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兆昆几步上前,得意洋洋:“我家绣娘比武招亲,带回来了一位夫婿,武艺高强,只是一招,便将绣娘击落擂台!”
“只是一招”四个字,咬得很重。
里正扯了扯嘴角,“那挺好。”
中年男人文老爷递出一个盒子,面色不大好看,“给你家绣娘的新婚礼物,姑爷呢?”
他一眼便注意到几个生面孔。
李兆昆接过盒子,看了眼,非常满意,交给下人后便指着阿染:“这位便是我家新女婿!”
文老爷将视线停留在阿染身上。
阿染模样清秀,身姿笔挺,背上背着的刀此刻没有包起来,一眼可见不凡,鼻尖一颗小痣,冰冷的脸平添俏皮。
文老爷愣了愣,眼神思索,彷佛回忆着什么,片刻后惊讶出声:“天下第一刀,刀客阿染?”
竟然是她!
阿染挑眉:“你认识我?”
这样一个偏僻的村子,外看荒凉破败,但消息还挺灵通,阿染扬名才几个月,他们一个照面便能认出。
文老爷深吸一口气,眼神敬畏:“谁没听说过赫赫有名的刀客阿染?击败谷奇、单挑秀山派、灭了佛度寺……染女侠之名,便是淮乡偏远,依旧有所闻。”
说完,他深深看了李兆昆一眼,意味深长:“你可真是招了个武艺高强的好女婿。”
李兆昆也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刀客阿染。
他微微皱眉,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笑起来,越发高兴:“刀客阿染,天下一刀,放眼天下,武功高过她的人也不多,我确实招了个好女婿,哈哈哈!”
萧和青嘴角落下,就连阿染也察觉不对。
不仅李家,连文老爷和里正似乎都不在意她这个“新女婿”是个女的,他们更加在意她的武功。
这其中是有什么玄机?
里正与文老爷之后,又来了很多人,全都是来送礼的,每家每户一个匣子,李老爷也都高兴收下。
李绣绣上去帮忙接待,双成悄无声息换了个位置,站在可以观察所有人的角落。
客人络绎
不绝,彷佛李府已在举办婚宴。
沐人九低声道:“这里很古怪。”
萧和青眼眸深深,轻声道:“看出来了,淮乡表面贫穷破落,罕有人烟,实则不仅人数众多,还个个腰缠万贯,非一般之富。”
哪里是个破落小渔村,分明是无数巨富之家!
阿染疑惑:“怎么说?”
她能看出李家有钱,但其他来做客的人,虽然都带了礼物,却只是一个小盒子,衣着也普通。
双成走过来,压低声音:“你看这些客人,穿着寻常,但指甲干净,平时肯定不干活,衣服看起来灰扑扑,却都是上好棉布,行动时露出里面的衣服,是极好绸缎。
“再看女眷身上的配饰,看似不起眼,却都是好东西,刚进门这女郎只戴了一根钗,是上好羊脂玉。”
她抿了抿唇,眉眼间越发凝重,对萧和青与沐人九恭敬道:“我看到了,他们送来的礼物盒子里面装得都是夜幽蓝,无一例外。”
几人皆是一惊,便是萧和青也愣了愣。
只有阿染一头雾水:“夜幽蓝?”
这又是什么东西?
萧和青拧眉,神情凝重:“一种极为珍贵的药材,是鲎的血液,鲎放血为蓝,见日光凝成玉,可以佩戴,有安神愉悦之效,磨成粉入药,是世间珍宝,价值千金。”
顿了顿,他又道:“我之前给你的金疮药里面,便是加了少量夜幽蓝,才有奇效。”
阿染一惊。
这么珍贵的东西,这些人竟然拿来送礼?而且,淮乡这些人竟然人人都有夜幽蓝?
余焕呼出一口气,伪装的声音沙哑低沉:“怪不得这些人有钱,这个地方一定产夜幽蓝。”
这地方出产价值千金的夜幽蓝,就彷佛是背靠黄金,怎么可能不富裕?
“夜幽蓝,比武招亲,伪装落败……淮乡这个地方,暗藏玄机,我们配合他们,看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萧和青道。
阿染闻言,叹口气。
怎么配合?当然是她继续当这个新“女婿”!
