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娘和许大叔倒是平和不少。
他们也好奇地张望着, 夫妻俩不时低声交谈:“看着好像还不错。”
“是啊, 在这儿住着肯定很舒服啊。”
盛丰轻哼一声收回了视线, 也不知是听见这两人谈话了还是没听见。
盛瑶这时也端着茶具和茶点回到了小院中。
盛丰沉着脸色问:“他何时回来?”
“……唔。”盛瑶想了想, 如实道, “我也不知,不过他离开时说的便是今日回来, 他一向说话算话的,说不定再过会便要到了。”
盛丰闻言,霎时胸口一闷。
他就听不得自家女儿毫无保留地说那人的好话。
还不待他缓和,盛瑶又热情道:“今日午时便在这里吃饭吧, 爹爹你也好久没有尝过我的手艺了吧, 杨大娘和许大叔也赏脸尝尝看,好吗?”
杨大娘和许大叔倒是惊喜。
盛瑶这孩子打小就乖巧, 模样还长得水灵,如今还要招待他们留下吃饭, 他们自是乐呵地应下:“那就麻烦你了, 瑶瑶。”
盛瑶微微摇头:“不麻烦,反正平日在家中我也是要下厨的。”
“什么?!都是你在下厨做饭?!他真把你当丫鬟使了?!”盛丰当即就要气得跳脚,声音拔高, 眉头紧蹙,一副撸起袖子就要和这狗官拼命的模样。
盛瑶嘴角一抽, 忙按住她爹:“爹,你在说什么呀,我打小便喜欢做菜,你又不是头一天知晓,我在家中时也时常下厨呀,难不成你和娘亲也是把我当丫鬟了?”
“那怎能一样!”
他们那是瞧着女儿喜欢,便让女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而女儿不喜欢的,他们绝不会强迫女儿分毫。
盛瑶小声嘀咕着:“怎不一样了……”
她在这里也是只用做自己喜欢的事呀。
盛丰哪能知晓这些,只觉当真要气得背过气去了。
不管合理与否,总归提起这个狗官,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也是扭转不了半分他对他的敌意的。
好端端的小姑娘不小心找错门了,真正正直的青天大老爷是该帮助百姓造福百姓,送小姑娘回家才对。
哪会像这等狗官一般,将错就错,硬把人留下了,还不知给他的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可怜他的女儿,本就单纯呆愣,不谙世事,哪能是这等精明的狗官的对手。
盛丰越想越痛心,越想越气恼。
他积攒着情绪,正要再度发飙。
一转头,盛瑶这边已是礼貌又乖巧地询问杨大娘和许大叔两位客人:“嗯嗯,这个菜我会,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家里正好还有些别的食材,嗯嗯,杨大娘口味也偏辣?那真是太好了,哦哦,许大叔喜得清淡,我知晓了。”
盛丰:“……”
盛瑶这头问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盛丰。
本是想也顺势问一嘴,但见她爹那副阴沉沉的模样,到底还是闭了嘴,转身朝着厨房去了。
盛瑶走后,石桌前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杨大娘打破沉默,开口道:“盛丰,你好不容易见着女儿,老板着个脸干什么?”
“我不板着脸还要乐呵呵笑吗?你看我笑得出来吗?”
许大叔也开口道:“我瞧着瑶瑶在这过得不错啊,短短几个月,她气色也变好了,模样也更俏了,我们虽是还没见着那位大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位大人肯定也未曾亏待瑶瑶啊。”
“还没亏待?!”盛丰怒极拍桌,“你瞧瞧这住的是什么地方,还没我家农场一半大,一个屋子,还没我家门前空地大,若是李征便罢了,人家中本就清贫,但这个狗……这个厉大人,堂堂京城官员,住在这般偏僻简陋的宅子里,是为什么?!”
“为……”杨大娘话不过脑,下意识道,“为金屋藏娇,掩人耳目?”
