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晞白好像失了耐心,翘起三根手指,“查户口可以,一个问题三百。”
“……”
这说的是人话吗?
后半程很安静,蔡书含这种e人都不敢出声了。徐晞白吃完一屉烧麦,起身走到窗口,打包两人份的早餐带走。
这会店里没那么忙了,老板娘从杂物间拎出一袋塑料瓶和一沓纸板递给他,“正好,这个你带走吧。”
徐晞白从善如流地接过,“谢了。”
“甭客气。”
人走远了,蔡书含还盯着看,“啧啧,果然帅哥都不好勾搭,一个问题三百,我同意,我的钱包也不同意啊。”
温霓吃完最后一口紫薯年糕,“这男的好拽。”
“我猜他是缺钱,你看老板娘都把攒的塑料瓶废纸板送给他了。他那家店,难道是废品收购站?”
“不一定吧。”
蔡书含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帅哥就是帅哥,做什么生意都有人上赶着,你说,多少钱能要到他的微信。”
温霓问:“你看上他了?”
“笨蛋,我是为你着想。”蔡书含恨铁不成钢,“不是说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是开始新的感情吗?姓傅的没了,婚约取消了,你还打算下辈子当尼姑啊?”
依她看,徐晞白人帅路子野,和他谈恋爱应该挺开心?虽然穷了点。
“胡说什么。”温霓蹙了下眉,“我对傅泽宇没有感情,ok?”
“okok,那你对我们枣儿胡同的招牌——徐蛊王有感情没?”
温霓铁石心肠,说出的话也冷,“没有。”
蔡书含常年活跃于各大社交软件,昨晚刷ins和facbook,知道港城那边,说温霓说得有多难听。傅泽宇自己出海遇难,竟能怪到未婚妻头上,就离谱。
“欸,我就是希望你开心点,别老想那些糟心事。”蔡书含脑袋靠在温霓肩上,语出惊人,“要不我们去夜店点男模吧?”
“……”
*
从早餐店出来,徐晞白拎着东西拐去了胡同后巷。
这片区域更破败,平房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单间出租,厨房卫生间公用,巷子窄的只能通过一人。
雪后天晴,呵出的白气转瞬消失,徐晞白面容被雪色映得冷峻。
“晞白哥——”丁潼从一道铁门里钻出来,鬼精鬼精的,“我闻见烧麦香味了。”
“给。”徐晞白递给他早餐,“还热着,先给丁奶奶端过去。”
“好咧。”
门外用铁皮隔出来一小间,里面堆满了废纸板和塑料瓶,破旧但不乱,看得出来被人特意规整过。徐晞白将带来的废纸板捆成捆,塑料瓶投进麻袋。
刚忙完,丁潼叼着烧麦出来,“晞白哥,奶奶还没醒,等会我热热再给她吃。”
“丁奶奶腿又疼了?”
“昨晚疼了半宿,天亮才睡下,下午我骑车把废品送去鸿昌街。”
徐晞白撸一把他脑袋上的几根呆毛,“别麻烦了,明天我叫人开车过来,你回屋写作业吧,不是快期中考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贪玩,丁潼贼心不死,“那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骑摩托?”
徐晞白提要求毫不客气:“等你考进年级前三。”
“啊——”
返回家,徐晞白在门口挂上“休息中”的小牌子,闭门谢客,然后从小院茶几上拿起一台相机,低头摆弄着进了里屋的工作室。
工作室很宽敞,大面积黑色布局,营造出一种简洁干净的氛围。靠窗位置放了一张办公桌,上面有三台显示器,旁边有一台斯坦尼康。
素材导入电脑,徐晞白戴上耳机不闻窗外事。
他在房间忙活许久,直到下午才摘下耳机,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起身去院里煮了一杯咖啡。
天边一抹橘红,雪化了,外头风声渐消。
徐晞白从书架上拿起一本相册,翻开一页,怔怔看着照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响,他合上相册看了眼屏幕,接通:“喂,莉姐。”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发抖,“晞白,老太太不见了。”
徐晞白拧着眉,随手捞起一件外套大步往外走。
莉姐说:“今天护工没来,我在厨房收拾,出来就找不着她了。看监控是两点多出去的,这都快两个小时了……”
“小区周围找过没有?”
“找了,小区,附近的超市,公园都没有。我在想,她这几天念叨要去什么相亲角,会不会去那儿了?”
