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佛度寺管永志、淮乡云中门、江南太一湖,都有刀客阿染。”
“她的目的是什么?总觉得这人不简单。”
“修罗刀陈留的徒弟,能简单吗?”
“我是说她还有没有其他身份!从她扬名到现在,能查到的就是一个陈留徒弟,刀客阿染,连姓氏都没有……”
“倒是不妨碍她扬名,如今天下最赫赫有名的就是这位刀客阿染,天下第一刀阿染。”
“说起来,此人行事不羁,武功高强,无拘无束,倒是……有当年京都玉郎姜长安的风采。”
……
姜十一听到这里,忍不住看向阿染,搓搓下巴,意味深长:“别说,你确实像姜长安,他灭云中门,你屠佛度寺,你们都是年少成名,武功强到谁也不怕,随心所欲……”
阿染轻笑一声:“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怎么会不像姜长安呢?
年少时伴她长到四岁,给与她性格培养的,就是二叔姜长安。
姜十一想了想,认真道:“是好事,也是坏事,姜长安此人,哪怕七罪在身,也是人人铭记的天纵之才,你像他,是夸你。但是吧,他只活到十八就被斩杀,你可不能像他。”
阿染偏头看向她,杏眼含笑:“我要是也像他只活十八呢?”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姜十一皱眉。
阿染摇摇头,便不再提,只是又问她:“姜十一,你为什么加入姜玉楼?”
姜十一想了想,回答:“因为姜家呀,我爹说,姜家是我们家大恩人,我娘怀着我时遭遇大灾,我们全家都被迫成为流民,往京都方向逃亡,但听说那年流民太多,沿路官员封了路,不许我们靠近京都。
“我娘差点饿死,是姜家老夫人与姜长平夫人带着几车粮食赶来,救了她的命,也有了我的出生,后来朝廷腾出手赈灾,我们家才活下来。”
阿染诧异:“只是因此,你便加入姜玉楼,想替姜家翻案?”
姜十一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半吧,当年流民滞留在官道上,无论是京都还是周边官员,全都知晓他们的存在,我爹说,高官无数,富户众多,但只有姜家人真正向百姓看,送来粮食的,也只有姜家人,这样的姜家人,积德行善,不该不明不白死去。”
顿了顿,她露出笑容:“还有一半原因,当然是因为加入姜玉楼,就能修炼姜玉楼的功法,得楼主庇佑呀。”
阿染看着她,沉默许久。
加入姜玉楼得功法、得庇佑,加入其他门派,难道就没有吗?前者恐怕才是决定姜十一加入姜玉楼的原因……
几碗粥,就有人因此为姜家卖命、求公道。
可是被姜家人用血肉保护的大雁朝堂,又做了什么?
阿染轻嗤一声,她缓缓站起来:“我现在倒是越来越好奇姜玉楼的楼主是谁。”
帮姜家翻案、笼络受了姜家恩惠的人,姜玉楼楼主,是谁呢?
姜十一也跟着站起来,两人离开德艺轩。
然而刚刚出门,就有一辆高头大马拉着精致的马车,从路的一边驶来,姜十一停下脚步让路,阿染也跟着让开。
马车却在她们面前停下。
一侍女从马车下来,只是一个侍女,穿着不亚于大家小姐,模样极美,简单的首饰却也足够珍贵,周身气度更是不凡,引得不少人频频看过来。
侍女下车,朝着阿染款款而来,声音淡淡:“阿染姑娘,我们家小姐有请。”
姜十一一怔。
阿染疑惑:“谁?”
侍女神情依旧淡淡:“阿染姑娘自称要嫁给太子殿下,会不知道我们家姑娘是谁吗?”