“咳咳咳!”盛丰气得险些呛到喘不上气来。
许大叔惊得横了杨大娘一眼,忙上前替盛丰拍背顺气:“盛兄,别听这傻婆娘胡说八道,哪有的事,无凭无据,咱们可别胡乱猜测,自己气自己。”
盛丰重重叹息一瞬,摇了摇头却没再说话。
无论是何缘由,无法否认的是,厉峥怎也不是适合盛瑶的男子。
他本为京城人士,早晚会离开柳阳城。
他并非普通百姓,与盛瑶有着天差地别。
外面的传言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总归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对盛瑶当真有多少真心存在的。
盛丰当时费尽心思,千挑万选,就是不想让他家盛瑶嫁到复杂人家受了委屈。
李家清贫,他可以补贴。
李家遥远,他可以自己进城来见女儿。
可这个厉峥,这个厉家……
盛丰两眼发昏,越想越是心头焦虑。
该不会,他的女儿已经被吃得连渣都不剩,完全无法挽回了吧。
盛瑶一人掌勺,动作麻利地做出了五菜一汤,将小院的石桌摆得满满当当的,好不丰盛。
如此模样,颇有当家主母热情招待客人的模样。
若真是一桩好的姻缘,任谁瞧了都会为此感到欣慰。
但眼下。
欣慰的只有杨大娘和许大叔,盛丰满心只有焦虑。
这顿饭盛丰吃得味如嚼蜡,不时朝盛瑶飘去视线,一触及女儿仍旧澄澈单纯的目光,又只得移开眼敛下眉目,无声地叹息。
饭后,几人先是随着盛瑶参观了一下小宅,又坐在院中闲聊了一会。
时间流逝着,院外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直至黄昏将近。
期间已是发怒过好几次的盛丰再次憋不住气,怒声道:“已经等了够久了,人没回来,咱们就该走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而他本也不想见到那狗官,他只要带走他的女儿即可。
原本前几回还拉着劝着盛丰的杨大娘许大叔,这会也说不上话了。
他们的确等了许久了。
他们不像盛瑶那般了解和信任厉峥,他们也不知厉峥外出是去了何处去干什么,饶是说今日回来,也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更有可能,不回来了。
若是厉峥当真不回来了,倒也是好事一桩。
此事便可轻而易举解决了,盛丰也不至于焦虑至此了。
但盛瑶仍是不愿离开。
即使她已不似最初那般底气十足,但也坚持道:“或许他在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不过晚了些时辰,再多等一会就能见到他了。”
若是只有盛瑶一人在家中,如此时这般一直没能等到厉峥归来,她也同样会胡思乱想。
就像最初厉峥也离开三日时一样。
只是想归想,没有旁人影响,没有情绪宣泄口,这种胡思乱想只会被憋在心里,不会延伸出更多的想法和改变。
但现在,盛瑶的忧心被聚在家中的另外三人不断放大。
她急于想向他们证实,厉峥不是坏人,他也没有欺骗她,无论她是否认错人,她这三个月在此过得很好。
而且,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然而直至黄昏之后,天色渐暗,厉峥仍是没有归来。
盛丰已是憋着气不说话许久了。
杨大娘为难地看了看这对父女,小心翼翼地出声道:“若是天完全黑了就不便赶路了,不管是先进城,还是启程回村,再晚可就不方便了。”
盛瑶咬着下唇,贝齿将唇色咬得泛白。
她微垂着头,心下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一直搅着手指。
杨大娘的提议没有人应声,但也没人反驳。
盛瑶自己应当清楚,无论如何,是她找错了地
方,找错了人。
她原本是有婚约在身的,这桩婚事是否要继续,往后又要如何抉择,她也没法不管不顾只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眼下留在这,只是为了先等回厉峥,将此事道清楚。
可是厉峥,没有回来。
盛瑶思绪又开始杂乱起来。
她想不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又该如何面对这件事。
好像一切都和她原本所知晓的产生了偏差。
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一阵长久的沉默。
杨大娘和许大叔识趣地没有再说话,把决定权交给父女俩。
盛丰则是绷着唇角,但神色松缓不少。
好似越发有信心盛瑶会因此放弃了。
又过了一会,天色几乎暗得不点灯看不清眼前光景了。
盛丰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他一抬头,张了张嘴:“瑶瑶,我们……”
“爹爹,今夜宿在这里吧。”
盛丰:“什么?!”
