?
她看向对方腰间,也是用鞭的。
不过,都没那皇城指挥使沐人九用鞭好看,一条银色长鞭如龙,似暗夜妖煞……
阿染出神一瞬。
白玉抬手抱拳,表情复杂:“姑娘,我们家主子想请你喝茶,楼上请?”
他在想,这女子将黑玉打成那样,显然不是个脾气好的。
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不过,殿下让他来,应当是没问题吧?
阿染却问:“有点心吗?”
“啊?”白玉一愣,茫然道,“有……”
阿染慢吞吞站起来,抬了抬下巴:“带路。”
白玉:“……”
他没想到这么爽快,表情复杂地带着阿染离开。
桌上,只剩下空了的盘子,以及连茶叶都没了的空杯子。
二楼,雅间。
白玉领着阿染推门进来。
雅间很大,绕过屏风才能看到所谓的“主子”。
阿染只想来蹭点吃喝,顺便看看是哪方势力沉不住气,没想到绕过屏风后,她会看到这样一个人。
萧和青跪坐在窗边蒲团上,仪态高雅,窗户支起来,茶室内极为明亮。
他面前茶桌侧面恭敬跪着一正煮茶的婢子,淡淡的烟雾和茶香中,氤氲着那人如仙如妖,黑发如墨,灼灼其华,玉冠矜贵,只是一个侧脸就让阿染愣了愣。
她好像看到无名山上最喜欢的翠竹,冬日里,翠竹堆上雪,又被冻成冰凌,阳光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听到动静,萧和青回头,微微一笑:“请坐。”
这一笑,翠竹摇曳,荡人心魄。
阿染晕晕乎乎坐到对面,放下帷帽。
靠近时,茶香浓郁,却也能闻到对面人身上一股淡淡的竹香,十分清冽。
“请喝茶。”
“哦。”对面的人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阿染多看了两眼。
回过神后,便端起茶盏当水喝,一口饮尽,桌上摆着精致的小食,她的目光从对面人脸上移过去。
显眼,长得好也没吃的吸引人。
白玉:“……”
淦!
他家殿下竟然没几盘点心重要!
萧和青正在打量她。
对面女子并不高,脊背却自然挺直,彷佛永不弯曲,一双眼睛漆黑干净,一眼就能望到底,不藏世间任何污垢。
萧和青多看了她一眼,突然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啊?”
阿染揉了揉有些痒的耳朵,这声音真好听。
她想,如果让这人给她说书,她一定会听得更认真,都舍不得打瞌睡。
阿染放下茶盏,直视对面的人,歪头一本正经:“你们京都人都是这样和女子搭话吗?”
萧和青一愣,随即嘴角微扬,这笑容比刚刚真切了许多。
他反问:“姑娘不是京都人?”
口音可是正宗京都口音。
阿染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多年没回京都了。”
见她不想深谈,萧和青顺势转了话题,似笑非笑:“前几日家仆与姑娘交手,伤势颇重,尚在府中养伤,不过,姑娘到底仁善,留了黑玉一命,该谢姑娘。”
阿染回答:“不客气。”
顿了顿,她补充:“你说话可以简单点,听着费劲。”
萧和青端着茶的手微顿,白玉也好努力才维持住自己没跳起来。
殿下分明是在试探她,这人说话怎这么噎人??
面前摆着糕点,阿染越来越饿,没忍住开口:“我可以吃点吗?”
白玉:“?”
萧和青微微笑:“可以。”
他直盯着对面的人,在他说完的瞬间,阿染的眼睛亮了起来,本就清澈璀璨的眼眸,宛如两轮明月弯弯。
倒是个直爽人。
阿染吃东西很有教养。
哪怕速度很快,却丝毫不难看,反而让人莫名有食欲。
萧和青直觉她不适合兜弯子,便直言:“某有一个疑惑,姑娘可以解答吗?”
“你问。”阿染咽下枣泥糕。
“你将名册交给了谁?”萧和青放下茶盏,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却逐渐冷下来。
房间里面,气氛似一瞬间变得肃杀。
“啊?”阿染疑惑地看向他,茫然,“什么名册?”
肃杀之气,顷刻荡然无存。
白玉:“!!”
他瞪大眼睛:“当然是赵全盗走的名册啊。”
阿染想了想,恍然大悟。
她从包里摸出那天带走的册子,放在茶几上,点了点:“是这个?”
白玉本能往前走了一步,伸手。
萧和青摆手。
白玉憋着,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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