平静的语气,却带着嘲讽。
姜十一瞪大眼睛,推了推阿染。
阿染看向马车,眯起眼睛,还是没有动。
“阿染姑娘,请。”侍女又道。
然而,阿染却说:“她要见我,那就让她下来。”
侍女面色一变,“你——”
这时,马车的窗帘被拉开,里面端坐的女子看向她,只是一个窗户,就足够看清里面那人的仪态。
她是闺阁教育出的女子,手上握着一卷书,从头到脚都是气度,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度,端坐在里面,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阿染,并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其他情绪,只是淡淡看着她,却又好像没看她。
“是我找你。”段泱泱静静看着,声音平静,“我想看看,刀客阿染是什么样子。”
她在打量阿染。
阿染是个与段泱泱完全不同的人,甚至与段泱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没有穿华服,只是最简单的江湖人打扮,头发随意绑起来,只有缎带,其他首饰一件也没有。
她背着一把刀,不想人认出来,用布包着刀,横刀很长,清瘦单薄的身影背着长刀,却浑然一体,并不起眼,没有杀气时,看起来十分寻常。
她随意站着,慵懒又散漫,毫无仪态可言。
段泱泱收起视线,淡淡道:“看完了,告辞。”
她不再看阿染,反而垂眸翻动棋谱,没有刻意的高高在上,但那股不
屑一顾以及不放在心上的蔑视感,十分清晰。
姜十一瞪圆眼睛,气恼地龇牙。
阿染不生气,反而眉梢一挑,只问:“那你看出了什么?”
段泱泱微顿,重新扭头看向她,“一个江湖女子。”
她透过窗与阿染对视,眼神平静淡然:“皇上圣寿,会为太子赐婚,而太子妃要镇守东宫,习的是掌中馈、读的是四书五经。”
说完,她收回视线,依旧淡淡:“走吧。”
侍女看了阿染一眼,忍不住轻嗤一声:“皇上会为小姐与太子赐婚,不知身份的阿猫阿狗,就不要肖想得不到的东西。”
姜十一再也忍不住,冷笑:“会赐婚?合着还不是太子妃啊,那有什么资格跑来警告别人不要打太子的主意?”
“你——”
“你什么!莫名其妙跑来警告别人,怎么?我们家阿染让你家小姐害怕了?担心自己当不成太子妃?”姜十一讥讽道。
侍女气得手脚颤抖。
段泱泱皱眉,随即松开,关上车帘,淡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走了,不过是个江湖女子,以后也见不到了。”
“也是,区区江湖人,还不配小姐多看两眼。”侍女哼了一声,跺脚上车。
马车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姜十一却咬牙切齿:“什么人呀!看似态度从容,实则是警告你不要打太子的主意,来炫耀即将赐婚,而且……”
她倏地倾身,压低声音:“周围声音不对,有很多杀手,她其实是想你失态动手,很好,你非常理智,没有轻易出手,落入算计!”
她又忍不住感叹:“没想到你这人看似狂妄,无法无天,其实还挺沉稳的,连看到她都没有失态。”
只是,这人的高傲也确实有资本,她是即将被赐婚的未来太子妃,阿染只是一个江湖人,身份千差万别,哪怕江湖名气很大,也比不得京都第一贵女。
阿染看向姜十一。
姜十一挠挠头:“你这是什么眼神?”
阿染眼中露出疑惑,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我就一个问题——她谁啊?”
姜十一:“??”
姜十一:“???”
合着你丫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姜十一震惊,随即莫名想笑,她也就真笑了:“哈哈哈,很好,不愧是你!”
阿染看她笑成傻子,表情古怪。
所以……
刚刚那人到底是谁?
姜十一正要开口,这时,一人匆匆而来,对阿染道:“客人,棺材已经打好了,可以取货。”
阿染闻言,瞬间站直,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
刚刚还是不起眼的江湖人,此刻就如同一匹孤狼,周围的气压陡然一紧,姜十一竟被压得说不出话,浑身寒毛倒竖,手已本能摸上武器。
第59章 撞鼓
第59章
宣和十六年,六月初十,启祥宫。
萧焕还是一身江湖装扮,桃花眼深深,吊儿郎当走进启祥宫,一路上宫人全都跪伏在地,口称“大殿下”。
萧焕随意地点点头。
门内,余淑妃匆匆迎上来:“焕儿!”
然而看到他身上的衣服,面色一变,怒目呵斥:“你就穿成这样去见了你父皇?!”
萧焕行礼,淡淡道:“对。”
余淑妃顿时气急:“今日你父皇寿宴,你才回宫,本就失了礼数,引你父皇不快,你又穿成这样——”
萧焕在旁边坐下,轻嗤一声:“他本来见到我就不高兴,再者,我常年在剑山,长成这样,他该有心理准备。”
“既然你知道不得你父皇喜欢,为什么还不上心些?”余淑妃气得不行,抬手,长长的指甲几乎戳着他的脸,“你看看太子什么样,再看看你!”
萧焕眼神一冷,抬头看向余淑妃。
从小到大,她就是这么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想让他去争、去讨好皇帝,可是,讨好有用吗?