萧和青回过头,轻笑:“你若是不愿,那便换——”
阿染摆摆手,“就这样吧,我也想看这里有什么秘密,且先配合他们。”
“相公!”李绣绣快步过来,挽住阿染手臂,“该入座了,诸位是相公朋友,也一道在我家用些家常便饭吧。”
一刻钟后。
燕窝、鱼翅、海参、熊掌、鹿茸……以及侠客山庄千日醉。
便饭?
看着面前这些东西,阿染挑了挑眉。
“诸位请用,莫要嫌弃小儿招待不周。”李兆昆招待客人,又笑看阿染,“绣绣,你今晚陪好染女侠。”
“是。”李绣绣应下后,提起酒壶给阿染倒酒,眉目温柔,暗送秋波。
对面,双成突然道:“先给我来一碗!”
李绣绣一愣,本能看向阿染,然而阿染抱着刀坐在椅子上,不置可否。
她无奈,只得上前给双成倒酒。
双成端起酒碗,鼻翼微动,随即一口饮下,笑道:“好酒!”
——没毒。
不仅酒里面没毒,就连饭菜里面同样没毒,阿染几人越发疑惑,实在弄不明白这些人要做什么。
眼看一顿饭要结束,萧和青看向阿染。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后,萧和青突然拍下筷子,冷声道:“闹够了吗?你现在就跟我离开淮乡!”
他站起来,吩咐白玉:“把马车牵来。”
周围一静,李兆昆微微变脸,就连给阿染倒酒的李绣绣也手指一顿,明显慌乱。
阿染哼哼唧唧:“我觉得这里挺好,我不走。”
萧和青大步过去,拉着阿染的手就要走。
“不行!”李绣绣炸了,紧紧抓着阿染的另一只手,瞪着萧和青,“这是我相公,她既然比武招亲赢了我,就必须留在这里娶我!”
余焕双手抱臂,一脸兴味。
萧和青容貌世无双,在场不少女郎都在偷看他,这位李绣绣却只看阿染,还因为他要带走阿染而生气……这可真是有趣。
阿染一顿,故作纠结:“留下就要成亲,那还是走吧。”
“不能走!”李兆昆差点跳起来。
周围家丁堵住门,满脸戒备。
阿染见此,冷笑,将今岁拍在桌上,挑眉:“你们拦得住我?”
狂妄!
但她是天下第一刀,有狂妄的资本。
李兆昆面色难看,青红难辨,而文老爷等人却是一脸看好戏,坐在椅子上没动,意味深长。
李兆昆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阿染与萧和青压低声音:“二位,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么多客人在呢,你们要是直接就走,我李家颜面扫地,绣绣也再无脸见人。”
顿了顿,他继续:“要不然这样,你们留一晚上,若是明日大婚染女侠还不愿意,我愿意备上黄金放你们离开。
“若染女侠看得上我李家小有家财,那便与绣绣成亲,我李家一切都是你与绣绣的。”
阿染:“……”
说实话,有点心动。
萧和青看出她脸上的表情是真心动,而非按照计划伪装,无奈又好笑。
只是一瞬,他的眉头再次皱起,假装心动:“当真?”
“真的!”李兆昆信誓旦旦保证,“我便是想要强留,也留不下呀,今晚有篝火晚会,还有准备好的羊羔与烈酒,染女侠不如留下看看,我保证,你会喜欢我们李家的。”
阿染:“那好吧,我要好酒。”
李兆昆拍手笑道:“没问题,我这里还有珍藏的一坛大内百里香,待会儿就让绣绣送给染女侠。”
阿染眼眸微动。
大内百里香,这东西外面可难得,这寻常无权无势的李家竟然也有?
李绣绣上前,抓着阿染手臂,泪眼汪汪:“你别不要我。”
阿染:“……”
要不是李绣绣之前使雷霆爪时杀气腾腾,她恐怕还真以为此女是弱小娇娘。
她与萧和青交换一个眼神,不再“闹着”离开。
-
饭后,李兆昆又邀请大家去屋后沙滩欢庆,这彷佛是此地风俗,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沙滩上燃着篝火,悬挂着灯笼,烤着羊羔,热闹非凡。
淮乡人围着篝火继续玩闹,之前还不太高兴的文老爷他们,此刻也都放松下来,有人奏乐,有人跳舞,欢庆一片。
阿染一行人融入其中。
旁边放着百里香,阿染喝着酒,心情不错,手指在膝盖上敲打着节拍,腿随意搭着,慵懒散漫。
萧和青端起碗,与她的酒碗轻碰,惬意地仰头饮尽。
近有篝火宴会,远有海上升明月,月辉照在海面,映着浪花朵朵,幽暗深邃。
余焕在另一边坐下,压低声音:“你们还喝得下去?这地方怪异得很。”
阿染:“所以我在观察。”
余焕:“……”屁,分明是喝的高兴!