盛瑶垂眸仍旧搅着手指,她重复道:“今日宿在这里吧,或许他在路上真的遇上什么事耽搁了,再多等一日吧。”
盛丰胸膛上下起伏一瞬。
刚要说什么,盛瑶蓦地抬头,眼眶微红地朝他看来。
盛丰:“……”
杨大娘和许大叔面面相觑,到底是嫁过女儿的过来人,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盛瑶眸光颤了颤,低低地询问:“好吗,爹爹?”
已是没了底气的询问,却又带着怎也割舍不下的执着。
盛丰还能说什么。
除了在心底暗骂厉峥那个狗官,嘴上最终也只得干巴巴地应下一声:“好吧,就一日。”
实则,盛瑶也不知厉峥明日究竟是否会回来。
入夜后的沉寂让这一整日发生的事更加在思绪中扩散。
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明明什么也想不清,却也怎么都停不下思绪。
有些事情,她心中隐隐知晓,却又不愿面对。
她知晓她爹为何如此着急要将她带走。
因为她本就不是厉峥的未婚妻,而是别人的。
她有婚约在身,又怎可在知晓实情后,还继续留在这里。
她也知晓她爹为何极力反对她与厉峥的接触。
因为厉峥的真实身份与她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盛瑶忽略不掉他们相处三个月的点点滴滴。
可是,曾有过的心动,曾相互诉说的情愫,还有那些亲密无间,皆是建立在她以为他是她的未婚夫。
然而厉峥不是。
那些本不需要顾虑的,眼下全都成为可以轻易摧毁这段关系的利器。
厉峥知晓她的身子吗,知晓她无法生育吗。
又或者厉峥在乎吗,他是真心的吗。
到这一刻,盛瑶也不由生了动摇。
不知又过了多久,盛瑶仍是毫无睡意,且脑海中思绪越发混乱。
她索性起了身,穿上外衣披上披风,想去院中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盛瑶刚打开房门,一抬眼,竟在院中石桌前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愣,那道身影也闻声转过头来。
“爹爹。”
盛丰抿了抿唇,还是朝盛瑶招招手:“瑶瑶睡不着吗?”
盛瑶迈步走去,在盛丰身边坐了下来:“爹爹不是也还未歇下。”
父女俩大抵都能猜到对方为何而失眠。
盛丰心疼盛瑶,也气恼自己未能保护好女儿,未能让这件事顺遂。
盛瑶也愧疚自己的马虎将事情变得如此复杂,还叫父亲担心。
父女俩沉默了一阵后。
盛丰主动开口道:“瑶瑶,你知道,爹爹从未想过强迫你做任何事。”
在家也好,出嫁也好。
盛丰从来只想让女儿能够过得好,只要女儿愿意,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盛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低低地道:“我知晓的,爹爹。”
“那个人……”盛丰想了想,还是不想尊称对方一声“大人”,但也未曾再骂他“狗官”,“他是好人也好,是坏人也罢,能看见你平安无事,爹爹心里总归是松了口气的。”
盛瑶缓缓抬眸,不等盛丰接着说下去,自己先开口道:“可是,我们是不合适的,对吗?”
盛丰一愣,到嘴边的话忽的就噎住了。
他的确是想放缓语气好生规劝女儿一番的,但没曾想盛瑶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盛瑶自顾自的又道:“我身子不好,总是生病,稍有不慎便会卧床不起,我也不易有孕,无法和丈夫孕育后代,我知爹爹最初为我相看的李家是最为合适我的人家,我自己也是愿意的,可没曾想,那个人,不是厉峥……”
“瑶瑶……”盛丰听得心疼不已,忍不住伸臂抱住了女儿。
盛瑶眼眶泛红,今日忍了几次的泪意终是在父亲的怀中决堤:“爹爹,我好喜欢他的……可是,可是,我若继续喜欢他,便是拖累了他对吗,他不是李征,他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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