老太太叫林静珍,是徐晞白的亲姥姥,前些年受了刺激精神错乱,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最近心心念念给他找女朋友。
偌大的北城,相亲角不知道有多少个,徐晞白和莉姐分头行动。
“轰——”
摩托车驶出胡同,冲进了漫天霞光。
第04章 热恋第四天
康乐疗养院位于城东南,紧邻森林公园,作为北城数一数二的疗养院,医疗条件,人文关怀极佳,自然费用也不亲民。
苏瑛出车祸后,一直在这里治疗。
温霓上次来的时候还没大学毕业,一晃一年多,门口的桂花树长高了些,满树深绿,为萧索冬季增添了一抹亮色。
专职护工兰姨看见她很是惊讶,“温小姐?呀,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门口接你嘛。”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来。”温霓露出一点笑,“我妈妈呢?”
“刚做完康复训练,在房间休息呢。”
苏瑛的房间在三楼,旁边有个多功能活动室,定期举办音乐疗养,手工制作等活动,苏瑛精神状况好的时候,兰姨会带她过去坐一坐。
这会,苏瑛坐在轮椅上,面对着落地窗发呆,听闻开门声,只是扭头看一眼,没有多余的反应。
“妈妈,我来看你了。”
温霓走过去蹲在她旁边,“还记得我吗?”
苏瑛目光呆滞,摇了摇头。
“我是霓霓呀——”
兰姨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叹气:“没用,医生说她脑功能退化得厉害,现在智商和三岁小孩差不多,谁都不认识,有时候连我也不让靠近。”
车祸后苏瑛做了几次颅内手术,但出血带来的肢体,认知障碍很难完全恢复,这几年身体状况愈下,越来越不喜欢说话。
温霓垂下眼,“辛苦你了,兰姨。”
“说的什么话,我拿钱办事自然不敢怠慢。不过现在还没放假吧,你怎么过来了?”
温霓说:“我毕业了,打算在北城找工作。”
兰姨惊喜:“以后不走了?”
“看情况吧。”
“这是好事。”兰姨开心得不得了,“你在北城工作就能经常过来了,你不知道,前几年你妈妈总是拿着你的照片看,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就是想你了,港城多远哪,那边的人又不好说话……”
话一停顿,兰姨担忧道:“你回北城工作,你爸爸同意吗?”
“我还没和他说。”
四点多帮苏瑛洗完澡,温霓走出疗养院,站在门口愣了愣神。
疗养院四周植被环绕,黄昏将至,白楼建筑陷入可怕的幽静之中。中午来时不觉得,此刻,温霓却觉得这里像是荒野坟墓,而苏瑛,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十年。
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来。
没关系,她已经长大,或许未来的某天,完全有能力负担苏瑛,也可以拥有全新的生活,再也不必屈服于谁的命令或拳头。
温霓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
北城的第一场雪来去匆匆,仅一个白天就消融了大半,仅剩树枝上一点残白。晚风刮过,树林里惊起一丛鸟雀。
温霓睁眼,目光变得沉静而坚定。
门口不好打车,她穿过森林公园绕去西门。这个点公园正热闹,跑步健身,遛狗的人比比皆是。
路过生态廊道的时候尤甚,廊道两旁公告栏上贴满了相亲广告,大爷大妈聚在一块交换信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比课堂辩论还激烈。
听兰姨说,这里是北城规模最大的相亲角。
因为好奇,温霓瞟了眼某男子的相亲简历,被一位阿姨拽住胳膊,热情地要给她介绍对象,然后更多的人围上来:
“这姑娘长得真俊,你是哪儿人啊?”
“闺女看看我儿子,刚从美国回来,宾大本硕博,今年三十,二环内五套房,你这模样他肯定满意。”
……
温霓被堵得走不动道,她拽着背包,表情冷,说出的话也冷,“离异,带两娃,没车没房初中学历,你们排好队,我一个个挑。”
“……”
空气沉默,连风声都停了。
大爷大妈们表情呆愣片刻,然后连连摇头,默契地让开路,一幅惋惜的模样。
温霓松口气,没走两步又被一个年轻男人拦住,“小姐姐等一等,我是缘之初婚恋公司的工作人员,这样,我帮你拍几张照片挂在我们平台上,有合适的联系你。”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男人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温霓“咔嚓”几声。
温霓下意识闭眼转过身,她感到脊背发凉,一瞬间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她咬唇,声音带着愠怒,“再拍我报警了。”
收到警告,对着她的那只镜头才移开了。
温霓定了定神,不客气道:“把我的照片删掉,否则我们法庭见。”
“啧,小姐姐你怎么不识好歹啊。”男人自卖自夸:“我们平台优质男人很多的,帮不少女孩实现了阶级跨越,我敢保证,你的照片挂上去,不出一个月就能脱单。”
温霓被这人的厚脸皮惊道,正欲反击,旁边一个奶奶看不过去先开口了:
“小姑娘别听他的,什么狗屁婚恋公司,就是骗钱的。先让你入会,再给你介绍婚托,花言巧语套路你,我儿子在市公安局工作,这样的人上个月抓了一大堆。”
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公安局,年轻男人被唬住,删掉照片灰溜溜走了。
突如其来的善意让温霓心里一暖,她微笑着走过去,“奶奶,谢谢你。”
“没事儿。”老太太笑眯眯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骗人,破坏相亲市场,连累那些真心给子女找对象的人。”
老太太掏出一块纸巾递给她,“擦擦汗吧,瞧你额头湿的,是不是害怕照相啊?”