他将空碗递出去,努努嘴:“给我倒一碗,千日醉很好,但百里香更胜一筹。”
阿染心疼,提起酒坛,嘀咕一句:“只剩下半坛酒了,你还和我抢。”
她给余焕倒了一碗,没倒满。
余焕啧了一声:“抠门。”
阿染正要抱着酒坛喝,面前又出现两个空碗——白玉与双成。
阿染:“……”
她咬着牙给一人倒了一碗,见里面还有,干脆转身:“沐大人,你要不要?”
沐人九一愣,随即缓缓举起酒碗。
一碗一碗,剩下半坛酒刚好全部倒完,旁边李兆昆和文老爷又吵了起来。
李兆昆:“这是我家绣绣喜事,你拉个二胡像是哭丧,难听死了,不会就别拉。”
文老爷咬牙切齿:“这是‘喜乐’,你个大老粗,不懂就别瞎说!”
“谁不懂了?我就算不懂,还能听不出你拉得难听?”
“你有本事你来!
”
……
听着吵吵闹闹,看着围着篝火跳舞的年轻人,几人酒碗轻轻一碰。
“今夜倒是久违的轻松。”白玉感叹。
萧和青没说话,却是喝下酒,眉目舒展开。
阿染喝完酒,一抹嘴,轻叹:“好久没喝了,还是这味道。”
“你喝过?”双成好奇。
阿染一顿。
余焕倒在沙滩上,见阿染说漏嘴,翘着腿看好戏。
沐人九突然道:“之前大内失窃,旁的没丢,倒是存放许多年的百里香全被偷了,酿酒的酒痴坐在酒窖里面哭骂两日……”
他说着,意味深长看向阿染。
阿染脸颊带着酒气的桃红,杏眼睁大,“什么?竟然有人敢在大内偷酒?”
她一掌拍在沙子上:“真是太可恶了!”
众人:“……”
余焕喷笑出声,差点被呛着,坐起来抬头一看,正好看见对面萧和青盯着阿染,眉目舒展,唇角含笑,星眸中映照着月亮与阿染。
余焕微顿,笑容敛起。
萧和青低语:“嗯,对,这么过分的事情,肯定不是我们阿染干的。”
阿染沉默,抬着下巴,试图顽抗。
李绣绣正在跳舞,她挥动着嫁衣,跳到阿染面前,长袖一挥,勾起阿染注意,捂嘴一笑:“绣绣为相公一舞。”
说完,她便对着阿染长袖飞舞,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一双眼睛看着阿染,眼波流转。
阿染刚好不想继续“百里香失窃”的话题,便认真看李绣绣跳舞,还为她打节拍。
这姑娘有武功,跳起舞来脚下有力,衣袖翻飞间与身后海浪相映照,彷佛连海浪都在为她伴奏。
一曲结束,她退开一步,脚下竟是一个字——
【染】
阿染一愣,随即大笑着拍手:“好!”
李绣绣闻言,眉眼弯弯,她伸出手牵起阿染,拉着她往篝火处去,“那相公为我一舞,如何?”
阿染想了想,摇头:“我不会跳舞,只会玩刀。”
李绣绣捂嘴笑:“舞刀也好,坐着多没趣呀,相公来为绣绣舞刀。”
“来一个!”
“来一个!”
周围人顿时起哄。
阿染:“你真要看?”
李绣绣点点头,眼神真挚:“想看。”
阿染摸上刀柄,感叹:“那好吧,你退远些。”
李绣绣退开。
阿染:“再退开些。”
李绣绣再次后退,一脸疑惑,而后,阿染动了。
“铮!”
长刀抽出,蓝光彷佛照亮整个沙滩,刀一动,卷起惊涛骇浪,拍打在沙滩上,跳动的火苗瞬间熄灭,彷佛连天上的云都匆匆避开。
附近的人一动不动,被刀气镇压,有捧着酒坛的仆人直接跪倒在地。
文老爷一屁股坐在沙子里,瞪大眼睛,李兆昆吓得酒醒,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周围鸦雀无声,只有海浪疯狂翻卷。
玩闹的气氛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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