萧焕站起来,淡淡道:“母妃若是不想见儿臣,儿臣这就离开。”
“哎——”
余淑妃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脾气,又问:“你刚刚去见你父皇,说了什么?”
萧焕摇头:“没说什么,有太子在面前,他也没空多与我说。”
闻言,余淑妃又是眉头一皱,恨铁不成钢:“那你就更该用心些,待会儿寿宴,记得穿上朝服,要是再这个样子……”
萧焕打断她:“母妃,我来是有一事想问。”
余淑妃一愣,疑惑道:“什么事?”她示意萧焕坐下,亲手倒上茶水点心,到底是自己的儿子。
萧焕摩挲着夜幽蓝剑穗,直言:“我想知道,十三年前,姜家案与余家有没有干系?”
余淑妃面色一变,冷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萧焕拈起一块点心,就着茶水吃,口中随意道,“太子要重提姜家案,我很好奇,当初作为三大主审之一,余家有没有掺和姜家案?”
余淑妃闻言,突然笑了:“想重提姜家案?不可能。”
“为什么?”萧焕手一顿,紧紧盯着余淑妃。
余淑妃却不答,只是回了句:“都是十三年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重要,你也莫要管。”
萧焕微垂眼眸。
不重要吗?
他现在却觉得很重要。
萧焕眼神认真:“母妃,告诉我,姜家的事情与我们余家有没有关系?”
他说“我们余家”,余淑妃一顿。
她很多年没见到儿子了,心里虽将他还当成孩子,可到底……长大了。
余淑妃轻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你舅舅什么都肯不说,当初的事情牵扯很广,知道越少越好。我在后宫当中,不知前朝之事,但是,凭我对你舅舅的了解,他不会亲自插手这些事,他这个人最喜欢做壁上观,趁机捞好处。”
萧焕闻言,松了口气。
姜家案与余家没关系就好,否则,按照阿染那性子,怕是……
他像是想到什么,又问:“母妃为什么说不可能重提姜家案?”这话有什么依据?
“因为姜家没人了。”余淑妃理所当然。
萧焕手一顿,没人?
那可未必。
他没有解释,半晌才道:“太子要重提,大内也在插手,这必然有父皇的支持。”
“太子不行。”
余淑妃摇摇头:“段元立不会让他重提,当初的事情与何家有关,太子身上有何家人的血,他不能重提。”
萧焕眉头皱得更紧,不解:“真与何家有关?小道消息是说与何家有关,可是何皇后自杀、何相病逝,他们若真害姜家,何皇后何必自杀?父皇……父皇还那么爱她。”
顿了顿,他倾身过去,压低声音:“当初的事情,与父皇有关吗?”
萧和青与萧遂父子情深,自然相信父亲。
可他萧焕不是。
功高震主,怒杀忠臣,戏文中自来便有之,怎么可能不怀疑?
“噤声!”余淑妃呵斥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竟然也敢说?他是你父皇!”
萧焕撇撇嘴:“他也是皇帝,他那么爱何皇后,即便何皇后犯事,他会不保何皇后?对方又何必自杀。”
一个不想其他妃子先何皇后有孕的皇帝,一个害怕其他人动摇何皇后之子地位、以至于不再宠幸后妃的皇帝,会舍得看何皇后自杀?
余淑妃闻言,面色难看。
萧焕才察觉刚刚戳到余淑妃伤心事,不自在地安慰:“母妃,我不该提……”
余淑妃呼出一口气,自嘲一笑:“他就是爱何皇后,愿意保她,你也没说错,可是有些时候,他也保不了。”
“什么意思?”萧焕不解。
余淑妃看着他,声音幽幽:“你可知道姜长平此人?”
萧焕摇头。
他只知道姜长平是姜长安哥哥,姜氏女阿染的父亲,前一任镇北大将军,但对于此人性情,没什么了解。
余淑妃似笑非笑:“人人都知姜长安,而忽略了姜长平,这是教养太子的老师,太子如今聪慧
过人,便是姜长平自幼培养,姜长安能在京都放肆长大,也是因为姜长平,这样的人,你以为他将妻女留在京都,就没有一个保障?”
萧焕一惊,紧紧盯着余淑妃,等待接下来的话。
余淑妃幽幽道:“还有,你以为何皇后真是自杀?”
萧焕瞳孔一缩,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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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寿大典,百官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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