温霓一顿,才发现额头和鼻尖挂着汗,她接过擦了擦,“嗯,我不喜欢拍照。”
老太太咕哝:“我也不喜欢,相片没有我本人好看。”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相亲角人流渐稀,临走前温霓问了声:“奶奶,你还不回家吗?”
“要回的,可我忘记我家在哪了。”
温霓见怪不怪,小时候她姥姥也这样,年纪大了容易忘事,今天忘记吃没吃饭,明天忘记自己叫什么。
她做不到一走了之,更何况人家还帮过她,温霓弯下腰问:“带手机了吗?打个电话给你家里人。“
“手机?”老太太摸摸口袋,“没有。”
“那你记得家人的电话号码吗?我帮你打。”
老太太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摸出一块手帕:“我只有这个。”
手帕上用黑色丝线绣着一串电话号码,温霓拨通,嘟嘟两声后,一道熟悉的男声传了过来:
“温霓?”
男人的嗓音低而沉,辨识度很强,“有事晚点说,现在没空。”
不等温霓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短短两句话,温霓听出来是谁了,瞳孔略放大,这竟然是徐晞白的号码。
温霓消化了片刻,询问老太太的名字以及与号主的关系,再次拨通号码,顺便打开免提。
徐晞白接通,“温小姐,我现在很忙……”
“你姥姥是不是叫林静珍?”温霓开门见山,“她和我在一起。”
林静珍非常配合地喊了一嗓子,“晞白,我在一个树很多的地方,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电话那头,徐晞白很明显地长舒一口气,“姥姥,你吓死人。”
老太太乐呵:“哟,这不没吓死,你还好好的嘛。”
徐晞白:“那我谢谢您?”
“少跟我贫。”
徐晞白收起玩笑,问温霓:“你们在哪儿?”
“森林公园生态长廊,靠西门这边。”
“谢谢,非常感谢。”徐晞白说:“能不能麻烦你再陪老太太二十分钟,我现在过来。”
好事做到底,温霓觉得没什么,“好。”
等待的时候,温霓打开手机,陪林静珍玩贪吃蛇。
没一会,徐晞白到了。
过去的几小时里,徐晞白跑遍了离家最近的五个相亲角,三个公园,大冬天热得额头冒汗。
他刚到就看见这一幕,林静珍捧着部手机,温霓正在教她怎么控制方向,游戏音效不时传出来,一老一少玩得很投入。
满身疲惫忽然一松,他走过去,无奈扯了扯嘴角,“可以回家了吗?两位游戏高手。”
林静珍看见外孙很高兴,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不忘感谢温霓:“谢谢你啊姑娘,人老了不中用,这不出来一趟,连家在哪儿都忘了。”
温霓唇角一弯,“没关系的,今天你不也帮我了?下次出门带个人。”
“一定一定。”林静珍拉着她的手转向徐晞白,眼睛笑成一条缝:“姑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外孙,叫徐晞白。晞白,这是……”
徐晞白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有所指似的,抬了抬下巴:“我认识她。”
林静珍奇怪:“你们认识?”
“嗯。”徐晞白定定看着她,“温小姐,我们早就见过,不是吗?”
确实,昨晚见,今早见,现在又见。这见面频率,都快赶上热恋中的小情侣了。
温霓点头,“是。”
这下林静珍更高兴了,一路拉着温霓的手聊个不停,到了公园门口都舍不得放开,邀请温霓去家里做客。天色太晚,温霓客套几句,说下次一定。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轿车,莉姐下来接林静珍先回去。徐晞白骑车过来的,手指勾着钥匙,“回枣儿胡同吗?送你?”
温霓看一眼旁边的摩托车,纯黑奥古斯塔,车身线条流畅饱满,夜色中泛着透亮的光泽,不懂摩托车的人也知道不便宜。
她说:“不用,我可以打车。”
徐晞白也不上赶着,帮她打好出租亲自拉开车门,斜支着条腿懒洋洋道:“今天的事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谢谢我收下,吃饭就不必了。”温霓语气平静,“再见。”
出租车呼啸而去。
徐晞白抄兜站在原地,寒风拂面却不觉得冷,许久,低头莫名一声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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